独自生活在陌生的城市，昨晚又梦见回家。这个家不是现在自己住的房子，不是结婚后的家，不是长大后搬进的楼房，而是小时候住的老屋。我惊讶的发现，每次梦中回家都是回到这个儿时的老屋。
“江省文风，巴彦尤著。”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出生在这个小小的县城，记忆中家里最早的房子是父亲单位分的广播局家属房，40平米的平房，一面砖三面土坯结构，当地俗称“一面青”。听父亲讲，我就出生在这个房子里，想我出生的时候父亲一定很高兴吧，因为后来我在父亲为我写的诗里，看到过这样的诗句“土屋生女父欢颜。……先望花容犹嫩笋，后盼学品似高山。”
我小的时候没有补课班，放学以后房前屋后是孩子们欢乐的王国，邻里之间一排简单的木栅栏隔不住淳朴的情义，谁家乡下亲属带来点自家种的顶尖货，谁家城市的亲属送些花花绿绿的糖果，都会成为大家共同的贡品来品尝，大家都会隔着栅栏送你家一碗，接他家一捧，有谁家还没有尝到都会是送出者最大的遗憾。孩子们家家串着一起玩耍，偶尔两个淘气的孩子打起来了，家长们从不问原因，都会大声吆喝着自家的孩子，制止住自家孩子即将肢体冲突的愤怒，这个时候若有卖冰棍的阿婆来叫卖，家长们都会马上买几根冰棍，先给跟自家孩子打架的邻里，冰棍吃完了孩子们又打闹玩耍在一起了，孩子们嬉笑玩耍的欢乐声是大家生活里最简单的满足。
故乡的老屋装满了我的成长。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母亲却从不让她的女儿受委屈。那时候粗粮是主食细粮还是珍品，听亲属们讲，我小的时候，母亲积攒着细粮喂养我，一直到五岁我都没有吃过粗粮，母亲说我出生的时候就柔弱，必须用细粮才能养过来，一直到我五岁的时候去亲属家串门才第一次吃到粗粮。母亲在自家的小院里养了几只母鸡，却从来舍不得自己吃鸡蛋，全部留给我，在她眼中鸡蛋是最有营养的，她的女儿必须是宠大的。我在几年前写过散文《儿时的鸡蛋羹》，至今看到写过的这篇散文时我仍会热泪盈眶。女孩子都爱美，童年的我长得不漂亮，黑黑的没有一点女孩子的娇嫩，可是母亲却把我打扮的花朵一般，没有多余的钱买新衣服，母亲就用攒下来的布票，买来布头拼接着为我缝制花衣服，母亲说女孩子的审美观要从小培养。
老屋充满了母爱，也洋溢着父爱。小小的县城里在我童年的时代还没有特长班，我又像男孩子一样淘气得没有边际，父亲说女孩子要文雅，要沉静内敛，专门为我买了一张书桌放在老屋的窗前，买来字帖，亲手教我学习毛笔书法。我很淘气，在练字时经常弄得衣襟上、手上、脸上都是墨，父亲时常在我沾满墨汁的花脸上再添上一两笔，花猫、小猪、大老虎就这么出现在镜子里，父亲哈哈大笑的抱起我，用他的胡子茬蹭蹭我还未干墨迹的大花脸，那欢乐声一直传到我今天的心田。父亲用练习书法的方式教会我能坐住板凳，能静心。至今，在我生活中遇到焦虑的时候，仍然会铺上宣纸，研上墨，粘饱浓浓的墨汁挥笔写字，一会功夫就会心无旁骛。感谢父亲对我从小的教导，让我至今受用。父亲喜欢古诗词，仍然是在这间老屋里教我古诗词入门。几岁的孩子哪里懂什么诗什么词啊！父亲亲自为我量身订做课本，用他的工作手册每一页写上一首唐诗，从字少到字多，从简单到深奥，一边教我识字一边教我唐诗，一边哄着我玩耍一边培养我的爱好。现在看古诗词的时候，我还能常常想起儿时父亲用文字、用诗词陪我做的游戏。老屋里有说不完的童年，更有晒不完的母爱和父爱。
母亲忽然过世，父亲不愿在故乡触景伤情，搬离了故乡，老屋转给了我看守，我不住在那里，却把那里收拾的一尘不染。每次父亲回来都会回到老屋去看一看，在那里设家宴与亲属聚一聚，与从前的邻里叙一叙，回来看看老屋倒成了父亲每次回故乡最充分的理由。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世事沧桑变化，在我也决定离开故乡之前卖掉了老屋,故乡与我的剥离是生生的痛。临别前几天特意去了一趟老屋，老屋经历风雨依然屹立，却早已是别人的家。站在已经被翻修过的老屋外，尽力拼凑着童年的记忆，拼凑淳朴的亲情。隔墙看到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小女孩，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纯真的童年。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和我都舍不得故乡的老屋。故乡的老屋其实就是一个根，不管走到哪里，根总是要留住的，老屋在我的心中早已享有着无以比拟的地位，对我来说，老屋的房子才是自己永远的归宿，无论在哪里生存，只要故乡的房子还在，那就还有一条退路，还有一个寄托，如果故乡的房子都没有了，那就真的是无根浮萍，灵魂永远没有寄托。故乡的老屋更是起着维系着亲情的作用，虽然我的人可以搬走，但是亲情搬不走，只要老屋的房子还在，隔三差五的回去看看，这个家就还是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团聚的家。
老屋卖掉了，房子不再属于我了，我深深地明白，无论将来的我付出多少辛苦尽多少力，再也无法找回这人生来处的根，再也无法找回那纯真的童年快乐，再也无法找回那最有安全感的家。
再见了，故乡的老屋；再见了，人生的来处。失去了你，我恰如漂泊的浮萍只剩下归途，当我向故乡告别的时候，我才深刻地明白我已经失去了故乡，失去了故乡的老屋，失去了我梦里的家！
作者简介：王云默，黑龙江省巴彦县人，现供职于中国邮政储蓄银行哈尔滨市分行；黑龙江省金融作协会员，哈尔滨市书法家协会会员，巴彦县文联会员；散文、诗词、书法作品散见国内报刊和网络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