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过去在乡下各村屯之间相互连通的只有走马车的大道和人行的小道儿。而小道儿是庄户人为抄近路,斜穿田地、跨垄沟而踏出的羊肠小路,人们把这样的路称之为“毛毛道儿”或“小毛道儿”。
上世纪五十年代,人们出行的交通工具除牛马车外,有自行车的人家是凤毛麟角,大多是驾步量。走大道绕路,若遇雨天就更费时费劲了,走更直接的小毛道儿便成为人们的首选。
走毛毛道儿,路程近了,但也有弊病。庄稼长高了,走小毛道儿挺瘮人,胆小的女人一般不敢走,害怕有坏人或野兽出没。另外就是占用耕地,少打粮食。老家的屯子,多年形成了4条长短不一的毛毛道儿,生产队会计算过帐,每年至少要损失粮食2000多斤,队长也只能默许了。每年春耕翻地时小毛道儿也要被翻过来,走在暄土上很吃力,走的人多了,自然又原道复出。如果随意另辟蹊径,生产队就会派人阻止,若不服管要罚工分的。
我小时候,对毛毛道儿有恐惧感,特别是庄稼齐身时,母亲带我到园田地里摘菜,要走很长一段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头儿的小道儿。一阵风吹来,庄稼叶子发出哗哗的响声,我紧随其后,形影不离。一次,张大爷领着一只狗,突然蹿了出来,吓得我“嗷”的一声,扑到了母亲的怀里,晚上睡梦还被狗惊醒。
毛毛道儿,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太多恬静与美好,也满载了许多艰辛与苦楚。上小学时,学校在老家前屯,三四里远的小毛道儿是必经之路。春天苗出全了,各种野菜也长了出来,走在小毛道儿上顺手挖几把苦麻菜,回家蘸着大酱吃,那种苦涩味是下饭的好菜。盛夏的早晨,仅能容得下一两个人通行的小道儿,被两边的庄稼叶子所遮盖,成了白茫茫的露水河,只能竖行,不能横走,走不过十米,衣服就被冷凉的露水打透,有时不小心脸也会刮出印痕,露水加汗水浸到脸上火辣辣的。我们几个小孩子毫不在意,互相追逐奔跑,走出小毛道儿,衣服已被浸透,对视一笑了之。雨后的田野空气格外清新,细心的人一大早走在田间会听见庄稼喀吧喀吧的拔节声,庄户人脸上堆满了笑。但小毛道儿上一跐一滑,上学的路更难走了。我个子大可以一脚踩一个垄台,矮个子腿也短,打斜的路一步跨不过一个垄沟,只能小心翼翼的行走,如踩在垄邦上,滑倒或崴脚脖子是常事儿。一次我不小心摔了一个大腚蹲儿,屁股和两手沾满了泥,同学们一阵大笑,我却哭笑不得。
八、九月份农作物陆续成熟了,孩子们的“黄金季节”到了。小毛道儿两旁,庄稼地里野生的一串串黑悠悠格外诱人,放学的路上我们迫不及待地钻进地里摘个没完,吃得没鼻子带脸,一个个像黑胡子小老头儿,那微甜爽口的味道,至今回味起来还是那么爽。地里一株株熟透了的红菇娘是女同学的最爱,尽享甜酸的美味后,便成了她们的玩物,把挤出籽的菇娘皮含在嘴里,边用舌头舔动边吹气边轻轻的咬着,发出吱吱嘎嘎清脆的响声。这种玩菇娘的游戏,在女生中很盛行,有的同学上课也含在嘴里,一不小心弄出声来,老师就毫不客气的没收。
毛毛道儿上有连片的高粱地,可能是种子的原因,会长出一些黑色的“乌米”,吃着一股清香味,个子矮的够不着,我们几个大个同学钻进地里每人掰一把,然后分给大家吃。当玉米熟了的时候,我们就选择庄稼地深处,不易被看青人(看庄稼的)发现的地方,找来一堆干树枝子(干柴)点燃,把不老不嫩的苞米放火上烤,十分钟左右就烤熟了,顾不得烫手,用玉米叶子裹着,捧起啃上一口,那股浓重的玉米香沁人肺腑,一个个小肚儿吃得鼓鼓的,乐颠颠的跑回了家。
儿时的冬天格外冷。一场大雪过后,沟满壕平,田间的毛毛道儿很难分清,一道道雪棱(léng)子阻碍了行人的去路,只能后边人码着前边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的走。那时家里穷,穿的都是单薄的棉袄棉裤和手工做的布面棉鞋,没有什么像样的穿戴,但都不觉得怎么冷。我常跟邻居小哥,在大雪过后到野地里寻找猎物。一次,路过一条小毛道儿发现了一行兔子脚印,小哥就把铗子隐蔽的埋在了兔子走过的雪道上,第二天早晨过去一看,果然收获了一只肥胖的野兔,不仅一家人美餐了一顿,父亲还把毛绒绒的兔子皮做了处理,母亲为我缝了一顶十分暖和的棉帽子,温暖着我童年的每个冬天。
“家乡从前的毛毛道,垄沟垄台跨着跑。蝈蝈鸣,蚂蚱跳,一路我开心唱着童谣;家乡从前的毛毛道,两边长满车前草。拔不尽,踩不倒,扎根我记忆中忘不掉……”这首歌谣,道出了老一辈人对毛毛道儿的无限情怀。如今,党的村村通惠民政策,使家乡的公路四通八达,市乡村屯都修上了黑色路或水泥路,摩托车、小轿车已经走进农户家中,毛毛道儿在家乡的土地上已经消失。昔日一条条飘着五谷杂香的毛毛道儿满载着我的乡愁,永远镌刻在灵魂深处。
作者简介 :范云阁,笔名老文童,黑龙江肇东人。多年从事公文写作。曾在《黑龙江日报》《中国老年报》《老年日报》《退休生活》等多家纸媒、网媒发表文章。出版个人专著《笔润人生》《品味人生》2部。现为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老年日报》特约通讯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