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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洪金:洱海月夜

发表时间:2018-11-20  热度:

在大理,洱海东岸其实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地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洱海东岸出现了城市的气息。也许,早就有了,只是,我作为一个外地人,对于洱海东面,却是很少注意的。此前,我去昆明,洱海是必须经过的。最初的时候,我是从永胜县出发的,穿过宾川地界进入大理,在山顶上就可以远远地看见洱海。渐渐地接近,从洱海东面的海边公路进入下关,只见到海边浅浅的水湾、隐隐约约的渔船、被海水洗刷得露出红色根须的柳树、茂盛的野草,看上去总是一片宁静的样子。后来,因为工作变换的原因,我又很多次往返于昆明和丽江,都是从洱海的西面,从江尾到大理古城,再到下关,离去。在车窗外面,只有洱海的视线里出现,仿佛贴在车窗上的一幅风景画。不管怎样,那些时间里,洱海都只是我他乡陌路的行程上的一个路标,没有机会去亲近。

机会还是有的。几年前,我跟一群作家,在洱海东面的一家宾馆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天。白天,我们看到洱海的帆影、浪花和高高的苍山在水面上的倒影,听一些作家和评论家给我们讲小说,讲散文,讲诗歌。晚上,吃过晚饭,我们便沿着洱海边的公路,去散步。走着走着,便看见一处小洲,从庄稼地里很秀气地伸进海水里去。一些孩子,光着屁股,在暮色里游泳。第二天,吃过晚饭,我便约了小说家雷杰龙,悄悄地去游泳了。借着暮色,我们跟小孩子们混在一起,浮在海浪上。这时候,我看见对岸的下关城里灯火闪烁,洱海上晚归的游船,也在那些红红绿绿的灯光里,缓慢地靠岸。再往上,便是苍山的缓坡了,那里居住着许多市民,一幢一幢的楼群,窗子里都有温暖的灯光照射出来,远远地看去,沿坡而建的居民小区一片接一片,一直向着山腰推进。在暮色里,楼群里的灯光,便构成了这苍山洱海之间的红尘世界。

其实,我是在水里看见月亮的。我在洱海东面的浪花里,发现不断泼洒过来的浪花上面,总有一些亮光,细细的,碎碎的,银子一样,晃的人眼。而这样的白,并不是对岸的灯光彩色的倒影。一轮波浪过去,海面上有了瞬间的平静。这时候,我才看到水面上漂浮着的是一弯蛾眉月。稍微地一抬眼,我便在洱海西面的苍山顶上,看到了那一弯月亮,在离山顶不远的天空里,被一团一团的星星明明灭灭地簇拥着。月光与灯光,从洱海的西岸,远远近近地投到水面上。当我们浮在水里,缓慢地游着,我看见水面上的灯光和月光,随着水波的起伏,水草一样漂荡着。跟我们一起游泳的孩子们,从水里游到岸边,再跳到水里去,溅起来的水花里,同样闪烁着月光和灯光。他们在水里扑腾着,那湿漉漉的手臂、胸膛、肩膀、头发,都被打上了灯光的彩色和月光的洁白。在他们的身后,便是被暮色包围着的一片茂密的树林,透过树林的枝梢,我看到一片正待收割的庄稼地,庄稼地后面,便是零零星星的村舍。暮色和月光,让这些事物都形迹模糊,呈现出一种恬静来,与洱海东面的下关城形成了一种动与静的比照。

在洱海边的这个小洲边的水里,我缓缓地游动,有时候甚至停下来,靠着小洲被海水淹没的沙地,躺在水里,静静地望着对岸的下关城,望着被夜色涂抹得一片漆黑的苍山。我的心显得非常的宁静。是的,这是一片让我醉心的水域。我是喜欢游泳的,但是,自从离开老家那个长满了水稻和蚕豆的乡村,我已经很少有机会游泳了。年复一年地坐在办公室里,写着各种各样的文字。更多的时候,水对于我来说,它在家里的水龙头上,一拧就出来,再一拧,便停止;它还在我的电脑屏上,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如果使用拼音输入,它是“SHUI”,如果用五笔输入,它是“II 。水,自然的、野性的、被泥土收藏着的水,在很多时候,我已经不再熟悉了。在距离洱海不远的丽江,我曾经在一个水库里游过泳。但是,那里的水虽然清澈,但是很冷,第一次在里面游泳,我的脚就抽筋了,很危险。惟有这洱海水,很温暖,像是友人的眼神。有水草在不远处随波拂动,充满了生机。再加上从苍山顶上映下来的月光,从下关城里映过来的灯光,以及孩子们清脆的笑声,所有的这一切,都把原汁原味的红尘俗世里的生活,盛放到我曾经浮躁过、失落过、疼痛过的内心里。如此的情境,如此的洱海,如此的月夜,一晚便是幸福了。更何况,这样的一片水域,还有灯火、星光、暮色、船影、人声,以及洱海边千百来来一直传承着的各种白族故事的歌谣。

月亮终于从苍山顶上落下去了。这时候,我看到满天星斗,它们在高天之上,与下关城里的灯光遥相呼应。天上的星星略显清冷,地上的灯光却是一片繁忙。只有洱海上的星星和灯光,却完全融化在一起了,在水里闪烁着,晃动着,根本分不清那些明暗不一的点点片片,哪些是星星,哪些是灯光。最后游到海里,我仰望着天空,心里想:此刻,在别人的视线里,我也许是躺在一片星光织成的巨网里了。如果此刻头顶上是一轮圆月,那就会是什么样的一幅景色呢?夜色渐浓,风声渐响,我们上了岸,穿好衣服,沿着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回到公路边上。往来不息的车流在明亮的街灯之间远去,桔黄色的街灯,又照见了人们在他们的生活里的奔波与忙碌。在回到宾馆的半路上,抬起头,我看见一架飞机发出巨大的声响,正在附近的机场降下去,降下去。

 

 

 


 作者简介:陈洪金,云南永胜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首届西南作家班学员,作品散见于《散文》、《散文选刊》、《新华文摘》、《大家》、《山花》、《百花洲》等,著有个人文集《陈洪金文集》(5卷)等,曾获得新浪网“万卷杯”全国原创文学大奖赛“最佳抒情散文奖”、台湾首届“喜菡”散文奖、新加坡第二届国际华文散文奖等奖项,有作品入选大学教材,中学教辅读物、高考模拟试卷。现供职于云南省丽江市社科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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