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年,我还没有完全从考上了大学、因为身体的原因没被录取的苦恼、烦闷、低落的阴影中走出来,残酷的现实生活就提醒我,活着就得奋斗,就得谋到自己的生存方式,所以,我只有拖着瘦弱的身子骨,在谋生的道路上摸索。
现在想来,用那句“东一耙子西一扫帚”来形容我当时的谋生手段,是比较恰当的。就当时的身体状况,力气活肯定是干不动,想赚点钱维持生活,必须要琢磨一种既能赚到钱,又不能出力的“巧活”,因此,就得学点东西,父亲曾经常说,“技多不压人”,教我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学点本领,以后一定会派上用场的。
所以,学了画画儿、学了中医、学了写新闻稿子……咬着牙期待着“东方不亮西方亮”,在并不光明的前途中艰难的前行。
自学中医,我背诵《医宗金鉴》、《汤头歌》、《脉决》,差不多用了两年多时间,才背诵完了一部分。在学习过程中,我把那些并不太上口的歌诀,写在纸上,悬挂在炕头的墙上,只要早晨睁开眼,就会看到这些拗口的东西。背诵着新课,复习着旧课,就这样坚持着枯燥的学习,可是,学中医,什么时候才能学成?才会派上用场?用现在的话说,什么时候才可以转化为生产力?转化为商品?直白点说,什么时候才会赚到钱、养活自己?这是个未知数。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但是觉得脚下的路太遥远了,我那时需要的不仅是有个美好的未来,更重要的是,必须有个解决吃饱穿暖的当下!
我在迷茫中发现了一种谋生方式,过来人大概都还记得,那时候家家都有大柜,有的还有炕柜和立柜,那上面画的花花绿绿的,在当时算是一种时尚,人们把往柜子上画画的人,叫画匠,这个活不累,比较适合我,因此我又学起了画画。
说起学画画儿,还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一个叫景中山的艺人,他是专门给家具上画画儿的画匠。他画大柜,也擅长玻璃画。所谓玻璃画,就是往柜子的玻璃窗子上画画,画玻璃画儿就是充分利用了水彩和油彩不相容的特点,将风景和花草一层层的画上去,画玻璃画儿,要反着画,就连上面的文字也要反着写,这样当你看到玻璃正面的时候,才会感到形象逼真,光彩细腻。在当时做这个技术,假如有活儿的话,每天可以赚到10块钱左右,算得上是不错的收入,我就跟景师傅学起了画画。
我打小就喜欢美术,有着心里功底,再加上画那些东西,都有画谱,只要照着葫芦画瓢就行了,因此,出徒很快,不久,我就拎着“半瓶子醋”的水平,单打独斗,闯荡江湖了,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开始独闯天下。
那时,生活逼的,胆子也大,曾经去周边的市县画画儿,只要听说哪里有活,就厚着脸皮去试聘。听一位老乡说,龙镇那边有个地方新建了一个公社,那里可能要成立供销社,需要画一些装饰广告,这个活儿假如能争取到手,可以赚一笔“大钱”,弄个三千两千的没啥问题。因此我就去了,那时正是春天,树叶刚冒芽儿。到了地方一打听才知道,那边的商店还没纳入建设计划呢,这就使得我原来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了,没有找到活儿,连路费都搭上了。心想,打不着“獐狍野鹿”,也得让“细狗还家”呀,咋地也得弄个路费回去啊。
老乡告诉我,那就去山上挖药吧,当地有一种草药叫平贝,是止喘化痰的良药,这种药,中药里有两种叫法,一种是川贝,一种是平贝,四川产的叫川贝,其他地方产的多数都叫平贝。这种植物长得特别,北方刚刚解冻,其它植物还没有出芽儿的时候,它已早早的露出地面了,远远的就可以在黄乎乎的枯草丛中看到它拇指肚大小的绿色的叶子,挖它的工具也特别简单,带上一个比筷子粗点儿的竹签,在叶子下面扎下去,往上一撅,它的根就出来了,形状酷似一个小小的独头蒜,晒干了像纽扣那么大,就可以入药了。
我跟着老乡上山采药,第一次见到桦树林,那些亭亭玉立的白桦树,粗细不等,大小各异,错落的枝干上,刚刚吐出淡绿的小叶儿,走近细看,白色的树干上,由于树的枝桠脱落留下了一些黑色的节疤,一块儿一块儿的,有的像是水墨版的燕儿鱼,上浮下沉;有的则像是一块奇石,千奇百怪,任你遐想;更多的则像一只只少女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眨着乌黑的眼眸,放出可爱的光芒,非常漂亮。
白色的树皮质地柔软,摸着就像宣纸,我顾不得采药,把随身携带的铅笔拿了出来,在上面乱写乱画,那一日,我在桦树皮的上面把自己压抑、苦闷、伤感的心情,一股脑儿的写了出来,对着美丽的桦树林,倾心的诉说了我被拒在大学之外的那些人们不曾知道的感受,诉说着自己对生活的迷茫和对美好未来的期冀。
几十年过去了,曾经陪我一起上山挖药的那个老乡还没有忘记,他在回忆起当时情形时说,那天我俩都没采多少药,你写我就看,不知道写了多少树。
从那以后,我特别的喜欢白桦林,后来才知道,美丽的白桦树,被文人们誉为“林中少女”,细细品来,它那高挑挺拔的身材,真的仿佛是穿着白色婚纱的新娘,亦或是刚刚出浴的少女。
我们往林中的深处走去,山上融化的积雪,化作了一条条浅浅的小溪,自上而下的流淌着,那薄薄的水流,清清的,不断的发出哗哗的悦耳的响声,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哗啦”一声,声音很大,吓我一跳,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支淡黄色、类似于羊一样的东西,从草丛里窜出,飞快到消失在林子的深处。我问老乡这是什么东西,老乡告诉我那是一只狍子,他告诉我,假如我们猫在这里不动,过一段时间,这只狍子还会回来看看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如果咱是猎人,就找一个视线宽阔的地方,等着它回来,就有捕住他的可能,所以,常常有人称它“傻狍子”。
我问老乡,这林子里野生动物多吗?他说很多,这里边不光有狍子、还有野鹿,狼是常见的,野猪和黑瞎子也时常会出没在这里。
接着他给我讲述了一件事:有一年,有一个人上山砍柴,遇到了一个黑瞎子,也就是狗熊。这只熊长得很大,有几百斤重,那个人看到狗熊的时候,狗熊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他刚要跑,就被后面的狗熊一掌扇了个狗啃屎,笨拙的狗熊,迅速的把他坐在了屁股的下面。
据说,狗熊是不会轻易吃人的,假如被它抓住,他就把人坐在自己的身下,用大屁股一下一下的蹲,直到蹲的不喘气了,它才会伸出自己带刺儿的舌头,在人的脸上慢慢的舔去,被它这么一舔,什么俊俏的伪装,都会露出真实原型——吓人的白骨,为什么经常有人在嘲弄别人的时候会说“你被熊舔了呀”,言外之意,就是说这人笨的出奇,同时也道出了狗熊的生活习性。
那个人被熊坐在屁股底下,压得他喘不上气,但还算清醒,他在恐慌中,拼命的挣扎着,手也刨,脚也蹬,慌乱中,他的手划拉着了熊的后腿腋下,狗熊突然不动了,他意识到这只狗熊可能身上有虱子,它是刺挠,于是,那个人就试着给狗熊挠痒痒,寻求自己逃生的办法。
原来,这只熊是一只公熊,熊蛋痒痒,这时那个人急中生智,慢慢的解下了自己身上带的捆柴用的手指粗的绳子,在熊蛋的根部,系了一个紧扣。也就是说,假如把绳子的另一端,固定住,这个扣子会越拉越紧的。他把绳子的另一端慢慢的拴在了一棵碗口粗的树上,在狗熊抬起屁股的瞬间,他迅速的朝坡下滚去,那只熊见人跑了,就猛地朝他扑去,那个人只听得狗熊“嗷”的一声惨叫,自己就连翻带滚的落到了山坡的下面,然后就失去了知觉,啥也不知道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顾不得再看左右,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家里,向家人们讲述自己智斗狗熊险中逃命的经过,乡亲们听了以后,拿着洋叉、铁锨等农具,顺着他说的地方找去,结果真的发现了那只狗熊,狗熊由于用力过猛,已经是熊蛋分离了,因为失血过多,奄奄一息躺在山坡上,乡亲们立即七手八脚,一顿狂打,凶猛的狗熊,就死于了乱棍之下。
这个离奇的故事,我不知道是不是老乡杜撰的,真实性无须探究,但有一条说明,当时山里面还是有很多野生动物的。
前两年,那位老乡来我们这里,我见到了他,我问及那片桦树林的时候,他说,那片桦树林早就不见了,现在要是再找桦树林要去几十里以外的深山里去了,他说,你知道那年拍卖五荒吧,山边儿的那片桦树林被当做五荒给开垦成耕地了。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美丽的白桦林了,这次去了北安管局红星农场,这里地处小兴安岭南麓,据说山里面就有桦树林,我很想去那里拍一张美丽的桦树林照片,找一找那次去白桦林的感觉。于是,弟弟找了一台车,带着我去了山里,进得山中,落叶松、红松、椴树、黑桦很多,白桦树不多,据当地人说,成片的白桦林要翻过这座山才能看到。
林子里茂密的杂草有没膝深,丝丝络络的互相缠绕着,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里走着,真的让人感受到,什么才叫举步维艰了。不大会儿,就冒汗了。这个环境,让我一下子想起了老乡讲过的那个故事,我问弟弟这里边有动物吗?他说,最近这几年,环境保护大见成效,野生动物也陆续回来了,常有人会在林子里看到黑瞎子和野猪。我听他这样一说,看着眼前树木参天、遮光蔽日的森林,看看脚下茂密的杂草,顿时毛骨悚然,我在想,要是在这时,狗熊那个不讲理的家伙,真的出现在我和弟弟的面前,我和弟弟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更是手无寸铁的良民,如果被它坐在胯下,几下子就得被蹲死,非被它舔了不可,即便是带着绳子,也未必碰到雄性的,况且就是雄性的黑瞎子,那家伙身上究竟有没有虱子,是不是还在痒痒,都是不可知的,就是真的把熊蛋也拴在树上,在这样的杂草中,也很难让人脱身,因此,熊蛋分离的故事,不会再次上演。拉倒吧,还是别再去冒那个险了,立马停止前进,打道回府。
遗憾,没有看到白桦林,我想假如这次看到白桦林,在这个季节,肯定比那次看到的白桦林还要漂亮,还要美丽。不过,这次白桦林“探险”,我看到保护森林,禁止捕猎还是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森林更加的茂密,也为动物的生存,提供了更大更广阔的的空间。这是对的,我们人类在过上幸福生活的时候,也要兼顾一下那些植物、动物的生存,必定这个运行在宇宙里的地球,是人类、动物、植物和其它生物共同的家园。大家和谐相处,才会维系大自然的平衡,这需要我们人类头脑清醒、继续努力,再也不能做哪些急功近利的愚蠢之事了,通过保护环境,保护森林,让我们的天更蓝,水更绿,山更青。也让美丽的白桦林,离我们越来越近。
作者简介,陈清正,黑龙江林甸人,喜爱文学、摄影、书法和旅游,经常写一些散文或诗歌,作品散见于《中国诗歌文学精品》、《作家美文》、《荒土文学》《大庆散文》、《东南文艺》、林甸往事》等平台,有的作品被转载于《今日头条》、《天天快报》等微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