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银滩漫步
我已经四五年没有去北海了。
记得第一次去北海,是二十多年前。那时,我青春年少,对世间充满好奇。
当时去银滩旅游的人不多,美丽的银滩,在我眼里,就像空谷佳人,自然,素净,明艳照人。我赤着双足,在银白的沙滩上,在温润而透明的海水里走来走去,惊喜地追逐着洁白的浪花,好奇地观察沙滩上探头探脑的沙蟹,弯腰拣拾着被海水淘洗得干净而发白的海贝海螺,在海边的木麻黄树下笑看天蓝云白。
离开之际,站在银滩上,面朝大海,极目远眺,海阔天高,红霞满天,涛声不断,只觉心旷神怡,颇有古人“把酒临风,宠辱皆忘,其喜洋洋者矣”!
那是我第一次看海,第一次与大海亲密接触。
从此,那里的阳光、沙滩和海水,沙滩上的沙蟹、海贝、海螺,海边苍翠的木麻黄,就像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在我记忆的图库里不时闪现。
后来,我又多次到北海采风,住在临海的宾馆里,清晨或傍晚在银滩流连,感受它一天中最迷人的时光。甚至,三次登上涠洲岛,饱览那里的绝美风光。
遗憾的是,每次去北海,皆无缘去老街。
今年八月。骄阳似火。烤得人在家里坐不住。恰好侄女妙妙和外甥女婷婷来南宁,吵着要去北海玩。我这个姑姑和姨妈,责无旁贷,欣然答应与她们一起去北海玩两天。
这次去北海,因时间有限,我只打算带她们去银滩和老街看看,顺便会会北海作家庞白,去他们经营的文学沙龙“简居”观摩学习,让她们感受一下那里的文化氛围。
到北海火车站下车,打电话给庞白,告诉他自己已到北海。他告诉我,他去合浦了,晚上八九点回,如果方便,到时一见。随后建议我们住简居对面的云海花园酒店,说那里比较安全,而且,文友们来北海,大多住那里。
我接受了他的建议,与妙妙和婷婷住进了云海花园酒店。
在房间休整了一下,遵照服务员娜娜的指点,从宾馆步行到北部湾广场,到那里坐公交车去银滩。
几年未来,北海已经大变模样。曾经令人叹息的烂尾楼消失了,街道变宽了,高楼变多了,绿化树长得高大茂密,隔离带花红树绿,更加赏心悦目。看来北海的经济已经复苏了。
我欣喜地看到北部湾广场的标志性雕塑“南珠魂”还在。想起曾经与友人在珍珠贝壳碑体下漫步,听她讲自己与北海的故事,一种熟悉而久违的感觉在我内心如潮水涌动。
这些年,环保理念深入我心,出行的时候,我都是尽量选择公共交通工具,尽量减少汽车尾气对环境的污染。我们选择了一趟直达银滩的双层巴士。然而,碰上晚高峰,一路塞车。双层大巴在四川路上像蜗牛一样慢慢挪动,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才到达银滩。
太阳已经熄灭。晚霞已经消失。路灯睁开了明亮的眼睛。
下车伊始,只见到处是车,到处是人。
面对水泄不通的人和车, 听着喧嚣而嘈杂的车声和人声,我开始头晕脑胀,精神紧张,只想逃离这样的喧嚣和嘈杂。但为了婷婷和妙妙,我还是带着她们,随着摩肩接踵的人流向银滩走去。
妙妙来北海之前,特意在网上订购了游泳衣,她原计划在银滩这一全国闻名的海滨浴场游游泳。到银滩之后,看到海滩上成千成万密密的人影,像饺子一样泡在水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改变了主意,轻轻对我说,姑姑,我们在海水里走走就可以了。我正在担心银滩夜泳,如果将她们走丢了怎么办,听她这样说,我大大松了一口气。于是陪她们在海滩上漫步。
我们有意避开人群,向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走去。脚踩在柔软的沙子上,海水轻轻抚摸着双腿,惬意之感渐渐漫上心头。无数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在海水里欢叫着,漂浮着,游动着,上演着人类对大海的热爱。
夜空蓝蓝的。一弯新月挂在天上。一颗明亮的大星星陪伴在月牙儿身边。远处,渔火闪烁。我们从海里走到护海堤上,看到有人在堤上夜钓,有人在堤上数星星,有人在堤上悄悄说情话,还有人在堤上将相思的话儿通过荧屏传送到远方。
庞白来电,问我们是否已经回酒店。回答说还在银滩,准备回酒店。随后动员婷婷和妙妙回宾馆。妙妙恋恋不舍地要求在海滩上再走走。我第一次来北海,正是妙妙这个年纪,青春年少,花样年华,看到辽阔的大海,新鲜,激情澎湃而又恋恋不舍。因此特别理解她对银滩的留恋,于是继续陪她和婷婷踏浪而行。
月牙儿在天上,看着无数的游人身着泳装在海水里扑腾,看着我们仨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在沙滩上漫步,笑弯了腰。
二 简居之魅
九点左右,继续坐大巴回宾馆。庞白来电,说他已到宾馆,问我想去哪里活动。我说,去简居喝喝茶,聊聊天就好。
简居就在云海宾馆斜对面,与京东书店连在一起,原来是京东书店的一部分。后来,京东书店的老板,辟出一部分空间,装修成书吧,从此,人们从书店推开门进入简居,就可以享受到咖啡、茶水、轻音乐与读书之乐,还可以在书吧里举办沙龙活动,参观书展、画展、摄影展,让生活美学不断得到外延。离开简居时,还可以从简居进入书店,挑选自己喜爱的书,付款之后携书欣然而归。
庞白先去简居等我们。妙妙和婷婷起先不愿去简居,想留在宾馆看奥运、休息。我告诉她们,庞叔叔是一位著名作家,文章写得漂亮,强烈要求她们去与庞叔叔见面、打招呼,而且许诺她们,如果感到无聊,可以先回宾馆休息。妙妙和婷婷这才陪我一起去简居。
灯火辉煌。走到简居附近,只见庞白坐在门外蒙络摇缀的绿藤下静静等待。看到我们过来,他立起身,微笑着欢迎我们。
推门进入简居,他指着四壁悬挂的牡丹图、荷花图、虾趣图、木瓜图告诉我们,这些画是一个朋友的岳母所画。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才上过三年小学,以前一直在海边讨生活,与鱼虾打交道,后来在家里的房子附近种了许多蔬菜和果树,侍弄花草。七十岁后,老人报名去老年大学学习,爱上了国画,乐此不疲。她作画很勤奋,一般两三天或一星期,画一幅画。最少,一个月也会画一幅画。几年下来,竟然积累了许多画。很有意思。我们受朋友的委托,为她办了这个画展,反响不错。那天,电视台来了许多人,老年大学也来了许多老头老太太,大家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谈画,十分热闹。老人家十分开心。这次画展为期三天,所卖之画,将用于捐资助学。
我带着婷婷和妙妙,仔细地欣赏那些画,发现老人家的虾画得生动活泼,牡丹的着色明媚鲜艳,俨然有大家风范,十分惊讶和赞佩。
我们谈了一会儿老人家的画,庞白交代服务员送来几杯果汁,我们坐在简居聊天。
他轻轻问我对简居的感觉如何?
我回答说很喜欢,这里幽静,且有柔曼优美抒情的音乐相伴,很适合读书,会友。说完,又意兴盎然地和他谈起麦家的理想谷。
庞白一听,对麦家的理想谷十分神往,认为麦家很了不起,很值得人敬佩。随后又说,在简居,每个月都会举行一次诗歌朗诵会,平时,还会不定期地举办一些书画展览会,摄影展览会……朋友们在一起互相交流,沟通,倾谈文学观点。他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活动,激发大家对文学艺术的热爱和坚持,提升大家的审美意识,让人生过得更有意思一些,更有意义一些,更加开心快乐一些。
我微微一笑,轻声对他说,我就是因为看到他们的活动花絮,才对简居充满向往,才想来简居看看,亲自感受一下这里浓郁的艺术气息,并带孩子们来接受简居的文学艺术熏陶。
庞白告诉我,诗人盘妙彬,作家黄土路……都是简居的常客。
我寻思,简居正以它独特的文化魅力,成为文人雅客喜爱的聚集之地,成为北海新的文化名片。若干年后,它也许会像英国的莎士比亚书店成为世界读书人向往的地方,像麦家的理想谷成为中国作家们向往的地方一样,成为北海新的文化景观,新的文化传奇。
时间静静流逝。音乐像泉水一样轻轻流淌。我们轻声谈论着各自的文学观点,谈论着自己喜爱的作家和作品,谈论着自己对文学艺术的热爱。越聊,共同话题越多,几乎达到忘我之境。
三 老街的夜与昼
夜深了,我提出告辞。得知我明天想去老街看看,走出简居,庞白热情地邀请我们去老街走走,感受感受深夜的老街气氛。
从简居出发,先到市中心的北部湾广场,然后沿着四川北路一直往大海的方向走,十来分钟的车程,就与老街邂逅相遇。
老街现在叫珠海路。八九米宽,三里长,街道两旁是独具南方建筑特色的骑楼,骑楼紧挨的是两三层的楼房。
老街大约有百年历史了。相传这些建筑大部分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前后建成。最显著的特色是骑楼结构和窗顶的券拱结构。券拱式建筑结构,素来被誉为“罗马建筑最大的特色、最伟大的成就之一”。然而,老街的楼房,又并非依样画葫芦,照搬照抄罗马风格。建筑工匠们在建筑老街的时候,除两边墙面窗顶采用券拱结构,前后装饰却常常采用中国民间建设艺术的浮雕和吉祥物。
随着时光的流逝,老街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越来越受到建筑界人士的关注,他们甚至认为老街是“近现代建筑年鉴”。英国建筑专家白瑞德,加拿大蒙特利尔市市长皮埃尔·布尔克对老街都给予高度评价。特别是皮埃尔·布尔克市长还建议,北海应该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申请,将老街作为世界文化遗产来保护。
老街确实有些苍老。迷离的灯光下,只见墙体斑驳,有的还长着绿苔,布满暗黑色的水印。商铺有的已经关门,有的还在营业。骑楼街外,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堆放着新鲜的椰子壳,或是其他垃圾。
庞白对老街有着难以言说的深情。见到街上的垃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做了一天生意,积累了许多垃圾,影响老街的美感。不过,到明天早上,垃圾已经被清扫一空,那时,你再来老街,阳光掠过残旧的楼顶,将斑驳的光影投射到街道上,感觉又是不同。
老街有许多小巷。地上铺着青砖。庞白说,这些青砖也是那时铺的,也像老街一样历史悠久。那时,没有自来水,住在这里的人们,常常挑着水桶,走出小巷,去外面挑水喝。
我们的鞋底轻轻敲击着老街,在深夜发出嘚嘚的回声,惊扰着老街的宁静。
庞白指着一条尺来宽的小巷告诉我们,这是老街最有名的摸乳巷。意思是小巷太窄,仅容一人通过,姑娘和媳妇们走过,高挺的乳峰常常会触碰到两边的墙壁。
庞白带我们走进另外一条稍宽的小巷。我们顺着小巷走到了海港边的马路上,又从马路返回小巷。我留心观察着老街的骑楼,老街穹顶似的窗户,木门,和房前屋后的浮雕和装饰,想象着当年的红火和繁华,感叹老街该有多少人事值得挖掘,写成小说和传奇,让人们代代传颂!
庞白见我如此喜欢老街,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第二天清晨,拉开窗帘,阳光争先恐后,哗地撞进来。我的眼睛被阳光撞得生疼。我意犹未尽地决定再去老街,感受老街的白昼繁华。
早餐后,漫步到北部湾广场,见街边停着一辆机动三轮车,拉客的是一位黑而瘦,上了年纪的本地妇女,得知我们去老街,她张口要十块钱的车钱。我没有还价,招呼妙妙和婷婷上车,奔老街而去。
虽然昨天深夜已经来过老街。对老街有过初步印象。但那就像月下看美人、马上看壮士,主观审美多于客观现实。清晨再来老街,见到的老街,既依稀相似,又大为不同。
阳光如透明的纯金薄叶,铺在老街的楼顶,又洒落到街道上,将老街打扮得金碧辉煌。家家店铺已经开门。卖的大多是珍珠饰品,有项链,手链,耳环,还有胸针,珍珠包,珍珠做成的帽子,以及砗磲饰品、贝壳风铃、海螺、海贝、珊瑚等。另外还有几家卖檀木饰品,卖咖啡,卖越南土特产,卖冷饮,卖炸虾球的店铺。
游人如织。那些从吉林、长春、四川、湖南等内陆省份来的游客,好奇地打量着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这个买几条珍珠项链,那个买几袋越南咖啡,还有买胸针,买头饰品的……很快地,大家手里就提着大包小包。妙妙和婷婷深深地被店里的珍珠、海贝、海螺等饰品吸引,挪不开步子。婷婷还在读高中,靠父母供养,以欣赏为主。妙妙已经参加工作,手里有点小钱,看见喜欢的东西,自然爱不释手,与店家讨价还价。我已经过了购物狂的年纪,兴趣不在这些饰品上,对店里那些巧夺天工的商品,我欣赏它们华丽的色彩,欣赏它们玲珑的身影,但我更多的还是欣赏街头的建筑。那斑驳的老墙,那圆拱形的格子窗,那屋顶的吉祥雕饰,那宽阔的供人行走的骑楼街,那商铺门前的石狮子,那依着墙壁种植,叶绿花红的三角梅,以及街上的雕塑,无不带给我诗意的遐想。
今日的老街,已经成为北海一处有名的旅游景点。昔日迷人的老街,又焕发出新的光华!坐在卖贝壳风铃,卖海贝、海螺的商铺门前,我深深感叹:这生生不息的老街,该珍藏着多少迷人的故事,多少动人的传奇啊!
妙妙买了炭烧鱿鱼丝、越南腰果等准备回去送人。婷婷买了一些水果软糖和石头巧克力,准备带回去给弟弟锦华。想到锦华,我特意买了一只吹起来呜呜响的海螺托婷婷带回去给他。
长长的老街,似乎总也走不到尽头……
四 坐“皇冠号”游轮去看海
坐“皇冠号”游轮去看海,完全是一个意外。
离开老街之前,一看手表,才上午十一点,离傍晚回南宁还有八个半小时。妙妙和婷婷生活在长沙,来北海一趟不容易。我寻思再带她们去哪里看看。
庞白在《北海日报》社副刊部工作,一星期负责四个版面,过两天要去湖南张家界参加活动,在单位加班,提前做报纸版面,没有时间陪我们活动,在电话里建议我带孩子们去海洋馆看看。征求妙妙和婷婷的意见,她们去海南旅游的时候,已经去海洋馆看过,不想再去海洋馆。
路边一位中年男子,穿着花衬衣,戴着西部牛仔草帽,手拿旅游宣传单,见我们商量去哪里玩,鼓动我们去坐游轮环岛游。我见一张船票要二百三十八元,担心带的钱不够,笑而不答。花衣男子察言观色,立马说他可以买到打折票,而且愿意免费接送,极力鼓动妙妙和婷婷坐船出海。我已经多次坐游轮去涠洲岛,在茫茫大海上航行过,对于花钱坐游轮在海上航行,兴趣不大。但妙妙受到花衣男蛊惑,十分想去。我不想扫她的兴,却又举棋不定。加上在老街逛了几个小时,脚有些疼,人有些累,于是决定先回宾馆放下东西,休息休息再考虑。
花衣男子特意留了一张名片给我,还留了我的电话号码,要我们考虑好之后,打电话给他,他来宾馆接我们。我看了看他的名片,原来他是北海市青年国际旅行社的外联经理袁林基。
根据我们回南宁的时间,袁林基说,我们有两班游轮可以考虑。一趟是中午一点四十分的,一趟是下午三点四十分的。
与袁林基告别后,依然坐三轮车回宾馆。这次拉车的是一位中老年男子。皮肤黝黑。十分精瘦。他将我们从老街拉到宾馆,也是要十元。妙妙一比较,觉得前面的阿婆多收了我们两元钱。我劝慰她说,姑姑见那位阿婆那么大年纪了,还出来拉客,觉得她是一位穷苦人,所以不愿意和她讨价还价。妙妙看看我,眨眨眼睛,没有做声。
中午十二点,袁林基来电,问我们是否去坐游轮。我一看窗外白花花的太阳,担心游轮上太晒,容易犯困,不太想出门。妙妙大概太想去坐游轮,眼巴巴地望着我,我看不得这样的眼神,脱口答应袁林基,让他开车来宾馆接我们。
紧赶慢赶,来到冠头岭码头,袁林基匆匆停车,跑去售票厅买票。车上已经和他谈好,每张票一百元,三人三百元,我先付两百元,待他送我们回目的地后,再付余下的一百元。
一手交钱,一手交票。票上显示,我们将乘坐的是“皇冠号”游轮。袁林基将我们送到候船厅。候船厅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我们提着行李,心急火燎地挤进人群中。我反复交代婷婷,一定要紧跟我,免得人多失散。
人越来越多。候车厅里嘈嘈杂杂,人满为患。等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我们随着拥挤的人流,挤出候船厅,穿越骄阳似火的广场,鱼贯登上“皇冠号”游轮。
登上游轮之后,发现二层休息室已经没有任何座位。三层甲板阳光太猛。最后,只好来到一层。一层是演艺厅。座位大多集中在这一层。
刚上游轮的时候,我没有理解演艺厅是怎么回事。游轮开出码头不远,我离开座位,跑到船尾去看风景,拍照。我欣喜地看到游轮劈波斩浪,在蓝色的海面上航行,将岸边林立的高楼渐渐抛到身后。游轮的右前方,草木茂盛的冠头岭像一条长长的碧玉簪伸向蔚蓝的大海。而远处,越过北部湾,就是茫茫无边的太平洋。
中午的阳光肆意地倾洒在海面上。蔚蓝的大海和接近于透明的阳光,相拥相抱,情感浓烈得令人炫目。
一艘艘大船,摇摇晃晃,奔赴不可知的前方。渐渐如一叶叶浮萍飘荡,身影越来越小。
天那么蓝那么净,云那么白那么柔,海水泛着白光,如沸腾的藕粉不停地翻腾。
面对烟波浩渺的大海,我内心的明亮、宁静、忧伤,甚至是悲与欢,忐忑与牵惦,烦恼与焦虑,渐渐化为单纯与明媚,化为平静与安宁,化为温润与喜悦。
人生不过如沧海一粟。蝴蝶飞不过沧海。人类,在大自然面前,轻若尘埃,随时都会随风而散,不留痕迹。珍惜自己。珍惜生命中所有的有缘。
我返回船舱,准备带妙妙和婷婷来船尾看风景,增加她们对大海的认识和感悟。
谁知回到船舱,发现船舱里的窗帘已经全部被拉起来,黑乎乎的。船舱前方的舞台中央,一名声音洪亮的男主持人站在台上,抑扬顿挫地招呼大家看歌舞表演,一会儿又招呼一名书法家上台写毛笔字,声音高亢地拍卖他的书法作品,一会儿又推出一百个数字,让大家搞有奖竞猜,一会儿又招呼来自泰国的人妖进行表演,招呼大家出钱与人妖照相……
绝大多数的游客,完全被台上的商演吸引了,忘记了窗外就是风光无限的大海。
妙妙伏在座位上睡觉。婷婷低头看手机。
婷婷告诉我,妙姐姐晕船了。
我将婷婷带到船尾,指点她看远处的风景,帮她拍照。
婷婷眺望着远处的大海,目光由平静变得热烈,渐渐像燃烧的火焰……
我再次走回船舱,妙妙伏在座位上睁开了眼睛,她告诉我,她本来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风景,当窗帘被拉下来之后,就开始头晕,只想睡觉。
我没有责备她,只是告诉她,游轮很快就要返回码头,要她抓紧时间去船尾吹吹风,看看大海。
她步履摇晃地随我来到了船尾,面朝大海,极目远眺……
游轮快靠岸的时候,接袁林基电话,他已经在码头等待。
下船。上车。袁林基按要求将我们送回简居附近,我将剩下的一百元交给他,我们互相说了谢谢。
下车的时候,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庞白的《相信大海》:
在大海中,我不渴望秋
不渴望春。只渴望成为一只海鸥
在蓝色之上,无望地飞翔
渴望在辽远无边的路途中
浮起的种种欲望,自由开放
渴望远离海岸线,踏浪而行
在绝望中放声高歌
渴望并相信忧伤
我相信,忧伤中闪耀的纯洁光芒
将刺伤我所有的目光
同时用蓝色把我埋葬
五 去侨港镇吃越南菜
坐“皇冠号”游轮看海归来,见离回南宁的时间还早,我们再次回到简居。
在简居看了一会儿书,打电话与庞白告别,告诉他等会儿直接去火车站回南宁。庞白还在单位加班,接电话后,说他半小时后赶来简居,请我们去侨港镇吃海鲜,然后送我们去火车站。
我极力婉谢,但他坚持说要来。
放下电话,继续看书。
稍后,听见服务员此起彼伏欢快地呼唤“庞老师好”。抬头一看,只见庞白戴着一顶灰白色布帽,风尘仆仆走进简居。听到服务员热情的呼叫声,他笑咧了嘴。
见我们静静坐在书桌旁看书,庞白快步过来与我们打招呼。
我们迅速离开简居,随他去侨港镇。
侨港镇位于北海市银海区。去侨港镇的路上,庞白告诉我们,1978—1979年间,越南排华,一批饱受磨难的归侨拖儿带女、经历千辛万苦来到北海,中国政府将他们安置到侨港。从此,这些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的归侨,在侨港安下了家,有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1987年,侨港更名为侨港镇。
虽然侨港镇陆地面积小,土地资源匮乏,却拥有港口码头和侨乡资源优势。镇政府根据侨港镇的天然条件,因势利导,想方设法带领归侨们向“蓝色国土”要发展空间,带领他们大力发展水产养殖、远洋捕捞、水产品特色加工、船舶修造业、商贸旅游业和金融业。就这样,在归侨和镇政府的共同努力下,经过三十多年的艰苦奋斗,终于将昔日荒凉的海滩变成了广西的渔业重镇、旅游大镇和全国文明镇;终于营造出“和谐侨乡、魅力侨港”的良好社会环境。
现在,侨港镇生意兴隆,餐饮业十分发达。外地有朋友来北海,庞白总是喜欢带他们来这里品尝海鲜粥和越南菜。
车子缓缓开进侨港镇后,正是夕阳无限好的时刻。我留心观看窗外的风景,发现街道十分整洁,街道两边排列着许多整齐划一的四五层楼房。临街的楼房一楼大多开辟成了铺面。门口大多挂着饭店与咖啡馆的招牌。夕阳斜斜地照耀着群楼,将柔和的光影投射到地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
庞白停好车,带领我们走进一家食客众多的“越南手势”饭店。
我们挑选了一处幽僻的角落坐下来。小巧玲珑的服务员穿着黑色套裙,戴着黑色镶红边的软帽,拿着精致的点餐单,轻盈地走过来,微笑着问我们吃什么,点什么菜。庞白得知我海鲜过敏,老练地拿过点菜单,很快点了越南春卷、越南烤鸡翅、越南沙拉、越南炸肉卷、越南酸菜炒饭等食物,又要了几杯果汁,大家开始用餐。
这些食物,盛在精美的餐盘里,或像一首别致的小诗,或像一阕精致的小令,或像一幅精彩的小画,赏心悦目,令人胃口大开。
吃饭的时候,庞白轻轻告诉我们,侨港镇有许多独特的习俗,比如这里的年轻人结婚,喜欢哭嫁。女孩子出嫁的时候,家里女儿哭,父母哭,兄弟哭,要哭几天几夜。上席的时候,没有鸡鸭猪肉,全部是海鲜,很有特色。
我寻思,这里的归侨,大多以捕捞为生,所以将海产品看得特别珍贵,行大事的时候,才将这些东西作为佳肴美馔款待宾朋。而且,他们曾经背井离乡到外面讨生活,经历过重重磨难,所以特别珍惜骨肉亲情,害怕骨肉分离,因此女儿出嫁的时候,才那么依依不舍,泪流成河。
闲谈中,庞白说起北海作家谢凌洁,现在旅居比利时,依然对侨港镇念念不忘,正在以侨港镇为背景,写一本有关越南难侨的长篇小说。
谢凌洁曾经是我的闺中密友,在她远嫁比利时之前,我们常常在一起谈论文学,倾诉心曲。想不到,她与庞白也是好友。我呵呵一笑,原来世界这么小。
离开侨港镇之际,看着夕阳中林立的楼群,我又沉重又欣慰。
我真诚地祝愿这些经历过不幸的侨港人,这些祖国的儿女,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之后,让阳光将眼泪一一吻干,从此努力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美好明天!
作者简介:张冰辉,女。笔名:千江雪,出生于湘江之滨,现居南国邕城。中国作协会员。广西作协理事。南宁市作协理事。南宁市第一、第三、第五届签约作家。南宁市优秀作家。鲁迅文学院文学创作班及鲁迅文学院第二届西南六省区市青年作家班学员。已在报刊杂志发表作品近百万字。作品被收入《中国散文百家谭》、《文摘精品收藏》、《散文精品收藏》、《广西散文百年》、《震撼大学生的101篇散文》等文选。曾获“全国青年散文精品大赛”、“全国诗歌散文大赛”等奖。已出版散文集《月满西楼》、《仙境大明山》《心湖恋歌》与诗集《雨夜的玫瑰》、长篇人物传记《传奇人生——韦贵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