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五下午，大伟和莉莉双双从单位请假去区公安局户籍科给闺女贝贝办理户籍进京申报手续，一路上两口子有说有笑，对未来的幸福生活满怀憧憬。大伟说，给贝贝办好了北京户口她就可以在北京参加高考，以后你就再不用为她高考的问题发愁担忧了。莉莉把脑袋依偎在大伟的肩膀上悄声说，大伟，你是我和贝贝生命中的恩人，不但给了我们娘俩一个家，还给了贝贝北京户口，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要好好报答你。大伟看着幸福、甜蜜的莉莉，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打趣地说，我可不相信有下辈子，这辈子做好我的牛做好我的马就够啦！莉莉笑着说，遵命，绝对遵命！过了一会，两口子又约定，今天办完户口申报的事儿明天一家三口就去后海划船，吃大餐。同事们都说有了一个北京户口就等于拥有了一百万的资产，贝贝户口能迁到北京来不容易，必须好好庆祝一下，莉莉兴奋地说。
在进京户籍申报窗口排了半个小时，终于轮上他们了。两口子兴高采烈地把结婚证、户口本等资料递进了窗口。窗口工作人员王正一一看完他们的资料后，慢条斯理地从窗口递出了让他们两口子差点窒息的一番话。王正说，李大伟，虽然你们再婚已满三年，但是你的亲生女儿李小小的户口仍在你的户籍上，这说明你是有孩子的，因此，按照国家政策规定你现在的继女张贝贝的户籍是无法迁到你的名下的。如果你们实在要迁就必须把李小小的户口迁出北京，也就是一出一进，这样张贝贝的户口才能迁进北京投靠到你的户下。
大伟和莉莉听了这番话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待大伟缓过神来再想问什么，王正连忙摆手说，不必多言，我们只是按国家的户籍政策办事，你们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别耽误我工作。说完，他又冲着大伟身后高声喊道，下一位！话音刚落，排在大伟后面的一位老先生立马就挤到了窗口前。
莉莉和大伟目瞪口呆老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两人各怀心事坐上了回家的地铁。晚饭后，憋了半天的莉莉悄声说，大伟，你说这事该咋办才好？我和贝贝盼这个户口参加高考都盼了三年了，日盼夜盼的，这政策咋说变就变了呢？当时咱俩去领结婚证的时候户籍科也看了户口本可没有说一出一进的政策要求啊！只是告诉咱们再婚满三年就可以给贝贝办北京户口，可绝对没说你闺女小小户籍的问题呀？
大伟听了莉莉的这番话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他双眼圆瞪，额头上青筋爆突，怒视着莉莉咆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难道你真想把小小的户口迁出北京让你家的张贝贝入户？我告诉你，我绝不可能把我自己亲生闺女的北京户口迁走，张贝贝她毕竟不是我亲生的，我大伟再傻也不会为了一个根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损害我亲生闺女的利益。王莉莉，我今天郑重地告诉你，咱俩本来就是两块原本已经破碎的镜子拼凑到一起，搭个伙过日子而已，你永远不要梦想在重大利益上我会有任何的让步，我闺女的利益就是我的底线，我劝你最好聪明点，不要触碰我的底线。看着目瞪口呆，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的莉莉，大伟连珠炮地接着咆哮道，你知道一个北京户口值多少钱？我告诉你，无数在北京打拼的身价千万，甚至亿万的有钱老板们都梦想着把自己孩子的户口迁到北京来考大学，但是根本办不到，最后他们只好花大把的钱把孩子送出国上学。这就是北京户口的优势，无数的人梦寐以求但是只能望而却步，你不接受也得接受，不服气也得服气！
看着疯狂咆哮的大伟，莉莉惊讶地张大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平常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大伟会说出此番杀人于无形的、血淋淋的刻毒话来。刹那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莉莉的双眸里汹涌而出，她强忍着自己的情绪，把虚掩的卧室门关严，尽量压低了声音，梗咽着说，李大伟你发什么神经，贝贝的户口问题，如果是一出一进的形式让她入户口我是绝不会做的，咱们已经共同生活了三年，我想你对我的人品应该是了如指掌，你觉得这样损人利己的事我能做得出来吗？还有，谁都知道贝贝不是你亲生的，好歹我们也一起生活了三年，就算没有感情也有恩情，你何苦说出这些让人难堪又绝情的话？就不能给我留点自尊？
总之，你就别做梦了，北京户口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我闺女小小将来还要来北京读高中念大学，在这里工作和生活，在这件事情上我绝不让步，没得商量……大伟声虽低，但音吼。一反平素的温和谦让，黑着一张脸，冷酷而无情！
住嘴，李大伟，你不说这些刻薄的话会死吗？你不说难道我不知道贝贝不是你亲生闺女这个事实吗？你犯得着这么刻薄绝情吗？你就非要把别人的自尊给撕碎得片甲不留你就高兴了？莉莉檫着汹涌而出的伤心的泪水，摔门而去，走进茫茫的夜色中。大伟坐在沙发上一动未动，面色铁青。
大伟和莉莉是再婚，当初经朋友介绍相识，相处半年后两个人才领了结婚证，搬到一起共同生活。莉莉的闺女贝贝也就是人们嘴里常说的“拖油瓶”，是莉莉与前夫的孩子。刚认识时，大伟热烈地追求莉莉，几个月如一日每天下班按时到莉莉和贝贝的租住屋里给她们娘俩做饭。大伟在一家国企出版社做文字编辑工作，做起饭来慢条斯理，忙而不乱。一顿晚饭，简单的蒸米饭炒青菜，至少得一个小时才能完成。慢归慢，心意却真。每次看到这个斯文的男人在灶台上忙前忙后，莉莉心里着实很感动，心想如果自己和贝贝有这样一个踏实的男人做靠山也算是她最好的归属了。虽然莉莉喜欢大伟，但是理性的莉莉并没有马上答应大伟的追求。因为莉莉是有顾忌的。莉莉的丈夫赌博弄得家徒四壁还欠了两百万的债务，离婚后，身无分文的她只身带着10岁的贝贝从浙江来到了北京。一个女人孤身在外再拖着个要吃要喝要上学的孩子，生存的艰辛程度可想而知。为了供贝贝上学，莉莉在饭店里切过菜，在超市里干过收银，后来在一个同乡的帮助下通过智联招聘找到了目前工作的这家企业，在公司的企划部做文案工作。在日常的相处中，莉莉感受到了大伟的真心，但是莉莉担心大伟不能善待贝贝，所以，对于大伟的追求她非常犹豫。大伟知道莉莉的心事后，很爽快地拍着胸向莉莉保证，一定会把贝贝当着自己的亲生闺女来照顾。就这样，曾经饱受婚姻和生活挫折却又真心相许的两个人终于牵手再度走进了婚姻的围城。
婚后，为了贝贝上学方便，大伟和莉莉租住在朝阳区东二环百花园小区。百花园小区曾经是朝阳区一家化工厂的员工宿舍，岁月沧桑，世事变迁，几十年后的今天这家工厂早已不复存在，于是，这批房子也早已成为每个员工的私人房产。北京当地人兜里厚实，他们纷纷在海淀、西城等中心城区买了新房，因此这批原化工厂的宿舍房都纷纷租给了外地打工者，成为了大北京知名的外来人口聚居地。
虽然这个小区的房子经过几十年的风雨洗礼已经破旧不堪，然而，由于它地处朝阳区的中心地段，因此租金相当昂贵，这就是寸土寸金的北京现实。莉莉和大伟租的房在一楼，是一个不足30平的小一居。厨房、卫生间等等生活设施都一应俱全。房子面积本来就小，再加上给贝贝搭了间临时睡觉的小床就显得更拥挤了。房租每月2800元，都是大伟负担，莉莉的工资负责家里的柴米油盐日常繁琐开支。日子虽然不是十分富有，但很开心，莉莉曾经一度很满足很快乐很幸福。然而，今天晚上吵架后摔门而出的莉莉却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再婚生活的痛苦无奈和彻骨的隔膜。
2.
摔门而出的莉莉出了居住的小区，上了东长安街，直奔国贸方向而行。说实在的，此刻的莉莉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只是想使劲地往前走，发泄心中的疼痛和委屈。这是她和大伟再婚三年以来第一次真正吵架，虽然平常也小有摩擦，但也都不是什么实质性的矛盾，并且生性温柔的莉莉因为带了个“拖油瓶”的贝贝使得她更多了几分谦让和宽容，平时即使大伟言语上偶有不当莉莉也会大度的一笑置之。经历了磨难的莉莉非常珍惜现在的日子，她只想平静的活着，为贝贝，也为大伟和自己！
莉莉是懂得感恩的人，虽然当初大伟热烈的追求她，直到两人步入婚姻围城，除了大伟喜欢自己外，更重要的是大伟很有爱心和包容之心。自古以来有几个男人愿意接纳别人的孩子？大伟在这方面确实表现出了超越常人的胸襟和博大。婚后，他对莉莉体贴关心，对莉莉的闺女贝贝也视如自出。这次吵架的起因是贝贝户口迁京问题。眼下，贝贝已经读高二，按照北京的地方政策，非北京户籍的孩子是不能参加全国统招高考的，只能参加高职考试，读技术类的职高学校。而贝贝自小学四年级来北京上学后学习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每年都是市级三好学生，读高职学校无疑是耽误了她的美好前程。贝贝升入高一后，班上很多非京籍的孩子父母都纷纷在河北或天津通过买房给孩子在当地落了户口，转了学；有的则回原籍继续上学。高考是改变孩子命运的大事，哪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呢？整个高二年级，只有贝贝的户口问题到目前为止还是悬而未决。每次家长会班主任都会和莉莉谈到这个问题，建议她早点为贝贝的高考做打算。班主任说，如果户口迁不进北京来，就早点计划让孩子回浙江原籍读书，不能耽误孩子高考。每次家长会回来莉莉都会默默地翻看日历，用铅笔悄悄地划勾做记号，满含期待地掰着手指头算着还有多少天她和大伟结婚就满三年了！
三年前，莉莉和大伟去领结婚证的那天他们就去过区公安局的户籍科，专门咨询过关于贝贝户口能否以大伟继女的形式迁入北京的问题。当时，户籍科工作人员很肯定地告诉他们，等他们两人结婚满三年后贝贝的户口就可以迁入北京了。意外的得知这个好消息，莉莉高兴坏了，如果贝贝的户口能够随大伟迁入北京，就意味着贝贝以后就可以在北京堂而皇之地参加全国统一高考了，这对贝贝来说是她生命中比天还要大的一件事。莉莉和大伟结婚那年，贝贝才读初二，两人计划着三年后给贝贝在北京入户时孩子正好读高二，在高二解决完了北京户口问题，高考的事情自然高枕无忧了。自那之后，莉莉的心中便多了一份热切的期盼，她常常对贝贝说，闺女，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待到高二时我们就会把你的北京户口给办下来，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和其他同学一样堂堂正正的参加全国的统一高考了，以你的成绩妈妈相信你肯定能考进一所理想的大学。懂事的贝贝也是满心期待，学习非常用功，每次考试成绩都是名列前茅。
再婚三年来，莉莉一直觉得她和大伟之间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大伟离婚之前在朝阳区曾经有过一套100多平米的商品房，离婚分割财产的时候大伟把那套房子卖了，把卖得的200万元分成了三份，李大伟拿了30万，剩下的170万都给了前妻叶红和闺女小小，叶红拿着钱带着小小去了海南谋发展。由于叶红生孩子时是难产做了输卵管切除手术，因此离婚时闺女小小的抚养权也给了叶红。从某种意义上讲，说大伟人财两空一点也不过分。每年暑假的时候小小就会从海南坐飞机来北京看大伟，也就是说，大伟和闺女小小每年只有一次见面的机会。
事实上，早在和莉莉再婚前，大伟就以京籍的优先条件申请了两限房。和莉莉结婚时，两限房的申请已经是第二个年头了。大伟对莉莉说，申请两限房一般三年就能拿到房了，咱们再熬一熬租房的日子叶就结束了。莉莉听了很高兴，她对大伟说，只要咱们真正相爱没有自己的房子也没关系呀，咱俩风雨同舟，一起努力，相信面包终究会有的，房子也肯定会有的！认识大伟之前，也就是她们娘俩孤苦漂着的时候，莉莉和女儿曾经有过一年搬6次家的倒霉经历，地下室、平房、合租房都住过，每次都会因为各种原因不得已搬家，颠沛流离，苦不堪言。现在终于重新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有了大伟的肩膀依靠，莉莉已经非常知足了。
在正式接到两限房摇号通知前，大伟听到了一些传言，因为当初大伟是以一个人的名义申请的两限房，现在娶了莉莉，而莉莉名下恰好有房，因此大伟申请两限房的资格将会被取消。在饭桌上听到大伟说这个问题时，莉莉的心立马跌入了冰窟窿。
莉莉和前夫离婚时，名下是有一套房子，虽然产权是莉莉的，但是这个房子现在却被前夫的债主霸住了。也就是说，莉莉名下的这套房子的产权其实是空的，拿不到的，只是徒有其名而已。莉莉说，要不我想个办法和贝贝的父亲联系一下看能不能把那套房子卖了？但是，莉莉又实在不想联系贝贝那个混蛋极致的父亲。离婚后，贝贝的父亲像蚂蝗一样纠缠着莉莉的父母和兄妹，让她恨之入骨，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他，哪怕是听到他的声音也会让莉莉头痛欲裂。
自己的事情自己应该担当，莉莉心想不能因为自己离婚留下的问题而影响大伟的房子。要知道，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能够拥有一套住房这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经过再三考虑，莉莉决定和大伟办离婚手续，以保住大伟即将拿到手的这到两限房。一天晚上临睡前，莉莉和大伟说，在北京买套房不容易，这套两限房对你很重要，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影响这套房子，那样我会一辈子愧疚的，所以，咱们办离婚手续吧，你先把房子拿了，过上三五年如果咱们还是像现在这样相爱，咱再复婚。大伟听了莉莉的这番话气疯了，他气愤地埋怨莉莉把两个人的感情和婚姻当儿戏，并郑重其事的告诉莉莉，房子和婚姻对我大伟来说，婚姻更重要，所以，就是房子拿不到，也绝不和你离婚。莉莉听了感动地说，大伟，你如此重情重义，我王莉莉下辈子即使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3.
像孤魂野鬼一样在东长安街游荡到深夜3点，莉莉回到了家里。贝贝正坐在那张临时搭起的小床上，双臂抱着双膝，神情里满是担心和害怕。看到妈妈回来，她连忙装着没事人似地重新躺下，并且把被子蒙在脸上。莉莉的心颤抖了一下，她知道贝贝肯定是听到他们吵架了，正在害怕和担心。莉莉换完鞋，稍微顿了顿，压了压情绪，就轻轻地走到贝贝的小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把自己的脸贴在贝贝的脸颊上，又拍了拍贝贝的脸蛋说，乖贝贝，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哩！贝贝默默地点头。莉莉低声说，贝贝，只要有妈妈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担心！贝贝梗咽着说，妈妈，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长大了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很显然，贝贝的确是听到了母亲和大伟爸爸的争吵，自莉莉摔门而出后，她也一直没有睡，黑暗中惊恐地睁着一双眼睛。贝贝知道，母亲和大伟爸爸发生争吵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户口问题。她已经是读高二的大孩子了，特殊的经历使得她很早就知道了生活的艰辛。虽然贝贝还未成年，但是她能够体会到母亲在这个再组家庭中的种种不易和隐忍。贝贝记得，母亲和大伟爸爸刚刚结婚那年的春节，三个人一起回大伟爸爸的甘肃老家过年。除夕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大伟爸爸的父母在饭桌上提起了远在海南的孙女小小，大伟爸爸当时在饭桌上就哭了，接着是大伟爸爸的母亲哭，后来大伟爸爸的父亲也跟着抹眼泪。贝贝看到妈妈很尴尬的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默默地走到阳台上，对着黑沉沉的夜空发呆。贝贝默默地走过去，紧紧地抱着妈妈。那一刻，相依为命的母子俩都同时深刻地感受到了她们在这个大家庭里的尴尬无奈的身份和难以言说的凄苦，以及永远难以逾越的那种水永远淡于血的彻骨的隔膜。过了良久，莉莉蹲下身紧紧地把贝贝搂在怀里，贝贝伸出手轻轻地给妈妈擦去泪水，说，妈妈，你一定要好好的。莉莉克制着忧伤的心情尽力柔声，说，嗯，贝贝放心，妈妈没事。说完，莉莉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原本应该充满欢乐祥和气氛的年夜饭就这样过去了，满桌丰盛的饭菜几乎没人动过筷子。
贝贝知道，母亲其实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从前在家的时候，母亲很快乐，母亲爱唱歌，做饭的时候唱，洗衣服的时候唱。有时候也经常和贝贝的父亲耍耍无赖，为了要吃一根糖葫芦而撒撒娇。但是，自从漂到北京来后，母亲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经常长时间的发呆。有时候在饭桌上，母亲也是边吃饭边发呆。贝贝心疼母亲，时刻盼望着自己早日长大，为母亲分担忧愁。当继父大伟出现在她和母亲的生活中后，贝贝从来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反对妈妈再婚，也从来没有为此和妈妈闹过别扭。因为她知道，她和母亲的生活实在是太艰难了，有了大伟爸爸，她和妈妈就有了遮风挡雨的靠山，妈妈就再不会受到别人的欺负。
第二天是周六，大伟一大早起床就去单位加班了，说是工作忙。莉莉知道，大伟是心里烦，不想呆在家里。大伟出门后莉莉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早早起床给贝贝做饭，而是懒懒地躺在床上，陷入了无尽的纠结里。说实在的，结婚三年来，大伟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从来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令莉莉意想不到的是，最终却是这个北京户口问题打破了两个人原本幸福、和谐的生活。对莉莉而言，一边是贝贝没有户口无法参加高考的难题，另一边是她和大伟的幸福生活。这两边，莉莉哪个都想要，哪个都舍不得。但是，莉莉也知道，当要大伟在自己的亲生闺女小小和继女贝贝之间做抉择的时候，大伟当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小小。毕竟血永远浓于水，这个道理莉莉是懂的。
莉莉一直在床上躺到10点半才起，懂事的贝贝早已洗漱完毕在写作业，见妈妈起床，就如幼时般撒娇地缠着妈妈说，贝贝很久没有去吃肯德基了，肚子里的馋虫每天闹腾得厉害，妈妈今天中午就带我去肯德基吃点好的，喂喂我肚子里的馋虫吧，好不好？看着贝贝清纯而秀气的小脸蛋，莉莉原本糟糕的心情顿时透亮了些许。莉莉顿然间悟了一个道理：不管烦恼再多，也不管贝贝没有北京户口参加不了高考，这一切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贝贝已经慢慢长大，懂事了。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迟早会给一个解决办法的。想到这里，莉莉的心情好转了起来，她抚摸着贝贝的马尾辫说，你真的就那么馋？贝贝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妈妈，贝贝是真的馋了，咱好久都没有去吃肯德基啦！莉莉说，好吧，那咱俩现在就去肯德基。奥奥，太好了，妈妈万岁！贝贝一边高兴地欢呼着，一边忙着打开衣柜找外套。
懂事的贝贝知道母亲供自己上学不容易，因此进了肯德基店只要了一个汉堡和一包薯条，莉莉也要了一个汉堡。母子俩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悠闲地吃着。吃到中途，贝贝停了下来，说，妈妈，昨天夜里我听到你和大伟爸爸吵架了，是为我高考户口的事，对不？莉莉立马抬起头看着贝贝，快速地咽下了正在咀嚼的一块汉堡，艰难地说了一个字，是！其实，打从贝贝要来肯德基的那一刻起，莉莉就知道贝贝是因为担心自己才闹着要来吃肯德基。作为妈妈，贝贝的性格莉莉实在是太了解了，这孩子面上看起来粗粗咧咧的，其实内心很敏感很脆弱。昨天夜里听到她和大伟吵架，心里肯定担心不已，今天是要借着出来吃肯德基和自己聊天。
是不是我的户口不能迁到北京了？贝贝单刀直入地问。莉莉心酸地看着贝贝说，也不是不能迁，就是出现了一点麻烦，妈妈会想办法的，你只管好好学习就行。贝贝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妈妈，你就别瞒我了，昨天晚上你和大伟爸爸吵架我都听见了，我也是一整夜没睡着。妈妈，我就是想和你说，迁户口的事儿你不要强求，办不了就算了，换位想想大伟爸爸也不容易，他和小小一年才能团聚一次，他心里很苦，我们都得体谅他，不要为难他。莉莉惊讶地看着贝贝，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的女儿原来真的已经长大懂事了。莉莉强忍着内心的波澜，说，贝贝，其实妈妈从来没有想过要拿小小的户口换你的户口，即使办不了妈妈也不会要求你大伟爸爸这么做，可是昨天晚上他那些话太刻薄太绝情了，我这心里怎么也接受不了……一句话还没说完，眼泪便夺框而出。贝贝走过来挨着妈妈坐下，搂着妈妈的肩膀说，妈妈，你别伤心了，大伟爸爸平时对我们挺好的，吵架的时候一时气急说了不该说的话也很正常，你一定要体谅他。莉莉抬起泪眼看着贝贝说，贝贝，妈妈对不住你，你办不了北京户口就无法在北京参加高考了，是妈妈害了你，不该带你来北京。贝贝的双眸里刹那间湿润了，她强颜笑着说，没关系的呀，我不是还可以考高职大专嘛，进了高职学校将来就可以专升本，我一定努力考一个特别棒的本科学校，也没有什么不同呀，殊途同归而已！ 莉莉擦干眼泪，坐正了身子，顿了顿，说，贝贝，还是那句话，你一如既往地好好学习，妈妈相信老天爷一定会给你好机会的，好吗？贝贝低着头，咬着嘴唇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窗外，神情黯然地说，尽管我非常理解大伟爸爸，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小点的难过，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毕竟他不是我亲爸爸，我无法要求他无私的爱我，细细想想这几年来他对我也算是挺好的，我已经很知足了。莉莉听了女儿的这席话，忍不住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4.
口出恶言重伤莉莉后，大伟内心也后悔不已，他知道，千不该万不该打死也不该说出贝贝不是自己亲生闺女的那一番刻薄的话。然而，言语已出，犹如覆水难收。大伟想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拌嘴吵架的，只要他一如既往地对莉莉好，日子长了这点裂痕自会慢慢修复。
俗谚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大伟和莉莉因为无法解决贝贝户籍入京问题而陷入苦恼的时候，大伟前妻叶红的一个电话又一次搅乱了他们的生活，并且激起了千丈涟漪。
叶红打电话给大伟说，小小已经初三了，你安排一下，我准备让她回北京参加中考。叶红的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得大伟一时间晕头转向，他惊讶地问，为什么呀？叶红你咋考虑的啊，你可就小小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你的家和事业都在海南，你把她扔到北京你舍得吗？到底怎么了呀？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电话那端的叶红一如他们离婚前般强势蛮横地说，李大伟，你他妈的不要搞错了，李小小可是你们李家的种李家的崽，我已经辛辛苦苦地养了这么多年，你给的那点钱早就花完了，现在也该你们李家养小小了。再说啦，小小的户籍在北京，全国人民都知道北京试卷简单，大学好考，考清华北大跟逛王府井似的简单又容易，小小这么好的自身条件，为什么不让她回北京读书？大伟一时语塞，过了半响才结结巴巴地说，叶红，你听我说，我不是不愿意把小小接回来，你也知道我刚刚组建家庭不久，我每月的房贷压力挺大的，家里经济方面也不怎么宽裕，小小回来一时还没有自己的房间住，转学方面我估计可能也有困难，所以这件事你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叶红一听大伟推脱的态度，再次汹汹的发飙了，她不依不饶地破口大骂，李大伟，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你连自己的亲生闺女都不要了？有你这么当父亲的吗？如果你不接小小回去，我就让你们断绝父子关系，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小小。顿了顿，叶红又接着发飙道，我不管你有多少苦衷，多少理由，我告诉你必须把小小接回北京上学！说完，叶红恨恨地挂了电话。
接完叶红电话的大伟陷入了无限的惆怅之中。前几天和莉莉为贝贝户口的事吵完架后两人一直处于冷战的状态，谁也不搭理谁。看得出来这次是真伤着莉莉的心了，每天进门出门她都一言不发，清瘦的脸上愁云密布，吃饭的时候也都不吭声。有好几次，大伟看着莉莉忍不住想和她说话，可是莉莉都装着没看见，根本就不接他的眼神。而眼下，叶红要把小小送回北京上学，这件事情非同寻常，必须征得莉莉的赞同和支持，然后他才能去办转学手续。可是这事如何向莉莉开口？怎么个开口法？一时间大伟愁肠百结，担心莉莉会反对和阻扰小小回北京上学，因为这对他们现在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件天大的麻烦事。这天晚上吃完饭，大伟见莉莉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发呆，犹豫了再三，终于把小小要回北京参加中考的事告诉了莉莉。莉莉虽然很意外，但并没有过激的反应，稍加思索了一会，莉莉就对大伟说，你想接就接回来吧，我和贝贝都不会反对的。大伟听完莉莉的这句话感动得五脏六腑都颤抖起来，原本估计会有一场暴风骤雨的，想不到莉莉如此的通情达理和深明大义。大伟蹲下身，深情地凝望着莉莉说，我的好媳妇你的大度和宽容真的让我无地自容，我错了，不该说那么绝情的话伤你的心，看到你不开心我的心也很疼，希望你能原谅我！莉莉凝视着大伟的双眸刹那间涌起了雾气，接着，两行泪水迅速地滑落下来。大伟连忙伸出一双大手给莉莉擦眼泪，他心疼地说，傻媳妇，快别哭了，心疼死我了。再也忍不住的莉莉一下子趴在大伟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大伟一边安慰莉莉一边说，好媳妇，这次我真的错了，以后我会对贝贝加倍好的，你看我行动就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吵架的风波渐渐平息，日常生活也重新步入了正轨。人们常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然而，自这次吵架后，原本对生活充满期待的莉莉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实在的，她之前并没有把大伟和贝贝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看得特别重要，她始终认为人和人之间不存在隔膜，任何艰难困苦都是可以用爱来融化的。现在，给贝贝落户的事已经彻底没了希望，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跳出了小小要回北京上学的麻烦事。对于这件事情，莉莉内心是极为排斥的，但是她知道，小小不在身边是大伟多年以来的痛，因此，经过激励的思想斗争后，莉莉还是答应了。因为她是真心爱大伟。莉莉觉得，爱一个人就希望他开心快乐，无忧无愁。莉莉知道，大伟是自己后半生的伴侣和依靠，现在大伟有难事，她必须与大伟同舟共济，哪怕是贝贝的户口永远也迁不进北京！
5.
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大伟想起他和叶红的那段婚姻仍然难以真正释怀。因为叶红带给他的不仅仅是伤与痛，而且还有深深的人生挫败感。认识叶红是大伟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久。当时大伟工作的出版社楼下有一个老北京炸酱面店，店面虽然只有20多平米，但绝对是正宗的老北京炸酱面。细细长长的面条看起来不怎的起眼，但是吃到嘴里却别有一番劲道，如果再加点辣椒，吃起来的那个爽劲更是甭提了。自幼在北京长大的大伟特别好这口炸酱面，隔三差五地便去店里吃一碗，每次都是肉丁炸酱面，再加重口味的辣椒酱，直吃得满头冒汗，浑身通透爽快。大伟每次去吃面，给他上面的都是笑容热情、能说会道的叶红。时间久了，每次只要大伟刚推开那扇玻璃门，抬脚进去，叶红都会热情地迎上来，又脆又甜地笑着说，来了呐！好像专门等着大伟似的。大伟微微点头，笑而不语，开心落座。不一会，叶红就会把大伟最喜欢的热气腾腾的肉丁炸酱面给端过来。有时候店里客人不多，叶红就会坐到大伟的对面和他聊天，哥长哥短的叫得大伟心里热乎乎的。日子久了，两个年轻人就慢慢熟悉了，渐渐的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叶红来自山东潍坊偏远农村，初中毕业后不甘命运的她怀揣卖鸡蛋悄悄攒下的800块钱只身闯到了北京。来到北京后她才知道，因为自己身无所长，只能到饭馆端菜洗碗，做最底层的北漂。这一干就是6年。6年里，农家妹子叶红经历了很多，也见识了很多，也轰轰烈烈地谈过几次恋爱，然而最终都因为各种原因分手了。那几年里，叶红曾经和一个来自河北的小伙子谈了两年恋爱也住在一起，叶红掏心掏肺地对他好，最后，这个小伙子认识了一个北京女孩，便很快把叶红踹了。他踹叶红的理由很简单：我必须找一个北京女孩做老婆，只有这样将来我的儿子才能是北京户口，才能在北京读书考大学，我也才能真正成为北京人，堂堂正正的在北京买车买房。叶红的心被他的这番话戳得鲜血淋漓，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在那一天，叶红咬牙发誓将来一定非北京户籍男人不嫁。
后来，认识了和自己年龄相当又有学问和北京户口的大伟后，叶红便意识到自己嫁给北京人的机会来了。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嫁给大伟，把自己的根深深的扎在北京，成为一个真正的北京人。常言说得好日久生情。在两个人的相处中，大伟渐渐喜欢上了聪明活泼，性格直爽的叶红。但每次散步时，叶红最多也只允许大伟拉拉她的手，再不让有进一步的动作。其实，不是叶红不想他们的关系进一步深入，而是叶红不想让大伟知道她已经不是真正的姑娘之身。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瞒天过海的办法。叶红的生理周期一般是每月的最后一周。那是一个非常炎热的7月底，叶红算计着明天就是例假的最后一天，因此，她打定主意必须就在今天拿下大伟。那天晚上下班后，叶红和以往一样到大伟的宿舍里玩，一直逗留到很晚才站起身来表示要走。大伟起身送叶红到门口，就在叶红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转过身来，用左脚关上了门，两手迅速的吊在了大伟的脖子上，紧接着疯狂地吻起了大伟。单纯老实，憨厚腼腆的大伟虽然已经参加工作，但还从未谈过恋爱，更没有如此亲密地接触过女人。面对叶红如此热烈的湿吻，他懵懂着不知道该如此是好，两手僵硬的举着不知道往哪里放。叶红见状，拿起大伟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轻声呢喃着说，你摸摸，大伟哥你赶紧摸摸，软乎不？很软乎的吧！大伟涨红了脸，浑身的热血沸腾着，随即排山倒海般的奔涌起来。已经有过两性经验的叶红知道大伟已经进入了状态，于是动作麻利的脱掉了身上的连衣裙，裸着身体紧贴着大伟并继续狂吻。刚开始大伟是被动接受，不一会便也狂热地吻起了叶红。叶红的心暗喜，一心想着今晚一定要把生米煮成熟饭，于是，整个人都死死的吊在大伟身上，她边进边推，很快把大伟推在了那张小床上，两个人忘我地纠缠在了一起。酣畅淋漓后，叶红看着床单上的一滩血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抡起一双小拳头拼命地捶着大伟的胸膛，一边哭一边骂道，大伟，这下你可把我害惨了，以后我还怎么嫁人？憨厚的大伟丝毫不知叶红的用心，他搂着叶红说，傻瓜，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伟的媳妇啦，咋还想着嫁人？叶红扬起泪汪汪的双眸，看着大伟的眼睛说，真的？大伟笑着说，当然是真的！叶红转忧为喜，马上擦干了眼泪，扑进大伟怀里开心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心地单纯而憨厚的大伟不可自拔地坠入了叶红精心编织的情网。每天除了工作时间两人都是形影不离，每天夜晚两人都会在叶红宿舍的那张小床上无尽的缠绵。然而，当大伟把叶红带回家的时候并没有得到父母额认可和祝福。阅人无数的大学老师退休的父亲单独把大伟叫进了房间，他语重心长地对大伟说，儿子，这个闺女虽然年龄不大，但看起来就很有心计，你们不是同路人，她不适合你，你们做朋友可以，但绝对不能走进婚姻。那天的最终结果是倔强的大伟和父母闹翻了，他拉着叶红的手从家里跑了出来。临出门前，大伟给父母扔下了硬邦邦的一句话：我认定叶红就是我的妻子，你们同意不同意都不重要，我今天回来就是告知你们一声，并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你们无权干涉我的婚姻自由！
从父母家回来，大伟就和叶红领了结婚证，住到了一起。不久，叶红怀孕了，生下了李小小。世上的父母总是最伟大最包容的，大伟的父母也不另外。尽管大伟的妈妈打心底不喜欢叶红，但小小是她的亲孙女，老人把带孩子的一切事务都大包大揽了。闲暇下来的叶红准备开始找工作，但由于没有一技之长而多次碰壁。大伟拿出了一些积蓄，将叶红送到了一家会计培训中心学习，聪明的叶红经过一年的学习很快考下了会计上岗证。大伟兴奋地说，红红，你是天下第一聪明媳妇。不久，大伟便通过同学关系把叶红介绍进了鼎德会计事务所工作。
祸根，正是从叶红到鼎德会计事务所工作的那一天起埋下的。如果说，嫁给北京人，生个北京娃，堂堂正正做北京人是叶红当初在炸酱面店端盘子洗碗时的梦想，那么，做一个有钱的人上人便是进入会计事务所工作后而大开眼界的叶红的梦想了。凭借着较高的情商，叶红进入鼎德会计事务所工作后很快得到了会计主管的认可，一年后便晋升了财务部助理，在年终工作汇报会上，叶红又顺利的纳入了老板刘畅的视线。来年春天，叶红就正式成为了鼎德会计事务所人人皆知的“二号老板娘”，每天和老板成双成对的一起上下班。有一天清晨，刘畅干脆把他的宝马开到了大伟家的楼下接叶红一起上班。叶红在二楼听见老板的汽车喇叭声，连忙扔下手上正洗着的小小外衣，高声对大伟说，小小的衣服你接着洗完啊，我们老板开车来接我上班，我得赶紧走了。说完，她掏出化妆包好一顿描眉抹粉，接着便一阵风似地出了门，全然不顾身后的小小哭喊着要妈妈。大伟擦干小小的泪水，抱着小小走到窗前，恰好看到刘畅正揽着叶红的小蛮腰一起上车。那一刻大伟才明白原来叶红早已给他戴上了绿帽子！刹那间，大伟的世界坍塌、崩溃了。当天晚上叶红下班后，大伟忍不住责问叶红，没想到叶红竟然痛快地摊牌了。她对大伟说，咱们已经结婚三年了才住这60平米的小房子，这我也就忍了，最要命的是你连辆车都买不起，害得我天天上班挤地铁，弄得一身臭汗。我就是喜欢人家刘畅，人长得帅又有钱，就昨天他来接我上班开的车你也看到了吧，那可是好几百万的宝马，你李大伟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宝马……
忍无可忍的大伟第一次动手打了叶红一个耳光。大伟痛心地说，叶红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爱钱？为了钱你脸都不要了吗？咱们这个家你也不要了吗？叶红捂着脸颊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说，李大伟你别他妈的给我装清高，谁不爱钱？我们会计事务所的那些女同事她们的老公都很有本事，银行卡都随便给老婆花，她们逛高级商场就是家常便饭，三天两头换品牌衣服，我也是女人凭什么就不能和她们一样享受这样的生活？这还不是因为你没本事，无能！现在我也想明白了，老娘我就是不想在你这棵穷树上吊死，趁着年轻我必须好好享受人生。你忍得了就忍，忍不了咱们就离婚！
大伟直气得胸腔发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天晚上，大伟便搬到了书房睡。从此，两个人便开始打起了冷战。 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年，叶红和大伟提出要去海南工作。弄了半天大伟才明白，原来鼎德会计事务所要在海南开设分所，老板刘畅让叶红去做海南所的负责人，给她的承诺是月薪三万，另外还有绩效奖金。叶红去海南工作一年后，就回来和大伟办理了协议离婚手续。这之后，大伟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北京漂着，直到遇上了莉莉。
6.
2015年末，全面放开二胎生育政策的消息激动着全国14亿老百姓的心，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在城市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都是这个话题。在文献出版社工作的大伟敏锐的从这一新政策里意识到了贝贝户口进京的一线希望。当他把自己的预感告诉莉莉的时候，莉莉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说，大伟，你再别提贝贝户口的事情，就是真如你说的有希望也来不及了。你也是知道的北京在户籍方面一向管得很严，就是二胎生育政策放开，像我们这种再婚情况国家政策根本不会管我们死活的。大伟执着地说，莉莉，你不要说得这么绝对，我觉得二胎政策的放开对贝贝肯定是个利好的先兆。莉莉苦笑着说，以后再别提这个话题啦，之前我苦苦等了三年终究落了空，二胎生育政策即使放开但是实行到各个环节怎么着也需要几年时间吧，难道让贝贝再等三年？她明年就高三啦，再也等不起，更伤不起！大伟神情黯然地说，莉莉，贝贝的户口问题一直解决不了，我很抱歉。现在既然有新政策，我打算还是多去计生办、派出所跑几趟试试，按说按照新政策我们再婚后也可以再生一个孩子，可我们不生孩子了，现有的这个孩子户口总该解决的吧？我到计生办和派出所就这么和他们理论去，我觉得肯定可以。莉莉笑着说，大伟，你这倔强脾气咋又犯了，快别再做梦了，官府衙门岂是让我们老百姓讲理说法的地方？
自从得知贝贝户口彻底不能迁进北京的残酷事实之后，莉莉虽表面保持平静，但实际上内心一直焦虑不已。贝贝是莉莉全部的希望，而且贝贝一直品学兼优，作为母亲，莉莉自然希望女儿能够和其他同学一样拥有公平高考的竞争机会。贝贝就读的高中在西城，平时住校，每周五才回家一次。每周回来，莉莉都找准合适的聊天时机做好贝贝的精神鼓励。母子俩聊天的时候，莉莉总是装着漫不经心但又特别郑重其事地说，贝贝，虽然你没有北京户口，但是你一样要好好学习，有句老话不是说了嘛，机会是为有准备的人而准备的，妈妈相信你明年一定会有机会考大学的。每当这个时候贝贝就会很认真地说，妈妈，我学习方面你尽管放心，你闺女我可绝对不是孬种，明年一准能考个好大学。莉莉笑了，笑得特别的心酸也笑得特别的幸福，虽然不知道参加高考的难题最终到底怎样才能解决，但是莉莉觉得只要她和孩子的心里都充满着希望，老天爷就一定会开眼，一定会眷顾她们母子的。莉莉坚信，老天爷永远是最公平的！
几天之后，执着的大伟就开始频繁地去计生办和派出所了解国家放开二胎生育的最新政策，并把自己的再婚情况以及给贝贝申报北京户籍的基本材料写成书面申请，请求窗口办事人员帮忙递交给上级主管部门。去得次数多了，窗口工作人员都不忍心让大伟失望，每次他们都安慰说，李大伟你是个了不起的父亲，你放心我们会尽快给你把申请材料提交给上级领导的。大伟说，如果你们上级领导能够看到我的申请材料我相信一定会给我们放开机会的，因为社会上像我这种再婚情况不在少数，国家也应该在政策层面上考虑和照顾到这一群体。窗口工作人员说，你说得很有道理，请放心，我们一定把你的建议转到上级部门，相信一定会有利好政策的，只要有好消息会马上通知你。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的，尤其是心里没底的事情等待起来更是一种煎熬。大伟每天半夜就醒了，黑夜里他睁大眼睛辗转难眠。贝贝的户口问题，自己闺女小小将要转学来北京上学的问题，以及小小回京上学可能会带来的家庭矛盾等等问题，这些对于大伟来说哪件都是大事，哪件都压得他透不过起来！
光阴似箭。转眼2016年的春节就过去了，可是大伟和莉莉依然没有等到计生办和派出所的回复电话。这期间，大伟多次去询问，但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再婚家庭的二胎政策问题上面正在研究和会办，一时半会估计下不来结果，你们只能耐心等着。莉莉一方面鼓励已经读高三进入备考状态的贝贝，一方面到处托人想办法。在一次家长会上，莉莉被班主任留下来单独谈话。班主任说，高三年级200个学生只有贝贝一人是非京籍户口，而高考事关孩子未来的命运，你是怎么打算怎么怎么考虑的？如果打算让孩子回原籍高考，就必须早点回去复习，以免因为教材的差异让孩子吃亏。莉莉双眼里含满了泪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声说，我知道的，梁老师，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可想，回原籍高考是根本没有可能的，实在不行我就让贝贝考高职，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想把她送回老家，那样她就毁了。说完，莉莉抑制不住地哽咽了。梁老师看着可怜的莉莉，十分同情。待莉莉平静下来后，梁老师说，我原以为你会让孩子回原籍参加高考，既然不想回去，也回不去，以贝贝一贯以来的学习成绩，我和校领导商量一下推荐贝贝参加北京985高校的自主招生考试，只要她考分够，报考和录取方面就都没有户籍限制。不过，自主招生考试是985高校面向全国选拔优秀学生，竞争会比较激烈，你要鼓励贝贝努力学习。莉莉一听有这样的好消息连忙擦干了泪水，说，梁老师，学校真的能推荐贝贝参加北京985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梁老师肯定的说，贝贝一直是三好学生，学校推荐她参加985招生考试是理所当然的，只要她考分够就肯定没问题。
回到家里，莉莉把学校准备推荐贝贝参加北京985高校自主招生事儿和大伟说了。大伟听了也是眼前一亮，精神振奋地说，天呀，这真是个好消息，说不定这就是咱家贝贝的一个命运转折点呀！莉莉，这周贝贝放假回来你好好和她谈一下，只要孩子有信心我们就全力支持。当贝贝得知学校会将推荐自己参加北京985高校的自住招生考试的消息后，立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昂扬的斗志，她摩拳擦掌地对母亲说，老妈，你就等着瞧吧，你闺女虽然没有北京户口但一定会和北京孩子一样在北京读大学，咱也殊途同归一把，让北京孩子们羡慕羡慕！说完，贝贝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妈妈的眼睛，莉莉也看着贝贝的眼睛，刹那间一股力量和默契在母子间迅速升腾，母子俩同时伸出右手用力击掌三次，异口同声地说，一言为定！
7.
小小虽然是北京户口，然而要转回北京读高中也并不是叶红和大伟想象的那么简单和容易。大伟多次去区中招办问询，得到的答复是在外地上学的京籍学生要回北京读高中也必须参加择校考试，根据考分来安排就读学校。由于海南和北京的课本差别较大，加上小小原本学习较差，择校考试五门文化课贝贝才考了350分。由于考分太低，公立中学一律将她拒之门外，最后大伟托人走关系京北贵族私立中学答应录取小小。糟糕的是，这所私立中学以未达450分招生分数线为由，要求大伟缴纳20万块的择校费。20万块虽然不多，然而对于收入微薄又负有高额房贷的大伟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大伟接到学校通知后一筹莫展，他在电话里对叶红说，就是打死我也掏不出20万块来。叶红说，你就是死也得给我掏出这20万块钱来，小小姓李，不姓叶，你负担她的学习费用理所当然。大伟说，叶红我知道你生意做得风生水起，20万块对你是九牛一毛，小小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不能袖手旁观。叶红说，李大伟，这20万块我掏也可以，但是咱们得约法三章。大伟说，行，只要你能给小小交了这笔钱我能做到的事都答应你。叶红冷笑着说，那咱一言为定，三天后我飞去北京，咱们面谈。
三天后叶红果然飞到了北京，大伟在上岛咖啡招待了她。多年不见，人到中年的叶红越发的臃肿了，穿戴打扮完全是一副有钱人的派头。精心染烫的一头金色短发衬托着一张肥胖而浓妆的脸，上身穿一件翠绿色的宽松款T恤，下身穿一件桃红色的七分紧身裤，右手戴着一只翡翠玉镯，左手大拇指戴着一枚纯白金的戒指，小拇指上戴着一枚大克拉的绿宝石戒指。在咖啡厅的包厢里刚落座，叶红就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穿着还是这么朴素，还是那副两袖清风掩万金的气质呀，真是让人钦佩！可惜你都混到中年了却连闺女这区区20万块的择校费都掏不出来，我都替你感到汗颜呐！大伟一笑置之，岔开话题说，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叶红说，我过得很好呀，我早就不在刘畅的会计事务所干了。那个老东西根本就不是个正经货，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因为我远走了海南即使原本再炙热烫手的茶也就自然凉了，没多久他就和事务所里一个更年轻的女孩好上了。娘的，姑奶奶我也不是吃素的，他耍了我，我也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到海南后我很快掌握了他公司里的一些业务，不久我就带走了他大部分的主要业务另起炉灶单干了，现在我也有一家属于自己的会计事务所，另外我还和别人合伙做餐饮加盟店生意，一年忙下来虽然不多但怎么着也能倒腾个300万的纯收入，吃喝不成问题，还能经常出境旅游玩乐一把。
大伟说，既然你每年收入不菲却为何偏要把小小送回北京上学？你应该知道，我刚再婚不久又背有高额房贷，经济上可以说是捉襟见肘，小小进了私立贵族学校费用昂贵，我根本负担不起。叶红直视着大伟的眼睛说，小小是北京户口，回北京读书考大学是应该的。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一切全部由我来负担。大伟意外地哦了一声说，你的条件是什么？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从海南飞到北京不会没有你的条件。叶红沉默了一会抬起头，顿了顿，说，我不缺钱，就是缺人。大伟诧异地说，缺人？缺什么人？叶红说，就是缺一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不瞒你说，咱们离婚后不久我就结婚了，可是这个男人心花得很，总在外面沾花惹草，经常夜不归宿，这几年是越发厉害了，我管管他，他却总是动手打我。也许是老了，最近我常常怀念我们共同生活的那些日子，如果你答应回到我身边，我在海南挣的钱和房子都是你的，咱们一辈子吃穿都不用愁了。最主要的是咱有小小，她是咱俩共同的血脉，我相信小小内心深处也一定非常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大伟冷静地听完叶红的这番话，说，叶红，我李大伟过去不爱钱现在仍然是，况且，你我现在都有新的家庭新的生活，我们都要对现在的家庭负责，不可能再回到从前，而且我也不想回到从前。另外，我今天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这里不是你的回收站，不是你随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当初是你自己选择去海南工作，是你自己选择和我离婚，你伤害了我们原本幸福的家，伤害了我的心，现在你想回到从前你认为这还有可能吗？并且，我现在有莉莉，我们过得很幸福。叶红涨红了脸，难堪地说，为什么？我们有小小呀，一家三口在一起不好吗？难道你现在的媳妇莉莉强过我很多吗？她一年能挣多少钱？她能给你做些什么？提起莉莉，大伟不由地笑了，他对叶红说，莉莉没有你能干，挣的钱也许只是你公司里一个普通员工的薪水，但是莉莉是个通情达理、深明大义的好女人，和她一起生活我活得很有尊严，很自信。最重要的是，她听说小小要回北京上学，一句反对和阻扰的话都没有，而是一直忙着给小小准备生活用品。
气氛有些僵。过了一会，叶红说，李大伟你的意思是咱们复合根本没有可能了呗，对不？对，肯定不可能！大伟斩钉截铁地说道。 叶红哈哈地笑着说，既然是这样，那我还是那句话，我叶红从来不做亏本的事。同样，我闺女小小来北京上学肯定是要住到你家里的，我担心你媳妇不能善待小小，也担心你的继女贝贝会欺负小小，因此，你必须安排一下让我和你媳妇见一面。大伟看着叶红一如从前般的蛮横无理，一下子怒了，豁地站起身来，说，你要和我媳妇见面？为什么要跟我媳妇见面？你凭什么？叶红吼道，凭什么？就凭我小小读私立贵族学校我掏20万块呀！大伟也抬高了声音，说，你掏20万是为你自己的闺女小小，不是为了我媳妇的闺女贝贝，你可不要搞错了！叶红涨红了脸，说，放屁，我如果不掏这20万块你是不是得掏？你掏钱不就是拿你们现在家里的共有钱款？共有钱款里是不是也有你现在媳妇的份？现在，这20万块我都掏了你们不就轻松了？那么，你媳妇莉莉是不是得向我表示感恩？我掏了钱我就是大爷，你媳妇必须得向我保证不能欺负小小。另外，你们家现在的一些事情，比如经济收入和支出方面的问题我也必须适当地做一些管理和掌控。还有，我必须去一趟你和那个王莉莉的家，给你们重新布置一下，你们要给小小腾出一个专用房间来，我的小小和你的拖油瓶闺女贝贝不同，这些年小小跟着我吃的用的穿的哪样都是最好的，她在你们家也要享受这样的生活，不能受到半点委屈和亏待。
大伟愤怒地站了起来，一拳头砸在桌上，说，叶红，我原来还很纳闷，小小在北京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怎么到了海南几年学习成绩就差成了这样，以致于基本的及格分都考不到，现在我终于知道原因了，小小有你这样的妈妈她学习怎么会好？都是我李大伟瞎了眼，让她跟了你去海南，说到底是我对不起小小，是我害了她。叶红，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撂这，你想拆散我现在的家庭，门都没有！说完，大伟打开咖啡厅包厢的门，大步走了出去。叶红气势汹汹地追了出来，咆哮道，李大伟，你他妈的敢骂我，你他妈的疯了，我看你是不想要那20万块了！大伟头也不回地说，叶红，想不到你还像从前一样的无耻，既然你那么喜欢钱就跟钱过一辈子好了！
8.
事实上，叶红如此坚决地要把小小送回北京读书也是另有隐情。小小遗传了叶红的肥胖基因，虽然只有16岁，但已经发育得山是山，水是水。叶红现在的丈夫王东说白了就是个流氓类型的男人，经常对小小动手动脚，放肆到有时竟然当着叶红的面摸小小的屁股，背后更是频繁地骚扰小小。有几次，小小实在忍不住就和妈妈提起这事，叶红是过来之人怎会不懂王东的龌龊心事，她一方面大大咧咧地安慰小小说不要多想，王爸爸是把你当自己闺女一样喜欢才偶尔拍你两下，不必大惊小怪。另一方面，她决定赶紧把小小送回北京上学，远离王东这个禽兽。近几年，叶红和王东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赚了不少钱。生性风流的王东兜里有钱后就经常搂着不同的女孩混迹在酒吧和舞厅，夜不归宿早已是家常便饭，根本不把臃肿色衰的叶红当回事。
叶红面上虽然蛮横，但是说到底，小小毕竟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中途把小小送回北京上学，她这个当母亲的多少也有些有些舍不得，但是为了小小的安全，也只能如此。叶红后悔自己当初看走了眼嫁了王东这么个混账男人，年轻的时候自己嫌弃大伟无能，现在看来，大伟不知道比王东强过多少倍，且不论学识，仅人品方面，王东就是修行到下辈子也撵不上大伟。但以叶红的个性，她打死也不会把这些隐情告诉大伟，她永远也不愿意在大伟面前示弱，即使决意要把小小送回北京上学，她也会找足了大伟的不是，把责任和包袱全部甩给大伟，而把自己洗脱得干干净净。这就是叶红的能耐，只要她愿意，所有的事情她都有本事把自己弄得像个没事人一样似置身事外，尤其是在大伟的身上，叶红的这一招是屡用屡爽。叶红认为，这辈子她是吃定了大伟，即使是早已离婚了又能怎么样，她叶红仍然是随时随地的想吃就吃。
在咖啡厅看到大伟掏不出20万块择校费的窘态，叶红是相信的。因为她知道，自他们离婚后的这些年，大伟的感情生活也非常坎坷，处了几次对象都以失败而告终，情感颇受挫折，冤枉钱自然没有少花。叶红觉得，大伟嘴里深爱的这个王莉莉肯定也不像他说的那么好，毕竟是再婚，而且俩个人又没有再生孩子，要说家庭关系牢固，鬼才信！叶红坚信，她和大伟之间有小小，只要先把小小送回北京上学，那么，他们之间破镜重圆便是早晚的事。叶红打定主意后，在8月中旬，就痛快地将20万块择校费打到了京北贵族中学的账号上，于是小小便顺利成为京北贵族学校高一（6）班的一名新生。开学那天，叶红特意从海南赶到学校，大伟也到学校给小小办理报名手续。叶红虽然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但是她独自掏了小小的这笔择校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大伟，大庭广众之下她把骂街的本领发挥了个淋漓尽致，直把大伟骂得狗血喷头。大伟本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面对叶红的蛮狠辱骂，也是据理力争。大伟气白了脸，颤抖着声说，叶红，离婚时我已经给过小小一大笔钱，当时说好那是小小18周岁前的抚养费，18周岁后，我再承担小小另一半的抚养费。你对孩子的学习疏于用心管理才导致她成绩如此之差，不得已上这样的私立贵族学校，如果能考进公立中学，三年高中读完也用不了20万块。你倒是说说，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到底是谁造成的？是我吗？还是小小自己？不是你叶红又是谁？
李大伟，你他妈的当那170万能生蛋，永远花不完吗？海南的生活成本那么高，小小读书穿衣吃饭生病旅游，哪样不花钱？你给的那笔钱早就花光了。
……
离婚夫妻的恩怨永远是无穷无尽的，双方都有各自的理，吵破天也是永远理不清吵不完。吵到最后两人约定，小小的学费、伙食费、住宿费由叶红负担，平时的生活费由大伟负担。开学后，小小周一至周五住校，周六日回大伟家住。
小小回北京上学，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大伟的经济负担，但同时也使他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和奔头。以前小小在海南，大伟一年才能见一次，现在小小回了北京上学，大伟周周都能看到小小，心里满足而踏实。但是，始料未及的问题也接踵而来。小小学习成绩的糟糕程度实在是超出了大伟的想象。每次考试几乎是门门功课都挂彩，考个及格分都是件特别奢望的事情。紧接着，大伟发现小小懒惰邋遢的毛病非常严重，让大伟更为无法忍受的是小小的饭量特别大，能吃能睡，体重蹭蹭的往上蹿。1.52米的身高，体重却达到了70公斤，并且血压也偏高。更为要命的是，小小的心里除了钱，再无其他人生理想，只要拿起课本写作业她就犯困打哈欠，不一会便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面对小小这样的状态，大伟失眠了，原本就已稀少的头发忽然间看到了白花花的头皮。
其实，备受煎熬的是莉莉。家里突然多了一个正值青春叛逆期的孩子，而且是自己老公和前妻生的孩子，这层关系的复杂性可想而知，相互之间难以相处的程度更是可见一斑。在贝贝和小小之间，莉莉努力做到公平公正，哪怕是一颗糖，她都一分为二，让两个孩子都能享受到。每周六日，小小放假回来，莉莉都主动帮着小小洗衣服，做饭。与小小相处，莉莉尽量少言，多做。
尽管莉莉努力和小小融洽相处，处处以一个母亲的心态来对待小小，然而，早已谋划在胸的叶红哪里能够轻易放弃自己破镜重圆的打算呢？期中考试，小小排名班级倒数第一名。周二上午，叶红在家长微信群里看到学校周五要召开学生家长会的通知，马上打电话给大伟说她要从海南飞来北京参加小小的家长会。同时，她厉声责问为什么小小的成绩如此之差？对于小小的学习，大伟早就着急不已，正好叶红提起，他就把自己对小小的学习状态等等问题和盘托出。大伟的本意是和叶红就小小的学习问题做一次深入的沟通，因为叶红毕竟是小小的母亲，大伟希望在孩子的学习和教育问题上他们双方能够齐抓共管，让小小的学习有所进步。然而，令大伟始料未及的是，叶红听完他关于小小学习方面的一些建议和想法后马上破口大骂起来。李大伟，你个王八蛋，小小是你的亲生闺女，你怎么能如此挑剔自己亲生骨肉的毛病，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像一个当父亲的人吗？我也不跟你那么多废话了，坦白说吧，是不是你们家的那个狗屁莉莉给你枕边风吹的，让你都看不起自己的闺女了？你他妈的不但不出钱供孩子上学，现在连自己的亲生闺女都嫌弃，王八蛋，你他妈的就不是人……
大伟遭到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辱骂，急火攻心，气得说不出话来，顿了半天，说，叶红你讲点理好不好？我说小小的学习，你怎么又拆到莉莉身上了，这和莉莉又什么关系？
啊呸，好你个李大伟，别给我莉莉、莉莉的秀恩爱，你给我捎句话给那个狐狸精，她敢看不起我闺女，敢欺负我闺女，看我这次到了北京怎么收拾她，我非撕了她不可！说完，叶红就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9.
大伟知道叶红是一个个性跋扈，说得出干得出的人。知道叶红要来北京参加小小的家长会，并且强行要和莉莉见面，李大伟一连几天揪心不已，不知道究竟怎样和莉莉解释。经历了太多的生活挫折，人到中年的大伟只想平静地活着，而叶红这次来北京必将使他的生活风起云涌，恶浪滔天。
每天忙于工作和家庭日常琐事的莉莉对此毫不知情。莉莉的做人准则向来简单，她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自己对小小好，日子久了小小必定是能感受得到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莉莉对这句古语从来都是深信不疑。
按照叶红的计划，她会在本周四的晚上飞到北京，第二天下午去学校参加小小学校的家长会，家长会结束后就要去大伟和莉莉的家。大伟想，自己必须在叶红踏进家门之前和莉莉商量一下，不管怎么说也得让莉莉有点思想准备。在下班的地铁上，大伟一直想着究竟怎样和莉莉开口提这件事情，但他始终没能拿定注意。进了小区，大伟抬头看了看202室那个窗口，厨房里灯火通明，莉莉正在灶台前忙着炒菜。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温馨。此时此刻，大伟突然想，如果他和莉莉是一对原配夫妻该多好！那样，他们就不会经历这么多的挫折和无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有着无穷无尽的解决不完的矛盾。大伟觉得，离婚对自己的人生来说就像一场大地震，虽已过去多年，但余震永远是一波接着又一波，这辈子都再不可能过上安稳、舒心的日子。
正当大伟沉浸在无限的感慨中时，兜里的手机响了。心烦意乱的大伟一看是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就挂断了。然而，这个号码马上又不依不饶地打了进来。到底是谁呀？能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呢？大伟在心里嘀咕着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的一个中年男子说，你是叶红的前夫李大伟吗？
一听“前夫”两个字，大伟刹那间有种不祥的预感，声音有点发颤地说，是的，我是李大伟。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说，我是朝阳区交警三大队的交警张平。
啊？交警大队？还没有待大伟完全反应过来，张平接着快速地说，你的前妻叶红在朝阳区永幸快捷宾馆门前的三岔路口因闯红灯被一辆大货车撞飞，导致脑浆破裂，已经奄奄一息，现在已经被送到中海医院抢救了，请你立刻赶到中海医院来。
挂了电话的大伟飞奔上楼，顾不上解释，就拽着还系着围裙的莉莉一起火急火燎地拦了一辆的士往中海医院赶。半小时后，当大伟和莉莉赶到中海医院时，叶红经过医生的抢救刚刚苏醒过来。医生悄声叮嘱大伟说，病人被大货车撞飞，脑部着地脑浆破裂，伤情很重，时间不多了，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事你们赶紧问。
这个噩耗，惊得大伟刹那间面无血色，他倒吸一口冷气，强行镇静地点头，说，好！
莉莉跟着大伟冲进医院的抢救室时才明白是小小的妈妈叶红出了车祸，她早已吓得浑身冰冷，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看到大伟，叶红回光返照般地马上说，我想见小小。大伟连忙答应着说，叶红，你放心我这就去接小小，你不要多说话，闭眼小睡一会，等你醒来，小小就到了。说完，大伟也顾不得和莉莉打招呼，飞奔出了病房，拦了一辆的士就去了京北贵族学校接小小。
莉莉虽然无数次的想象过自己和叶红见面那一天的情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医院里和叶红见面。看到生命垂危的叶红，莉莉百感交集，一时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眼泪止不住地爬上了脸颊。
叶红凄惨地笑了笑，说，你来啦！莉莉轻轻地点头。叶红接着说，我这次原本是来北京参加小小学校的家长会，然后准备和你见一面。虽然有些意外，但莉莉仍然轻轻点了点头。叶红再次凄惨而虚弱地笑了，说，我把小小送回北京上学，本意就是想把你赶走，然后和大伟复婚。
莉莉愕然。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接着又把椅子向床前挪了挪。
叶红看着莉莉，说，因为我在海南过得并不幸福，现在的丈夫整天沾花惹草，不把我放在心里，还经常打我，我受够了那种日子，所以我想回到大伟身边。早在小小刚刚转学来北京时我就和大伟提过复婚的事，大伟坚决不同意，看得出来大伟很珍惜你，你在她心中的位置无人能够替代。我也多次在电话里问小小你对她好不好，小小都说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对她特别好。其实，我挺放心的，但是我承认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从未设身处地的为你考虑过，我考虑的只是如何才能使我们一家三口破镜重圆。
莉莉听了叶红的这番话抑制不住的再次流泪了，她点头又摇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该怎么说？
莉、莉莉，我的小小就拜托给你了，以、以后、以后你就是她的妈妈，好、好吗、好不好？叶红断断续续地说着，身体忽然大幅度地抽动起来，枕巾下渗出大块的血疙瘩，嘴巴里的血块也是一块接一块地往外吐，随即便再度陷入了昏迷中。
小小妈妈，小小妈妈，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呀？你可不能睡着啊，小小马上就到了；医生、大夫，你们快来啊，赶紧救人……莉莉疯了一般地冲出急救室，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着。
几乎是刹那间的功夫，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飞一般地冲进急救室，马上对叶红实施了紧急抢救措施。十分钟后，叶红再次苏醒过来，问，小小？莉莉说，快了，小小马上就到，小小妈妈你一定要坚持住知道吗？你必须等小小来，知道吗？叶红虚弱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大伟和小小冲进了急救室。妈妈、妈妈，我是小小，你这是怎么了？小小大声的哭喊着。
莉莉拼尽全身的力气再次睁开眼，看着小小，说，小小，以后莉莉阿姨就是你妈妈，明白吗？
小小一边哭一边点头，说，我知道了，妈妈，我知道了。
叶红用眼睛看向莉莉，莉莉连忙走近床前，轻声说，小小妈妈，你放心，以后小小就是我的闺女。叶红微微地笑了，忽然间猛烈的咳嗽起来，嘴里再次吐出大片的血块，她最后挣扎着说，小小，一切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太贪心，想要的总是太多太多，现在老天终于惩罚妈妈了……，以后、以后你要听爸爸和莉莉妈妈的话，不要学妈妈这样自私和物质……
小小扑在叶红身上泣不成声，妈妈，小小听你的话。妈妈，你千万不要睡着呀，小小不能没有你……
然而，叶红对小小的呼喊再无任何反应，原本抚摸着小小额头的手，也慢慢地滑落下来，眼角的两行泪水也缓缓地滑落在枕巾上……
莉莉把小小搂在怀里，说，小小，别哭了，妈妈太累了，让妈妈好好睡一会。
处理叶红后事的时候，大伟在叶红的手机微信里得知了她出车祸的缘由。原来，当天下午4点叶红入住永幸快捷酒店的时候，便微信约会了鼎德会计事务所的董事长刘畅前来见面。多年不见，叶红和刘畅在酒吧里叙旧时喝了不少酒，后来两人又回永幸快捷酒店一起待了两个小时，饮酒过量的叶红把刘畅送到停车场返回酒店过马路时遭遇了车祸，葬身大货车下。
叶红去世的第二天，叶红的丈夫王军也从海南赶来，他问大伟叶红车祸的究竟，大伟只说是北京雾霾太重叶红可能没有看清楚就误闯了红灯，但刻意隐瞒了叶红和刘畅喝酒叙旧的这一段。大伟对莉莉说，叶红毕竟是小小的妈妈，逝者已逝，但小小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咱们要给叶红保留她作为小小母亲的基本尊严。
莉莉默默地点头。
第三天，王军便说海南生意较忙要马上飞回去，但只字不提小小的抚养问题。莉莉对大伟说，王军一看就是蛮横难缠的主，你别指望他会拿出钱来供小小上学，以后小小就是咱俩共同的孩子，一切责任我和你共同承担。大伟感动地说，莉莉，有你真好！
10.
贝贝的户籍申报材料递交到计生办和派出所审批已有半年之久，始终是杳无音信，每次大伟去咨询，得到的回复总是那句话：回家等电话通知。夫妻俩对这件事情已经彻底死心，只是一个劲地鼓励贝贝好好学习，准备参加学校推荐的北京985高校自主招生考试。
4月底，北京985高校的提前招生工作如期进行。通过紧张的笔试和面上，贝贝从五千个考生中脱颖而出，顺利被北京语言大学录取。接到北京语言大学录取通知电话后，莉莉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兴奋地对大伟说，没想到咱家贝贝还真厉害，竟然考上北京语言大学嘞！大伟憨厚地笑着，开心地说，莉莉，咱们一直担心贝贝没有北京户口没有资格参加国家的统招高考，没想到贝贝如此争气和幸运，自己解决了自己的命运！莉莉笑着说，大伟我早就跟你说过，天助自助者，这回你信了吧！
接到贝贝被北京语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下午，大伟在办公室里正忙着校对即将出版的书刊样稿，手机响了。大伟一看来电显示是派出所，心头一喜，赶紧按键接通了电话。
喂，你是李大伟吗？
对，我是李大伟。
你继女张贝贝投靠继父的进京户籍申报材料符合新政策要求，北京市公安局已经签批了，明天上午10点你到正和派出所的进京户籍窗口办理处取一下张贝贝的户籍进京准签证。
好的，好的，谢谢警官，多谢多谢！大伟挂完电话，激动的心情难以平息，原本想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莉莉，但忽然想起莉莉这会正在小小学校开家长会，同时，大伟也担心莉莉会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好消息，因此拿定主意下班回家后再慢慢地告诉莉莉。
傍晚时分，大伟下班从地铁出来时已是万家灯火，天空正漂着蒙蒙细雨。大伟一边欣喜地伸手去接细雨，一边在心里喃喃地说，真是一场好雨，及时雨呀！
这时，莉莉的电话打了进来，大伟按下接听键，莉莉在电话里柔声说，大伟，你到哪了？大概还有多久到家，正等你一起吃饭呢！
大伟说，我已经到楼下了，马上就到家。
好嘞，那我这就给你盛饭去！
挂完电话，大伟抬头看了看202那扇亮着温馨灯光的窗口，微笑着迈步向家里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