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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霞:羊庄村的姑娘们

发表时间:2019-02-11  热度:

羊庄村有一条十字街,当然不同于城里的街道。一个大商店,一个诊所,一个信用社,加上一个油坊,两个零星的公家单位,就成了这条街的主要面貌。这里也算是村里人的集聚地,大人小孩没事了都喜欢在那里吹吹风、晒晒太阳、谝谝闲传。姑娘们更是喜欢往那里跑,把自己端着镜子照了几遍的身段模样,晒在那条十字街头,引起小伙子们不尽的关注。

权贵之家

十字街有个油坊,老地方人都知道是羊庄村冶书记弟弟冶穆萨开的。冶书记家族不大,就弟兄两个。弟弟冶穆萨(冶福德)是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踩着“有钱没钱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政策点子,转瞬间成了榨油房老板,暴富成九十年代初期农村固有的模式。比他哥这个村书记还活得亮堂,在家族中有占上风头压哥哥气势的派头。不过,弟弟冶穆萨倒没有想着要压住哥哥的气势,他对哥哥当书记还是很自豪的,毕竟权贵统治财富,在村里照着党的近距离关怀比不照着还是不一样。父亲走的早,母亲带着他俩一路走来也是非常不易的。兄弟感情还算不错,妯娌孩子相处的也比较融洽。两家大门斜对着,红砖院墙砌得很高,门楣上横着一米高的白瓷砖,略有色泽上的不同,但远远看上去是两栋白花花的门楣配着两扇褐红色的大门,在村庄里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气势和不凡。哥哥是书记,弟弟是首富,权钱结合,那是一个多大的利益共同体啊!冶家多少都会主导村庄的风向标,但也有个别不迩是他们权势财富的。

冶穆萨在外面开了几个榨油房,生意在南北疆运转。他带着两个儿子成天在外面奔波,大姑娘嫁得远,二姑娘索亚初中毕业在家,精明能干,有着操持家务的利落和做买卖的头脑。父亲想着给二姑娘找个门跟前的事,就看上了十字街头这块风水宝地。虽说当时村子里土地房屋还没有现在这么红火,没有农村富民安居工程,更没有乡村振兴战略一说,但在十字街头这样的黄金地段谋个地方,也是村里人极其眼红的事。冶穆萨找了哥哥,哥哥说要上“两委”班子会。冶穆萨就在哥哥安顿下,给“两委”班子一人一笼子清油。油老板打点一些清油那是自然,都熟里熟面的,没人会推辞不收。村长在会上说穆萨在外面挣钱多,想给村子里父老乡亲办件好事,开个平价粮油店,搞活村经济,方便大家换面换油(水稻村的人用米换旱地村的面和油),老百姓少跑路,在门跟前过日子就更方便了。书记不愧是多年基层政权的一杆旗,讲民主、有高度、懂原则,等大家都表态完了才说:“大家觉得有利于村子发展,你们都同意了,我也就没啥说的,鼓掌通过。”关于十字街油坊用地问题集体研究的决定封住了村里人的嘴巴,作为重大事项集体研究的档案资料被封存在村上的档案柜里,报备乡土管所留存一份。

冶家千金

冶穆萨的油坊开张,二姑娘索亚实至名归成了小老板,也成了这份产业的创立者,明摆着也是将来的继承者。顾名思义这份产业就是她的嫁妆。年纪轻轻,操持偌大的一个油坊,雇佣了村里的两个姑娘当帮手,真是不简单啊!平日里把自己穿得展展挂挂,虽说相貌一般,可皮肤白净,人说一白遮百丑,对于索亚来说那是最恰当不过了。一张长方脸,额头宽阔凸显,像伸出去的屋檐,把整张脸保护的一年四季不脱皮、不泛红、不落雨雪。眼窝深陷,眼眉齐整地往两边挑起,属于厉害有心计的女孩儿。可眼睛总也有意露出浅浅地笑意来,像个会说话的芭比娃娃,把村里姑娘们都装在自己那双会跳动的黑眼珠里。姑娘们在她那双跳动的眼珠里晃晃悠悠地想跳出来,可又着实地被吸了去。她嘴巴肥厚丰润,像电影明星巩俐那样性感有温度,说话句句精准、字字入心,村里大人小孩都喜欢她。老人们见了就夸“你看人家冶穆萨家的索亚,就是个眼色蛋蛋,见人一笑,不管说个啥人都爱听的不得了,你们这些丫头们都得学学人家索亚,将来日子都不会差了。”索亚身材高挑挺拔,但骨头架小,肉裹在身上铺展不开,稍不留心,嘴巴馋点,腰围的肉就会滑拉下来,收腰身的衣服与她无缘。好在有钱人家的姑娘,又赶上了一个商品过剩的大好时光,用个性的休闲服或者俏皮的男性化潮流服饰也能彰显现代姑娘的时髦与气质。索亚就属于羊庄村不多见的都市风格潮。平底大头皮鞋,配一条宽松牛仔裤,亮色的T恤束紧扎在裤腰里,臀部显得有肉,腰身儿也能在一条宽面皮带上跳舞。黑而亮的短发从中间分开向上翻卷,朦胧潇洒,不失现代姑娘们的洋气干练。加上会说话的眼睛和语言的稳当妥帖,把冶家油坊的光辉突显在眉宇间,有她特有的一种魅力所在。

油坊在十字街头滚动着财富,索亚在十字街炫耀着生活。把每天的日子拿捏有度,泼洒在十字街头的阳光里。雇佣的两个姑娘,都是本村同龄上下不错几岁的邻家姑娘。索亚把她们哄得嘟噜噜转,时不时进城捎些口红、眉笔、睫毛膏等时下流行的化妆品,让她们对油坊的买卖更加上心。两个姑娘也正好乐得把自己的人生搬在街街上来,在十字街头光亮亮的日光下,把繁华吵闹的街头闲事过成每一个细碎的日子。

油坊的毛燕姑娘,自打油坊开张就跟着索亚,人长得清秀,办事儿妥当,索亚只要有事出门,油坊的事都交给她,保证不出丁点儿差错。父母靠几亩地过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且安安心心,女儿在油坊挣个零花钱,手头也能转开,平日里油盐酱醋就有了着落。他们对索亚父母更是感谢不尽,没事了就给女儿安顿要如何、如何地为索亚操心,要对得起冶穆萨阿爸家的恩德,不要把买卖给人家做砸了。相比之下再乃拜就毛躁懒散些,做事不够细心,老是慌里慌张地,米面油换算上也不如毛燕细致精确。人倒是长得面皮白嫩,身条细柳,可她说:“算账的事别找我,就找毛燕吧,我是一看数字头就大了。”索亚只能让她干点粗活,扛个面袋子、提个油笼子,把她当成小伙用。这样两个女孩子也就分工明确,毛燕主内,再乃拜主外。

村里的姑娘们闲下来,都爱往油坊跑,把十字街头的油坊当做她们聚会闲聊的地方。因为索亚的好人缘加上冶家在村上的威望,谁家姑娘没事了要到街街上去转转,父母知道就是到那个油坊里欢声笑语一阵子,解解闷改个心慌,都放心乐意让她们去,一方面是觉得跟着有眼色、会来事的索亚能学好,一方面毕竟村里姑娘们平时去处也少。

寇家姑娘

村上寇家帽子店的双胞胎姑娘拉吉和哈真与索亚同学,以前也往十字街头的油坊跑得欢实,后来父亲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对冶家权势的不满,她们自然也去得少了。不是父亲有意安顿,而是她们不想让父亲心里不舒服。寇家在庄子最深处的南头,邻近隔壁黄庄村几步路,在羊庄村的边边儿上,就在自个家院子里做回族小花帽,外地州帽商都慕名而来。寇家为了客户找上门方便些,最先想到在十字街头要个地方,搞个门面,为此去找过冶书记。冶书记说:“十字街头的地方不能随便给,乡里说每个村都要进行二十年的乡村规划,不能乱批手续。”寇家因此作罢,反正帽子也不愁卖,就是村子深处,也不影响生意,酒香不怕巷子深。可知道冶书记的兄弟批了油坊用地后,就在心里搁了气,有了直接的别扭。两个女儿和索亚都是发小,平日里走动多,关系密切,因为大人们见面别扭着,她们自然也有了一点薄薄的隔膜。

寇家的姑娘去油坊少了,十字街头就少了一道风景。因为她家姑娘个个水灵标志,身条儿又好,言语不多,不惹是非,不传闲话,当面不夸,背后不妄。走路都随了母亲,轻轻巧巧,摇摆适中,不妖媚、不死板,像是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又像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大小姐。村子里人人羡慕、人人尊重,这缘于寇家老人的家风好、管教严。他家祖上几代人从青海到新疆传承下来的就是踏踏实实做帽子的手艺。这种不论时代变迁一心在手艺上吃饭的家族和冶穆萨家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冶穆萨家族是站在时代风口浪尖上的弄潮儿,紧跟时代步伐,抓住政策优势;寇家是个不问世事、低头做事的手艺人家。索亚和寇家的姑娘是十字街头不同的两道风景线,扬起的风往巷子的两头跑,有时候一股旋风也会交织在一起,慢慢归了各自的路。冶家主导的风向标,唯独影响不了寇家。可都在一个村子里生活,冶家吸过的风,寇家肯定也吸过;寇家吐出的二氧化碳和冶家吐出的二氧化碳混合着、离散着,这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村庄古老故事。索亚和寇家拉吉、哈真中间立着一道隐形墙,无法逾越但又必须翻越,因为村庄的风使足了劲蛀蚀着这堵墙。每当村子里谁家女儿出嫁喝花茶、儿子娶媳妇碰上了,索亚和寇家两姑娘一起欢快闹腾不分彼此,别人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因为索亚圆滑、世故、老练,寇家两姑娘又内敛、安静、单纯,凡事喜怒不形于色。

米拉婚事

寇家邻居马家大女儿米拉出嫁,村里姑娘小伙子都去喝花茶。马家的大女儿米拉自由恋爱,身子出怀没办法了匆匆办了婚礼。女婿是黄庄村的,之前有个定下婚约的本村姑娘腊秀花,硬生生被米拉疯狂迪斯科扭动的腰肢魅惑了去。男人身体瘦弱些,但白净文静,有种城里知识分子的腼腆雅气,被米拉那双蓝盈盈的大眼睛勾了去。听说两人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擦出了爱情的火花,米拉咯咯放浪的笑声,跳迪斯科时浑身肉团团儿抖动的欲望,即可让男人招架不住,被俘虏在了米拉胯腹的激荡之下,男人只好退了之前的婚约。人说男追女一道墙,女追男一张纸,一点不假。失恋的姑娘腊秀花在伤心之余又答应了羊庄村冶书记肢体残疾的二儿子尔里的求婚。也就是被米拉男人抛弃了的旧恋人翻过年就是索亚的堂叔嫂子了。

马家的二女儿文妮和寇家双胞胎姐妹拉吉、哈真及索亚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喝花茶时米拉宽松衣服遮盖下的肚腹被寇家姑娘窥到了秘密,也被精明的索亚捕获了信息。再乃拜傻乎乎没看出来,硬拉着米拉一个劲地跳舞,惹得深爱着米拉的寇家独生子眼睛直飘飘收了魂儿去。他看着米拉发福的身体比以前更有吸引力,只是明日里就是别人的新娘,心儿酸楚楚没了滋味。米拉到后院抱柴火揽碳,心伤哀怨的寇家独生子一把将她搂在在怀里,把脸捂在米拉高挺丰腴的乳沟间哽咽抽泣,为那热乎乎的柔软不能自制。米拉经历了男女之事显得更成熟、老练。她看着这个多情的从小的玩伴,心儿如此悲伤,不如就地安抚一下,让他变成一个男人,也不枉他喜欢自己多年,还他一把情债。米拉把自己丰腴饱满结实摇荡的身子在柴草棚里伴着肚腹间蠕动的生命,安顿了寇家独生子慌乱膨胀的血液,完成了寇家独生子从一个男孩到一个男人的第一次成长,这个秘密在他两各自的心中成长衰落,随着时间抹平了印痕。

米拉、文妮俩姊妹,跳舞有摇滚爵士之风,让青春年少的小伙们很难自制。米拉怕扭动的腰肢让姑娘们看出破绽,自然是推辞勉强应付着,加上刚才和寇家公子柴草棚里的草草欢悦,她为两个生命里不同的男人而迷惘,根本没有跳舞的热情。只有文妮为姐姐的出嫁疯狂地一曲接一曲,欢快动感的身体迷住了公家单位一个大眼高鼻梁的小伙,文妮的人生从此改变。

村里小伙的眼神在这些姑娘们的身影里穿梭,索亚的稳当精明弥补了她的身材,以油坊做陪嫁,又让很多小伙又降低了对脸蛋的要求。几个现实主义的小伙,目标紧盯着索亚一曲不拉,索亚礼貌牵手跳出稳中大方的舞姿,心里激不起一点儿波澜。索亚城里城外跑,眼光不在村里的天空下低飞,心儿早就随着每一次进城的长风留在了外面世界。

寇家姑娘拉吉、哈真,虽说心灵手巧,可跳舞却悟性极差,多数时间是静静地看着。三个姐姐都随了帽子的缘分,嫁到了外地帽商人家。针线穿在帽子上,帽子牵着姻缘跑,父母如了心愿,姐姐圆了梦想。她们的日子在一针一线的穿梭中钩织而成,踏实舒心,安稳可靠。这两姑娘村子里小伙想得多,送包包子的少。怕别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退了包包子,失了面子,伤了自尊。喝花茶的时候请跳舞得也少,因为姑娘太安静了,像欧洲中世纪贵族家的小姐,挤挤挨挨漫天尘土洒落期间的凡夫俗子,欣赏着,远离着,怕惊动了两尊千年的少女雕塑。

寇家姊妹俩跟着家人做着外面的生意,靠手工吃饭,安静地挣钱,悄悄地成长,身体群芳孤雁般落尘脱俗。三个姐姐的姻缘是活脱脱立在眼前榜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得平静安逸、幸福美满。她们心里懂得,父母明白,村里人更是透彻知骨。拉吉、哈真等待牵手帽子的红线,憧憬在某一天的早上,如意郎君迎着村东头冉冉升起的旭日,迈着稳健的步伐,缓缓而来,叩开她们的心扉,奔向爱情的童话世界,钩织美丽的爱情花环。

米拉就这么藏着肚子出嫁了,一并藏着的还有那晚与寇家公子的草草花事,村子里没落下一点风声。第二年春天米拉就抱了个大胖小子,说是干活摔了一跤,早产了,从十字街头走过,女婿推着自行车,米拉摇着一身的肉,抱着孩子跟在后面。索亚放着明白装糊涂,一脸喜气映在十字街头的阳光里。一边亲着孩子的脸蛋,一边对着米拉姐说:“米拉姐,孩子看着弱小,早产的孩子都这样吧!”米拉迎合着、敷衍着、心怯着。

正说着话,索亚新过门的堂叔嫂子腊秀花和残疾丈夫尔里迎面而来。虽说是新婚,索亚堂叔嫂子却满脸霜降,一点不像个新媳妇,在她脸上看不出新媳妇的娇羞红晕之态,眼神死沉沉地没有一点光亮,倒像是别人抢了亲去。一个女孩子经过了新婚之夜,身体的细胞是活蹦蹦升腾起来的,出门见人有一种羞涩、有一种满足、更有一种念想,包裹着男人气息的身子骨,匀匀儿散开了去,让人沉醉在她的欢情里浮想联翩。可腊秀花只是把空洞洞没有魂灵儿的身子给了残疾丈夫,心却跟着米拉的丈夫在黄庄村的天空下游走。残疾丈夫在一次次酣畅淋漓中满足着身体长久的压抑,他感谢完事后腊秀华能把冰冷的身体卷缩在他的怀里啜泣,像炕头的那只小猫咪,让他更是心疼抚慰静默沉思。

尔里对自己小时候留下的小儿麻痹后遗症的身体自卑,但对自己男儿本色却自信满满。他坚信会用男人的强壮把腊秀华融化成自己身子底下的一条软泥鳅,让他蓬勃的血液游动在她每一个张开的细胞里,最终奏响他俩灵魂的升腾回落与组合。腊秀花想着没了爱情,嫁给谁都一样。嫁个冶书记的儿子不愁为生活奔波,还能给娘家争点脸面,撑起自己受伤的脊梁。丈夫肢体的残疾和她心里极度的悲伤组成她合二为一的残缺心事。对爱情失望后的腊秀花把生活抛到了一边,日子就是一日三餐和深夜里身上的一次次负重。

在十字街头突然看见米拉和自己深爱着的男人,腊秀花头晕目眩,感觉十字街头的光全都白花花聚拢来砸中她的头颅,顷刻间天空又收走了光束,似黑夜里的噩梦撕扯啮噬着她。尔里腿不方便,一个侧身用力,没扶住腊秀花,自己打了个趔趄。米拉的丈夫迅疾上前一步,从后腰托住这个曾经的恋人,无论如何是自己负了这个痴情的姑娘,腊秀花柔弱的身体因为拦腰的力量,没扑倒在地。当她睁眼一看,是这个负心汉扶了她一把,她宁愿刚才摔在地下头破血流,气得一巴掌甩在了米拉男人的脸上,失控地吼道:“不要动我,不要脏了我。”这一巴掌落在了米拉男人的脸上,实际是落在了米拉的脸上,烧得米拉的脸火辣辣生疼。

十字街头热闹起来,人们齐刷刷朝这边看,有些是非之人、多嘴之舌已经围拢过来,想爆料冶书记二公子的新闻。索亚赶紧给尔里阿哥使眼色扶着堂叔嫂子往回走。米拉的脸由红到白到青,颠簸着一身愤怒的脂肪,恨恨地往娘家大院走,孩子哇哇哭喊着,她全然不顾,声音从十字街头扯到了马家大院,也扯进了寇家独生子的心里。米拉男人推着自行车悻悻地跟在后面,心里是五味杂陈。

十字街头的这场风波,虽然被聪明的索亚即可化解消散了,但米拉的坏名声就此传开了,孩子早产就成了人们唾沫星子四溅的靶子,抢夺人家女婿,破坏一桩既定的婚姻,成了十字街头刮起的一股旋风,在每家每户的院落里停了下来。马家大院里米拉和男人差点打起来,被妹妹文妮硬是劝住了。父母扛着铁锨进了院子,被刚才十字街头那股旋风吹得耳朵根生疼。米拉两口子本来是想多住几天,给娘家帮忙干点活再回去,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不愉快!夜里悄悄儿个从十字街头穿过,回到了黄庄村,从此埋下了两口子吵架打架的祸根。

米拉时常想起寇家独生子的身体,寇家独生子更是在夜里常常幂想米拉摇荡过的激情,三十多岁还没有成家。米拉很少回娘家,一是回避寇家独生子,二是回避拉秀花。孩子大了,她把孩子托付给父母,自己和男人到省城一家饭馆里打工。男人后来得了肺结核,不能累,不能房事,米拉日子苦挨到男人死了才远嫁北疆一个村子,安顿自己泼实的身体。在每一个风吹起的日子里,拦腰把风裹紧,挣力把日子过好。

一次索亚到省城去玩,到米拉租住的房间借住,在拉着一帘之隔的外间住了一晚,深夜里米拉和男人房事的声音把她吵醒。男人极力硬撑着身体,可实在不能满足米拉呼喊的欲望。米拉说:“你哪里是个男人?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过了,我和守寡有啥区别。”男人说:“你声音小点,我这不得了病嘛,伺候不了你。那几年我也是回回满足你。”米拉骂完了不干甘心地说:“要不再试试。”男人喘气咳嗽着,半天费力地说:“算了,我一点没劲,实在对不起。”米拉呜呜咽咽地说:“我咋这么命苦,啥也不求,只求女人夜里这么点事都难成。”索亚听得真切,装着扯呼,不觉睡着了。后半夜男人不住地咳嗽掺杂着米拉的呻吟声又把她吵醒了,再无睡意。

米拉父母在这个村子里,属于教门上不细,儿女管教上不严,大人宠孩子,孩子随性走,没有多少长幼辈分的礼节。村里人对米拉母亲年轻时的生活作风也有些议论,说是跟着一个河南人跑过,人家回内地把她撇下了,后来被马家收留了。时间久了也就随着风儿吹到沟底、野坡、山洼里了。这次米拉的事在十字街头传开后,老人们又从山坡野沟里把那些陈年旧事拾了回来,这就影响到马家二姑娘文妮找婆家,一波三折,折断翅膀,折断青春,折断了人生。

文妮恋情

文妮给索亚说自己和公家单位的一个小伙恋爱了,索亚着实吃了一惊。第一小伙子吃公粮,第二小伙子长得俊朗标致,第三小伙子家境殷实。家里在方圆几百里的地方也开着榨油房,父母和索亚的父亲冶穆萨是知根知底的生意伙伴,两家经常在旺季里互相调货,合作非常融洽愉快。本来对方是想到冶穆萨家给儿子提亲,稳妥起见,专门抽了天时间,顶着毒毒的日头先到十字街头偷偷看了一下冶穆萨家的千金索亚,感觉非常满意。长相虽说一般,但人情练达,聪明机智。到儿子单位一商量,儿子说已经谈了一个,也是羊庄村自个单位跟前的。儿子毕竟是中专毕业生,家里几个儿子就这一个上了学,端了铁饭碗,头上顶着光环,指望着儿子能在公家单位混出点名堂,熟络些人脉,给家族企业增加人脉,进而扩大再生产。希望官财捆绑,滚动向前,滚出一个更大的经济雪球。竟然没想到有点文化、有点自立的儿子根本不听父亲的安排。

索亚的惊讶是可以理解的,在米拉姐喝花茶的晚上,她一眼就看上了这个豪爽霸气富有个性的小伙,心虽在外面世界转着,可这个公家单位的人就是村里的外面世界,有着村里人羡慕的光环。无论他家里是个啥条件,她想驮着油坊、驮着嫁妆走到这么一个男人面前,低眉顺眼地服侍安顿长长短短慢慢到老的岁月。索亚把小伙看上了,小伙却已经和文妮谈对象了,而且在索亚看来,文妮无论哪方面都不能和她这个油坊老板的女儿竞争,就是竞争也是她赢,不是文妮赢!

在索亚眼里,文妮虽说性格开朗,却有点把持不住的疯疯癫癫,笑起来不内敛不矜持;碎米子眼睛中间横直了一个高挺的鼻梁,像一道艰难跋涉的山路,在平展如川的额头突地停下了,感觉脸部的立体感有点突兀;嘴巴尖巧单薄,涂抹的大红色口红,像一抹蚊子血,张扬着女孩子过早的性感;跳舞的样子虽说带着女孩儿的妩媚妖娆,但感觉把自己四仰八叉展开了给人看,过早亮出了底牌,像只急待开屏又不能开屏的孔雀。她觉得一个公家单位的小伙,念过书,有文化,有修养,怎么这么没水准呢!可事情往往就这样不可思议!萝卜白菜各有所爱,鸡不尿尿,各有各的渠道。文妮用自己的办法把这个公家单位的小伙掌握在了自己火烧火燎的爱情里,游刃有余。

索亚的第一场爱情在吃惊不解中败下阵来,当然只是心底里阴郁的花絮,没能长成一朵花。冶穆萨一直等着老朋友托媒人来给女儿送包包子,在烦躁郁闷中听说了马家二姑娘文妮和老朋友儿子谈对象的事,才明白了老朋友不能掌控家族联姻的难处。冶穆萨想,现在社会变了,年轻人都要自个儿找对象,把大人撇在一边。不像他们这代人,父母说个啥样的就拾掇个啥样的,有时候心里不舒坦了,也是干挨着。冶穆萨想不是这几年经常外面跑,见了世面,一辈子愿意不愿意,晚上只能把身子往那软皮塔拉的身子上一搭,糊里糊涂过一辈子。

冶穆萨年轻的时候,看上过村西头坡坡上死了男人的一个汉族寡妇,人模样儿好,长的结实,夜里三番五次地舒坦,两厢情愿热活过一阵子。可是被当村书记的哥哥知道了,狠狠地批评他“近赌远嫖,门跟前乱骚情撒呢!让别人知道了,我这个书记的脸还往那里搁?”他听了哥哥的话,断绝了关系。分手的时候,寡妇哭得泪人儿样,抽抽哒哒不想分手,说要给他生个孩子再分手。冶穆萨想这给自己贴个标签,还得了吗?一辈子不是就毁了吗?忍痛割爱断了交情,很长时间他都对夜里那点事提不起兴趣。那时候索亚妈还年轻,挨不住也钻进被子里呵哼唧唧,他觉着对不住,草草行事,达不到满意程度,以为自己家具不行了,后来到了外面世界一耍哒,才觉得那是索亚她妈没本事。

文妮和公家单位小伙的恋情迅速升温,小伙子父母一打听,文妮姐姐米拉抢了人家男朋友,婚前怀孕,在婆家不够贤惠,把个有病的男人当小孩一样骂来骂去,加上文妮母亲年轻时的不检点,这都构成了小伙子家反对文妮的绝对理由!说找妻先看丈母娘,娘都这样,姑娘能好到哪里去!可小伙家里越是不同意,越是激起他们的热恋浓度。小伙公家单位有宿舍,和文妮家隔着条马路,单位大门一锁,宿舍房门打开,小伙急急候着文妮,来温暖他那单调清冷的日子。

文妮母亲管不住文妮,也不想管。想着女儿能找个吃公家粮的,正巴不得呢!心想男方家里不愿意,女儿把他的心拢住了,僵持下去,慢慢就感化了他家人。小伙和文妮在村子里撒欢了让别人议论,成了十字街头特大号新闻,他俩根本不在乎,不避嫌。渐渐地两个人就在宿舍里过起了小日子,文妮疯狂地给予,小伙热烈地接受。有时候他们竟然缠绵到大清早,文妮蓬头垢面从小伙宿舍里出来,碎米子眼睛里还夹着夜里的眼屎和半脱落的睫毛膏。关于少男少女处子处女,他们在第一次青涩涩的慌乱后,便将那男女之事驾驭得轻车熟路,一路开向山巅,呵喽气喘吱吱呀呀,盘旋而上,到了山巅狂奔而下跌落山间。世间唯有男女之事,无师自通。

文妮想用身子拴住小伙,可小伙在文妮这里成熟以后,面对家庭、单位的双重压力,渐渐妥协了。他给文妮说:“我们可以在冰天雪地里谈情说爱,但不可能在风餐露宿中生儿育女。”文妮说:“就在这个宿舍里举行婚礼,我也愿意,我不要新房,也不要家具,只要你这个人就行。”小伙说:“单位的人都看不起你,你住在这里我怎么上班呢!”通过两三年的爱情长跑,小伙首先坚持不了这种背叛亲离的清苦生活,家里一分钱不给,仅靠他那点微薄的工资,文妮又没有工作,更没有赖以生存的手艺,种一亩多地的收入,完全不能满足小伙理想生活和人生目标。小伙想在圈子里打点打点事业,每一步都需要钱,钱是爱情面临的一大难题,也是爱情走向生活的必须品,更是生活中爱情保鲜升华的路径之一。

文妮失望地打掉了他们的爱情结晶,在镇上开了一家美发店。小伙子把初夜里那朵滴血玫瑰推向了无底的深渊。单纯的思想和爱情的破裂打倒了文妮,她开始自暴自弃。美发对文妮来说是有点天赋的,化妆、发型设计稍加学习就能上手,可他主要接待男士,心思不在正道上。渐渐的乡里十几个村的男人都知道镇上的文妮发廊是个能够安顿身子的地方,当然文妮也不是接客,她把眼光放在有点钱有点权的男人身上,她想既然没有了爱情,那就来点实惠的,找个非富即贵的男人安顿自己以后的生活。可她没想过一个非富即贵的男人凭什么要找她做老婆,她只是这些男人寂寞后动物本能的兽欲发泄。男人娶老婆的标准永远是那个上面印有“毛主席语录”的陶瓷缸子,耐用、耐摔、好打发,可以安心依靠的女人。文妮希望在美发店重启爱情航母的命中率几乎为零。

小伙听说文妮的不堪生活后,为自己庆幸又为文妮担心。一次下班后在美发店和文妮闭门深谈,可文妮已经变了。面对这个她人生中的第一个男人,偷了她的心去又在心上扎了刀子的男人,她痛恨着又深爱着。文妮笑着哭着,用浪荡鬼魅的身子缠绕了小伙一个晚上,她想用这种极其原始的方式再一次抓住这根稻草绳子拴住所谓爱情。小伙在一次次享受了文妮更加娴熟老练的身子后,给了她几百块钱,留下了绝情的话“我们的缘分尽了,你的情已经还给你了,希望你不要恨我。”文妮捏着几百元钱,狠狠踹了一脚门,一股晃荡的闲风从门缝挤了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吹得粉色睡裙的裙袂轻轻地撩起来,也吹走了她的全部心事。

文妮在镇子上终于待不下去了,名声坏了不说,女人们找上门来破口大骂,相互撕咬;男人们都熟人熟面,时不时在美发店撞个脸,尴尬至极!有个村上的老书记,和文妮几次后,怕走漏了风声,保不住自己老干部的一张脸面,花钱在县城隐蔽的地方给文妮开了个美发店,自己去了方便不说,文妮和别人那些花事儿他也就听不到了,只当文妮是他一个人的心肝宝贝。文妮把青春晃荡尽了,身体投资一直未见成效,生活把她拉得太远,一条彩带在空中飘舞,就是拽不住。冰天雪地里的风花雪月,空落落的散开了去,大地踏实无痕迹。文妮虚晃到三十岁时,用一点可怜见的身体成本,找到了一个大她二十岁的老半壳子男人,能给她衣食住行,头上搭个纱帕,为自己和这个晚到的老伴祈祷,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前半生赎罪,祈求真主饶恕今生的罪孽。公家单位的小伙什么也没有影响,和一个不检点的女孩分手,家里满意,同事支持,为了仕途上的发展,瞄准了领导的小姨子,很快牵手一世姻缘,成了领导的挑担,走进了权利运行的圈子。一个男人的风流和自己没关系,只和那个与他亲密的女人有关。

索亚婚约

给索亚说媒的包包子,赶趟儿地来了,冶穆萨都没了主意,找哥哥商量,哥哥说征求索亚意见。索亚看着自己喜欢的小伙和文妮热火朝天的爱情,门跟前更是不蹲,本来她的心思就不在村子里旋转。父母和索亚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把索亚定给了南山一个远方亲戚。小伙子叫胡赛,个头矮些,长相四方模样,浓密的眉毛加上全脸的络腮胡子尽显雄性魅力。南山地少,那时候还没有开发南山旅游区,相对于水地的人,生活条件普遍都差些,稻米一公斤长到三、四块钱了,南山旱地里的庄稼一公斤才一块钱左右。小伙子虽说家境单薄些,可人上进,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学了个成人中专学历的财务专业,在省城里一家小厂子当会计,一个脚已经踩在了城里,算是半个城里人,这也是索亚最终同意的原因。在索亚看来胡赛虽比不上公家单位的铁饭碗,但至少在城里的繁华街市里打拼着,有着积极努力发展的方向,何况她有父亲偏心的陪嫁,日子在城里也不会差。索亚和南山小伙很快就恋爱了,胡赛的成熟加上索亚的人情练达,他们之间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相遇了,两个人都稳稳当当,恋爱热情拿捏有度,虽说缺少了少男少女的激情,但也把恋情一点点地深入推进,逼近婚姻的气焰。

索亚的亲事定下后,父亲几次问索亚的哥哥努哈,成天在外面跑,有没有自己谈下的女朋友,如果有,家底人品都可以,就托媒人张罗着提亲送包包子。努哈知道父亲着急是因为妹妹婚事已经定了,胡赛家催着要迎娶的日子,他的事得赶紧,否则妹妹索亚就得翻墙头在她前面成亲。农村翻墙头的事多,都是些家庭条件差的,女儿先嫁出去,彩礼多要点,给女儿少陪些嫁妆,手头余些钱,再给儿子提亲。冶穆萨家这种妹妹翻墙头的事肯定是不行,得按照顺序来。冶穆萨是方圆几十里的油坊老板,哥哥是村上几十年的老书记,他们冶家也算是这小地方的贵族,努哈说啥也得先娶亲,然后妹妹再出嫁,至少也得一进一出。老祖宗讲究个人丁兴旺,家里多一口子人比少一口子人好。努哈属于心理热、表面冷静;心理有话、嘴上不说的人,额头贴着冶家家族的特殊标签。

秘密心事

村子里进入冬季就是喝花茶吃油香,大家赶着趟儿凑热闹,身子暖和和、心儿亮堂堂,人们的热情压住了深冬的严寒,远山、田野、屋顶、道路上的白雪把人们的心灵映照得更加纯净美好,村庄在这一季开满了爱情的花朵。努哈一年四季在外面收油葵、收胡麻,很少赶上喝花茶的场子,有时候这种场子他也不想去,经不住热闹。

索亚的雇员再乃拜结婚了,她是个有脸蛋有身材有力气的女孩,农村实实在在过日子就得这样的女孩。说媒的人多,最后嫁给了本村的尕尤。开始给再乃拜来说亲的几个南山小伙子,个个精神,腰板挺直,再乃拜心里欢喜不已,有一个还和索亚的男朋友胡赛家有点拉达子亲戚,胡赛和索亚张罗着牵红线,可再乃拜父母不同意,嫌地方远,说旱地收入不如水地,将来日子过不到人前头,让父母扯心。父亲给再乃拜说:“人家索亚找南山的,又不到南山种地,终究要在省城安家落户。再说了,冶穆萨一个榨油房给女儿做陪嫁,不要说嫁到南山,就是嫁到穷山沟里也够吃半辈子,我们有啥?”母亲给再乃拜说:“男人长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疼你。南山那地方苦焦得很,旱地一茬一茬种,一茬一茬地收,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毛驴子使,驴当骡子用,一年到头手里还不见钱。如果找个不心疼你的,活计那么累,将来有个娃娃,没人疼你,身体苦不说心里更苦。就找个水地的人,在娘家门跟前,一年一茬庄稼,半年里闲闲地转着,庄稼长着,日子慢悠悠地过着。想回娘家,一抬脚就到了。再说了尕尤这个娃娃我们看着长大,心眼实,家底薄些不要紧,这两年大米价格好,你们多包些地,一年就能翻过身”。

再乃拜倒是也不怕吃苦,可父母这么一说,她觉得找个水地上的婆家,日子有保障,在娘家门跟前,男人尕尤大他七八岁,看着也不讨厌,脸面不俊看着颟顸,身体壮壮实实,说话声音洪亮,听着就像个大度量的男人,只是家底薄些,才拖到现在成亲。这两年大米价格涨到三块七、八,村里小伙说亲成婚自然不成问题。

再乃拜家是七十年代一套三的土木结构房子,为女儿出嫁稍加装扮修饰了一下。土墙粉刷了白石灰,还带着点碳酸味的潮气,屋顶用当下时兴的金色纸条打了烊尘,以前都用报纸打烊尘,抬头是密密麻麻的字衬着几个黑色的大标题,过了时的要闻在头顶里摇晃着昨日的光景。这几年盖了新房子的人们,都用洋气的金色纸条打烊尘,房顶有着金碧辉煌的华丽,即便是一件草屋,抬头看到金线亮光光闪着也是普通人眼里富有,闪烁着希望。再乃拜的父母想着嫁女儿亲戚朋友来得多,虽然没有钱盖新房子,把旧房子收拾的亮堂齐整些,人们聚在一起心里快活,话题自然就多些,也有个办喜事的样子。

再乃拜喝花茶的桌子上,依然是村里的姑娘小伙在家的都去捧场凑热闹,多了个索亚的男朋友胡赛和索亚的哥哥努哈。喝花茶的场子,年轻人照常是入席毕搬桌子摆椅子,围成一个圈儿跳舞唱歌,为再乃拜的最后一个女儿夜祝福欢腾。喝花茶的场子少了文妮姐妹俩,热闹气氛来得相对缓慢些,都扭扭捏捏放不开。音乐响起,四周聚集的人凝神屏气,场子中央空落落泼洒着冷气,不知道谁会第一个滑进舞池,催生出热烈活跃的气氛,把冷空气升腾成一股暖流盘旋而上。

索亚和胡赛在靠窗户的地方看着一朵冬日里尽情开放的桑叶牡丹窃窃私语;哥哥努哈在另一个窗台边沉静地坐着,窗台上一盆虎刺,满身尖尖刺中间一朵朵红嘟嘟的小花蕊吐露芬芳,让人隐隐地怜惜起那些花蕊,怕一个闪失被尖尖刺扎中,拔不出来。努哈旁边挨挨齐齐坐满了小伙子,对面是一溜儿的姑娘们。

寇家的双胞胎姐妹拉吉、哈真比平日里更显得安静娴雅。老大拉吉一身碧绿间白底碎花长裙,黑黝黝的直发披散腰间,人虽然安静地坐着,但那头发却在转头摆腰间跳动着黑色的火焰;哈真一头短发,最近才到省城的时尚理发店花了20元设计的流行发型,后脑勺倒剃上去,一层层地拉长了光滑白皙的脖颈,头顶弯弯曲曲松散开来,像个特大号的爆米花,散发着幽幽的米花香气。黑色毛衫配着窄腿小西裤,调皮俏丽在安静中蹦跳,像迪斯科舞曲的前奏等待序曲后的激情四射。

一曲结束,舞池安静如初,周围嗑瓜子喝糖茶的喧嚣走不进中央,主人会失落不安,为自己的人气纠结别扭,怕是去了婆家也会受到冷落。虽然没有这种说法,但准新娘子总是希望喝花茶时热热闹闹方才预示以后过日子的红火劲。索亚是个聪明人,再乃拜跟了她几年,她当然不会让冷场。下一个曲子一响,一边拉着胡赛的手在场子中间舞蹈,一边喊着努哈:“阿哥,你请毛燕跳舞,毛燕三步跳得好。”努哈听到妹妹在这么多人面前喊起来,无论如何也得应付一下。

早先索亚看着毛燕安安静静,人聪明机灵,话不多,不惹事,账又算得精细,给努哈阿哥拉过线。努哈觉得毛燕这种女孩子太精明,账算得如此清楚,他自己也是个啥事都细致到底的人,不太喜欢这种聪明过顶的女孩子。再说了父亲对毛燕家的家境也表示出不成心。冶穆萨想,女儿找了个主,就是人好家底薄,搭进去一个油坊。女儿搭进去就这一次,儿子就不同了,找个家境不好的,三天两头媳妇都得给娘家贴补,精明点的把多少油水都流到娘家去了,况且娘家在本村,抬脚串个门的功夫就拨拉过去些油水,一家人过日子还能天天盯着!毛燕家日子紧巴,下面两个弟弟都等着姐姐毛燕这颗摇钱树呢!当然,努哈主要是对毛燕不来电,父亲也没有表示出明确的反对,只是表明了一个态度,如果努哈非要找这么个家庭的女孩子,冶穆萨也不会强烈反对。因为冶穆萨知道母亲当年塞给他一个女人,生了两儿两女,夜里那种窝囊是说不出道不明的破烦。

努哈和毛燕滑进舞池,毛燕有乐感,节奏感强,几乎是她带动努哈舞步。努哈跳舞是没有天赋的,但他常年在外面跑,见过世面,站在那里走步的样子就能压住场子。毕竟有钱人家的公子,穿戴上考究些,气宇间是满满的自信。两个人舞动的时候,会跳舞的毛燕倒显得扭捏不自在起来,第一是她在努哈的气息里紧张,第二是她跟着节拍拽着努哈,显得有点牵强附和,步子自然就笨拙起来。

一曲下来,努哈彻底不跳了,又安静地坐在那里。寇家两个姑娘在他对面也静静地坐着,努哈穿过中间热闹的人群对望一眼拉吉,又将眼光瞬即移开了去,那一眼便装下了他的秘密。村里小伙子一般只是欣赏着寇家两个姑娘,很少有胆量邀请她们跳舞的,当然请了,以寇家姑娘的修养也会跟随小伙走进舞池。

有个省城下来走亲戚的小伙去请老大拉吉跳舞,拉吉随着这个高大洋气的小伙一圈圈地在场子中央转起来。拉吉脸蛋标准,身条儿好,舞步却很生硬,因为每次都是跳得少、看得多。漂亮的女孩就是不跳舞站在场子中央都能惊艳四座,小伙子们也能大大地饱了眼福。怒哈的眼睛停留在了拉吉一前一后被扯动的腰肢间。拉吉腰身长,裙装在腰间顺溜而下,包裹着紧紧的翘臀,是那种不大不小敦实性感的圆锥形。坐着的时候只看见脸蛋的标志,站起来后随着生硬的舞步,不但看见了臀部的美,两个尖尖挺挺的乳房紧紧地拢在一起,上下跳动着青春活力。腰身没有一点多余的肉,整个上身和下身的脂肪都集中在了该去的地方,被高大男孩托起的腰背自然挺立着,后腰身一眼下来,就是那一沱迷人的臀部,前腰身两个紧凑凑转动着的小尖尖馒头。努哈眼睛被拉吉的身段脸蛋吸引着,恍惚间拉吉飘然而至的发丝从他心里捋去了心事。

努哈不想再安静了,心也安静不了了,等待着这一曲漫长的舞曲结束,下一曲刚奏响过门,他就向寇家姑娘奔了去。他担心被省城来的男孩抢了先,不知道是请了还是没请,也不知是拉吉把手伸给了他,还是自己一把拉了起来,两个人走进舞池生硬着、默契着。时间已经到了午夜,喝花茶基本接近尾声,年轻人的兴奋点到了高潮,推搡着、拥挤着、热烈着。两个不会跳舞的人簇拥在舞池里走路,两个相握的手因为紧张而湿了手心。努哈宽大的手托着拉吉的腰,拉吉的腰身便僵硬直挺在他那手掌中,更是不会扭动了。前后左右的舞伴一不小心撞了一下他俩,拉吉饱满的身子贴到努哈的胸前,不觉得两人脚步就更乱了,互相对望一下,赶紧撇开了去,心里是滚烫烫的。

再乃拜和尕尤的婚事简单朴素,婚后的日子也是平常人家的一般日子。爱得不深,走得不远,日子一天天滑过去。和尕尤的父母在一起住着,两间房中间只隔着一个窄窄的过道,夜里总是压抑着情爱之欢。再乃拜怕公婆听见了响动,脸红心跳克制着,两个人滚动在狭小的空间里,为每一次的体能消耗张大嘴巴做有氧运动,把每一次释放快乐的呼唤都缩减成低矮憋闷的团团粗气。再乃拜对自己这种生活是满意的、幸福的,直到后来听了姑娘们回娘家谈起各自的房事,才觉得自己七、八年间连一次哼唧声都不敢发出,只是跌拌了一双儿女,在夜里那事上没有过多的花招。按照姑娘们的说法“家里是贤妇,外面是贵妇,床上是荡妇”她是哪一项都不够格、不称职。给尕尤说起姑娘们的房事,尕尤说:“这就是个和吃饭一样的事,吃得花样再多,到肚子里不是都一样,没啥两样!”再乃拜说:“她们说我要老这样死板教条没新式样,你没了新鲜感,就会找别的女人。”尕尤说:“我们一天半步不离,我能找谁,我也没兴趣找外面的狐狸精。”说着一把将再乃拜拉到怀里,以他们固有的方式完成功课。

冤家结亲

再乃拜和尕尤的婚事成就了羊庄村一桩贵族联姻。努哈自从和拉吉跳了一曲舞,总是想起她尖尖胸脯贴到自己胸口时的燥热,但又没机会约拉吉,当然就是约了他也没有把握。寇家的人眼光在外面,不在村里。他找父亲谈起这个心事,父亲说寇家和我们冶家不对版,他们家眼头挂在天上,也不知会做个帽子有啥了不起。问拉吉是不是对他也有意思,努哈说不知道。冶穆萨给儿子说:“我们老冶家不做这种没把握的事,我们不送包包子便罢,送了就得让他们同意,否则我丢不起这个老脸。再说了寇家对我们在十字街头开油坊有意见,对你大佬也存着记恨,我们两家成亲戚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你就另外踅摸一个吧”。

努哈觉得父亲说的话有道理,但又不死心。他找索亚把油坊的钥匙要上,说晚上几个朋友在那里聊天打牌。拿上钥匙后,努哈让一哥们儿去约拉吉,拉吉自然没出来。没办法努哈只有央求妹妹去约,起先哥哥并不想让妹妹知道这点心事,想避开她,现在一看哥们儿没约来,想起妹妹索亚在姑娘们眼中的地位和村里人眼中办事的分寸。索亚知道哥哥要追拉吉,着实吃惊不小,她对这个抢了自己风头的拉吉不怎么喜欢,更不赞成她成为自己未来的嫂子。索亚即想让哥哥找了拉吉压压她家的傲气,又想让哥哥和拉吉擦肩而过。索亚在矛盾纠结中去约拉吉,说是几个同学在油坊聚聚,拉吉本想叫上胞妹哈真,索亚说:“下次吧,今天有个特殊的同学只想见你”。

索亚和拉吉两个人说说笑笑到了油坊,推开门,努哈在油坊的椅子上站起来,索亚说出去拿个东西就避开了。拉吉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两个人对望着心儿砰砰直跳,爱情实际早在拉吉的心里种下了,自从上次喝花茶之后。只是她把爱情的火花包裹得严严实实,没让努哈看出来,导致努哈不自信。现在两个人近距离呆立着,散发着的清油清香味凝滞在对方的身上,彼此都感觉到了空气里的香甜味道,紧张气氛也让努哈有了十分把握。他拿了把椅子放在对面,示意拉吉坐下,拉吉不坐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努哈拉她的手让她坐下,她木偶似地跌在椅子上。努哈没敢抬头,像是给自己说:“我让我阿爸给你家送包包子,你有没有意见?”拉吉默声不答。努哈又说:“明天就找个人送去,和你阿爸关系好的马站长可以吧?”拉吉还是不应声。努哈说:“你不吭气就是同意了。”拉吉突然抬起头“我的事我阿爸做主,我怕......”努哈急了:“都啥年代了,你阿爸做主,也得你同意,从今天开始别人说媒你不答应不就行了”。

有了这些开场白,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了,凝滞的空气散开了去,未来向他们张开翅膀,在这个十字街头的油坊里,他们正在商量着、谋划着.....努哈说:“油坊这里亮着灯说话不方便,你别害怕,我把灯关了。”拉吉默认了。两个人在黑灯瞎火的油坊,多数时候是听着对方粗重的气息沉默着,有一句没一句扯了些啥,拉吉根本没记住,只知道她离开的时候,努哈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她几乎要眩晕。努哈说:“你先走,免得别人看到了说闲话,以后我们都在一个村上,你父亲爱面子,我们都得小心点。”拉吉心儿热乎乎、暖融融的。想起马家姑娘米拉、文妮的爱情经历,她对努哈这么细心地呵护更是增加了几分爱恋。一个男人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考虑得多,才是发自内心的爱,也是最真挚的爱。人一辈子过日子有多长,思想就得有多长。离开生活本真的爱情是飘在空中的彩带,抓住了也不过如此。努哈知道十字街头的目光和风声,会毁了他的爱情,所以他必须谨慎行事。面对青春鼓动的身体,努哈一次次压下去,用理智战胜爆破身体的冲动,直到他感觉拉吉走出了十字街,才从油坊出来往家走。

冶穆萨给寇家送包包子请的是有威信的长老马站长,马站长在公家单位干了几十年,和寇家、冶家关系都处得融洽,尤其是寇家唯独尊重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寇老汉开始委婉拒绝了,因为不想和冶家成为亲戚。但老站长恳切地说:“老寇,我们也都这把年纪了,现在年轻人实行自由恋爱,你女儿管教严格,也没有在外面谈个对象,更没有给你脸上抹黑,你就把拉吉叫来问问娃娃啥意见,如果娃娃不同意就算了,免得将来落下了埋怨。”这是冶穆萨暗中给马站长压的底线,说娃娃和努哈已经谈开了,两人没意见。拉吉放下手里的活,循着父亲的喊声走进去,马站长捋着花白的胡须呵呵笑着,拉吉心里早已明白了来意,立刻红了脸。马站长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要不好意思,冶努哈家来提亲你同不同意就直说,同意嘛不好意思说,点个头也行,大佬我就明白了。”拉吉站在那里看看父亲又看看马站长,一个劲儿地来回搓手,就是不言传。马站长见此情景说:“那就是同意了,你去干活,我和你阿爸商量下一步。”寇老汉没想到女儿答应了,在老站长跟前确实也不好推辞,心里当然是不情愿的。冶家的高明在于请对了媒人,也在于拉吉和努哈心中早已藏下了爱情的秘密。一桩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冶、寇两家结亲,这在羊庄村可是大事。第二天,十字街头的风就刮起来了。“冶穆萨和寇家结了亲戚,人家这才叫门档户对”;“权生权,财生财,说个亲事财背财!这油啊就是往油缸里流呢!”;“哎,还想着索亚一出嫁,这个油坊毛燕管理着,顺理成章就是冶穆萨家儿媳妇了。毛燕这个姑娘乖爽懂事,索亚一天外面转,这油坊都是毛燕管理,实在不易啊”;“就是,再乃拜嫁人后,毛燕里里外外忙活着,毛燕配努哈那是没问题,只是家底上差十万八千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十字街头的议论,让油坊干活的毛燕听着极不舒服!本来索亚给她和努哈拉线,她对努哈那也是一见钟情,只是努哈不来电,她也就只好放弃了,现在听十字街头人们议论这事和自己家里贫穷有关,她就不由地生气羞愧,怨恨父母,哀叹出身,对自己娇美的容貌、沉静的性格失去了信心,对未来嫁个什么样的男人,没多大兴趣。一边是油坊的劳作,一边是家庭的负累,几个送包包子的人来说媒,父母征求她的意见,都被她回绝了。因为根本没有心情,她以这个油坊养家,父母身体不好,弟弟还等着她能挣钱娶妻生子,她哪里有谈情说爱的心情。

秋收后,冶家马家都忙碌着、筹备着儿女婚事。冶家由于索亚女婿催得紧,准备一出一进。就是哥哥当天娶进来,妹妹当天嫁出去。胡赛和索亚两个人热恋的程度越来越浓,索亚总是在双方耳鬓厮磨身体细胞欢悦张开之际浇灭欲望的火焰,她是聪明的也是理智的,理智的让胡赛觉得这个老婆将来是个厉害的主,能够把男友的欲火激起来又压下去,这还不算,重要的是她自己可以从那颤栗中抽身而出,正襟危坐,牢守底线。胡赛虽然理解她,可心里又隐隐存着不满,为每一次彭拜激荡无处事从而扫兴。两个有了婚约的人,这么理智让他不免有点生气,更有点对这个未来老婆的惧怕。女人是感性动物,太理智的女人是不好驾驭的,无论是身体、感情、思想都非同一般。但也毫无办法,胡赛只有听命待毙。索亚每次都抱歉地说:“我只想在新婚之夜享受彼此身体的愉悦,这样慌乱里我心不安。”胡赛只好依着她,耐心煎熬着他男人的本能。

索亚出嫁,冶穆萨把十字街头油坊积攒的收入全部作为陪嫁给了女儿,还许诺把油坊产权给女儿。索亚嫁妆华丽耀眼夺人的眼,十几辆豪车浩浩荡荡,载着青春载着财富奔向省城大道。索亚的梦想在乡间道路上飞扬,激起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拉吉的陪嫁不亚于索亚,寇家心里扯着劲要给冶穆萨看看自己的实力,不能让冶家看低了自己的女儿,心想寇家的女儿啥都不干,仅这些陪嫁也能在婆家吃个十年八年。新进门的媳妇拉吉扛着如此庞大的财富,对公婆偏心小姑子隐隐不快,索亚也可以感知嫂子的不满,可面面上两人把姑嫂情加姐妹情演绎的天衣无缝。她们是村民眼中的好姑嫂典范,心里却是各自的心事。

亲上加亲

冶穆萨原计划油坊让儿媳妇拉吉管理,他们父子继续跑外面的买卖,把几个连锁榨油房的生意做得更大,可寇家让女婿跟着他们做帽子生意。县城有个商业街,老寇看好了门面,和女儿女婿商量,女婿努哈天天外面跑,身子累、心困乏,即可同意了老丈人的建议。更确切讲努哈有拉吉这样如花似玉的女人夜里陪着,白天里欣赏着,自然是想在县城固定下来守家挣钱过每一个细碎的日子,不想再天南地北地跑买卖。冶穆萨一看儿子生给寇家了,心里又搁了气。寇家给女婿说:“我们这个生意安安稳稳地挣钱,也不需要低三下四求人。你在店里一坐,生意自个找上门来。我们穆民谁不需要几顶帽子。油坊生意挣的是差价,市场波动大,挣的时候挣了,赔的时候赔了,我们这个帽子,挣的是手工钱,只要你认真做好手里的活,永远赔不了。”这样努哈和拉吉在县城开起了帽子店,拉吉做活,努哈守店,生意红红火火,把寇家的帽子品牌做得更火,远道而来的批发商直接在县城进货。寇家在自己大院里雇了些村里手脚麻利的姑娘媳妇,办起了工厂,帽子供不应求。

县城的生意有时候忙不过来,拉吉的胞妹哈真上去搭个手,努哈的弟弟经常跑市场回来晚了,直接住到县城哥哥嫂子家,一来二去努哈的弟弟又和小姨子哈真谈上了。寇家虽说心气儿高,看不上冶穆萨这样跑买卖的人家,可两个女儿又端端成了冶穆萨的儿媳妇,姊妹俩成了妯娌,冶穆萨争足了面子又失去了面子,因为两个儿子都成了寇家扩大再经营的好帮手。常言道一个女婿半个儿,寇家这是实实在在得了两个儿子,寇老汉暗暗欣喜偷笑,这弥补了自己独生子事事不顺人意的缺憾。

寇家帽子店越做越红火,从羊庄村到县城再到省城开了十几个批发连锁店,加上前面三个女儿各地州经营的老字号帽子店,寇家在全疆帽子行业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冶穆萨的生意日渐败落下来,没人张罗着收原料,老主顾送些货源过来,价格上又走高,冶穆萨只有自己跑到外地收购些物美价廉的油葵、胡麻,维持几个油坊的生意。油坊都让别人管理着,冶穆萨有点空还得消闲玩耍几回,两个儿子都生给寇家了,对寇家再不满也得装着,毕竟孙子是冶家的嘛!冶穆萨的两个儿子认为油坊生意败落了,将来靠帽子为业,能安稳挣钱、闲适度日,干嘛非要东奔西跑,他们觉得靠手工吃饭心里更踏实,晚上睡得也安稳。可冶穆萨心里极不痛快,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与他的事业背道而驰,两个儿子抽空回来吃个饭,匆匆忙忙都走了,家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人丁兴旺的迹象。冶穆萨看着病病歪歪的老伴在太阳坡里晒着,腰腹间堆着一楞一楞的肥肉,心里是极其厌恶的。

油坊买卖

索亚出嫁后,毛燕把十字街头的油坊经营的不错,每个月给冶穆萨交的钱比索亚在时差不了多少。毛燕弟弟没考上高中,自动给姐姐在油坊帮忙,毛燕也没给弟弟另外开工资,更没有向冶穆萨张口。半年后,冶穆萨良心实在过不去,就给毛燕弟弟也开了一份工资,毛燕对冶穆萨更卖力,一家人对冶穆萨更是感恩戴德。冶穆萨本想把油坊承包给别人,懒得再操心,但看着毛着燕这丫头听话、懂事、会经营,就把油坊留了下来。虽说冶穆萨外面的生意没以前火红了,但手里的老底子还在,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十字街头的油坊不少挣钱,冶穆萨出去耍耍哒哒开心开心都不用动用存折。油坊开着,钱挣着,又不费啥力,冶穆萨何乐而不为呢!只要他有时间、有兴趣,去邻近几个国家转转,只十字街头这一个油坊开着就绊不住脚。毛燕感谢冶穆萨没有把油坊承包出去,那样她就没这么个体面的工作了,她自己从来没想过给冶穆萨创造了丰厚的利润,只是感谢冶穆萨对她及她们家的关照。

冶穆萨没事了到十字街头转转,去油坊收个账,和候在太阳坡里的闲人们喧个谎,周五去清真寺做个乃麻子,一天安闲的日子就结束了。每个月去趟城里,避开孩子们,到他经常去的红磨坊光顾一下,享受一次体能消耗,扔上一张百元钞票。后来狡猾的冶穆萨知道这地方生意都不好做了,那些风尘女子嗲声嗲气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忧伤地哀叹,冶穆萨就五十元一次。有时候他会甩上一百元,包上两个小姐,一个腿上坐一个,嘻嘻调笑着玩耍够了,再翻云覆雨一番折腾后痛快离去。红磨坊的小姐们会送到门口,嘴里嗲嗲地喊着“冶老板,早点来看我们啊,我们想你啊。”冶穆萨听到后转过头“谁是冶老板,叫我大叔。”小姐嘎嘎地浪笑着“你不是大叔,你的身体是哥哥的样子,早点来啊哥哥,我们等着你呢。”冶穆萨心里想“卖沟子”的不如直接说想我的钱!

冶穆萨感谢红磨坊的小姐们给他身体带来的快乐,否则他该如何安顿这不老的身体呢!看着墙根里天天吹着风晒着太阳的老伴,不是儿女们回来,他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当然在人面前,他还是和老伴说些不疼不痒的话,遮人耳目。因为在村子里他是个有着真正信仰的穆民,是当爷爷的人,是冶书记的弟弟,是个发家致富的榜样,是个正人君子!不能让别人看低了,更不能让寇亲家看低了。两个儿子被夺了去,忙活了他寇家的产业,心里横竖不舒服!冶穆萨靠多光顾几次红磨坊,排遣消磨一些堵在心里的烦闷憋屈。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毛燕都快三十了。毛燕在油坊里想着自己的心事,母亲告诉她来了几个说媒的人,她心里正烦着呢!村里和毛燕一般大的姑娘们好赖都有了归宿,连文妮那样风流之后,也有了一个存身子的地方,毛燕还守着个处女的老身子,不知命归何处。嫁到城里去吧,自己没有文化,也没有手艺;嫁到农村吧,这么多年在这个油坊干顺当了也吃不下苦了。那就在农村找个家庭条件好的,到婆家开个店做个买卖不用下地干活,毛燕想。可家庭条件好、人模样又称心的,对方又嫌弃她家里条件差,怕拖累。这次说媒的其中一个是寇家独生子,虽说条件好,可不比寇家姑娘们个个亮活,一个歪里斜塌的身体,见人说话有气无力,长的虽说眼眉儿齐整,可眼神死瞪瞪无光亮,三十多岁的人了,像是对谁都没有兴趣。毛燕觉得寇家公子和努哈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努哈不喜欢她,是她心里隐隐的一块心病。黑灯马虎嫁个寇家独生子也行,生活有着落,娘家也可以照看着。可毛燕又一想和这么个死米瞪眼的人结婚,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

当然寇家独生子,自从和米拉有了柴草垛的匆忙后,就对米拉念念不忘。他知道即便米拉男人死了,家里也不会同意他娶个名声不好又带个孩子的女人。他们寇家是什么人家,和马家虽然是邻居,关系处得不错,要做亲戚那是坚决不行。如果稍有不慎父母连死的心都有,这个他和米拉心里都清楚。因此父亲看上了懂事乖巧的毛燕,和他商量后觉得以他寇家的实力,做帽子剩下的边角料都能帮衬毛燕她们家。毕竟儿子三十多岁了,不能像以前样样俱全地挑了,错过的都错过了,眼看着帮肩些的好姑娘也越来越少了。寇家儿子被米拉那次骚呼呼的给予耽搁了,他为迷恋那一次,推掉了多少上门做亲的人,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现在寇家不嫌弃毛燕家的经济条件,只要毛燕应承下来不用下地干活不说,在十字街头的人堆里光亮亮贴着寇家人的标签来往穿梭,那也是村里人极其羡慕的生活。可毛燕又想看看再说,哪个女孩不希望找到一个直抵心灵的如意郎君呢!可事情往往不那么如人愿。

冶穆萨进来了,刚下过雨,十字街头空气清新,雨水浸湿过的秧苗拔节往上窜,到处弥漫着潮漉漉的泥腥味,十字街头阳光刚刚铺洒开来,闲转的人还不多。毛燕在想心事,低着头,头发从两边滑拉下来,上身前倾着,随身T恤领口处两个鼓嚢囊的胸,在窗前泼洒的阳光里发出白腻诱人的光,面朝着门,两手托腮沉思,几个发丝飘洒在乳沟间,撩拨着毛燕自己的心事。一头走进油坊的冶穆萨看到这一幕,身体抖动了一下,极力平息身体的狂躁。毛燕一看老板来了,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乳房也一个弹跳直愣愣挺立着静候待命,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紧张地看着冶穆萨。阿爸:“你咋这么早过来了?我以为下午你才过来收账,还没算好,我这就赶紧合计,您稍等一会。”冶穆萨清清嗓子说:“我正好没事过来转转,不着急,不着急,你慢慢算,我在这里候着.....

毛燕拿过账本,左手翻页右手拨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音伴着胸脯的上下抖动,冶穆萨眼睛就在那抖动间跳跃。等毛燕把账算完,麻利地数好钱呈给冶穆萨时,冶穆萨居然背转身扣上了油坊的门,翻转身把毛燕搂住,往油坊套间的里屋走。里屋有张席梦思床,还是他女儿索亚在的时候购置的,华丽温馨,宽展大气。毛燕有时候关上门在油坊休息一会,外面有人看门在里面扣着,也就知道毛燕在午休,一般不敲门,等一个多时辰就自然开了。

冶穆萨把毛燕压在床上,毛燕极力反抗坚决不从,在冶穆萨箍紧的怀里乱踢乱蹬,冶穆萨毕竟是个情场老手,他说:“你不要乱喊,否则名声出去,没人要你!你只要听阿爸的话,我保证把你嫁得好,有钱花。”冶穆萨用他极其老练的身体和甜言蜜语俘获了毛燕渐次张开的肢体。冶穆萨多年的风流都不低这一次地畅快。完事后冶穆萨把毛燕数好的钞票轻轻塞给毛燕,用长满老茧的大手捏了一下毛燕的奶子,在额头亲了一口,离开了油坊。油坊十字街头陆续有人走过来,冶穆萨和别人说着赛俩目,和几个老者坐在十字街口晒着暖和和的春阳,他忽然觉得这是他一辈子里享受到的最舒坦的一次阳光。

毛燕把寇家的包包子退回了,父母有点不解,但也不便多问。毕竟这些年里都是毛燕养着这个家,养着两个弟弟,日子因为毛燕在油坊上班而有了指望。寇家对毛燕退回包包子脸面上有些挂不住,觉得就自个家这条件能去说毛燕已经是非常低就了,可没想到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在十字街头传开了去。很多人对毛燕不太理解,随着十字街头刮过的风把脑袋瓜摇成拨浪鼓。见了毛燕父母就说:“这么好的人家不成,要成个啥样的人家,娃娃不懂事,你们也不鼓劲给娃娃说说。”还有些关心毛燕的长者会一股风旋在油坊旁,趁着毛燕出来晒太阳,找着话说:“毛燕,今年多大了,该找个知冷知热的女婿了,有家庭好的现在就应承下来,秋后就过门,别错过了啊!春播种秋收果。”毛燕笑着也不多说话。

再乃拜知道这件事后,抱着娃娃从山坡坡上冲下来,颠簸着一身少妇的纯脂肪身子,晃动着两个大奶子,娃娃哭起来,衣服前襟一撩把那肥嘟嘟的奶头塞到娃娃嘴里,一边嗯嗯地摇着娃娃,一边拍着娃娃的屁股蛋子,劝毛燕说:“你把福疙瘩踢开了,人家寇家能来说你,那是儿子三十多岁了,否则也说不到你这里。我让尕尤那个死鬼去和寇家捎个话,二回头再把包包送过来。”毛燕不言传,心里想着自己破了身子,嫁过去对不住寇家公子,将来还不知受多少气,在娘家门跟前,传出去更是没脸面见人!她对寇家公子处男身子是没有怀疑的。倘若知道寇家公子不是处男,破了身子的毛燕也许会考虑。她想人家那是眼头高,挑来挑去把年龄逛大了。任凭再乃拜晃着身子颠簸着两个大奶头说破了嘴,毛燕总是沉默着,心里想着冶穆萨要让她有钱花,嫁得好,到底要把她嫁得哪里去呢?再说她对寇家公子死米瞪眼心上也不来。她想起和冶穆萨阿爸的床笫之欢,眼神迷离,心儿荡开了……觉得找个冶穆萨这样如同父亲的男人,大她二十多岁也未尝不可!她实在为生活劳累着,想卸下担子,啥也不用再操心。毛燕这样想着吓了一跳,怎么可能呢!她虽然被冶穆萨占了身子去,可索亚妈妈还在那里做着名分上的老婆,她与索亚又是发小、好朋友,怎么可能呢?再乃拜说她的,毛燕想她的。

冶穆萨那次之后总是约毛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油坊与她合欢,她也是习惯了让这么个老哼哼的男人爱抚着。心想文妮不就找了个大她二十几岁的男人嘛!她有点舍不得穆萨阿爸,尤其是夜里那种让她身体撒欢的幸福,完事后穆萨阿爸对她的细声软语,都让她留恋。穆萨阿爸说:“你是阿爸心头的肉蛋蛋,阿爸不会让你受苦的。”今天晚上又是他们约会的日子,毛燕想起来,身子便湿热起来,穆萨阿爸已经从她不情愿走到了她盼望怀想的日子里,每次约好见面的那天晚上,她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想着晚上穆萨阿爸的劲张,身子骨软腾腾似抽了筋去。毛燕和冶穆萨的长幼之浪情,在十字街头稳当当没有传出一点声响,比起马家两姑娘米拉和文妮的传言那是天上和地上的区别。真是叽叽喳喳扬场,温温哼哼烧水。

珠胎暗结

到了秋天,毛燕听了冶穆萨的话,嫁到了距离羊庄村四百里的北疆杨家沟村老马家,是冶穆萨亲自做的媒。这家人住在高速公路边上,老两口就一个儿子。有一年冬天,冶穆萨收了油葵往回赶,车子坏在了路上,就近敲开了老马家的门,住了一晚,从此结下了情谊。老马家周围都是汉族,就他们一家回族,给儿子找个回族媳妇确实有困难,加上家里穷,儿子马尔萨又老实巴交,到了三十五岁了,还没碰过女人。冶穆萨原先也张罗着给马尔萨找过媳妇,但这市郊跟前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到那么远的旱地上去吃苦,水地上的女孩子连南山不足百公里的地方都嫌远,四百公里的地方不要说家里穷,就是家庭富裕,十字街头转哒的女孩子也都不愿去。

羊庄村虽说是农村,去个省城早上去晚上就回来了,女孩们谁想丢了繁华往那土坷垃地方跑。可冶穆萨说这家人厚道,人靠得住,家里看着几件破房,实际钱都在银行存着呢!人厚道那是没得说,当年晚上不收留冶穆萨,他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非冻死不可。冶穆萨给毛燕父母说:“人家那地方人挣点钱不像我们这地方人,烧包得很,秋天收入下来可劲地儿花,到了春天再贷款种地。”毛燕实际心里有数,穆萨阿爸把自己嫁到那里去,自己没事了好过去快活,嫁得近了,女婿攒劲点他近不了身子不说,传出去也丢了他冶穆萨的老脸不是!穆萨阿爸悄悄给她说:“我的心头肉蛋蛋,他穷他的,阿爸有钱,能苦了你不成......

就这样冶穆萨以长者的身份,带着马尔萨来羊庄村和毛燕见面,毛燕对这个未来的丈夫根本没兴趣,有兴趣的是将来阿爸给她安排的人生。毛燕的父母看着孩子也是个老实人,又是冶穆萨做的媒,自然很快答应了。毛燕母亲常年有病吃药,父亲也是一年四季病恹恹的,冶穆萨就代表父母领着毛燕去了一趟马家,颠簸了将近一天才到杨家沟村附近。

冶穆萨不急着去马尔萨家,说兵在外不由将,实际他自己就是主导这个事情的大将。他们在附近路边找了个旅馆,冶穆萨在没有任何心理压抑的情况下把毛燕搂在怀里,亲个够心疼个够。毛燕已经被他教化的上了路子,被穆萨阿爸从头到尾心疼着,嘴巴连沟蛋子都不放过地砸吧砸吧地吸吮着,毛燕心里舒坦着,身子骨柔软着,激情地迎合着穆萨阿爸的万般爱抚和雨露滋润。冶穆萨把这个和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女孩子,捂乱成一个小媳妇,最后变成了床上燃烧着的一团烈火。

这条路上的旅馆早先冶穆萨都住下风流过,但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和他现在这个独自拥有的心疼蛋蛋哪里有可比性嘛!想着以后来一次不容易,地方安全了,路途却远了;在村子里虽说天天见着面,可约个会心惊胆战。有时候十字街头过路的人,能让他俩个紧张得半天不敢折腾,夜里的欢实劲硬是被油坊外的声音骚搅的舒坦不起来。冶穆萨想凡事不可两全,只有这个策略是上上策。可他又为以后的相思之苦烦闷着。想着过些日子,自己的心疼蛋蛋就要被那个蒙葫芦压在身子底下糟蹋,他简直就要发疯,恨不得今晚把她的肉蛋蛋吸进血液里,一晚上折腾的乏踏踏地才酣然睡去。第二天到了马尔萨家,定了个日子,给了些办事的钱,一顿饭都没吃,就带着毛燕看着一路的风景回来了。

毛燕结婚后,十字街头的油坊由毛燕两个弟弟经营着,到了月底对账交钱,冶穆萨照常儿地去,和老人们喧个谎,和孩子们逗个乐,依然是那个让人尊重的冶书记兄弟,依然是那个有钱不忘大家的冶穆萨。周五去清真寺做个乃麻子,给过往的穷人散个乜贴,十字街头没有任何不好的风声传出来。冶穆萨又活腾起原来的生意了,过段时间就要到北疆去收些原料,谈谈生意,在杨家沟附件固定的旅馆里和她的毛燕心疼够了才恋恋不舍地回来,把油坊的利润都给了毛燕,毛燕把钱少留一些,多数都贴补给了娘家。冶穆萨只要从北疆回来都要到毛燕家去,说路过去了一趟老马家喝茶,毛燕给家里带了些钱。毛燕的父母感谢冶穆萨给女儿找了这么个好人家,虽说距离娘家远,可日子过得好,两个弟弟都在姐姐的关照下娶了媳妇,在街面上亮活活地过日子。

毛燕在婆家主政,啥事都是她说了算,因为她是带着昂贵嫁妆来的,加上隔三差五都有冶穆萨路过时娘家带来的钱,马尔萨一家人欢欢喜喜。毛燕漂亮温柔,对马尔萨来说能有这么个老婆,那是真主的造化。但每次只要冶穆萨来家里送娘家带的东西和钱,临走时毛燕都要送到路口很晚才回来,有时候是半夜里才回来。开始马尔萨不多想,寻思着毛燕想娘家人,多和穆萨阿爸说说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只要送走了穆萨阿爸,毛燕的身子他就上不去,总得隔上几天才能安稳了。慢慢地马尔萨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这么个老婆也是来之不易,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有一次,马尔萨和父母下地干活去,走到半路了,突然发现走得急,忘了带中午的干粮,让父母在路上等着,自己又赶着驴车折回来取干粮。他们的耕地距离住的村子都十几里路,中午都是到地头上吃些干粮,免得来回跑把时间都扔在路上了。毛燕自从嫁过来,从不下地干活,就是做个饭,干些家务,一家人都把她宠着,放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

马尔萨走到大门口看到穆萨阿爸的车在门口停着,高兴地进了大门,直奔房里。一推门里面反锁着,正准备喊毛燕开门,里面刺耳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滴个心疼蛋蛋你上来,让阿爸舒坦舒坦,我一路想着你没休息,一脚油门踩到底,挖蹦子往这跑,开车实在是开乏踏了,你这个车我也开不动了。”毛燕娇滴滴说:“他们都下地去了,我刚洗了身子准备睡会,你就掐着指头来了。”马尔萨突地想一脚把门踹开,但又低下了头,坐在院子里的一颗桑树下把头勾在两腿间,手里攥着干活的锄头。屋子里两个人高高低低的声音从土墙缝里挤出来,聒噪着马尔萨的耳朵,烦乱着他的心绪。

外面的驴等不及地吼叫起来,惊动了屋里屋外的人。马尔萨赶紧退到大门墩子跟前,故意拍拍大门,发出声音,嘴里喊着:“毛燕,干粮忘了带了,在厨房案板上,给我取一下。”冶穆萨和毛燕慌里慌张提了裤子下炕,毛燕脸蛋红扑扑地打开门,走到大门跟前说:“尔萨,穆萨阿爸来了,你赶紧进去打个招呼,他刚进门,我正准备烧水做饭呢”。

尔萨悻悻地走进屋里,和冶穆萨寒暄着,看着他慌乱中戴歪了的白帽子,乜斜了一眼炕上没来得及拾掇好的凌乱,心里愤愤地说不出口。提着干粮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喉结鼓动了一下,眼睛涩涩地眨巴了几下,眼眶湿润起来。一年到头的忙活,没个收成,靠着老婆挣这种钱养家糊口,真是窝囊!原来家里托人在老家找过一个带孩子的女人,人家来看了一趟又走了,没留住。他就想这穆萨阿爸能耐大,怎么给他说下这么个又带财又漂亮的媳妇,今天真正儿个才算明白了!

毛燕生了个女儿,孩子一岁多时,和马尔萨回娘家转亲戚。大额突脑门,长方模样,羊庄村十字街头人人见了说:“你不愧和索亚好朋友,生个女儿也像索亚。”马尔萨心里梗着一块石头,撸起袖子包揽了丈人家所有的活儿。他虽说看着老实巴交,但脑子不笨,心想生个女儿管他是谁的,早晚都是人家的,长大了别人得找我马尔萨提亲,不会找他冶穆萨。但这儿子就是传宗接代的大事,怎么着不能让她种了别人的种。

马尔萨这次和毛燕回娘家事先给父母打了招呼,就是要住上一月半载,算好了毛燕身上有了再回去。他给毛燕说:“你嫁得远,父母靠不上你,我们还老花家里的钱,这次来多住些日子再回去。”毛燕和冶穆萨心里痒痒地想见面,却没办法,在这里冶穆萨可是道德标杆,说啥半世风流,老了也得落个好名声。毛燕父母看着这个老实巴交女婿实诚,干活精细,还经常给家里带钱过来,心疼地给女婿天天好饭做着,好话说着。“尔萨,以后再不要给家里钱了,你们只要把日子过到人前头,我们做老人的不吃不喝都高兴。”毛燕急得直瞪眼,给母亲使眼色。马尔萨装糊涂,知道钱的来历,心想苦了冶穆萨半辈子的积蓄,这么两边儿花着、用着,也是难为他了,一把老骨头风流起来不惜财,还是值得“敬佩”的。

尔萨等到毛燕怀孕了,才慢腾腾收拾东西抱着女儿回家。冶穆萨实在熬不住老身子骨的骚动,到县上红磨坊折腾了一次。小姐们一看几年里不见冶老板,都争着抢着要为他服务,他索性甩了二百元,让四个叽里呱啦的川妹子轮个儿伺候了一番,但心里总觉得不爽,依然想着他的心疼蛋蛋。

毛燕和以前一样等待着冶穆萨,可尔萨却不像以前那样任她摆布。只要冶穆萨来家里,尔萨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而且“穆萨阿爸、穆萨阿爸”地叫着,让女儿“爷爷、爷爷”地喊着,冶穆萨几次都白折腾几百公里累个半死,没有沾上她心疼疼蛋蛋的身子,虚晃晃地再开车几百公里回来。心想这个老实巴交的尔萨精明了,没事了只好去去红磨坊消散消散淤堵的经络。再后来上些年岁,几百公里的车也开不动了,给毛燕家几千元装了部电话,没事了在电话里骚情骚情。马尔萨听着毛燕接冶穆萨的电话,就故意躲得远远地,心想你就把个电话机打爆了,身子又飞不到你怀里去,把你活活急地乱跳弹,晚上舒坦还不得靠我马尔萨嘛!远水解不了近渴,他真是感谢冶穆萨的电话机,让毛燕骚情水水子没处去,正好给了他释放的机会。一来二去毛燕的身子把马尔萨靠上了,他让下地干活,她就得下地,没钱的日子也能过了,生了儿子以后更是安稳了下来。

人世无常

冶穆萨得了胰腺癌,索亚和毛燕哭得最凶,人都说毛燕有情有义,对冶老板恩重如山。马尔萨扶着老婆心里欢喜得厉害,想着这个老不死的终于从自己的生活中滚蛋了。冶穆萨走了,十字街头的土地贵如黄金,用几笼子清油打理出来的地产,曾经让寇家耿耿于怀,现在都是两个女儿的产业。努哈和弟弟商量把十字街头的油坊暂时承包给毛燕的弟弟,等着过两年拿拆迁补偿款。索亚没有说话的权利,嫂子也不同意她掺和进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油坊的收入交给了母亲,病歪歪的母亲随着父亲离开身体慢慢好起来了,也能带着孙子到十字街头转转了。

羊庄村的姑娘们都在外面打拼着各自的生活,很少回来转转,除了红白喜事上见个面,平时难得聚在一起。可十字街头的油坊依然诉说着一段历史,留存着姑娘们年轻的记忆,苦得、甜得;喜得、忧得;哭得、笑得……都随十字街头的风儿刮远了,散落在了姑娘们各自的生活角落里……

作者简介:韩世霞,女,汉族,1970年生,公务员,新疆大学自考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现就职于乌鲁木市米东区米东南路片区管委会,系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龙风曲度格律诗词中级班学员,乌鲁木齐市米东区作协会员,曾在报刊杂志发表格律诗、随笔、散文、小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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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韩世霞,女,汉族,公务员,1970年10月生,新疆大学自考汉语文学专业毕业,系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曾在《西部散文选刊》《新疆日报》《昌吉日报》《兵团文艺》《沙坡头》《古牧地》等刊物发表散文、随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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