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鹏：大车坪记

 

一 

现在回想起来，大车坪之行，是很有意义的。

那是2019年6月16日，应诗人冯三四、冯泳棋兄弟俩邀请，参加采风活动。我们从南宁上高速路到钦州地界，下高速路后，经浦北县城进入博白县境前往目的地。从浦北进入博白县界不远处，有临时设立的检查点，是检查运猪车辆和人员的。其时正是非洲猪瘟瘟疫横行，博白是重灾区之一，损失惨重，城乡居民人心惶惶，官方为防瘟疫扩散，强制就地深埋病猪，并设检查点查控。我们车子缓慢路过，不由得多看几眼，心情生出几分沉重来，让人感受到猪瘟时态的严峻。

 

二

 

大车坪隶属博白县。博白县古称白州，位于广西东南部，东与陆川县相邻，东南与广东省廉江市毗连，南与北海市合浦县相依，西与钦州市浦北县交界，北与玉林市福绵管理区接壤。属桂东南丘陵区，地貌类型复杂多样，有平原、谷地、盆地、岗地、丘陵、山地，互相交错；地处北回归线以南的低纬度，属南亚热带向热带过渡的季风气候，光照充足，夏长冬短，夏湿冬干。博白县是广西客家最大的聚集地和世界第一大客家人聚居县，有“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 、“中国编织工艺品之都” 、“中国杂技之乡” 、“中国桂圆之乡” 之称。关于博白建城，有两个传说，一是据说博白建城不是在现今地方，是在今天亚山镇城头屋附近，砌墙工人在砌墙时，不知他们的马发生何故狂奔，沿着今天博白县城的方向奔走，来到马头岭的时候马在此休息了一下(马头岭是当地方言地佬话的谐音而成的，意为马在此休息)，后往县城附近的跑去，在饮马江喝了一点水(饮马江现已不存在)，风水先生来到此处都说此处适宜建城，遂迁走。二是唐初选择州城时，地理国师坐神马沿途考察。他骑马来到今小白江(古称博白江)北岸时，神马便扬蹄昂首嘶鸣，并且在今马头岭村后的山石上踩下了两个深深的脚印。人们认为这里便是设置县城的选择地。但是，地理国师所乘坐的这匹神马并没有在此地过夜，而是继续往北走到南流江畔的"新码头"附近的"蟹地"过夜。于是，地理国师便选择在南流江旁高厓的"蟹地"作县城，其地便是今天博白县城的所在地。传说不知真假，但附会历史传奇渊源。

而大车坪，就是博白县永安镇新祥村的一个屯。

大车坪地处云开大山余脉，山多，山的前面有山，山的后面也有山；山高，这山的对面有山峰，那山的后面还有山峰。林密，草也密，青翠覆盖，没有路径可进，只有飞禽走兽出没其中。如此山高林密，吞吐出来的空气极为清新，让人一呼一吸间，一股股清爽甜润沁入心脾，洗心洗肺，排污除垢，旅途奔波劳累的精神马上抖擞起来。那天有雨，目光所及，都是青翠欲滴，缭绕山腰、山头的云雾，像披挂在村姑妙曼身上的纱巾，迷人心神，引人遐思。因为山多，而且连绵，路只能随形就势不断地拐弯起伏，一弯一景致，一山一世界，感觉一幅幅山水画，立体呈现于天地间，令人目不暇给。大车坪的山都是高大厚重的土山，虽然舒缓的山地不多，但宜居宜耕宜种。世世代代的大车坪人，把这里经营成山清水秀、生态优良的福地。他们对山的索取很节制，既没有乱砍滥伐，也没有乱挖乱填，而是遵循自然规律，尊重自然生态，保持自然活态。真正使这方水土成了名符其实的风水宝地，源源不断地造福百姓，为当地百姓提供日常所需。那天，我们看到的满目都是深深浅浅的绿。

正午时分，我们到达大车坪。因为我们是以首府作家深入生活采风团的名义来的，一行人除了从大车坪走出来的冯氏兄弟两位诗人外，还有小说家、散文家、诗人、摄影家、记者等，这对深山里的大车坪村民来说，应该是一件十分新鲜的事，因此，村民敲锣打鼓、燃放鞭炮、舞狮子迎接我们，表达他们对我们到来的兴奋与喜悦之情。

 

三

 

令人惊喜的是，我们在这里意外发现了冯子材的旧居。

这是一处三进的传统老宅，坐落在狮子头山腰平缓处，有六十九级台阶通达。这座老宅，正是冯三四兄弟俩的祖屋。据他们介绍，老宅已经180多年了。当年，童年的冯子材，生活过得十分艰辛。他4岁丧母，10岁丧父，与祖母、兄长相依为命，孤苦伶仃，只上了两个月的学便辍学。为了活命，小小的冯子材不得不随大人贩盐、做木工、捕鱼摸虾、护送牛帮，篱笆房被洪水冲垮后只好住进庙里，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父母双亡后，舅父黎氏欲收养冯子材，被冯子材拒绝，祖孙日复一日地过着凄惨的生活。冯子材15岁那年，祖母撒手人寰，冯子材因此流浪街头，艰难求生。在一次冯氏家族祭祖活动中，被同族一位长者发现，心生悲悯，将冯子材带回到这座祖屋收养。长者名叫冯锦芯，江湖雅号八角五，练武出身，武艺超群，其嫉恶如仇，喜除暴安良，见冯子材身体结实，头脑灵活，就教冯子材操刀使剑，舞弄拳脚，十几年下来，冯子材练就一身好武艺，藉此拳脚功夫，冯子材为人放木排、做保镖。咸丰元年(1851年)四月，树旗反清的广东天地会领袖刘八率部众万余人进攻博白，冯子材走出这座老宅，去投奔这支队伍。此后，一路摸爬滚打、出生入死、叱咤风云，成长为一名晚清抗法名将、民族英雄，在中国近代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篇章。

冯子材，字南干，号萃亭，汉族，嘉庆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七日（1818年7月29日）出生于钦州。在中法镇南关之战，面对拖着大炮，气势汹汹而来的法军，冯子材身着短衣，脚穿草鞋，持矛冲出，扑向法军，身后紧跟着他的两个儿子，也仗矛冲锋。在冯子材的感召下，“诸军以子材年七十，奋身陷阵，皆感奋，殊死斗。关外游勇客民亦助战，斩法将数十人，追至关外二十里而还”。最终镇南关之战取得胜利，法军仓皇逃走。冯子材乘胜追击，法军占领的谅山等地被陆续夺回，法军被歼灭的有千余人。镇南关之战，是中国近代反侵略战争史上战果显赫的战役之一，在中国战争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老将冯子材身先士卒，并显示出高超的用兵艺术。他采取坚固防御阵地待敌，尔后转入反攻的作战方针，激励官兵奋勇杀敌，并采用主动出击、阵前伏击、近战歼敌、夜袭、包抄迂回、连续追击等灵活有效的战术，始终掌握战场主动权，毙伤敌军精锐近千人，缴获了大量枪炮和干粮，取得了中法开战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极大地鼓舞了中越两国军民的斗志，沉重打击了法国侵略者的嚣张气焰，从根本上改变了中法战争的形势。消息传至巴黎，导致茹费理内阁倒台。冯子材先后任过云南、贵州提督，累官至太子少保。光绪二十九年，冯子材病逝，享年85岁。冯子材病逝后葬于钦州，朝廷诏予于钦州城东南隅建“冯勇毅公专祠”纪念，称“宫保祠”。《清史稿·冯子材传》：“子材躯干不逾中人，而朱颜鹤发，健捷虽少壮弗如。生平不解作欺人语，发饷躬自监视，偶稍短，即罪司军糈者。治军四十馀年，寒素如故。言及国梁，辄涔涔泪下，人皆称为良将云。”

当日，我在这座老宅缅怀冯子材的历史功绩，与冯三四兄弟俩交流保护和开发利用老宅历史文化价值的一些思路与建议，并给冯子材这位民族英雄上香致敬。随着香烟袅袅升起，天空突然响起隆隆雷声，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雷雨持续近一个小时，雨打在瓦片上和四周山林上发出的声响，和着雷声，如一曲交响乐，从历史深处传来，回荡在现实的世界里。

 

四

 

有人说，出行是内心与外景的一次邂逅，也是让自己与世界互相重新认识。从大车坪回来后，我每次眺望南宁青秀山，就会想起大车坪的山，山里的人们，以及山水景致和大车坪人脸上的笑容。南宁的青秀山，人类投入了相当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把它打造得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但比起大自然造化的大车坪的山山水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既不可比，也不可相提并论。走进邕城的三街两巷，我就会想到大车坪的冯子材旧居。三街两巷经过改造后，已经展示出新的风貌，虽然比冯子材旧居更显富丽，但终究没有冯子材旧居深深扎根于土地的那种历史精神，和以山的形象立于天地之间的那种文化的厚重。

每每如此感慨，心中便为大车坪的冯子材旧居感到欣慰。而更令人欣慰的是，大车坪的冯子材旧居，已经引起有关方面的关注和重视，原自治区党委书记、原自治区政协主席陈辉光为冯子材在大车坪的人生际遇所感动，题写了“大车坪冯子材旧居”书法条幅。远在山东的著名美术师张宝珠，听了冯三四的介绍，欣然题写了“厚德载福，孝道传家”书法作品送给冯子材旧居，以表内心的崇敬。可以想见，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大车坪冯子材旧居的认识和向往会越来越多，大车坪冯子材旧居的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也必将越来越凸显！

 2019.10.22写于南宁北二里

 

作者简介：黄 鹏，壮族，广西宁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壮族作家创作促进会会长，广西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著有《五色石》、《一样的天空》、《芬芳飞翔的歌谣》、《世纪阳光》等诗集。曾获第三届、第七届壮族文学奖，第四届广西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花山奖”，全国青年报刊好作品奖，第二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第二届红豆文学奖。中国作家协会少数民族文学重点扶持项目获得者。现在广西壮族自治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