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县隶属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位于黑龙江省中南部,松花江中游南岸。1909年以前,位于松花江北岸的大通县(今黑龙江省通河县),在松花江南岸有一处跨江管辖治理的区域,这里有一个大水泡名为“膀头泡”,由于当时交通极不发达,治理多有不便,经清庭决定并批准,于1909年6月2日,将所属原大通县江南的“膀头泡”区域划出,成立“膀头县”,由于名字甚不雅致,后来便取其相似音,改名“方正县”,随后“膀头泡”也更名“方正泡”,也就是如今的方正县城北的“方正湖”。方正县身处北大仓,上有碧蓝天,下有黑土地,有山有水,自然资源丰富,这里是全国寒地水稻旱育稀植技术发源地。
由于工作之故,我被派驻到方正县。初来这里就感觉到这里的人文环境与其他县城不同。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方正县的特点,我想应该用“静谧”最适合。静谧在辞海里的解释意思是安静,形容寂静无声或恬静的模样,亦是诗歌中升华心境的一种“静”的境界。你看,方正县大街上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却很少听到汽笛声;市场里各种商贩售卖的商品琳琅满目,却很少听到叫卖声;大小餐饮业生意都不错,频繁出入的顾客群体各有不同,却很少听到聚会时大声的嘈杂声。单位的环境更能体现出这种静谧特点:这里没有职场上的尔虞我诈;没有机关里的小团体;没有攀比虚荣;没有小道消息的传播。走在办公室的长廊里,你听不到喧哗声音,看到的都是员工在安静地做好自己的工作。方正县看不到打架的,这里的治安极好,就连城北方正湖里的藕花,都开的那样静谧,沁人心脾。
我想,一个地域的人文特点一定离不开它的历史成因,方正县人文特点里的静谧,如同隐藏在藕花深处的灵魂,安然而祥和,一定是宽容、是博爱、是感恩凝聚成这种沉淀下来的静谧。
资料记载方正县是中国最大的日本侨民之乡。何以这样一个东北小县城竟然是最大的日本侨民之乡?我们避不开日本“开拓团”那段历史。
何为“开拓团”?还得从解放前说起: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很快占领东北地区。因东北三省资源丰富,土地肥沃,他们欲将东北地区变成自己的殖民地,并移民百万民众到东北三省。被移民的日本民众日常在此劳动耕作,实则日本政府想逐渐同化我国民众,以最大程度地掠夺东北资源,并美其名曰“开拓团”。“开拓团”来到富饶的东北,仗着日军的势力,强占或以极低廉的价格强迫收购中国人的土地,然后再租给中国农民耕种,从而使500万中国农民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四处流浪或被强迫在日本组建的12000多个“集团部落”中居住。他们忍饥挨饿,冻死饿死的老百姓多得无法计数。日本野蛮的“开拓团”犯下累累罪行,给东北人民带来深重灾难。由于受日本军国主义思想的教育,紧要时刻,“开拓团”拿起装备便是武装到牙齿的帝国主义军人,并参与对我国的侵略战争。
但日本的美梦最终一枕黄粱。1945年8月,经过中华民族十四年的艰苦抗战,日本最终宣布投降。日本战败,天皇将投降的消息向“开拓团”隐瞒下来,他们足足七天之后才得知。由于当初移民到东北的日本人数量巨大,作为战败的侵略者,被遣返的日本人浩浩荡荡狼狈不堪。没有本国政府的帮忙,也没有掠夺物资的机会,仓促之中,为了能早日回国,更为了能活着回去,于是有人抛妻弃子,有人甩下同胞,有人遗弃父母,放弃希望自杀者更是比比皆是。犹如丧家之犬的移民想起了天皇曾经给他们的承诺,自此,东北的日本移民开始向牡丹江聚集,那里曾是承诺里日本天皇接他们回国得地方。奈何因为战乱,火车早已停运,他们只能一步一步走过去,这时剩下的几乎都是妇女和儿童。一路走,一路死,尸横遍野,白骨成山,等四面八方的移民汇聚方正县的时候,由于瘟疫、疾病、严寒、断粮,已经有5000余日本人死在了东北的土地上。这年年底,解放军部队进驻方正县,县内惨不忍睹的状况,让在战场上对尸体司空见惯的士兵们不寒而栗,而留下来的“开拓团”的人众仍然在挣扎,试图在寒风凛冽的东北活下去。还活着的移民约4000余人,他们被国家抛弃了,成了日本军国主义的牺牲品。看着这些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移民,我党军民放下了战争的仇恨,用人道主义精神号召当地的居民,对活着的日本移民进行救助。小孩就收养为自己的孩子,给孩子取中国的名字;老年人就带回家,让他们吃上饭不冻着;青年人就给他们找个活干,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妇女们愿意的可以嫁给当地居民,在中国生活。就这样,被战败后的日本抛弃的日本“开拓团”留在了方正县,开始安定的生活在这里。同时,解放军部队组织给死去的日本移民收尸,将他们的尸体统一从村屯、山坡、沟岗的地方搜集起来,在县城东南的炮台山火化并修建了公墓。此后的十几年,因为当地水利工程的修建,公墓几次被移位,一九六三年,周恩来总理亲自批示,在黑龙江省方正县炮台山西北坡,以水泥浇筑的形式面向日本方向立了一块碑,写着“方正地区日本人公墓”。让日本记住战争给人类带来的灾难,更让日本记住中国人民的胸怀。
中国人讲究死者入土为安,终归给了他们一方净土收容了被抛弃的白骨,这种人文关怀与伟大的宽容超越了世上一切的爱。
随着战争的远去,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中日关系正常化以后,许多日本遗孤思念故乡和故乡的亲人,纷纷回日本探亲。在当时日本经济优于中国,加上故乡情结,他们选择留在日本生活。但他们没有忘记中国人以及中国人民对他们的恩德!他们称:日本是故乡,中国是家乡。两国人民的相互交流,使两国的文化相互交融,也带动了方正县的经济发展。
当年不满十岁的日本小孩远藤勇,被方正县庆丰村一户农民收留抚养长大,在方正县结婚生子,后来回日本寻根,并在日本定居。但他始终没有忘记中国的养父母的恩情,没有忘记养育他的那片黑土地,多次出资在方正县修建学校,并捐资在方正地区日本人公墓旁边修建了“中国养父母公墓”,他表示希望借此公墓加强中日友好往来,为更多想要祭奠养父母的日本孩子提供一个场所和机会。方正县政府以两块碑为中心修建了中日友好园林,建造一座收容灵魂的园林,也见证一段难以忘怀的历史,让中日双方的人们都记住战争的残酷,记住中国人民的伟大。
被日本天皇称为“水稻之父”的日本著名水稻专家藤原长作先生,八十年代初来中国考察,途经方正县的时候看到日本人公墓,并且是专门用水泥修建的,而中国普通百姓的坟墓仅仅是泥土的,他被深深地震撼了,在公墓前长跪不起。第二年,他将实验成功的“寒地旱育稀植法”水稻技术带到了方正县,免费在这里教给稻农技术。在后来的8年间里,藤原先生多次来方正县,指导农民种植水稻,大大增加了方正县水稻粮食的产量,方正县以藤原先生的指导技术为基础,出版了《寒地水稻旱育稀植栽培技术》推向了全国。如今的方正县已经是全国盛产大米的水稻之乡。上世纪九十年代末,藤原先生病逝于日本,根据他的遗愿,他的儿子将他的骨灰一半留在了日本,一半埋在了方正县。
每年很多日本人来到方正县观光,在他们对着日本人公墓默哀的同时,我想更多的是对日本军国主义当年侵华罪行的忏悔,是面对中国养父母公墓的无限感恩。这种超越血脉的恩情使得当年一位接待中国代表团的日本官员称:北京是中国的政治中心,上海是中国的经济中心,而方正县则是日本人的灵魂中心。
日本“开拓团”被战败的日本遗弃在中国,中国人民却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当年,他们看到同伴们的纷纷倒下,看到被遗弃的悲凉,面对死亡是何等的绝望!当他们能在中国的土地上,像普通百姓那样安定生活,他们心中对自己国家曾经犯下的军国主义侵略罪行,是何等的忏悔!在死亡边缘走过的人,对给予他们生存的人们该是何等的感恩!人在内心珍惜生命,在内心无限感恩的心态下,还有什么是可浮躁的?安然而静谧是他们对中国人民无声的感恩。这些移民对中国人民感恩,中国人民对他们更是以礼相待,在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一代方正县的人,他们习惯相互帮助,习惯同情弱者,习惯和平共处,习惯礼貌交往,习惯事事感恩,两国的文化得到了正能量的交融,也得到了正能量的延伸。每年夏季来方正县度假的日本人都很多,有回来祭祖的,有回来探亲的,有回来投资的,有回来寻找乡情的,更有专门来参观日本人公墓和中国养父母公墓的,他们无一不倡导和平。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东北的这座小城,它犹如平湖中一潭藕花,优雅而宁然;在藕花深处是闹市中的一方净土,清新而静谧;在静谧的更深处,是日本人民的极度忏悔和无限感恩,更是中华民族宽容的胸怀和博大的爱!
作者简介:王云默,女,现从业于中国邮政储蓄银行哈尔滨市分行。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黑龙江省金融作协骨干作家,黑龙江省金融书法协会会员,哈尔滨市诗词协会会员,哈尔滨市书法协会会员。散文、古诗词多次发表于国内书刊和网络平台,并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