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活,抗肿瘤,止痛。父亲曾一度以独活为主药,外敷,内服。我曾偷偷用手指捏起一点儿独活灰黄色的粉末,却不想手指酸麻痒痛了很久,可是,加水稀释后的独活成片成片地敷在父亲的身上,他却毫无反应。我心痛地知道,父亲身上的毒比独活要大得多。
我想让父亲聆听到马头琴如泣如诉的旋律,但我没有拉奏马头琴的高超技艺。跪在父亲坟前,我唱起了“哈瓦(爸爸)的草原”,为父亲敬酒敬茶。我把酒杯茶碗高高地举过头顶,而后洒在父亲坟前。土地如贪杯的父亲,迅速地吸干了所有的酒和茶。看着湿润的土地,我的心莫名地痛了起来。
父亲有极强的忍耐力,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与他当过十年兵有关。发现父亲生病时,癌细胞已经从父亲的肺转移到骨。先是肋骨、锁骨、脊柱,而后是腿骨、踝骨……每次疼痛袭来,父亲都紧紧地抿着嘴,不说一句话。直到离世,他都没有大声喊过一声疼。
近九十岁高龄的祖父知道父亲的病情后,饭量急剧减少。祖父念叨着“慈悲的腾格里(上天)呀,求求你把我带走吧,让我的儿子多活几年”。祖父浑浊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但我知道他的心在哭泣。祖父在昼夜祈祷腾格里的悲情中离世。父亲听闻消息后,瘫坐在床上,直到离世也没有站立起来。百天后,父亲舍下儿女舍下妻,追随祖父而去。
孤单地跪在父亲坟前,我的歌声没人应和。爱唱歌的父亲,真地走了。他再也听不到马背上悠扬的蒙古长调,再也看不到碧蓝天空中闲适白云飘,再也闻不到广袤森林里青草百花香,再也摸不到骏马鬃毛猎枪栓。抬头望苍穹,父亲呀,我看到了成行的鸿雁回故乡。于是知道,终有一天,我会追随父亲而去,亦如他追随祖父而去一样。
你若离去,怎能独活?
据《药鉴》载:独活,气微温,味苦甘辛,气味俱薄,无毒。
作者简介:曼娘 汉语言写作的蒙古族,现居大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