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湘晨：大当家在黎明前死去

　　“九。一八”事变后，我党领导的东北抗日联军（简称抗联）依靠本地百姓，开展了艰苦卓越的抗日斗争。
　　为了切断抗联和老百姓的联系，日本侵略者在东北强行并屯，就是把相邻的几个屯子合并成一个大屯，以便于日军看管。同时，又把老百姓的粮食、牲畜、家禽抢劫一空。百姓拖儿带女，啼饥号寒。
　　这下，惹怒了一位英雄。他就是苍山脚下十马架屯的张大山。在并屯途中，他飞起一脚，踢翻日军小队长，抢过枪支，一枪托砸碎其天灵盖。接着，以枪作棒，迅速打死两个跟班押解的日本兵。百姓瞬间四散。大山收起鬼子的三支枪，逃进附近的苍山。
　　张大山今年二十岁，赤红面孔，虎背熊腰，说话瓮声瓮气。八年前随父亲从河北沧州逃荒到东北，在十马架屯开荒度日。他从小在老家学过拳棒，读过二年私塾。爱读《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农闲时常给乡亲们讲这两本书中的故事。
　　苍山连绵二十里，高高低低，峰岭相连，沟壑纵横，煞是险要。张大山进山后，以野果为食，也下套捉狐兔，又搭起窝棚，开了几亩荒地。
　　张大山的事传遍了方圆百里。一些不愿被日本人奴役的青年人纷纷进山投靠。不到二年，竟聚集了五十余人。大山领着他们盖房种地，习武强身。
　　五十多人不能总憋在深山。大家公推张大山做大当家的，扯起大旗，拉起绺子，起名苍山义帮。
　　在扯旗建绺子大会上，张大山给大家立了三条帮规：一，奋勇杀日本鬼子，光复东北。英勇杀敌者赏，后退逃跑者死。二，可抢媚日害民的大粮户，但伤害百姓者死。三，对内耍阴谋者重罚，害自己兄弟及朋友者，以命抵命。
　　苍山义帮成立后，连续抢了两个大粮户，都是投靠日寇，残害百姓，与抗联为敌的。于是声名大振。
　　一天，一个庄家汉打扮的人，在苍山脚下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被巡山的弟兄逮住，一搜身，还有支短枪。便把他蒙上眼睛带到山寨。那人自称是青峰岭青风寨送信的人。
　　青峰岭离苍山三十里，比苍山还大。那里早就有个绺子，叫青峰寨，聚有三十多人。为首的名肖怀水，自号“青峰霸”。被苍山义帮抢的大粮户中，有一户正是他的父亲。青峰霸之所以拉人建绺子，一是专抢百姓，给日本人做供给，二是给日本人做眼线对付抗联。青峰岭深处就驻扎着日寇的“山林大队”。这些，苍山义帮的弟兄们久有耳闻。
　　张大山接过信一看，上面写着：“仰慕贵帮已久，自愿归顺。恭请贵帮主来青峰寨一聚，共议大事。”
　　张大山气炸了肺，虎目圆睁，拍案而起：“给我拉出去枪毙！”
　　两个弟兄拉着绑绳就往外拖。没拖多远，二当家急步赶上来，说：“大当家有令，让我亲手毙他。你俩回寨交令吧”
　　二当家把那人拉到北山坡，伪装恭敬地说：“从这下坡，沿小路一直向东就回到青峰岭，日后我去投青峰霸时，请多关照”。送信人跪下连磕三个头，慌忙滚下山坡逃了。
　　二当家回寨朝大当家点头一笑，张大山立即命令：“全体人马，天黑出发，到百丈沟两侧埋伏，明天中午杀敌立功！”
　　原来通义帮山寨的路不在北坡。北坡是荆棘小路，很难攀爬。下了小路向东确实可到青峰岭，但是中间要经一个叫百丈沟的地方。此沟全长二里，沟深几十丈，路宽不足一丈，两侧是光滑的石壁。张大山料定这个清风寨的人既得了性命，又仓促探得此路，必然会领青山霸的人和山林大队的日寇来剿苍山寨，从而，引敌人入沟。所以，才故意放了他。
　　全寨的人忙了一夜，在百丈沟两侧峰顶堆满石头。第二天中午，果然有二十多青峰霸的喽啰，还有三十多个日本鬼子荷枪实弹进了百丈沟。张大山一声令下，悬崖上的巨石纷纷滚下，密不透风。没费一枪一弹，把敌人全部砸得血肉模糊。
　　正收拾战利品的当儿，张大山突然发现悬崖上有一人向东飞跑。
　　“哪里跑？”张大山举枪，嘣地一声将其落沟中。近前一看，那人背上血流不止，喘息着说：“我是抗联的交通员，知道你们是苍山义帮的。你们全歼了鬼子和青峰霸的队伍，是正义之邦。我不行了，请你们替我给山里的抗联送个信：现在山林大队的鬼子没有了头头，又正在肆意放松之时，正好端窝干掉。”
　　张大山从拉战利品的车上卸下一匹马，把交通员扶到马上，自己也飞身上马。高喊：“弟兄立刻回山，我去送这位朋友。”
　　按照交通员的指引，一路打马如飞，很快到了抗联营盘。交通员强拼气力对首长说：“这位苍山义帮的兄弟救了我，让他替我说吧”。说完，一歪头，咽气了。张大山报了字号，转述了交通员的意思。首长说：“你得赶紧回去，山寨不能一日无主；我们也得急速进军端鬼子老巢。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张大山还想说点什么，又一想；时间紧迫，不能误事。连项打马回山。一路上心情一直郁闷。
　　第二天中午，苍山的交通员回来报告：昨晚半夜，抗联袭击了清风岭的日寇，鬼子四十多人，只逃掉两人，其余全部毙命。同时交通员还领来一人，正是大山昨天下午见到的抗联首长。
　　酒过三巡，大山说：“咱两家都是抗日的，合到一块吧。我的弟兄们久闻抗联英雄的事迹，也早有这个意思。”说着，手一挥：“让全体弟兄来这里集合！”
　　大山站在队伍前高声说道：“这位朋友是抗联首长。你们知道抗联是什么队伍吗？”
　　“抗日的！”众人齐声回答。
　　“那我们投奔抗联，大家同意不？”
　　“同意！”大家兴高采烈。
　　“那好！二当家，从现在起，你组织全帮弟兄，按抗联首长的指示办事！”
　　“是！”
　　停了一会儿，大山话锋一转，又坚定地对大家说：“我常说对敌人不讲计谋，那是无能；对自己人，对朋友不讲忠义，言而无信，那是人格低劣。弟兄们，抗联交通员昨天死在我的枪下。那是咱义帮的朋友啊！按良心、按帮规我都该抵命。希望你们以我为鉴，别给苍山义帮丢脸，别给抗联丢脸！……”
　　说着，拨出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旁边的抗联首长刚要制止，枪响了……
　　在张大山坟头，众弟兄跪下磕头，哭天抢地。
　　抗联首长也跪在其中。他站起来，又敬了一个军礼，朝空鸣了三枪以示哀悼。然后，沉痛地说道：“张大山同志抗日保国，对敌人足智多谋，对自己人忠诚信义，英雄啊！”
　　“英雄！”
　　“英雄！”……弟兄们的呼声震荡林木，飘上长空。
　　天黑时，山寨弟兄在二当家带领下，收拾全部家当，跟着抗联首长走向抗联营地。
　　一路上弟兄们不停的回望，泪流不止……
　　

作者简介：王湘晨，原名王相臣，1945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巴彦县，退休后定居于大庆市。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诗词协会及楹联协会会员，哈尔滨市书法协会会员。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陆续在省内外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等文学作品。新诗组诗《葡萄园剪影》获1982年度《黑龙江艺术》优秀诗歌奖；旧体诗曾入选《中华诗词选粹》，也曾获《黑龙江日报》2003年七·一征文奖；报告文学：有两篇收入香港文艺出版社1998年《报告文学集》，一篇获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1993年国庆征文奖。著书：《葡萄青青》（新诗集）；《子丑集》（旧体诗集）；《亦史集》（旧体诗集）；《书自作诗词》（书法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