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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小秦:山路弯弯

发表时间:2019-08-16  热度:

  夜来闲寂,信手抄起唐诗古卷,泛黄的书页自然摊开,恰好是岑参页。我喜欢读岑参的边塞诗, 也许因为岑参是位守边的唐代军人?
  “……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
  诗歌读来大气磅礴,豪气冲天,塞外戈壁的荒凉,变得如此真实、悲怆、豪迈……

  岑参是盛唐时期的大诗人,曾在唐朝的西部边疆驻守过多年,他的军旅边塞诗大气磅礴,如实反映了当时戍边军人的战斗生活和思乡情感。每当读到情浓之处,常常引起我的共鸣,我似乎在千年的时空里穿越,和这位岑参并肩戍守过边疆。也就在这冥想之中,怀念起我青春时代驻守图们时的深山老林和战友们,那条每天都要走的弯弯的山路。

  (一)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二十岁。这一年的2月份,我们在旅大市旅顺口沈字416部队(69“1号命令后,部队调防到新金县)的外语专业学习毕业。在即将奔赴工作岗位的时候,父亲在绥芬河边境不幸牺牲,组织上特批我回家处理家事。
  4月份回到部队时,所有学员都已经离开部队。2中队的营房空旷得有些凄凉,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筒子房里的大通铺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便接到支队的通知,要我到六中队任职。
  六中队驻守在延边自治区图门市石岘镇。我背着行囊经长春辗转延吉、图们,两天一夜赶到石岘镇。

  石岘归图们市管辖,两地之间的距离有二十几公里。这里是长白山余脉,属高山丘陵地带,山清水秀。图门江经石岘流向图门市,是中朝两国的界江。石岘虽小,但她因有造纸厂而闻名全国。小镇子坐落在群山脚下,人口不多,大部分居民是造纸厂的职工。镇子里的道路是自然形成的沙石路,尖石凸起,走在上面非常地硌脚底。街路虽简易,但很干净,看不到垃圾。镇里没有高楼,连砖瓦房都很少见,几乎都是朝鲜族风格的土坯垒的民居。厚厚稻草苫盖的屋顶,稻草泥巴扠起的烟囱,屋檐下家家都挂着红辣椒和老玉米。门窗格扇儿是纸糊的,仅在中央位置镶嵌着一块小玻璃。每家有一个小院子,各家各户之间全都使用灌木枝条编结而成的篱笆墙相隔着。在初来乍到者的眼里,这里俨然是一派乡村的田园景象。

  我按事先得知的地址,找到六中队一位朝鲜族老兵的家。,他正在家里等我,似乎已经接到我要来的消息。很遗憾,我至今也没有想起他的名字。

  据老兵讲,到营房有45公里的山路需要步行。步行是我预料中的事情,在那个年代,我军部队中队(相当于营)一级是不可能配备车辆的;地方上的交通也十分落后,县乡和村镇几乎是没有公共交通的,可不象现在公路网络四通八达。

  我跟随着老兵向远处的群山走去。

  部队的驻地,在一条狭长的名叫龙爬沟的山沟沟里。沟口住有几十户朝鲜族老乡,他们除了耕种水田外,还经营着大片的苹果梨的果园。龙爬沟很宽,最狭窄处也有200多米。沟内的地形富于变化,宽阔的地方是一片山坡坡地,狭窄的地方两侧则是怪石嶙峋的陡峭山崖。

  初春季节,大地和群山依然一片枯黄萧条,但在山崖的缝隙里却生长出簇簇粉红色的金达莱(也有叫映山红或达子香的),在蓝天的映衬好似一片片漂浮的桃红色的云彩,给这个春寒料峭的季节,平添了浓浓的的盎然生机。一条小溪从山的高处潺潺流下,流经整条龙爬沟。溪水很浅很窄清澈见底,曲曲弯弯,我经过时有的地方还残存着晶莹的冰凌,用手触摸溪水冰冷刺骨寒。然而这溪水,就像一个刚睡醒的调皮孩子,根本不顾脚下的岩石、灌木、草丛,欢蹦乱跳满不在乎地向前急奔,撞到急转弯处溅起一股小小浪花,不时迸出哗啦啦的欢笑声。
  空旷得山沟里回荡着布谷鸟的鸣叫,断断续续,除此之外再无声音,寂静极了。

  几近中午,艳阳高照,蓝天上飘动几朵棉花一样的白云。我感到有些热,解开领钩,摘下棉帽,发间已是汗津津的了。山间沙石路蜿蜒向上,春季融化的雪水和夏季的雨水,把路面雕刻出百样花纹,深深浅浅凹凸不平,还常有大石横亘路中央。我抬眼望去,脚下的山路像一条白色的带子飘然伸向了山沟的尽头。极尽处是一大片开阔的山坡,像小积木一样横排竖排的有六七栋红砖平房。那里就是我们的营房。
  战友们可能猜到山下上来的人是我,纷纷走出房子迎接。我们台站的王景华、曹海德帮提着行李,把我引进室内。我们这个分队住在整个营区的最高处。营房后边的山坡是开垦出的大片蔬菜地,再往走上就是这一带群山的最高点望海塔。回头往下看去,像台阶一样依次排列着4栋房子,会议室、宿舍、食堂和招待所。每栋间隔大约有50米。左手稍下方,纵向依次排列两栋房子,是校译组、卫生所、修理所和小卖店。在这两栋房子的背后,有一条三尺左右宽穿过密林的羊肠小路,直通山后的值机工作室。我们台里共6个人,老台长叫金石基,朝鲜族,副台长姓张,外号张驴子,再就是一位姓翟的大学生,年龄大我们很多,家住西安。不一会儿,王毅、广和、远东、东安、建军等好多人都过来看我,屋子挤得满满的。

  我的边防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二)


  我们这个中队,大约有100多人,除了军政指挥和后勤保障人员,大都是业务干部。每天除了正常的值机值班(有的组台是24小时值班),主要活动就是业务学习和政治学习、营区建设。有家室的干部很少,即便有也不住在营区,不是在山下的镇子里住,就是在老家。因为没有女性,也很少有外来人员,一年365天全都是这一百多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这里的气氛很单调,换句话说,寂寞得很。只有每天送来的家信和成堆的报纸,能给寂静单调的山沟带来一阵欢慰和激情。
  不过, 寂寞归寂寞,年轻的我们,总是能找到释放我们旺盛精力的活动。一到周日,我们派出代表到山下采购大量的罐头和点心。回来便组织起来带上这些吃食,奋力爬到山顶围坐在一起野餐。饱餐之后,登高望远,群山就在脚下,大有指点江山的感觉。有时我们也和老兵们聚在一起,听他们讲述他们的经历,或是听他们演奏手风琴曲子,或是赛篮球、打乒乓球,……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山沟里的军牛。我们部队没有机动车,各种运输只靠一驾苏式两轮铁炮车(据说,这辆炮车还是战友宋东安的父亲,当时任二炮司令员专门拨给我们的)。驾车的动力是一头黑白花健壮的大公牛。也许是和当兵的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这头牛也养成了一股军人的脾气,不服输!这头公牛只要驾车走出营区,就不允许自己的前面有任何车辆,不管是牛车、马车、人力车、自行车,即便是汽车,它也要拼尽力气追赶,直至把别人追上,或是被别人甩得无影无踪,否则,它决不放弃。我们的这头牛在山下老百姓中间有了小名气,老乡都叫它军牛。令人痛心的是,就是它的这犟脾气,断送了它的生命。一次,它在山坡地吃草,一只田鼠在它面前经过,它的脾气上来了,非得用蹄子踩踏田鼠,田鼠被吓得钻进石头缝里,这牛便不顾一切地在石头缝间踩来踩去,直到不小心把蹄子壳別进石头缝里拔不出来,生生把蹄子壳拔脱。黑花公牛疼痛得浑身直颤,一瘸一拐的回到营区,当它看见与它朝夕相处的司务长走来,它这才扑通摔倒在地,发出令人揪心的呒呒叫声。全队人员想尽了一切办法来救治这头军牛,然而却无回天之力,第三天的中午,它在我们焦虑而又无奈的注视下,不甘心地永远地合上了眼睛,……。司务长这位彪悍略显粗野的汉子为他的牛哭了整整一天,全中队也因失去了这头可爱的军牛,四五天里失去了欢声笑语。全队同志一致要求将军牛埋葬在这群山之中。

  山沟沟里的四季变化,是醉人的,让我们这些城市兵领略了大自然的慷慨与严酷。

  我来到山上不久,群山便披上了鹅黄色。转眼间,就到了暮春,向阳面的大地和山坡满眼的嫩绿,空气中隐隐飘荡着植物的清香气。但是,在个别的山石缝和山体背荫处,仍有积雪和残冰。春天的风,吹到脸上感觉似乎温润,其实非常干燥,转瞬间可以将湿漉漉的地面吹出一缕缕龟裂。这个季节里,我们的手脚便开始裂出大口子,一活动流出血水汁,又痒又痛,难受极了。唯一的护肤品就是那种叫蛤喇油的东西,其实就是凡士林软膏

  山里的生活这时开始变得艰难了。因为去年秋季储存的白菜、土豆、萝卜等蔬菜已经所剩无几,新的蔬菜没有下来,每天的伙食除了打卤面,就是炒老三丁儿”(黄豆丁儿、萝卜丁儿、土豆丁儿)老三丝儿(芥菜丝儿、胡萝卜丝儿、白菜丝儿)……,没有荤腥的餐食考验着我们年轻的肠胃。我实在忍不住了,便约了两个战友利用中午时间,偷偷跑下了山。我们每个人都买了十几盒罐头,有午餐肉、清蒸猪肉、牛肉、鱼和水果。嘴急的我在返回的路上便迫不及待地砸开一盒清蒸猪肉,撬开铁盒封盖,雪白的油脂、暗红色的猪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腮腺涌出大量的口水。真香啊!那次,我一气吃了两大盒清蒸猪肉。当晚点名会上,因我主谋擅离军营挨了批,差点被记过处分。不过,打那以后队里的伙食有了改善,饺子和包子经常可以吃到了,想必与我的这次违纪不无关系。

  (三)

  山里的春季很暂短,不知不觉裸露的山崖、黑色的土地披上了厚厚的绿色绒毯。夏季到来了。由于这一带人烟稀少,所以植被保护得非常好,即便是三伏天,我们这山沟沟也是凉爽宜人,雨季也从不发山洪。山上的树木以柞树为主,然后是楸木、水曲柳、黄菠萝、马尾松、山梨……;灌木更是密密丛丛,山葡萄藤、榛子棵、红毛柳、爆玛子、王巴骨……;水溪和潮湿的山崖脚下,长满了不知名的绿草和白色、粉色、红色、紫色的野花。最知名最受欢迎的当数蕨菜、刺老鸦、水百合……,虽说是山野菜,可我们非常喜欢吃,常常三五成群的去采撷。山里的中草药巨多,黄芪、野山参、手掌参、五味子……。对这些我不是太喜欢,所以懂得也很少。我们这批兵里有一位战友叫张相文的,因他一入伍就吸烟,大家给他起了个烟鬼的外号。此人其貌不扬,个子矮矮,黑瘦黑瘦的,说话慢条斯理。他非常聪明,喜欢在山里转悠,经常和老兵出去打猎,对山里的事情了解得就比我们多。在他的睡铺地下经常摆放着不知名的枝枝杈杈,据他自己说都是珍稀的药用植物。老兵喜欢喝酒,晚间我和广和、远东就偷偷地爬到队里的蔬菜地,怕哨兵发现,就匍匐着偷摘来黄瓜、西红柿给老兵下酒,顺便我们也解解馋。有时天气热得睡不着觉,我们就躺在露天地里,看着蓝得发黑的夜空,辨别星座。现在的夜空是再也看不到那清晰的银河系了。有时从山坳里传来野鹿和狍子嗷嗷的鸣叫声。据老兵讲,那是动物求偶的呼唤,其实我们心里也明白,是老兵想老婆了。也有叫得难听的动物,猫头鹰、猞猁和狼的叫声常常使上夜班的人心惊胆颤,尽管佩戴着实枪实弹,也驱赶不走羊肠小路两旁突如其来的惊吓。然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能听到抚慰心灵的天籁之声。你需侧耳细听,窗外不时传来蛐蛐低声吟唱和林蛙悠远的中音,在莫名昆虫啾啾的和声下,编织成一曲令人浮想联翩、心醉的夏季小夜曲。

  到了九月末,天气突然转凉。早晨出操时,突来的凉风吹得我直打冷战,肌肤上立即浮出一层鸡皮疙瘩。秋季的山沟,美妙极了,山体被霜染成五光十色,黄、红、紫、绿、赭色彩斑驳绚烂,也就是人们说的五花山。秋季的山沟,也是收获的季节。榛子、野葡萄、山核桃、五味子、山梨的美味,诱惑着我们不顾疲劳奔波在方圆几十里的群山中。


  有一个周日,我独自一人沿着营房旁的一条小溪而上,我奋力穿行在密密匝匝的蒲棒草、野百合、蕨类和各式的水草之间。不知过了多久,我攀爬到小溪的尽头,看到一处泉眼正汨汨地往外冒着水花。我累了,坐了下来。不小心,屁股碰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我顺手拿到眼前细瞧,是一个颜色翠绿外形像一个鸡蛋样的东西,是落地的核桃。我一下兴奋起来,抬头仰脸寻找核桃树。没成想,一大片核桃树就在我身旁,好多,估计能有一、二十棵树。核桃树好高,核桃长在最高的树冠上。光光溜溜的树干,没有给你留下攀爬的可能。我只好拣起用石头,奋力掷向树冠。效果不错,只要击中上部的树枝,被震落地上的核桃就能铺满一地,绿油油的。原来这核桃外边还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绿皮。我先是用牙齿,然后又用手费力地剥除厚皮,里边就是我们常见的那种带有深深沟纹的核桃了。我高兴得有些得意忘形,不顾一切地收集着核桃。不到一个小时,就采了好大一堆的核桃。我连滚带爬地冲下山,回到营区,想找几个麻袋把核桃运回来。正当我忙着找麻袋的时候,战友们看着我一个个大笑起来。我照镜子一看,嘴唇黑黑的肿得老厚,双手也被染成漆黑的颜色,原来,核桃的绿色外皮是有毒的,不能接触皮肤,我缺少常识连啃带咬,能不中毒吗。这时我才感觉双唇肿得像两块门板又麻又痛。有经验的人知道,采集来的核桃必须要在地下埋二三十天,让外皮自然腐烂,然后挖出来,在河水里洗干净再晾干。尽管弄成这样子,我还是很高兴,约着几个战友带着四五条麻袋,将核桃拖下山来,埋在小溪边,等待到严冬时节享受。

  秋季,这里的人还喜欢享受两大特产,一是苹果梨,二是烟草。先说苹果梨。这种水果树属乔木,树冠最高不超过3米,树荫直径在3 米到4米之间,果实外形和苹果一样,颜色以赭黄为主,被太阳晒到的一面带有鲜艳的玫瑰红色,皮很厚,外观给人的感觉很坚硬。但是入口时,口感似鸭梨一样脆爽,味道像苹果一样甘甜,水分极大,吃起来非常解渴。苹果梨很耐储存,我每年都要给家里邮寄二、三筐,可以吃到来年的五一节。朝鲜族妇女用苹果梨腌制的辣白菜,是一道美味。再一个就是烟草。延边的烟草,叶大宽厚,色泽金黄,味道醇厚。每到烟叶下来的时节,老兵们就买来一麻袋烟草叶,然后将每张烟叶平整地铺开,用掺有蜂蜜的水,喷洒在烟叶上,烟叶变得柔韧潮湿,一小时后,将数张烟叶叠放在一起,卷成比拳头略大些的烟草坨,再用大石块将烟坨压紧压实。待三、四天后,用锋利的菜刀,将烟坨切成比发丝略粗的烟草丝,其精细程度如机械加工的一样。其实,我们山沟里的小卖店供应很好的,当时社会上限制供应的牡丹香烟中华香烟,在小卖店里可以不限量购买。而且,我们当时是也有这个消费能力。


  那时,二十岁未出头的我们,行政级别23级,月工资已达52元。在上世纪780年代,这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当时的物价现在的人是无法想象的,一盒鱼罐头才几毛钱,午餐肉罐头也就是块八角,牡丹香烟也就是4角多一点……。你想想,这52元月工资,对我们这些小独身来说,尽够挥霍一阵子呢。可大家还是喜欢延边当地产的烟草。山上的老兵,凡会吸烟的,都喜欢吸自己特制的卷烟。我吸烟的嗜好,就是在那时被老兵们宠惯出来的。如今,因病已经不吸烟多年了。不过,我还是很怀念和老兵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喷云吐雾的感觉。

  (四)

  到了冬季,我们除了早操、就餐和上山值班,大多时间躲在暖烘烘的室内。室内的取暖是靠火墙和炉子。烧的则是秋季上冻之前准备的柞木段,大段大段地燃烧。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应该。一个冬天,我们一栋房子要烧掉像小山一样的大垛柞木段,这得砍伐多少棵柞树啊!
  这里的冬天,白雪如盖,山峦、沟壑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嶙峋的山崖,不甘屈从冰雪的淫威,顽强地裸露出赭褐色岩肌,给白色的世界平添了一抹色彩。为了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冬练三九,部队一年一度地野营拉练在最寒冷的时候开始了。我们中队被分成若干个小组,分时段依次由后山开始行军。枪支弹药、背包行囊、粮食给养等等,每个人的负荷大约在20公斤左右。行军过程中还要做战术动作,只翻了一个小山头,大家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头栽倒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在我的身体还算健壮,尽管也是满头大汗,但还是挺住了。

  黄昏5点时分,天已大黑。我们住进了一个不知名的朝鲜族村庄。村民听说解放军要来,都穿上了民族服装,合着鲜族民间音乐,在冰天雪地里跳起了民族舞蹈迎接我们。晚间,我们每三个人一组,分配到老乡家里过夜。我们到的这家只有三口人,母亲带着两个的女儿,大女儿约有二十左右岁,小女儿也在十六七岁上下。两个女儿,正当豆蔻年华如花似玉,看得我们这些年轻的小伙子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两个女孩也似乎很喜欢接近我们,给我们烧水洗脸。然后大家坐在黄颜色油漆锃亮的热炕上聊天。大一点的女孩,拿出了洞箫,腼腆地鞠了一个躬,便优雅地演奏起一曲朝鲜民族曲子。洞箫是一种竹子做的朝鲜族乐器,类似汉族的箫,但比箫粗壮的多,音色浑厚,善于表现忧伤的情感。女孩吹奏出的曲调,悠远而寥廓如泣如诉,似乎在倾诉少女惆怅的闺怨。我的思绪随着乐曲,漂离了身躯,回到远方的家乡和孤独母亲的身边,我的眼睛有些潮湿。思乡,就是思念亲人。父亲的突然牺牲,母亲多病而孤独,搅动着我的心,眼泪还是禁不住流了下来。小女儿就坐在我身边,温柔地将一块手绢递给我,知趣而羞涩地低下眉眼,秀美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裙裾,显然是在保护我男子汉的自尊心,让我有时间收起泪眼。……
  第二天,我们开始在村子里做好事,执行三纪律八项注意,帮着老乡家挑水、扫大街、扫院子、劈木柴……。吃饭都在老乡家。朝鲜族妇女做的米饭松软香甜,泡菜更是令人胃口大开,辣白菜、苏子叶、桔梗、渍蕨菜、麻土豆……,色泽艳丽,品种繁多。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最大收获是,这家的小女儿的温柔、婀娜唤醒了我沉睡的情窦,莫名地开始对异性产生了憧憬,准确地说,就是思春……。先前对异性的麻木和混沌,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可笑和青涩。
  拉练很快就结束了。我们的队伍离开村庄的时候,我在老乡欢送的人群中,找到了那双熟悉的如一汪清水的眼睛。这双少女秀丽的眼睛,似乎在向我诉说着幽怨和不舍。
  与唐将岑参相比,他是纵马千里戈壁,遇到的是风霜与孤寂,多的是悲壮与豪气;而我是山路弯弯溪水潺潺,多的却是眷恋与温馨。这种感觉似乎与行伍这个词格格不入。但是大山的壮美和战友的情愫,给与了我今生不灭的怀念。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往事记忆,这个记忆不论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都是一段精彩的人生故事,讲述了人的成长经历,如行走在一条条不同的山路上。两年边防深山里的工作和生活,令我难以忘怀的,是我军旅生涯中重要的一段航程,也是大山那一条弯弯的山路走出的我和战友们共同的人生之路和请如兄弟的感情。
  在走过大半人生旅程后,触景生情地回忆起往事,不啻为是一种享受,是一种超越物质的有价值有意义的享受。记忆是有寿命的,也是一条小路,走多了就能记住那条小路的风光。愿我们每一个人珍惜自己的记忆,珍惜你走过的那每一段路
……


 

作者简介:范小秦,男,1950年9月生人,退休军人。日本语副译审。出版过翻译小说《破断层》、《第八号妓馆》以及体育科技翻译文章。黑龙江省诗词协会员,哈尔滨市诗词协会会员,哈尔滨市摄影协会会员,哈尔滨市职工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偏爱古典诗词以及自由体诗歌的创作,爱好摄影、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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