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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 生:桂花

发表时间:2019-06-13  热度:

 

青春不是一个美妙的梦么?但可爱的少女呵,你却给我带来了无限的深思……

                                               ——作者

 

 

阳春三月,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广袤的雷州大地。苍翠碧绿的林带,随风鼓浪的蔗海。绿叶婆裟的果树,蹁跹起舞的香蕉,漫山殷红的山稔花,连同人们的笑靥和怡悦的歌声,无不闪烁、洋溢着春天的色彩和神韵。

这如画的景色,早把坐在车上的桂花那颗沉浸于苦海中的心给“闹”欢了。她差点叫出声来:“这才是个极乐世界!”

一路上,关四发极尽其诚地关照着桂花,还为她买了两套柔姿连衣裙,一些饰品,把桂花打扮得花枝招展。他的大方、亲热,使桂花深为感动。

桂花随着关四发来到一个村庄。这里全是三两层高的新式楼房,阳台上盛开着五彩缤纷的鲜花。街道纵横笔直,平坦宽阔。街道两旁绿树成荫,红花相映,好不气派。桂花初来乍到,还以为是一座新城哩!

“桂花,那就是我朋友的家啦!”关四发突然指着前面一幢三层大楼道。

“呵!”桂花惊讶地说,“私人能建起这么高大的楼,真了不起!”

“是的。我的朋友王德呀,一家两口,种果啦,开商店啦,那钱呀,像滚滚潮水般流进他的家。你跟他干,准会大大的满意!”

他俩边说边走,不觉踏进了第一层楼的大门。

这里,开设着一个小百货兼副食店,货架上各种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店主王德大约五十四五岁了,肥胖胖的,满面红光。他,早年丧妻,只生一子名叫王小春。其时,王小春跟车进城要货,王德正在店里张罗生意。

“喂,老王。”关四发洋洋得意地用土语说,“我给你带来一个摩登女郎啦!”

“呵呵。”王德闻声应着,抬头一看,不觉被桂花那白嫩而秀丽的容貌,神奇而优美的曲线怔住了。他笑吟吟地盯着。

店中的年青人无不向她投上艳慕的眼光,都说王德伯交上桃花运了!

桂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微笑着,那幼稚的脸庞上,不由自主地飘出两片红霞,使她显得更加的美丽迷人。

王德同关四发将桂花带上三楼的一间房内,这里装置得很豪华,风雅。崭新的弹簧床,洁白的尼龙蚊帐,28寸的乐声彩电,梅花牌三用机,玻璃茶几,檀木石雕座椅,透明书橱等。此外,墙上还悬挂着几幅美丽的山水画和挂着一把二胡,真是应有尽有。更使人惬意的是那阳台上盛开的鲜花,随着微风给室内送来阵阵幽香。桂花想,故乡住的土瓦房可算上乘了,跟这里相比,天壤之别呢!

王德按了一下三用机的开关,一曲动听的轻音乐如行云流水般播出,给大家带来几分快感。他给大家泡了茶,谈不上几句话,便安排桂花在这里休息。他和关四发走下楼来,不知说些什么,不多久,把关四发送走了。

 

 

 

黔西地区的石坪村,就在一座大山上。地方虽然 偏僻,但四面峰峦拥翠,春夏秋冬,云牵雾绕,景色异常秀丽。特别是村子里遍种桂树,到鲜花盛开时节,香气沁人。初临之客,无不疑其身置蓬莱胜境,神魂飘飘怡然。桂花就长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她姓刘,原名小妹,由于越长越苗条,越长越清秀,肌肤又如村子里初绽的桂花般白皙,因而人们都叫她“桂花”。

桂花自小聪明,读书时成绩一直很好。她满怀信心,将来非考上个名牌大学不可。可惜,正当她跨上高三那年,她的父亲上山砍柴,不小心跌进山涧里摔死。母亲闻讯,哭哭啼啼的匆匆奔去,由于过度的悲痛使她心脏病复发,栽倒在山脚下再也起不来了。此后,家里只剩下她和哥嫂三人。

桂花的哥哥阿明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可嫂嫂不但生性懒惰,心眼儿多,还很泼辣。她的父母去世后,嫂嫂说什么也不让她上学了。哥哥作不了主,她只好含着泪水离开校园,回家跟哥哥种田。

可是,她那向学之心仍然不泯。常常盼望着能有一天得以复踏校门,跟同学们愉快地学习,考上名牌大学。为此,她在劳动之余仍然拼命地学习。

一天,桂花因劳累过度,晚上又舍不得放弃学习,熬至深夜两点来钟才睡,。一躺下床就甜呼呼的睡着了,天亮了也不知道。

“嘭嘭嘭,嘭嘭嘭!”正当桂花沉醉于香梦里,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将她的美梦敲碎,她翻了一下身,用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睁开一看,心里不由一惊,啊,糟了,阳光跃进窗口了,我连饭还未煮呢!她忙滚下床来,穿好衣服,急匆匆的将门打开,准备到厨房去生火……

“哼,你的命真好哇,睡到日头上半天都不想起,难道要等我给你做饭请客的?!”憋着满肚子怒气,站在门外等候的嫂嫂凶神恶煞般地嚷着,随之伸出右手“啪啪!”的狠狠给桂花两记耳光。

“唉哟哟……”桂花痛得发昏,禁不住发出一阵惨痛的呻吟。她气极了,心想,亏你还是当嫂嫂的,只会天天在家里聊天,睡大觉。我每天干活干得多累都要把饭做好请你吃。我一慢了些,你就要大打大骂,实在太狠心了!但她面对着这恶嫂敢怒不敢言,只是心里深深地感到委屈,忍不住泪水簌簌地滚下,转身回房内,倒在床上“呜呜”地大哭起来。

嫂嫂更火了,尖着嗓子说:“真的要我给你当奴了?你又不是皇后,未有这份福气!”说着,气势汹汹地冲进房里在桂花的臂上重重地印上一掌,接着扭住桂花的手尽力地扯了一扯,道,“还睡个啥,你不做饭就不做!也许你野了哪个狗男子想出嫁了。想出嫁就快嫁,别赖在我的家!”

嫂嫂说完,悻悻地走了。

桂花在床上哭得像泪人般。

桂花的哥哥很早就去赶集了,他回来得知其事,道了嫂嫂几声不是,嫂嫂以为是他同情桂花偷情,又大闹起来。说什么“你爱你的妹妹就不爱我?除非我不在!只要我在,就决不容桂花在!你看,请你眼睁睁地看着!如果你要是也跟我作对,我这条命也拼了!……”嫂嫂越闹越凶,哥哥无奈,只好息鼓收兵。

哥哥怕她狠心,真的闹出意外来,悄悄地走到桂花房中含泪说:“妹,你哥前世作孽,娶了个恶婆娘。我看,你也大了,为免受她的气,就到外边找份工做吧!”

桂花望着哥哥憔悴的脸干流泪,没有作声。

夜色,早已降临,不时传来声声凄厉的虫鸣,令人听着好不寒心。

桂花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感到极其悲凉。她想起父母的惨死,想起自己的失学,想起每天干得连腰都挺不起来了还要遭受嫂嫂的打骂,还不时连累哥哥受气,并想起嫂嫂跟哥哥争吵时所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感到这个家里,不但一切美好的憧憬都化为泡影,连个容身之地也没有了。为减轻哥哥的痛苦,为了自己的前途,她决定远走他方,去寻找新的生活。

于是,她将行李收拾好,写了一张泪别书留下给哥哥,趁着深夜悄悄地跨出家门,踩着冰凉的月光到父母的墓前跪下,放声嚎啕大哭了一阵后,茫茫然的向一个方向走去了……

 

 

黔灵公园,是贵阳市首屈一指的风景区。这里花光灿烂,幽香缥渺;碧水青山,风光各异;悬岩幽洞,别生情趣。园中间的那座大山名曰“黔南第一山”。此山之高,不可目测。游人拾级登极,不但有“一览众山小”之感,而且贵阳名城的锦绣风光也尽收眼底。山顶有座古朴的寺院,传说远古时代有长者于此修道成仙。

桂花拖着沉重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来到这里。她听到寺里传出木鱼声声,经音飘逸,且清风阵阵,景秀山奇,正如古书所云之幻景。她想,能登此地而久居者非仙莫属!此时,她倏地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来。不知往何方而去才找到一个如意的栖身之地,如果这是庵堂,能够收容,多想削发入庵啊!她在山上跌跌撞撞地走到一个杂木深处,由于饥渴劳累过度,脚一软,倒下了。

不多久,乌云滚滚,凄风彻骨。好一个极乐世界,竟然变得阴森森的。可是寺里和尚的诵经声和木鱼声仍旧悠悠播出,山上的游人依然笑声朗朗……

一个年近五旬,满面胡须的大汉走来,发现一个少女软绵绵的卧在地上,仔细瞧了一瞧,看见她那如花似玉的姿容,不由怔住了。他沉思良久,漫步走近身边轻声叫道:“喂,姑娘,姑娘,你怎么啦?”

桂花朦朦胧胧地听到了一个叫声,睁开疲惫的眼睛,双唇翕动了一下,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随着又紧闭起双眼来。

那位大汉见状,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接着亲切地说:“姑娘,看你好凄苦。有什么事,请醒来对我说,我会尽力帮助你呀!”

“嗨!”桂花从心底里淘出一口苦气,睁着一双眼睛,慢慢地翻身坐起,凄楚地说,“你……你……说什么?”

“我看你好凄苦的。有什么不顺心事,请对我说,我可尽力帮你解决……”

“你,你是哪里人?干啥的?”

“我是贵阳市郊人,到广东搞生意的。”

“到广东?”桂花猛然想到广东与香港毗邻,是个开放特区,许多人都说,近年来那里起着神话般变化。为此,好奇心油然而生,问道,“你到过那里吗?”

“走多遍了……”

那大汉把广东吹得天花乱坠,把桂花迷住了。她把自己的辛酸倾腹相诉后,问:“你能帮我找到一份工作吗?”

“能!”他很认真地说,“我很同情你的不幸遭遇。如果你喜欢到那里去,我有位朋友办了一家商店,正缺人手,我可以给你介绍,包你每月最少能领八九百元的!”

“阿叔你太好了。”桂花感激万分地问,“你贵姓大名?”

“我呀……我叫关四发。”他说着把一张身份证给桂花递来,“请看看吧!”

桂花接过盯了一会,沉吟许久才交还给关四发,不觉又发愁起来,悲怆地说:“去,我是有点想去的,可惜我现在身无分文呀!”

“钱?没关系,没关系!”关四发一听,立即神采飞扬。他亮了一下涨得鼓鼓的黑皮包,拍着胸膛说,“这个包在阿叔的身上!”

于是,桂花随着关四发来到雷州半岛,走进了王德的家。

 

 

傍晚,月明星稀,天气清朗朗的。

村上的人几乎都到王德家来,楼上楼下挤得满满的。他们有买东西的,有来瞧“摩登女郎”的,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夜深了,人们都自觉地散去。

桂花解去外衣躺在床上,把电灯拉熄。刚进入梦乡,突然发觉有人推门。她忙起床拉亮电灯一看,原来是王德。他已闯进房来。她又羞又惊,忙抽身回帐内,一边穿衣一边说:   “王大伯,夜深了咋的还不睡觉?”王德没作声,憨笑着,关闭门,转身揭开蚊帐滚上床来,搂着桂花就使劲地吻……

“唉,你,你这是干啥?”桂花大惊失色,慌忙滚下床来忿忿地说。

“嘿嘿,别大惊小怪的吧。”王德操着半咸半淡的普通话温柔地说,“桂花,我会永远疼爱你的!”

“疼爱我?哼,难道这样做就是疼爱我?!”桂花的双眼迸着火花,怒斥道,“深更半夜里你竟然偷偷摸摸的闯进房来,我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德被桂花这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那本来就焕发着红光的脸,于此时更加涨红了。沉默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说,“我们……睡觉嘛!”

“睡觉?”桂花更气愤地指着王德的鼻子道,“真料不到,你年纪这么大,连半点人性都没有。我问你,谁叫你来跟我睡觉?!”

“谁呀?”王德再也经不起桂花的喝斥,有点火了,说,“我是用五千元买你做老婆的,哪要谁叫!”

“啥子?你说!”桂花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问。

“你是我用五千元买来当老婆的!听见了吗?”王德理直气壮地说。

“哇!”桂花这时恰似五雷轰顶,大惊失色,悔恨交加。真料不到关四发是一个衣冠禽兽;真料不到自己的命生来这么悲惨。她恨不得一下找到关四发,把他的心掏出来问,为什么这样的坏!于是,她迅速奔到门前将门打开想立即冲出这是非之地……

“桂花,桂花。”王德连忙上前来拦阻说,“你想怎样呀?!”

“我要去找关四发!”

“唉,你往哪找去呀?”

“到他的家乡!”

“找他做什么?”

“问他为啥要把我来卖!”

“他不是说你同意了吗?”

“他说,是要我来跟你工作的,可并没有说给你当老婆!”

“啊?”王德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一颤,发愣了。许久才张开嘴说,“桂花,既然如此,我不敢强迫你,请还我那五千元算啦!”

“好,那你就让我去找关四发要,要不到我就去告他了!”

“这……”王德迟疑了。他想,让她去找关四发嘛,是不可能找着钱的,或许 她一去就不返了。岂不是人财 两空?唉,还是宽容点儿,好好的对待她,慢慢地感化她,也许是可以的。他温和地说,“桂花,不行呀。他为人行踪不定。你先在我家帮我打理店务吧!”

桂花沉吟了半响,说:“那请你先出去,让我考虑考虑,明天再说好吗?”

“好好。”王德讨了个无趣,只好满口答应,开门出去。

桂花连忙把门关闭加固。她倒在床上哽咽,辗转反侧着。突然一阵凉风吹来,接着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此时,她的心觉得冰凉凉的,不由得放声痛哭起来。那悲切的哭声在这深夜里显得更是凄凉,令人肠断,那泪水像窗外的雨水,不断地淌着…… 

 

 

王德的儿子王小春,二十三岁,生得英姿勃勃,一表人材。他虽因高考差3分落榜,但毫无悔意,高高兴兴地回家来跟父亲一道承包了五十多亩坡地种植红江橙,只五六年就成了暴发户,随着建起这幢高楼和办起商店来。平日里他自个儿去看管果园或上城进货、卖果,让父亲在家打理店务。桂花刚到那天,他早上已进城要货了,因货主外出未返,只好在城里过夜,翌日清晨才起货回家来。

快九点钟了,店门仍然紧闭不开。王小春推推门,叫了几声,毫无动静。他找近邻阿芳嫂问,阿芳嫂咯咯的笑了好一阵才说:

“嘿,你爸呀,行上桃花运了。昨天,那位名叫关四发的给他带来了个漂亮的姑娘,大概是夜里跟她疯醉了还不知白天黑夜的睡着!“

“什么?”王小春大感疑惑。

“你爸行上桃花运啦,昨天……”阿芳再次说了一遍。

“嘭!嘭!嘭嘭嘭!”王小春一边用力地敲门,一边敞开喉咙大声地嚷着:“爸,爸爸!爸爸……”这打门声和嚷喊声震得百十米远的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再说王德当夜从桂花的卧室出来后,心事重重,夜不成寐,独个儿在床上不停地叹息、翻滚着,直到天将亮了才迷迷糊糊地合上眼。此时,他正入美梦之中,不觉被王小春那猛烈的敲门声和呼喊声惊醒。他伸了伸酸软无力的四肢,舒了一口气,慢腾腾地翻身起床,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前开门。

“爸,太阳都上半天了,还不开门卖货?”王小春没好意思问。王德又饿又困,阴着脸:“唉,今夜睡晚了些。”

王小春不敢再问,憋着气同父亲把货卸下就到冲凉房里净手抹汗。出来见父亲仍不做饭,无精打采的坐在店上,他更为狐疑。为了验证近邻之说,他走到父亲的卧室来,室内却是静悄悄、空洞洞的。他又走到别的房子里瞧,那些房子的门都是敞开的,只有自己的卧室紧闭着,不见一个人影。心想,这些人好不正经,专拿我父亲戏弄!他走近自己的卧室,用锁匙开门,推了推,可怎么也推不动。他又觉得蹊跷,趋步下楼向父亲问:

“爸,我的卧室怎么推不开,是不是有人在里面?”

“噢,是……”

王德欲言又止,拖起沉甸甸的脚步往楼上走。王小春似乎明白了,默默地跟着父亲复上楼来。

“喂,桂花,桂花,天亮了,起来开门呀!”王德轻轻地敲了一敲门叫道。

里面静悄悄的,听不到回音。

王德又叫了几声,仍不见动静。他的心顿时忐忑不安起来:她究竟是恨我不肯开门,还是熟睡着听不见呢?也许是想不通,赌气……哎,赌气自尽了?千万,千万别这样啊!否则,我王德就是大罪孽……他越想越不安,急得直冒冷汗,大声地喊起来:

“桂花,桂花,起来吧,天快中午了,起来呀!”

夜里,桂花几乎彻夜失眠,哭成了泪人般。泪干了声哑了,她便拉亮灯,静静地坐着。她思绪万千:向死神低头?使不得。给一个老头当老婆?更不行。找关四发告状要钱赔偿?看来是枉费心思。设法逃脱?嘿,人家为我花了五千元,这怎么办呢?她一直思虑着,天亮了,才昏沉沉的睡去。梦中,她看见一只老虎突然向她猛扑过来。她拼命地跑呀跑的,不觉被一截树头绊倒,老虎一下子扑到她的身上咬住大腿。她“哇”的一声惊醒了。接着又听到王德的敲门声和叫喊声,更是惶惶然的。她沉思着:他来了,究竟是抱何心理?如果……我将咋办?她闭起双眼停了一会又想,算了,好来好往。他若不讲理,我必须来个硬对硬,别无选择!于是定了定神,壮起胆子,上前慢慢地把顶门的东西搬了开门。

王德和王小春信步而入。

桂花见王德带来一个英俊青年,不知道他的心里怀的又是什么鬼胎,她直愣愣地盯着王小春。

王小春看到桂花是一个未满二十岁的美丽姑娘,心里顿生疑结:她年轻轻的,怎么就跟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到这里来……

“桂花,肚子饿了吧?”王德神情呆滞地站着,拉了一把王小春,“这是我的儿子王小春。你跟他坐坐,我去做点早餐。”王德说完,转身下楼去了。

王小春和桂花相对无言,静得可以听见对方的心砰砰直跳。

“小姐,你的名字,是不是桂花?”王小春终于打破了沉默。

“是。”桂花淡淡地回答。

“你今年多少岁了?”

“十八岁。

“你的家乡在哪里?“

“在贵州。”

“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桂花听了这一问,禁不住悲咽起来,把头深深地低下去,一言不发。

“讲吧,你讲了我是会理解的。”王小春语气温和地说。

桂花抬起头来,用凝滞的眼光直视着王小春。许久,她才鼓起勇气,将她父母如何死亡;凶恶嫂嫂如何逼她失学,又如何遭受毒打;如何出奔被骗来卖给他父亲等说了出来。她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儿,声音凄楚、悲凉。

王小春听了桂花的哀诉,深表同情。他想,母亲早年去世了,丢下父亲好不寂寞。父亲想找一个人回来,老年得以互相照顾、安慰,又可以帮助打理家务,我是应该赞成和热情支持的。可是,父亲呀,你将近六十了,人家才是十七八岁的黄花闺女,连当儿子的还比她大四五岁,有何意思要人家来当我的继妈呢?他又想,可恨那关四发图这不义之财,骗她来卖,太荒唐了!唉,那几千元问题不算很大,但如果闹出去,被人家舆论开来还了得!他静静地沉思了一番问:

“你现在想不想回家呢?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给你路费。”

桂花摇了摇头不作声。

“你不想回去?”

“这……”桂花想到自己害人家被骗去五千元,很过意不去,咬咬牙说,“我干脆就在你家打工顶钱吧!”

“不,只要你想往哪里去,我都可以赠给你路费让你去的。”

桂花听着激动万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她盯了一眼王小春说:“如果不要我打工顶钱,这太感谢了。我想,现在也不知道往哪里走才好,你父亲如果同意,我就在你家跟你当兄妹吧!”

王小春点了点头道:“你既然有这个想法,请等一会跟我父亲商量……”

“登登登……”王小春和桂花正谈话间,王德上来了

桂花把原先的主意向王德告知。王德想,既是乐意在我家了,把她当什么女儿、老婆的都由我。只要我好好地对待她,不愁她不答应的。暂且同意她的要求,先让她把情绪安定下来吧。他想到这里便脱口道:

“好好。桂花,你也饿了,饭菜已经做好,大家去吃饭吧!”

……

自此,桂花同王家父子亲热地生活在一起。平时,她除了做饭,有时也代王德在店里卖东西,有时和王小春一起上城,一起干活……

 

 

初秋的夜晚,天空一片蔚蓝。好像仙女们用碧泉刚刚清洗过一样幽洁;闪烁的群星各自争辉,放射出令人喜爱的晶光;弯弯的月儿缓缓地从东方升起,泻下万顷银波,映得山村景色更加姣妍。

桂花正在阳台上听王小春拉二胡。

不时,阵阵清风夹着菊花的馨香扑鼻而来,撩得桂花歌情亢奋,当王小春拉完《我热恋的故乡》一曲,转拉庄奴作的《情人的的关怀》时,她禁不住随着弦音轻轻地哼起来:

风儿阵阵吹来   风儿多么可爱

我经常对轻风诉说情怀

时光不停地流   一去不回来

你曾经告诉我   光阴不再来

如今我已了解   对我那样关怀

我要珍惜你的爱  不能忘怀

树上那美丽的花  开得那么可爱

花儿谢  花儿开  谁明白

桂花虽然命运欠佳,却天赋予一副好歌喉,唱起歌来酣润润、甜滋滋的。王小春听着她的歌声大为喝彩:

“唱得好,唱得很好。你的嗓音不亚于邓丽君!”

“请别见笑,你拉得更好哪!”

“何必客气。来,唱几首,我给你伴奏!”

“唱什么歌呢?”桂花向王小春瞟了一眼,羞涩着问道。

“随你唱呀!”王小春微笑着回答。

“好。”桂花略有所思地涨红着脸说,“我唱《这样爱我不够》这一首。”她随着清了清嗓门就亮开了珠喉:

我早已不相信

爱是天长地久

却为何把你当作我唯一的拥有

我总是一再迷惑

爱是两情相守

……

这一夜,王小春意外地感觉到桂花给他在生活和精神上带来了不少的乐趣,心里有说不出的怡悦,一躺下,就酣然睡去了。同时,桂花由于对王小春唱出了自己的心声,多么渴望他尽快地给个回音啊!但他却一声不吭,谁知他的心底如何?她胡思乱想着,难以入眠……

岁月悠悠,一年过去了,他俩几乎每晚都在一起和着三用机歌唱,或由桂花引颈酣歌,王小春给拉二胡伴奏,亲昵得像一对孪生兄妹。

可父亲王德似乎有些反常了,时而神情呆滞,时而闷声闷气的喝着酒……

一天傍晚,王德酩酊大醉。他把儿子王小春叫到自己的房里来,脸带愠色道:

“小春,你为儿子的,应慎重些。人言可畏呀!”

王小春不知所措,心里不禁一颤,忙问:“爸,这话您咋说的?”

“哼,你知不知道,我要把桂花买来是为什么的吗?”

“这……”王小春被父亲王德那突然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他迟疑了许久才道,“有,你是想把她买来……但,她是不会同意的。”

“怎么,难道她不同意跟我,你就可以放胆跟她啦?”

王德的火气往上直冒,脸上红灼灼的,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涨得见血。

王小春看到父亲极其异常的神态,心里感到不寒而栗。

“爸——”他惶惶然地叫了一声,差点儿跪倒下来,辩解道,“我跟她可没发生什么。平时只是同她一起劳动,或上城卖果购货,并有时同她唱唱歌而已呀!”

“哼,你说得倒好!可是你知不知道,满村子的人几乎都说你这不孝之子,想夺父亲的……”王德瞪着儿子,沉思良久才嘘了一口气。说,“好,起来吧。外人之言,虽说是不可相信,但还是望你多加慎重为好,免得被人耻笑!”

的确,近来村子里一些闲着无事干的人经常有意无意地在王德的面前说:“王德呀,问你气不气,花了五千元买个摩登女郎做老婆,却天天跟你儿子混。他人年轻清秀,这女郎自然喜欢喽,哪会肯跟你睡觉了!”

还有的编了个顺口溜,“王德王德真不错,父子同娶个老婆……”

不时传来种种刺耳的舆论,使王德实在又惭又气,忍不住了,方叫儿子过来训斥一通的。不过,王德是不好意思跟桂花说的。桂花哪晓得他那内心的痛苦!她看到王德总是闷气的样子,以为他病了,很忧心。平时,她总是像女儿待父亲那样地侍候他:一会儿问要不要请医买药,一会儿问喜不喜欢吃些什么东西。可是,王德老是不说。

一天深夜,王德卧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看来,为了不让外人道长说短,只有早日了却心愿才是。桂花呀,你老是不理解我对你的一片心……不管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好,我非得跟你圆房不可了。可他转念又想,嘿!说来容易成事难呀。如闹不好成了笑料,这岂不是叫我大丢面子?

王德越想越烦燥,睡也睡不着,坐也坐不安。唯有借酒消愁!他在店里拿了两瓶“莲花白”回到卧室,咕噜咕噜地喝着。一瓶下肚,他觉得神情恍惚,手轻脚浮,周身飘飘然的,很舒畅。接着,他又拿起第二瓶,扬脖饮尽。这时,醉得如痴如疯,“哈哈哈”的放声大笑,跌跌撞撞地向床前挪了数步:“桂花,桂花!”突然,双脚一瘫,再也撑不住身子了,“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板上……

早上,准备吃早餐了,王小春没见父亲,向桂花问:“我爸呢?”王小春对桂花虽然很热情尊重,但因她年纪比自己小,加上父亲意欲娶她为继母,怕将来难转口,为此,他从未给桂花任何正式的称呼。

“他还在睡。”桂花说。

“你叫过了吗?“

“我曾叫了几遍,没有回声。“

“喔。”王小春望着窗外的太阳,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说:“差不多八点钟了,怎么还不醒呢,请你再去叫叫吧!”

“好!”桂花答应一声,又走到王德卧室门口,“大伯,大伯,起来啦,起来吃饭啦,差不多八点钟了呀……”桂花连叫了几遍都不见回音。她觉得很怪,即又一边敲门,一边喊起来。可是,任凭她怎么敲呀喊呀,仍然没有听见半点回音,里面却老是沉静静的,只是每推一推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臭味。

桂花无奈,只好走回餐厅告诉王小春。

王小春想了想说:“算了,也许是今夜喝多了酒还醉着的。我们先吃了再叫他看看。”

他们吃完早餐,同时来到王德卧室门口又叫了几声,仍不见王德有任何动静。王小春不得不将门撬开。门一开,他们不禁大惊失色:只见王德躺在地板上,嘴边吐出一堆秽物,鼻孔里流着血。他们忙上前摸摸他似乎还有些暖气,桂花俯下身子将嘴放在鼻孔上尽力地吸,把一块污血吸出,指望他能发出呼吸复生,但毫不济事。他们急忙送王德上医院抢救。医生诊断后说,病人因酗酒跌下,造成血充脑失救了。王小春和桂花一听,由不得“哇——”的一声倒在王德的身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夜茫茫,风凄凄。

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王小春想起自己失去了父母,又没有一个兄弟姐妹,孑然一身时,心里感到无限悲哀,好在桂花在日常生活上给他带来了一点温情,但桂花也给他招来了不少的冷言讽语。

一天,村里有个被人们号为“马骝子”的长发后生来买东西,他贪婪地盯着桂花望,转而又向王小春眨了眨眼睛,接着说:

“王小春,你跟桂花的事总该摆几桌酒喝喝,让大家热闹热闹。明明白白的嘛,何必老是偷偷摸摸,有什么意思?”

桂花一听,惭得满面通红,悄然避开。

王小春觉得话语太刺耳,白了马骝子一眼,忿忿地说:

“请别胡说八道,你连自己是什么货色都还不明白,反污辱人!”

“假正经!”马溜子瞪了王小春一眼,抛下一句,哈哈哈的溜走了。

王小春自听了马骝子的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有时,他彻夜难眠,想得很多很多,心乱如麻。

一天,为避免再受那些小心眼的人的冷言,王小春多么想把桂花打发走啊!可是,一当想到她的遭遇是那么的可怜;想到她与自己那胜似兄妹的友谊深情,又是于心难舍:

“哎,不管马骝子他们怎么说,只要桂花喜欢在这里,反正我身正不怕影斜,决不能忍心把她赶走!”

光阴荏苒,桂花到王小春的家来已经是三个年头了,既未回过家,又没有通过信。一天,她突然想起哥哥来。他,有没有跟那狠心的嫂嫂和好生活呢?他会不会被累垮了呢?唉!我这可怜巴巴的哥哥啊,我真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桂花想到这里,心一酸,眼泪不停地滴下。

为了解一下哥哥近来的情况,她即时给他写了一封信。

二十多天后的一个中午,桂花接过邮递员送来哥哥的亲笔信,欣喜地忙打开看,只见里面写着——

桂花,我日夜思念的好妹妹:

自从你离开家后,不知你往何方求生,我一直忧心如焚和挂 念着你,可恨老

是不闻音讯。今天,接到你的信,我不胜欣幸!

妹,我去年生了一场大病,至今仍卧床不 起。因此,你狠心的嫂嫂丢下我,

着孩子逃到远方去改嫁了。现在,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瘫在家里,是靠好心的邻居照

料和施舍生活着的。多么的想念你呀,希你见书速返,以慰我望为是。

哥哥   阿明

XX

桂花念完,难免又是一番心酸,泪水横流。她巴不得一下子飞回故乡,看望这苦命的哥哥。但光急不济于事呀,我得跟春哥商量,看能不能跟他多借些钱回去给哥哥医治。

桂花找到王小春将哥哥的凄惨遭遇告知,并把信让他看。王小春深表同情,不等桂花提出借钱回去探望,他先说了。

“桂花。”这是王小春第一次这样称呼的,“既然你的哥哥病成那个样子,回去看看找个医生治疗吧!“

“是。我要回去找个医生给哥哥治疗,可是……”桂花说到这里,似有点难言之状,停了许久才道,“你能不能给我借点钱?”

王小春毫无思索地回答:“可以,给你五千元,都不要还的。”

第二天上午,王小春将桂花送到湛江火车站,还给她买了衣服杂物,桂花深受感激地说:

“春哥你太好了,我此生此世也报答不完你的恩情啊!”

王小春爽朗地说:“为人,就应该这样的,何必如此介怀呢?”

“……”

——,正当桂花有千言万语要向王小春倾吐之时,列车突然发出一阵长鸣。她只好跟王小春依依不舍地握别了。当她坐上往北开去的火车时,她与他的心像被一条长长的线牵连着,都情不自禁地掉下眼泪。

 

 

自从桂花走后,王小春孤零零的好不寂寞,心头上增添了无限痛苦的思念。

“桂花呀桂花,我多么的喜爱你呀!讲句心里话,如不是父亲说过要娶你当继母,只要你乐意,我定然……如今,你一天不在我的身边,我也象失去什么似的,心里难受极了,但不知你此去还有没有把我王小春记在心上哪。”

一天天过去。将近二十天了,王小春好不容易才盼到桂花的来信。

春哥:

你好,祝你玉体金安,心情舒畅,家业兴旺!

我前几天已顺利回到故乡,并把家兄送县人民医院留医。他在医生的精心治理

下,今天好转了些,请勿担忧。

春哥,我知道,你现在是多么的孤独、寂寞的,也许会感到是多么的凄然啊,

望你要多 多保重!

我自从离开你的那一天起,都一直在想念着你。你对我这个远方的落难女子竟

然至诚关照,爱若同胞,使我确是深为感动,永生难忘。

我想,你的大恩大德,我即使是来生也无法报答得完,唯有将心以报而已。因

此,我打算等哥哥病愈后,即返雷州来,你喜欢吗?

盼速回佳音!

  桂花

XX

王小春阅后,惊喜交集;喜的是,桂花到他家确是情同兄妹,难舍难分,惊的是,她回来后,也许那些多心眼的人又要胡说八道。他的心情是多么的纷杂混乱!

经过几个昼夜的思索,他终于憋着气给桂花复了信:

桂花:

你的来信拜读后,得知你顺利地回到家里和你的哥哥的病情有所好转了,我非

常欢喜!说心 里话,我以前见到你的不幸遭遇是深表同情的,见你为人勤劳诚实

又很为爱慕。有说不尽的思念之情,你如再次到这里来,我一定热情欢迎……

                                                            王小春

                                                          XX

 

王小春写完,小心翼翼地折好装进信封,就骑起摩托车向邮局飞驰而去。 

 

 

腊月的南方,虽说不像北方那样寒风凛冽,冰封雪地,但总有些寒流冲刺。王小春不唯觉得孤独,而且有一种冰凉感常窜心头。他多么盼望早日收到桂花的回信呀!可是日复一日,两个月过去了,杳无音信,为此,他深感伤心,常常自个儿在夜里引颈悲歌。

一天深夜,王小春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接着,传来一个熟悉的叫声:“春哥,开门!”他定神一听,欢笑起来:“桂花!桂花!”忙拉亮电灯奔下楼将大门打开。只见一个衣着褴褛、蓬头散发、面容憔悴的女子提着一个包裹,踉踉跄跄地踏进门来。

这就是桂花?王小春不免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

“春哥。”那女子声音脆弱沉颤、神色怆然。

王小春从她的叫声中再次断定是桂花不疑了,却对她那模糊的形态还是有点诧异,不禁发声问:

“你到底是谁呀?”

“怎么,你认不出来啦?”那女子一怔,凄然地说,“春哥,我……是桂花呀!”

“呵,桂花,你……”王小春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叫出声来,“你咋的如此?”

桂花经不起这问,她的眼湿润了。嘴巴噘了几下,低下头,不停地抽泣着,随之泪水像两股冲开决口的清泉不断地涌出。

原来,桂花的哥哥因医治无效死去了。她含泪埋葬好哥哥后,眼望着这昔日好端端的家庭,今日却变成一个冷落萧条、举目无亲,空徒四壁的骇人之境,心里觉得更加凄然。于是,她恨不得身长翅膀,飞复雷州,回到王小春的家来。

不料,当桂花乘汽车到贵阳要转乘列车,提着行李到售票窗口前,刚掏出钱买车票时,突然有三个年轻歹徒围上来。其中一个满脸胡子的歹徒恶狠狠地抓住桂花的衣领厉声喝道:

“狗贱婢,你好大的胆!刚结婚一夜,竟然翻脸把我的钱物偷走。我问你,要往哪里逃?!”

“你……”桂花一时不知所措,发了一怔,转而气忿忿地说,“别不要脸,我跟你素不相识!”

“什么?你明明是跟人家结婚,却把东西偷走,还要狡辩?”另一个尖鼻子的歹徒喝了一声,随即在桂花的太阳穴上重重地印上一掌,“妈的,你这坏女人早该杀了!”

桂花痛得发昏,一时说不出话来。稍停片刻,她睁开双眼望着那三个凶神恶煞般歹徒的狰狞面目,心里顿时打颤起来,只好忍气吞声地说:“同志,你们认错人了吧?我实在跟你们素不相识呀!”

“还敢说!”那个凹鼻子的歹徒啪的一声向桂花的左颊击来一掌,“妈的,你这个女人的确是坏透了。来,我们先把她的衣服……剥下,让大家看看是个什么货色!”

“不,我们还是文明点,不必把衣服脱了,怪难看的。”满脸胡子的歹徒又摆出“丈夫”的架子说,“她不愿意跟我为夫妻也罢,但偷走我的东西总要讲清楚。我们先把她带到派出所去再说!”

“好!”

这时,那两个歹徒立即随声附和地嚷起来,边拳打脚踢,边推推拉拉的将桂花从火车站硬地拉到街上来。

桂花几乎遍体鳞伤了,垢面散发的好不凄惨。她连声分辩和叫喊。可是围观者都听说她是反婚,偷丈夫的东西出逃的,人们无不怒发弹指,谰言谩骂,有谁理解同情呢?桂花经不起他们的毒打,昏倒了。

不多久,桂花醒来,不见了手表,摸摸身上的钱也没有了,禁不住叫苦连天,泪如雨下,凄凄然的向围观者诉其真情。这时,人们才如梦初醒,大喊上当。可恨那些歹徒已溜得无影无踪了,即使有见义勇为,敢于拔刀相助者也已太迟了。

桂花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拐一拐地回到火车站来。没有钱搭车怎么办呢?看来,要到雷州,只有向人家行乞才行了。不过,她不愿意这样做——认为年轻人行乞太失颜,太没意思了。她只好坐在候车室的偏僻处暗自流泪。

深夜,北风怒号,寒气逼人。

桂花又饥又困,多么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呀。可是,没有被盖,她只好在椅上抖瑟着身子打瞌睡。

翌日,阳光灿烂,暧气回升。

桂花望着一辆辆列车往南方开去,想到自己举目无亲,别没办法,只好找乘警将其苦情相诉,并恳求让其上车。当时,一位解放军战士在旁听着,深表同情,立即给桂花送来三十元。乘警见状,也替桂花补办了一张免费票让其上车……

王小春听桂花的苦诉,心里一酸,泪珠涌了出来……

  

 

桂花回到王小春家来,有说不尽的欢欣。她忘记了途中的疲劳,很早就起床,像以往一样轻手轻脚地工作着。一天早上吃饭,她瞧了瞧王小春那俊秀的面庞,良久才羞涩地说:“春哥,你对我的关照之恩,叫我终生难忘。我……我打算跟你永远在这里生活,以图其报……”

“不。”王小春闻其言而晓其意。他忙说,“桂花,我们可以当作兄妹或朋友永相往来,以前的诸些小事不必介怀……”

桂花的脸刷地红起来。

“春哥,我的心意已决了,请理解我呀!”桂花说着从衣兜摸出一张纸来,“请看,我连结婚证明都要来了哪!”

王小春接过一看,怜爱和惊喜不觉油然而生。他的脸倏地发烧了,心咚咚地扑跳起来,双眼直愣愣的瞅着桂花,许久才把视线转移,很难为情地说:

“桂花,你这是咋搞的,我未曾说过要同你结婚啊!”

桂花始料莫及,弄得十分尴尬,继而眼泪倾注而出,嗫嚅着说:

“春哥,当怜我为你一片钟情,千里迢迢……跋涉而来,受……尽百般折磨啊!”桂花说完,以恳切的眼光期待着。

王小春默不作声。评心而论,他对桂花何曾不抱有恋爱之心?不过,鉴于早年父亲之意,是想把桂花当继母的,虽说未成为现实,可已有一条无形的鸿沟阻隔着,岂敢擅越雷池半步!此时,他的心在刺痛,在抽泣。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桂花。”王小春深沉地说,“我并非不喜爱你,但怕……怕人们耻笑呀!”

“耻笑?”桂花瞪大双眼,不解地说,“我们来个堂堂正正的结婚,谁敢耻笑?”

王小春抱着难过的心情,语不协调地说:“天下的好人多得很,请另选一个如意的吧!”

桂花听了,觉得很没好意思强求了,只是把一串串苦泪咽进肚里,折回卧室。王小春耷拉着脑袋,沉闷闷的自个儿到店里打理店务。

第二天中午,气温骤然下降,天色阴沉沉的。冰冷的北风夹着毛毛雨,几只乌鸦在空中叫喊盘旋着。“哇!哇!哇!”那凄厉的叫声,给人们带来极其寒心恐怖气氛。王小春进城采购货物刚刚回到家门口,阿芳就阴着脸走上前劈头盖脑地责骂起来:

“小春,你这狗崽子太狠心了!”

“什么?”王小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惊问:“阿芳嫂,这话你是从何说来啊?”

“哼,人家桂花,一个多好的姑娘,你为啥与她闹翻了?”

“这……”王小春似意识到一种不祥之兆,顿时心里感到不寒而栗,“这是谁对你说的?”

“要什么谁说?是我亲眼见的!”

“你亲眼见?”王小春更是大惑不解道,“阿芳嫂,你这话,我真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从未跟桂花吵闹呀!”

“不吵闹?为何她双眼那么红肿,泪汪汪的提着行李走了?”

“什么时候?”

“上午10点半。”

“你有没有问她去哪?”

“有,她不肯说。叫她等你回来再走,她也不肯。我挽她,又挽不住,匆匆的走了。”

王小春听了,忙打开门,走进商店,商店一切依然,走进桂花的卧室,室内诸物大都原封不动,桂花却连影子也不见了。她原来挂在壁上那幅楚楚动人的照片被取下撕成碎片撒在地下。一串钥匙放在桌子上面,压着一封书……目睹这一切,无不令人百感交集,悲凉揪心!

王小春惊愕地抓起那封信,急切地默诵起来。

阿春哥:

我很对不起你!当你读这封信时,也许心里觉得抛掉了一颗沉重的大石,很轻松或许会感

到无限痛恨——因为这是我最后给你留下的一份不该留下的礼物!

我真想不到人生是那么的残酷曲折。父母不幸辞世,造成我失学;嫂嫂对我无情欺负,迫

我外逃致死;获救后不幸又遭拐卖。现在我哥哥也死了……在患难之际,难得你尽诚关照,深

感于怀。心想,此恩此德难以图报,加上你那甜美的音容在我的心灵刻下了深深的印记,才甘

受风风雨雨,历尽千 辛万苦,千里迢迢跋涉而来。不料,你老是推辞。难怪你认为我是你父亲

想买来……但他已是年近六十的老人,我还是一个青春少女,这可能吗?他只能配当父辈!

……如果我们到镇里登记,办理了结婚手续,堂堂正正的结为夫妻,有谁敢耻笑?可你偏偏

借词推却,令我绝望!我想,既然生不能为你妻,但愿死后,来世跟你相会,恩恩爱爱……

这里,既不是我今生久居之地,自当赶早离开了。但,大地茫茫,该往何方而去为好?我想,为洁身自好,等待来生,只有寻庵剃发为尼以度终生为是。为此,我也只好忍痛含泪离别了这一

心爱的家和你……

啊,原来是桂花给我留下的痛别书!王小春想,桂花此去如身陷不测或剃发入庵凄苦一生,我心何忍?他想到这里,悔恨不已,重重地往自己的胸口擂了一拳,自言自语地说:“该死,都是我害了她!”说着,丢下货不卸,骑起摩托车就向村前飞奔而去。

北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很快,王小春像落汤鸡般浑身抖瑟起来。

“桂花!桂花……“

一阵阵揪心的喊声,断断续续地在空中回荡着。但是,任凭王小春千呼万唤,再也听不见桂花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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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蒋生,字怀亮,笔名雷松子,广东省雷州市人,雷州市文联原副主席兼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系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发表作品100多万字,多次获得省与全国性征文奖,其中《鬼镇坡月圆》获“中国当代小说奖”、第十三届湛江市文艺精品奖,收入《中国小说家代表作集》。著有作品集《情悠悠》《火红的心在燃烧》《蒋生作品选》和长篇纪实文学《人民公仆陈光保》(与李日兴合作)。个人小传被收入《广东当代作家辞典》、《中国小说家大辞典》、《中国专家人才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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