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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锡荣:兵事

发表时间:2020-10-12  热度:

 

新兵连集训时,早就知道军分区有个大首长要来看望新兵,但不知道就这样过来了,于是出了些状况。

那段时间,新兵们在操场上齐步走,正步走,跑步走,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来来回回,往往返返,一二三四喊得震天价响,尘土飞扬。看到新兵蛋子们这么卖力,走得像模像样,新兵连长一高兴就宣布放假休息一天,但不得出军营。于是新兵们放了羊,下军棋的,看书看报的,洗衣服的,有聚在屋檐下一起晒太阳的,有在床铺上聊天的,有去理发室理发的,有逛军人服务社的。就在这当口,数辆“三猫车”(士兵们把三菱车叫做“三猫车”)悄无声息地驶进了新兵集训基地,连哨兵也来不及通知连里边。

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后,新兵连长让三排长通知以班为单位扎腰带到操场集合,于是忙乱了一阵,一二一,一二一,新兵们喊着口号齐刷刷在操场上集合完毕。

新兵连长是中尉,左右肩膀上各有两颗豆,在队伍前笔直如一株白杨树,面向新兵队伍,气沉丹田,口中喊道:“稍息,立正。”士兵们齐刷刷脚跟一碰,昂首挺胸收腹,中指紧贴裤缝。新兵连长向左转,抬手握拳至腰间,啪啪啪,跑了几步立正,面向首长敬礼:“司令员同志,新兵连集合完毕,应到多少人,实到多少人,请您指示!报告人,某某部队新兵连长,某某某。”

一个和蔼的老头向前跨了一步,手掌在额头旁挨了一下算是还礼:“请稍息!”新兵连一百五十多人,第一次在部队看到那么大的官,三百多只眼睛齐刷刷看过去,这个老头军帽侧后露出的头发银白,一身黄呢子军服,肩膀上松枝绿色肩章底版上,缀有金色枝叶和一颗金色星徽,阳光下金灿灿的直晃眼睛。老头缓缓走到队伍前,“同志们”有点沙哑的嗓音透出威严。新兵连士兵们精神一振,“唰”统一收回左脚,双脚靠拢,挺胸抬头,目视前方。老将军满意地左右看了看,右手举起来随便在帽檐角靠了靠,然后和蔼地说:“请稍息。”将军简短地发表了讲话,他鼓励新兵连战士们要发扬老西藏精神,苦练杀敌本领,扎根边防,为国戍边,好好工作,争取立功受奖。大家有没有信心?--有!士兵们回答得齐整,声音震得白杨树上的几只鸟儿齐刷刷一阵乱飞。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过头告诉一个参谋模样的人说:“兵们都很辛苦,我看动静就不要大了,随便叫一个班出来,看小鬼们走走步伐就行了。”于是那个胖参谋向新兵连长报了个六班。

于是六班班长令狐江接到命令带队出列,领着一个班的十二个人在队伍前操练队列。走着走着,这时大伙发现六班一个新兵出现了状况,他在队伍中一手提着裤子,一面跟着做队列动作,显得特别别扭。大伙定睛一看原来是牛骏那家伙,一个来自四川的兵,平时爱摆龙门阵。一般云贵川的兵几乎都是小个子,牛骏却是一个瘦高个,在队列中更加显得鹤立鸡群,滑稽可笑。大伙心里猜测应该是今天他正在洗换衣服时,还没有来得及换上裤腰带,集合哨响起,胡乱穿起裤子就出来集合了,这家伙想当当南郭先生混在队伍里边谁也看不出来,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恰恰会抽到他们六班出来走队列。一看这情形连队队列里边一阵骚动,有几个兵在窃笑,新兵连长稍稍把头向侧面严肃地瞪了一眼,后边立马噤了声。

当时令狐江他硬着头皮继续喊着口号操练队列:立正、稍息、停止间转法、齐步、跑步、立定、敬礼、纵队、横队、集合、解散、整齐、报数......

你六班长在部队混了两年多,是个老兵了啥没见过?就是一个死脑壳嘛,转不过弯!当时看他那情况,发一声命令或者让牛骏出列归队,就少闹一点笑话。这是新兵岳连长事后说的,算是事后诸葛亮。

在现场的司令员等领导面对这样情况,不动声色,好像见怪不怪,到临走时也没说什么。新兵连长脸上挂不住,站在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可以说内心波涛翻滚,十多分钟的班队列度日如年,好像经历了几个季节那么漫长。六班完成队列演练归队后,新兵岳连长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惹毛了“毛驴子”,“毛驴子”不是驴子,而是一个人。

送走和蔼老头过后,“毛驴子”这时传下话来要看看器械练习。岳连长想他平时亲自上手抓得紧,对新兵们的器械练习还是蛮有信心的,操练的好的话可以扭转看法,扳回一点面子。

从一班到十二班,随便他抽查吧。哪知“毛驴子”很刁,要看的不是班里边士兵的器械演练,而是要看新兵连通讯员的单双杠和木马三练习演练。

岳连长等人傻眼了,这可是新兵连的“灯下黑”呀。大伙都知道,新兵连里所谓通讯员就住在连长的隔壁,平时给连长指导员等人开开小灶,洗洗衣服,连长在训练场或者各班各排巡视时通讯员一脸的自豪跟在后边手里边抱一个带毛线套的玻璃茶杯,是一个吃香的岗位。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般能当上通讯员的入党提干转专业军士都优先考虑。

由于新兵连的这个通讯员平时疏于训练,连队列都没有走过,被叫到双杠前立马怵得慌,被打回原形。连最起码的起跳上杠都不会,嘴里“扑哧扑哧”好不容易爬上去,一个浪都甩不起,岳连长在旁边脸上又是青一阵白一阵。

这当然不算完,新兵连被“毛驴子”惦记上了。被“毛驴子”惦记上可不是个好事。因为“毛驴子”是这个边防团的中校团长,两杠两星,是这个边防团的“大当家”,说一不二,只有政委说得动他。边防团那么多营连级单位,还有分布在边防上的一个个哨卡,如果哪个单位被“毛驴子”惦记上,他就会常常来给你单独“开小灶”,找你的不自在,甚至收拾你。

“平时给我这么那么的,一个个上知天文下懂地理的,上边随便一来抽查,走个班队列都没有露伸展。好了,这次边防团出名了嘛,出了大名了!”中校团长“毛驴子”这次大为光火,在办公室摔了一个茶杯,把新兵连长岳连长叫到团部训了一通,准备给他处分,政委等人过来忙劝解说,新兵连平时还是不错的,再说马上集训完毕,新兵就要分下连队,就是最后这一哆嗦了。政委把“毛驴子”拉倒旁边细语道:“如果处理他,会打击积极性,不如平稳过渡,让岳连长将功折过,把最后的这个圆划好。”于是“毛驴子”让岳连长回去写一份深刻的检讨,丢下一句话:“这次我暂且记上,把新兵连给我带好,不得再出岔子!”

这个边防团中校团长姓氏名谁大伙都不大记得,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岔岔士兵们在背后叫他“毛驴子”。何以叫“毛驴子”?新兵连六班的卢西奥有点好奇,向老兵们打听过,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听说“毛驴子”上过战场,参加过边疆那场自卫还击,打起仗来不要命,有个山头久攻不下,当时是副连长的他赤膊上阵,只穿一条跑马裤衩,夺过一挺机枪一边打一边带头冲了上去,夺下了山头阵地。“毛驴子”身材魁梧,在高原边防呆了二十多年,是个老边防,国字脸刚毅黢黑。平时对营连级干部很严厉,但说话不带脏字。

卢西奥这批兵是“毛驴子”带队去接的,他对士兵特别是新兵蛋子亲切,一百五十多号新兵蛋子的姓名他不会叫错,每个人的档案他都仔细翻看过,对每个新兵都知根知底。卢西奥还被叫过去问过话,说你十七岁不到去那么艰苦的地方怕不怕吃苦?卢西奥胸膛一挺,不怕!

被“毛驴子”盯上可不是好事,还会“殃及池鱼”。新兵连旁边驻扎了一个机枪连队,离团部较远,认为山高皇帝远,一到冬春季,刮风下雪的,就猫在屋里边,早上出早操也就是出去遛它个三两圈,然后四下散开对着水沟撒完尿集合回来吃早餐,中午下午的训练也不认真,去训练场虚晃一枪然后跑回宿舍猫着。这一天“毛驴子”带着一帮人在新兵连转了圈,突然造访旁边的机枪连,他让机枪连的全体集合。看着几个老兵睡眼惺忪,胡子拉碴,头发尺寸也超过了规定。头发尺寸如何检查?无名指与中指作剪刀状在你的后颈窝露出的头发一比划只要有头发露出来,你的头发就算是长了,这么一比划他只要认为你的头发长了,那就是长了,于是“毛驴子”的驴脾气一下子上来,“你看看,你看看,哪里有兵的样子?一个个的土匪样!”让那几个兵出列,他冲上去挥手把他们歪戴的大檐帽打掉,使劲揪他们的长头发,那几个兵疼的呲牙咧嘴还站的直淼淼的。他还不解气立马要求发电报给正在探亲休假的机枪连指导员取消休假迅速归队,整顿机枪连的作风。临走时扔下一句话过两天还过来看整顿的效果。

机枪连指导员好不容易申请到回老家探亲的机会,笼共才二十多天的假期,那时机票紧张,青藏铁路格拉段没有通车,要从边防团搭乘到县城买菜的军车,然后乘摇摇摆摆的大客车到拉萨,再乘坐大客车到格尔木,从格尔木乘坐绿皮火车到内地,顺利的话单程都要个把星期,倒腾一趟实在不容易。

当然,“毛驴子”也有高兴的时候。为了给新兵连队改善伙食,他让驾驶员驾驶团部那辆“山猫车”到草原上打野马。那时候野马还不是保护动物。随同人员回来说他左右手臂能同时夹上两支56式半自动步枪在荒野上追逐猎物。56式半自动步枪不装弹4.3千克,装满弹夹30发子弹,一般军事素质好的士兵行军也只负重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一次团部的汽车连一辆东风牌汽车在市区被军分区的军人纠察逮到扣车,好说歹说就是不放车,要处理责任人。都是部队的,何苦老为难人嘛!这个“毛驴子”团长听说后,拿上一支步枪,跨上团部的“三猫车”直奔分区纠察队,把纠察队长堵在办公室,逼问道:“今天就听你一句话,放还不是不放?”纠察队长平时就带人在街上抓抓军人风纪,再捣蛋的士兵看见他这些手臂上戴红袖箍的就像老鼠见猫一样。这次遇到硬茬,只得软下来把车放了。况且人家也没违什么章,就是驾驶员开车没有戴好帽子,没有扣好风纪扣而已。听说“毛驴子”上头有人给顶着,说这算多大个事儿嘛,算了算了,于是这事情就不了了之。

自从操场上出了“裤带门”事件后,新兵连六班班长令狐江这几天郁闷着呢,他从一个北方乡村出来已经入伍两年快要退伍了。他爹是村支书,时不时写信问他党票解决了吗,意思很明显。他是农村户口退伍回去如果不立功受奖,或是转为专业军士,退伍了地方政策规定是不会安排工作的,况且在部队提干转志愿兵希望也很渺茫。如果入了党,退伍回去他爹利用关系可以争取进入村委班子,比做一个普通的村民强很多。因此他在表现方面特别的留意,早早地写了入党申请书,通过活动也列为了积极分子。与他是同地区也算是老乡的副连长给他私下透露说年底有一批发展指标,让他好好表现,争取把党票解决了。于是他积极报名到新兵连带兵,好好表现争取露脸。这次军分区的一号首长点名让他六班演练队列,当时他心里一阵小激动,这下可逮住机会好好表现了,眼前好像有一张红彤彤的党票在向他招手一样。哪知出了这么一个岔子,用部队的话来说,关键时刻没有露伸展!

队伍解散后回到班里边,岳连长黑着一块脸背着个手来他的班里边转了两圈,用他那浓重的山西话说:咋回事嘛,咋回事嘛!咋带的兵嘛!

令狐江在班里边愁着一块苦瓜脸,扳个手指头在数,从一到十二,六是中间的数字,说是随机点名抽查军事训练情况,应该能想到六是一个大概率数字。首先怪自己当时粗心大意,从思想上没能重视,集合的时候他正在与三班长在下军棋,一听到哨声拿起腰带就急吼吼地集合六班就带到了操场,没有检查新兵蛋子们的军容风纪!这个新兵蛋牛骏真是的,裤腰带也不扎好提着裤儿就跑了,想到这里不禁懊恼。算了算了,新兵连长说了下不为例,不要给新兵蛋子们思想压力,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六班十二个新兵蛋子在各自的小马扎上坐着,心里边都在暗自责怪牛骏给大伙丢了脸。牛骏在旁边直抹眼泪,大伙又不知道咋个安慰他。班里边的藏族士兵罗布顿珠平时话不多,这时给他递上一块纸巾,牛骏哭得更狠,肩膀一抽一抽的。牛骏一边哭一边在想,当时正准备换下脏衣裤,才套上裤子,听到令狐班长催促集合了集合了快点快点。牛骏又是拿帽子,又是找腰带,又是穿衣服,又是穿鞋子,慌乱中来不及挂上裤腰带就跟着去集合了,只能怪自己动作没别人麻溜。为了打破沉闷,习坤是班里边年纪最小的,他拿起扫帚扫地。牛骏站起来拿起拖耙开始拖地,他闷头先是从走廊开始拖起,把自己整的满头大汗心里边好受一点。卢西奥给班长令狐江递了一支芙蓉王香烟,说还有两周就要考核了,我们全班底子不错的,五公里越野,器械,投弹相比其他班占有优势。上次投弹打靶在全连成绩靠前,我们好好努力一下争取在考核中迎头赶上拿出好成绩,也让大伙不要小瞧了我们六班。令狐江深吸了一口烟,点点头嘴上说也只有这样了。

二排长是武少尉,毕业于陆军学院,在排长位置上原地踏步好几年了,回家见亲戚朋友还好说,特别是处了几年的对象那儿不好交代,人家一看他军装上几年了还是那颗痘痘,表情就有些丰富,你什么时候从排长往上走一级升到连副也行呀。二排长于是就暗中与一排长三排长较劲。新兵连一共十二个班,一排长带一至四班,二排长带五至八班,三排长带九至十二班。每个班除了老兵班长,新兵一般都是十二个人,当然也不一定是十二人,有的多一点,有的班少一点。听说迫击炮连近期有一个副连长要转业,即将空出位置,三个排长摩拳擦掌表面上是比各自带的班,暗中在较劲在竞争,找关系的找关系,表现的在表现,都希望能当上迫击炮连的副连长。新兵连六班归二排长管辖,出了这个事虽然不是多大个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孬事传千里。说大吧,估计全军分区连队都知道了,说小吧,也不就是一个新兵蛋子在操练中没有联系上裤腰带出了丑,新兵连嘛,出点洋相也正常,话说回来,哪年的新兵没有出过洋相?

二排长嘴上没说什么,但在训练中有意无意特别关照了六班。这拨接的是冬季兵,在四川进行了一个月的适应性训练,才集中到成都双流机场乘坐图--154飞机空运到高原来的。训练的这段时间天气寒冷,士兵们好多手上都长了冻疮,连队为了快速摔打士兵,让他们迅速转变老百姓的身份,白天在训练场上尽情挥洒,晚上经常搞紧急集合。

白天训练累点没关系,晚上偶尔搞一下紧急集合也可以理解。自从六班这个状况后,二排的紧急集合明显多了,有时一晚上甚至达到了三四次。听到哨声,新兵蛋子们在黑暗中从热被窝里边爬出来,窸窸窣窣穿上衣服打好背包,穿上鞋袜,背好挎包背包等物到门口集合得在三分钟之内完成。集合好后排长宣布,某地发生外军入侵,大伙奔袭到那里进入阵地。大伙也明白这是演练,于是气喘吁吁地向某处奔袭。回来后刚把背包拆开,解开衣服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边,又一阵紧急集合哨,急忙又重复上次的动作。排长只是改了个说辞,抓特务喽,发现敌情喽。偶尔一晚上有个一次紧急集合,白天训练也还可以跟得上,卢西奥与大伙认为这是强化训练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近期以来有时候一晚上甚至紧急集合达到了三四次,有时候二排长不出面,让几个班长轮换带队在外奔袭。卢西奥与大家不禁抱怨起来,哪有那么多特务要抓,那么多敌情要奔袭的。这哪是训练,明明是整人嘛,白天训练起来就像霜打的茄子一个个无精打采。

六班的状态被岳连长发现了,他不知道晚上三四次紧急集合的事。立马不高兴起来把个脸整起,要给这个班开小灶不说,先罚他们去义务打扫厕所一周,仔细反省一下。卢西奥等人训练完毕只得拿上扫帚脸盆去打扫厕所,用脸盆把厕所冲干净。卢西奥一边打扫一边抱怨。大家都知道,新兵们刚分来的时候,有几个新兵主动来打扫厕所,连长在军人大会上大张旗鼓地表扬他们几个,还每人给了一个连嘉奖,嘉奖卡片装入个人档案。于是新兵蛋子们一窝蜂争相抢扫帚去打扫厕所,但再也没有为打扫厕所的新兵们给嘉奖了,连长转移了视线。这次打扫厕所是被罚丢脸不说,与嘉奖不沾边。回去过后也不知道是谁打小报告到二排长那里说卢西奥在背后说发牢骚,卢西奥被二排长叫到房间单独问话,也没有直接批评他。问他家是哪里的,什么文凭等等,来部队有何打算,最后拐弯抹角地提醒他不仅要注重军事素质,还要注意思想表现,要不断进步。

卢西奥回来挠挠头想了想,会是谁去排长那里打小报告呢?

这天晚上六班又发生一起让全新兵连大跌眼镜的“事件”,六班有个新兵突然失踪了,当时连长部署发动了全连的战士分头去找。大半夜的会去哪里呢?大家在分析,新兵连集训基地左右边和后边是藏族同胞居住的村庄,唯有操场前面有一条公路,左边是通往县城十多公里,右边六十多公里通往市区。这名士兵是一个云南兵老郭,长得矮挫,黑壮,一口的地方方言,与人交流起来连蒙带猜才能听懂,你一不懂,他就着急:“给是?给是?”

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失踪?在一个班老郭的云南老乡“蓝精灵”告诉班长,这段时间训练量加大,怕是老郭吃不了这个苦,准备跑回家去,他给我说过。因这个兵小眼睛,大蒜鼻子,走路小碎步,大伙叫他“蓝精灵”。

卢西奥仔细想了下细节,云南兵老郭应该不只是不能吃苦的问题,怕是自尊心受挫的问题。在队列训练中,老郭是个异类,走队列不是同边手,就是外八字,加上长得矮挫,踢起正步来肥大的屁股一扭一扭的,班长纠正了多次失去了信心,丢下一句:“真是一头大笨鹅,开关系当的兵吧。”也懒得给他单独“开小灶”,让他在训练场边上,把球鞋脱了赤脚踢轮胎,说是纠正外八字。

老郭失踪后,全新兵连的分成几个组,有的在路口站岗,有的顺着公路在依稀的月光下往前寻找。旁边村庄老百姓以为部队出什么事情了,十几个藏族青年大汉子挎猎枪骑马过来问是什么事请,要不要帮忙?山上有狼,晚上不要轻易上去。连长挎着五四小手枪摆摆手,把罗布顿珠叫到跟前翻译过去,没事没事,例行训练而已,不用麻烦让他们回去。

找到半夜,卢西奥等人听说找到老郭了,在营地的一个树丛中间找到的,大伙都往外找,营房区域没有仔细搜查,大个子范伟军今晚站岗巡逻到了墙角,发现树丛中有个人影,口中喊口令;“战斗”,那边回答不上。范伟军拉了枪栓作势瞄准,那人忙喊是我是我,转出来原来是老郭藏在那里边,看来是白折腾一晚上了。找到老郭,连长晓得老郭脑筋“有点闪”,不怎么会拐弯怕再出事,没有为难他关他的禁闭,而是派了几个人轮番做他思想工作,怕他再玩失踪,再出什么幺蛾子。

那段,新兵连长把脸黑起,抄着个手在操场上踱来踱去作思考状,三接头皮鞋在砂地上啪啪作响,新兵们大气不敢出。岳连长向列队的新兵蛋子们蹦出一句话说:“都给我听清楚了,在家你是金宝卵,在这里就是个卵宝金,还不相信了治不住婆娘,还治不住你这帮子青沟娃儿!”

有时坏事也能变好事,最起码卢西奥这么认为。新兵连各个班一般是老兵担任班长,如果有表现优秀的新兵也可以破格提为副班长。蓝精灵人小鬼大,他悄悄给卢西奥说有一次看见牛骏塞给班长令狐江一条999牌香烟,卢西奥就留意分析,牛骏应该是想提副班长,如果在新兵连提了副班长,分配的时候有可能分配到好的连队,不用去蹲哨所,运气好的话甚至还是一个班副。牛骏还没有提班副时,就把自己当成副班长了,在训练时,特别是搞内务卫生是老是对别人指指点点,比比划划,指挥新兵干这干那的。班里边的山东大个子范伟军就很不服气,经常说“奶奶的,是驴子是马得拉出去遛遛!”

遛遛就遛遛!这一遛给大伙遛出了信心。一天在演练场上进行冲锋训练时,一般会给在冲锋的士兵突然来一个卧倒口令。六班十二个新兵在令狐班长的命令下正猫个腰向前猛冲,正要迈过一道臭水沟时,这时神出鬼没的岳连长突然出现一声暴喝:“卧倒!”如果这时选择卧倒的话,六班几个新兵只能顺势卧倒在那道臭水沟里边,他们略一犹豫,选择越过臭水沟再卧倒。而卢西奥脑筋转得快,知道这是岳连长在故意考验他们,于是特意跟随口令卧倒到了臭水沟里边。收操总结大会上,面对全体新兵,连长当众表扬了浑身泥浆一身臭味的卢西奥,并宣布给予连嘉奖一次,号召新兵全体战士连学习这种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回来后其他几个兵懊恼自己没有能卧倒在臭水沟里边,如果那样也能得个嘉奖呢!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一天晚上二排长也在,令狐江主持了六班的班务会,让大伙挨个发言,新兵们都表态说要加紧训练。二排长宣布了六班副班长的任命令,大伙在想应该是卧倒臭水沟的事情给连队领导留下了好印象,于是都不太服气。二排长走时拍拍卢西奥的肩膀,西奥同志,好好配合令狐班长,好好干呀!然后投来了鼓励的目光。

令狐江班长也放下了架子,给卢西奥商量班里边的一些事情,认真分析一下班里边的情况,哪些是短板,要抓紧补上的。经过分析投弹方面罗布顿珠成绩最好,他在牧区长大,吃的牛羊肉,喝的酥油茶,放牧时经常挥舞牦牛鞭扔石头赶羊赶牦牛,臂力惊人。上次投弹练习时轻轻一扔就达到五十多米,超出及格的三十多米距离很多。只有蓝精灵生长在南方,吃的的五谷杂粮,长得细胳膊细腿,使出吃奶得劲也没有一次能达到及格的米数。令狐江问卢西奥咋办?卢西奥挠了挠脑袋说让罗布顿珠给蓝精灵开开“小灶”呗。蓝精灵在一旁白了卢西奥一眼,好像不满意。下来过后卢西奥问蓝精灵啥意思,蓝精灵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卢西奥,你这个名字是谁起的?这么奇怪,像个外国名字。卢西奥笑着说,他有个大伯是英语老师给起的名字,翻译过来就是人类的保护者。蓝精灵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

还有五公里越野,大伙几乎能跟上,别看范伟军是个大个子,但他五公里越野时老是掉在后边,连二排长一再强调要给“开小灶”,成为特别关注对象。小个子习坤听说是山区长大的,人体力好,特别是器械练习就像小猴子一样灵活,能完成多个练习,动作还标准。

新兵连平时有个娱乐活动就是学唱军旅歌曲,唱熟了就组织三个排来进行拉歌赛。一排长指挥一排《打靶归来》刚唱完,二排长挥着手势又来了:

“一排的同志唱得好不好——”“好!”“再来一个要不要——”“要!”   

于是一排的不甘示弱,齐声吼起《咱当兵的人》。

三排长那略带公鸭嗓的声音这时出现了。“叫你唱,你就唱,忸忸捏捏不像样,嘿嘿,不像——样

“快快快,不要像个老太太;冲冲冲,不要像个老公公 。”  

12345,我们等得好辛苦;1234567,我们等得好着急。”

那个二排的下不了台,情急之下,急中生智,一起演唱《团结就是力量》。

......

五公里越野要匀速,不能忽快忽慢,要合理分配体力。就算是实在跑不动了,也不要停下来,一定要迈开腿。五公里轻装及格时间为25分半,部队一般时间为22分半,20分以内为素质良好,18分左右在部队称为尖子。当然,在高原上适当放宽。卢西奥发现大个子范伟军在五公里越野时,体重大是一个小因素,主要是他不会调整呼吸,一开始就张大嘴巴呼吸,累的像个啥样的。卢西奥如果是以前他也懒得多嘴,现在是班副了,于是私下告诉范伟军切记跑步时不要用嘴吸气,要用鼻子呼吸。但是可以用嘴吐气,节奏和跑的节奏相协调。这样一来范伟军就大喜,口中直说这下好使了,心脏也不会蓬蓬地乱蹦了!

到了考核的那天,六班新兵们早早起床。牛骏连夜检查了几遍裤带是否穿在了裤子上,其他新兵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六班在走队列时成绩居中水平,器械考核中习坤超常发挥,用背包带系住手腕,耍了套大回环,新兵们不禁叫好,得了加分。在实弹考核时,卢西奥先投得了个38米,他自己也在责怪自己,30米及格,40米良好,如果再多扔2米,就是良好成绩了。随后是大个子范伟军投了个42米,得了个良好。轮到蓝精灵了,这段罗布顿珠也教过他投弹,蓝精灵有时候晚上都在练习投弹,手臂肿的连吃饭的碗都端不稳。这时只见到他一脸的汗珠,神情凝重,用右小指头穿过弹尾的细绳子,握弹、持弹、助跑、引弹、投掷,一系列动作还算行云流水,弹投了过去后大伙紧张地等待成绩,那边报过来是31米,总算是及格,大伙松了一口气。大家轮番上阵都发挥正常,及格以上,有的达到良好。压轴是罗布顿珠,大家都认为基于他平时的表现会投出一个好成绩,最起码能投一个优秀以上,因为平时他都不用助跑,大臂随便一扔都是50多米。如果这样一来,高扯低,六班的总成绩会达到良好。

平时训练用的是训练弹,不会爆炸,可今天用的是实弹,罗布顿珠对汉话听得个大概,排长在投弹前的讲解说明他听个一知半解。拿到实弹后用手指头在弹尾那条绳子上摆弄,不知道用哪根手指头穿,好不容易穿过去个小手指头,一不小心朝下一用力,把绳子朝下拉了一下,这一拉不要紧,是点燃引线了,3.5秒就会爆炸的,是不能随便开国际玩笑的,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二排长在旁边早觑个真切,一看不好,急忙命令大家散开卧倒,他急忙跑过去从罗布顿珠手里夺过手榴弹一把扔出去,随即一脚把罗布顿珠踢倒,手榴弹还没有落地就爆炸了,好在没有伤到人,一系列动作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打靶考核是到专门的射击场进行,传统的“三点一线”大伙都知道。他们注意风向和风速是为了修正风对子弹运动的影响。太强则造成的虚光就会很强,会导致你瞄准的点是个虚点,老兵班长们煞费苦心,头天晚上就用黑墨水把标尺上的反光点涂黑,大伙总算是考了个合格。

新兵连考核结束分配后,可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卢西奥去了迫击炮连当一个副班长。令狐班长申请入党的事还没有着落,他主动申请去边疆的哨所上,他说虽然哨所艰苦点可应该好入党,静下心来好好复习准备报考军校。习坤的军事素质好被送到教导大队。老郭去了步兵连队的炊事班,他暗自窃喜,日常不用训练还可以吃好的。蓝精灵因为他叔在军区,给他开了关系分到汽车连学开汽车。大个子范伟军去了农场种地,一开始他不愿意,一听说可以学技术,是学开拖拉机耕地,好歹也是个技术活,于是打上背包欢天喜地地去了。分的最好的算是牛骏了,去给分区司令员也就是上次来考察队列的那个老头当勤务兵。说是老头欣赏他临危不乱的个性特质,在那种不利的场景下努力完成任务。分区的小轿车来接牛骏时,大家为他送行。牛骏这时把卢西奥叫到旁边悄悄说,哪是去给老头子当什么勤务兵,是他家里有个瘫儿子,常年吃喝拉撒全部在床上,去就是给他的瘫儿子端屎倒尿。他皱皱眉毛说,我对自家的父母亲都没有这样伺候过。叹了口气说,那个跟随司令员的胖参谋递了话说,伺候人家两年就可以保送军校学习后提干,最低也能转一个志愿兵,你说我一个农村的娃,父母亲都是农民,没关没系的,我回去也是修地球,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不是?卢西奥紧紧地握了牛骏的手,抿了抿嘴巴想说什么,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二排长武少尉因为在考核投弹出状况时立了功,升任迫击炮连副连长,这时与卢西奥等人一同乘坐军车前去连队报到。

路上,武少尉告诉卢西奥:岳连长要转业了!

喔,为什么?

他再不转业,家里边的妻子要真的要跟他离婚了。“毛驴子”说在他转业前打报告给分区争取给岳连长左右肩膀上再各加上一颗豆,升成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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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朱锡荣,男,汉族,上世纪70年代出生于贵州省惠水县,汉语言文学大学本科学历。贵州省散文学会会员,黔南州作家协会会员,都匀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杂志和网站媒体。曾在西藏军区某部服役,退役后进入央企,参加过青藏铁路、京沪高铁、广深港客专、汉十铁路等多条铁路建设,供职于中铁十五局集团路桥建设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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