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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 静:那年秋雨微澜

发表时间:2019-06-29  热度:

 

很多人的心里都有这样一扇门,别人打不开,自己也不想走出来。任年华过半,思绪始终如初。

——题记

 

(一)

人们常说,年少时候的情感最为珍贵。之所以珍贵,便贵在这个纯真的年龄上吧。彼此间仅凭一句话、一本书、一首诗、一部影视剧便能迅速建立起好感来。

兰冰第一次见到袁荨,是在一次数学竞赛的考场上。

袁荨坐在兰冰的斜对面,一头短发,阳光、清爽。一身白色运动装衬托得她清新亮丽,如同一株玲珑雅致的茉莉花。

答题的间隙,兰冰抬起头便瞧见袁荨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钢笔。许是玩得入迷了,监考老师站在身后还不自知。直到老师轻咳出声,她方才有所察觉。急急忙忙地调整身姿,端端正正地坐好,提起笔开始疾书起来。

兰冰看着袁荨装模作样的神态,禁不住捂嘴轻笑起来。顾虑到是在考场上,极力克制着不发出声音,肩膀不自觉地微微抖动。

笑了一阵子,再抬起头时,便看见袁荨正侧过头来,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那天有些阴天,天青色的小雨从早晨开始便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兰冰从考场出来,刚刚准备撑起雨伞,突觉一阵凉风从耳边拂过,后背陡地一下撞痛,一头长发散落开来,一个小巧的身影一溜烟儿地消失在眼前。

待细看间,便见袁荨在人群里高高地举着她的发卡,得意洋洋地冲她大笑。雨水顺着袁荨长长的睫毛倾泻而下,如帘幕般垂落下来。

“‘飞流直下三千尺’便是这么来的吧?”兰冰撑着伞慢慢走过去,笑着调侃道。

袁荨听了愈发大笑开来,“‘疑是银河落九天’也是这么来的!”说笑间,又煞有介事地用手肘碰了碰兰冰的手臂。凑过来小声说道:“其实吧,天上那条银河是我的眼泪汇聚而成的!”

兰冰听了,憋着笑附和道:“那你考场开小差,莫不是在和雨神下棋?”

“你怎么知道的?”袁荨大声惊呼起来。

“你不知道吧,雨神常与兰冰切磋棋艺!”卢朗久等兰冰不见,便原路返回。恰好碰见两个女孩子在说笑,便适时地插入到话题中来。

雨下得并不大,卢朗的黑色短衫却已湿透。想必是走得比较急,雨水和汗水混合在了一起。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雨伞,未曾打开。瞧见兰冰手里擎着伞,神情明显放松下来。

 

(二)

卢朗年长兰冰两岁,自小一处长大,两家长辈交往甚密,可谓世交。

卢朗家祖上从军,到了卢朗这一代,也依然秉持着军人世家的传统。管教孩子的方式简单直接,清一色的军事化管理。但凡卢朗调皮捣蛋犯错误了,罚跪、挨鞭子是常有的事。

大概在卢朗八岁的时候,即将升入小学二年级的暑假。当时的升学考试是有分数要求的,各科成绩达到了分数线,方可升入更高年级。卢朗的成绩刚好达到分数线,不多也不少。

卢父认定卢朗贪玩,没有认真答题,才考了这么低的分数,便罚卢朗去太阳底下跪着反省。

七月末、八月初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天地间热得像蒸笼一般。无必要事,大家都躲进屋里或找个阴凉处避暑了。

卢朗穿着一身运动短装,跪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大石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头渗出、滚落,裸露的皮肤被晒得通红。

卢家老太太特别疼爱这个长孙,每每卢朗被卢父训斥,总要拦上两句的。

卢父是个孝子,深知老母亲爱护大孙子,自是要留些情面的。

不过,今日遇到学习上的问题,卢老太太自知这种情况,不好求情,长吁短叹地围着卢朗直打转。

兰冰午睡正酣,突觉一阵眩晕,睁开眼睛,便瞧见闺蜜席欢正摇晃着她的头。

“‘大觉迷’,你总算是醒啦!”席欢焦急地说道。

兰冰揉着太阳穴嘟囔道:“‘席小欢’,你晃得我头好晕!”

做为卢朗的铁哥们,简优敲着门框大喊道:“‘兰才女’快想想办法吧!卢朗已经被罚跪两个多小时了,要中暑了!

“卢朗又被罚跪了!这次又是什么由头?”兰冰睡意渐消,惊诧地问道。

“老师不是来家访了吗?”席欢提醒道。

“所以呢?”兰冰点点头,问道。

“你觉得呢?”席欢也不急着回答,反问道。

“卢大人对卢朗的考试成绩不满意?”兰冰问道。

“就是这么回事!”简优急忙应道。

兰冰边皱眉沉思,边慢慢起身。整理好床铺,示意简优进来坐。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来救卢朗。

“咱们过去看看吧,到那里再说!”兰冰提议道。

简优和席欢立即表示赞成,推着兰冰便往出走。

卢朗家离兰冰家并不远,过了道便是。

当大家来到卢朗家庭院时,正好瞧见卢朗因中暑晕倒在庭院当中的大圆石上。

卢老太太见了,扔掉遮阳伞,哭喊起来。

卢父从堂屋中奔出来,抱起卢朗冲向屋内。

待卢朗醒转过来,已是下午了。卢老太太说情的结果便是以后每天都会督促卢朗去兰冰家学习,下学期考试再看成绩。

卢父听了,点头作罢。

简优和席欢也自告奋勇地加入到补习行列中来,理由是大家在一起,可以互相督促,共同提高。

四人学习小组便成立了,彼此间又增添了一份“革命友谊”在其中,感情自是亲厚更多。

所谓学习小组,名义上是为学习,实际上闲侃的时间,要比学习的时间多得多。

简优理直气壮地笑言:“劳逸结合,方显中庸之道。”

席欢附和:“然也!”

卢朗和兰冰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对两个人的观点不置可否。

虽然说笑疯闹之日颇多,结果却也不负众望。四个人一路披荆斩棘,逐年晋级,升学之路倒也走得平稳顺畅。

 

(三)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袁荨见卢朗望着兰冰手中的雨伞发呆,趁其不备地跳到卢朗面前,戏精附体般大叫道。

“仙子好生健忘,咱们昨天不是刚刚喝过茶吗?”卢朗也瞬间启动飚戏模式。

“原是卷帘将军呀!正待问你,打碎的那只琉璃盏如何处置了?”袁荨恍然大悟道。

“仙子还好意思提起?若不是替仙子背了琉璃盏的黑锅,小神也无缘来得人间走这一遭!”卢朗一脸怨念道。

席欢和简优按照约定到达学校大门口后,左等右等也不见兰冰和卢朗出来,便打算回到考场来找一找。

刚走到操场上,便见卢朗正和一个陌生女孩在演戏,兰冰站在一旁抱着伞大笑。

席欢与简优细细一听,原来演的是西游记呀!迅速对视一眼,心道,这样的场合怎少得了他们呢?互相点了点头,便跑向戏场。

“八戒,往日假扮你大师兄也就罢了。今日又化身为你沙师弟来与仙子攀谈,这胆子见肥呀!”席欢踩着一双红色凉鞋,举着一把碎花雨伞轻快地飞奔而来。一束马尾辫随着她的跑动左右摇晃,甚是俏皮、可爱!

卢朗听了,暗道席欢这是来改戏路来了。缓缓接道:“猴哥,您老还好意思说我?这又是谁在假扮师傅他老人家?”

“你这泼猴……”简优适时地走到众人中间,双手合十立于胸前,单腿抬起做盘膝状,上半身微微下倾呈虚坐姿势,念起咒语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红黄相间的半截袖,低眉垂目间还真添了几分唐僧的神韵来。

席欢见简优念“紧箍咒”,配合着抱头抽搐起来。

卢朗也佯装痛苦地蹲到地上,乱叫个不停。

袁荨正好手里拿着兰冰的发卡,索性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充当起了“金箍儿”,撒欢地围着他们三人又跑又跳,时而捶胸顿足、时而掩面而泣。

一时间,大家都忘掉了之前所扮演的角色,全身心地投入到真假猴王的竞技表演中来。模仿得惟妙惟肖,伯仲难分。

兰冰全程旁观,笑得直不起腰来。万分叹服大家的演技,简直堪比专业演员,精湛之处可圈可点!

 

(四)

向北一走出考场,便瞥见不远处,在雨里欢腾着的众人。满脸不屑地踱过来,停在兰冰的身边。玩味地问道:“‘兰团主’,你们马戏团什么时候请来的这群猴戏演员?”

袁荨正玩得高兴,听见向北的挑衅,哪能忍耐得了。立时收了脚步,气势汹汹地冲着向北大声道:“我说怎么突感阴风阵阵,原来是‘向小人’驾到!”

卢朗接道:“‘向君子’怕是担心卷面上赢不了兰冰,先来过过嘴瘾出出气吧?”

席欢也跑过来大喊道:“卢朗说的极是,本大圣附议!”

简优拍了拍席欢的头道:“大殿之上,岂容尔等女流之辈妄议朝政!”

袁荨和席欢听了异口同声地质问道:“你个‘简小呆’,弄清楚自己是哪队的了吗?”

简优摸着头,吐着舌头讪笑道:“姐姐们口下留情,且待小生慢慢捋来……”

向北目空一切地摇头浅笑道:“一群乌合之众!”

卢朗双手插兜,慢吞吞地笑道:“‘向君子’这结论下得似乎早了些,还是等着看成绩说话吧!”

对于卢朗的警告,向北如同没听见一般,充耳不闻。隔着雨雾丢下一句“兰冰,你是我唯一之对手!”,便撑起伞朝着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了。

做为邻班数一数二的人物,向北一如既往地高傲冷漠。

一场秋雨一场寒,刚刚还不觉得冷。此时兰冰却突然感觉这雨点落到肌肤上,有些刺骨的凉。

“我无意成为任何人的对手。”兰冰望着面前的雨幕喃喃道。

“我懂的!我懂的!”袁荨见兰冰立在雨中发呆,跑过来抱着兰冰的手臂说道。

见兰冰抬头看她,又接着说道:“因为你是‘兰冰’嘛!久仰大名!在下袁荨,请多指教!”说着便将双手交叠置于腰间做万福状。

兰冰瞬间被她这非古非今、非中非西的滑稽样逗笑了。大家对于“袁荨”这个名字也早有耳闻,学习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今日误打误撞,竟这般巧遇了。原来是这样明媚、活泼的女孩子。

“小女子席欢,这厢有礼了!”席欢也模仿着袁荨自我介绍起来。

“在下简优,今日得见姐姐真颜,三生有幸呀!”简优抱拳道。

“小神卢朗见过仙子!”卢朗也欠身回以一礼道。

“你就是‘卢朗’!原来这‘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并非虚传呀!”袁荨像捡到宝贝了一样怪笑道。

“这里哪有什么‘如玉公子’?‘落汤鸡’倒是有一只!”兰冰目光落到卢朗一直未打开的伞上,笑道。

卢朗弯下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认认真真地查看了一番兰冰的眼睛,摸着下巴、眯起眼睛沉默了半晌,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斟酌良久。郑重其事地说道:“冰冰,你这视力堪忧呀!”

“哈哈!哈哈!”大家看着卢朗故弄玄虚的样子禁不住大笑。

简优边笑边跑到席欢面前,效仿卢朗刚刚的动作和神情,对着席欢的脸左瞧右看了一会儿。摇头道:“席欢,你这嘴快咧到后脑勺了,脸上还能放得下吗?”

“‘简小呆’,先担忧一下你这衣服怎么弄干吧!”席欢说着便扔了伞,捧起洼地里的雨水朝着简优扬去。简优一边闪躲一边笑道:“洗个‘秋雨浴’也不错呀!”

袁荨弯下腰用双手掬起一捧水也朝简优奔去,“那就让这秋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兰冰,别傻笑了!”简优伸手在袁荨抛过来的雨水中接住一点掷向兰冰。

恰巧卢朗探步向前,雨水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卢朗的身上。

简优见了,暗叫不妙,但为时已晚。卢朗已捧着水来到近前,举起手在半空中一摇晃,手里的水便如雨点般四散开来,落了大家一身。

“好一招‘天女散花’!”袁荨佩服得不得了,也举起雨水晃动起来,结果却洒在了自己的头上!

简优大笑道:“袁荨,散“花”需要的是身高优势!这雨花可不是‘天女’散得来的!改为‘天神撒花’才贴切!”说着擎起一捧水便向袁荨投去,袁荨不服气地举起一掬水追着简优打闹起来。

新一轮的雨中大战又一次拉开帷幕,刚才向北带来的那点不愉快霎时间被抛之脑后,踪影全无了。

 

(五)

自从与袁荨熟识后,兰冰的学校生活便被这个名字填满了。只要一到课间,班级门口必见袁荨身影。

“兰冰,你的数学练习册借我一用?”“兰冰,你班今天布置什么任务啦?”“兰冰,你放学后是在班级还是回寝室呀?”诸如此类问题,袁荨每天都会无限循环地问到卢朗直翻白眼。

兰冰却始终笑语嫣然,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作答。

席欢早已对袁荨一见如故,倒乐得袁荨多来班级走动。只要袁荨一出现,立马迎上前去,热络地拉袁荨进到班级里来说话。

简优则拄着头一脸呆愣地望向袁荨,反复提醒道:“这个问题,您老上节课课间已经来问过了。”

袁荨听得不耐烦了,嘴角微抿,斜眼问道:“‘简小呆’,你的《范进中举》背好了吗?”

简优听了,表情瞬间纠结起来,忙低下头去翻书苦读。

说起物理学科来,简优绝对是名声在外的佼佼者。若论起这语文来,简优便有些头疼了。并不是疼在背诵上,而是疼在“箫洛式”的变态考法上!

箫洛是尖子班的语文老师,校园里有名的青年才子。讲课风格标新立异,深受学生推崇。考查方法更是独树一帜,使得一众弟子叫苦连连。

看着简优受伤的模样,兰冰掩面而笑,卢朗摇头轻叹、一脸恨铁不成钢状,席欢和袁荨击掌叫好。

简优边与书本作斗争边慨叹自己交友不慎,“我怎么平时就没发现你们是此等落井下石之辈呢?”

卢朗摇头叹了口气,斜睨了简优一眼,起身扔给他一张纸单。

袁荨和席欢见了,风一样的速度冲上前去把纸单抢夺过来,大声念道:“关于举行校篮球比赛的通知……”边念着,还不忘一把拉过兰冰来,“兰冰,要举行篮球比赛了呀!有兴趣不?”

兰冰摇头叹息道:“请两位大小姐重新读一下标题!”

袁荨和席欢一脸困惑地低下头,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好几遍。异口同声地大叫道:“原来是‘男子篮球比赛’呀!”

“所以我才把通知给了简优。难道你们三位女将打算效仿花木兰?”卢朗对面前的两个冒失鬼已经无力吐槽,懒懒地发声问道。

袁荨向来不服输,接道:“谁说不可以呢?”

席欢摆摆手,道:“我就算了。我可舍不得这一头长发!”

转而又一脸悲伤地冲着袁荨哭道:“兰冰恐怕也不会舍了她那长头发。‘袁木兰’,你一路保重!好走不送!”

袁荨一脸嫌弃地推开席欢那张哭得要多假有多假的脸。起身而立,理了理衣襟。昂首道:“壮士一去兮不复回!”

兰冰笑得前仰后合,问道:“袁荨,你是去参加比赛?还是去刺杀对方选手?”

卢朗补刀道:“确切地回答应该是顺便去送命吧!”

简优和席欢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边笑还边敲着桌子起哄。

面对大家的调侃,袁荨却不以为然。神秘一笑道:“要‘送命’还轮不到我,自会有人来送。大家就等着取‘向小人’的首级吧!”

简优掩起笑意,凑过来道:“你的意思是向北会参加?”

席欢愤愤道:“上次数学竞赛他以0.5分之差输给兰冰,这次定会想着借篮球比赛之机来挫一下咱班的锐气!”

卢朗勾唇笑道:“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赢的本事了!”

简优倒不担心卢朗的实力,灵光一现,想起另一件大事来。转向袁荨道:“‘袁木兰’,你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吧?”

席欢脸上也忧色尽显,“袁荨,咱们好像确实不是一个班级的。你要如何来我们班级队伍里客串‘花木兰’呀?”

兰冰望了望袁荨,试探道:“这个对于你来说不难吧?”

袁荨挽着兰冰的胳膊笑道:“要不然怎么说兰冰是我袁荨看上的人呢!就是冰雪聪明!

简优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

席欢怨声接道:“她们在‘卖关子’!”

卢朗会意道:“这个问题对于袁荨来说,确实算不得难题。相信最晚晚不过明天,她就会成为咱班的一员。”

果真,第二天一大早,还没开始上早自习,袁荨便提着大包小包的书本杂志一路小跑地来到了兰冰的班级。在强势挤走简优后,成功晋级为兰冰的现任同桌。

席欢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看着袁荨忙碌的身影,简直不敢相信转班这样的事情在袁荨那里,就这么容易地办到了。而且她转入的是学校特设的两个尖子班之一,人员分数皆有所限制,难进指数可想而知!

正应了那句话,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所谓难易不过是相对而言罢了。就如同学习一样,同一道题,有的人觉得特别难,解起来毫无方法。有的人却觉得简单至极,分秒间便完成了。除了方法得当之外,还要归功于平时的知识积累、涉猎题面等。当然,也不乏先天优势等因素。

 

(六)

简优倒无暇关注席欢的惊诧,自从被袁荨软硬兼施地挤到卢朗旁边后,便一直怨念地盯着兰冰。要哭不哭的样子,甚是委屈。

兰冰一边帮着袁荨整理东西,一边歉意地瞅瞅简优、无奈地看看袁荨。夹在两人中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一直赔笑。

卢朗见了,大手一扬,揽过简优的肩膀。道:“做我卢朗的同桌,还委屈了你‘简小呆’不成?”

简优忙挤出一丝微笑来,接道:“哪里的话?你‘卢大侠’什么时候让人坐过你旁边的位置?在下能坐到这里来,真是荣幸之至!”

卢朗挑眉道:“你这脸上也没见高兴的神情呀?难道是表情迷路了?”

袁荨放下手里的书本,拍手大笑道:“这个比喻新鲜!第一次听说表情还会迷路!”

“少见多怪了不是?这会迷路的可不止表情!”席欢意有所指地说道。

“还有‘人’!”卢朗潜着笑意接道。

袁荨揣测着二人的表情和话语,催促道:“快说来听听,哪位大神迷路了?”

兰冰笑道:“除了咱们的‘箫大神’还能有谁?”

袁荨一听到箫洛的名字,立刻来了兴致。喊道:“快细细道来,每个情节都不许漏掉!”

简优清了清嗓子,道:“话说,那是一个晴朗而又稍微带着那么一点点雾气的清晨……”

一听简优要长篇大论的意思,袁荨的眼睛里慢慢聚集起一抹杀意。

简优偷眼瞧见了,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切入正题,“我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箫大神’踩着他那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赶在门卫大爷正准备落锁的一瞬间,凭借他多年修炼的移形换影之术成功地出现在了校园之内。”

简优正要为自己的描述沾沾自喜一下,瞥见大家正在用鄙视的眼神打量着他,瞬间如瘪了的气球般垂下头来。继续道:“正当‘箫大神’为自己没有迟到而暗自庆幸之际,上课的钟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又急忙施展了凌波微步之法向着教室急行而去。‘箫大神’毕竟是‘箫大神’!当钟声结束的时候,他已成功握起粉笔,慷慨激昂地开始了他的《故乡》之旅。”

简优不死心地企图再炫耀一下,见席欢摩拳擦掌地瞪着他,冉冉升起的小火苗瞬间熄灭了。急忙接道:“‘箫大神’讲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今天的学生怎么都不开口互动呀?这唱独角戏可不是他‘箫大神’之所好!不想唱独角戏,那要怎么办呢?”

袁荨听得正入迷,见简优又停了下来,怒道:“提问呀!”

简优冲袁荨竖了个大拇指,又继续道:“好在,‘箫大神’也想到了这个方法。可是,就在他准备提问时,你们猜怎么着?”

席欢冲简优翻了一个白眼,慢声回答道:“终于发现学生的脸看起来都很陌生。”

简优又冲席欢竖了一个大拇指,道:“‘箫大神’之前不仔细看还好,此时定睛一瞧,心中顿时一惊。这在座的学生,自己怎么一个都不认识呢?”

袁荨听到这里已大致了解到整个剧情,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兰冰虽已事先听过这个故事了,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简优一脸严肃地提醒道:“袁同学、兰同学,老朽讲了这么久,刚刚要切入精彩部分,您二位好歹配合一下呀!”

兰冰勉强忍住笑意点头道:“那有请老人家继续讲!”

简优满意地点点头,故作高深地继续道:“当‘箫大神’发现在座的学生非他所识之人,心中便已明了,十之八九是自己走错了班级……”

“果真是走错了班级!”袁荨拍着腿大笑起来,由于笑得太卖力,眼泪如小溪般蜿蜒而下。

“那接下来呢? 我今早听到这里再就没听说下文了,接下来怎么样了?”席欢追问道。

再看简优,却止了声,正襟危坐。顷刻间,与刚刚那个满嘴莲花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到底怎么样了呀?快说!”席欢纳闷地催促道。

“说什么呀!”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脖子后面传过来。

席欢顿觉浑身一凛,好似掉进了千年冰窖一般。回过头来,便瞧见箫洛正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讲台上审视她。

席欢踟蹰着接到:“说,说……”,一双眼睛迅速地转向众人。但见袁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窗外,忙急中生智地回道:“我们在说今天又是个大雾天,是不是可以去外面背诵课文了呀?”

箫洛狐疑地看了看简优,瞥了瞥卢朗,瞧了瞧席欢,扫过袁荨,冲着兰冰道:“兰冰,你怎么看?”

兰冰莞尔一笑,道:“微臣觉得,可行!”

箫洛凝神思考了一瞬,扫视了一下众人,缓缓吐出两个字“准奏!”

“耶!”“‘箫大神’威武!”

箫洛无视大家崇拜的眼神与此起彼伏的奉承声,沉声说道:“约法三章!”

“不许出校门!不许偷着玩!不许晚归!”卢朗快速地背诵道。

箫洛赞赏地冲卢朗扬了扬下巴,又给了大家一个“你懂的!”眼神,便抱着手臂靠在黑板上不说话了。

同学们有如拿到特赦令一般,抄起语文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鱼贯而出,瞬间消失在大雾中。

席欢边跑着还不忘紧紧扯住简优的袖口,小声道:“快说,后来怎么样了?”

简优无奈道:“后来‘箫大神’快速在心里比对了一下教室里的学生与自己所教的学生的身高,基本确定这应该是比自己所教的学生低一届的学生。于是便计上心来……”

见简优又停顿了,袁荨急急地催促道:“什么计策呀?”

“不会是说来领着大家预习来了吧?”兰冰小声推测道。

简优笑道:“知‘箫大神’者莫过于兰冰也!”

卢朗敲了敲简优的头,颇有意见地道:“兰冰不止知‘箫大神’,也知你,知我,知席欢,知袁荨……”

“为什么?”简优捂着头道。

“因为她是‘兰才女’!而不是‘简小呆’!”席欢无奈地提醒道。

袁荨听了,大赞道:“这个解释我给满分!”

简优一手捂着头,一手挪向心脏处,一脸哀伤地看着大家。

卢朗低下头停在简优心脏处听了听,道:“放心,还跳着呢!”

又惹来大家一顿大笑,袁荨笑得最夸张,手舞足蹈的。

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互相了解得越来越多,默契也会随之增加。有时候即使不说话,也能猜到几分彼此心中所想。遇事时,即使不言明,也会大概推断出对方可能会如何处理。只要肯花时间和心思,懂得一个人还是不难的。

 

()

兰冰和袁荨都喜欢大雾的天气,很适合背诵课文。虽然大家都在操场上,但是因为雾气相隔,若不是走到近前,互相之间是看不清身形轮廓的。只能通过细小的背诵声,来判断距离自己几米之处是有人的。至于这个人是谁,是断然不知道的。

“箫洛式”的背诵场景除了大雾中,还有花坛边、树荫下,极受学生青睐的是田地里。

靠近学校围墙边上有一片被划分成块的耕作地,分别种满了各种农作物。有辣椒、茄子、柿子、土豆、白菜等,还有黄豆、瓜子之类。学生们最感兴趣的莫过于那大大的一片玉米地。倒不是为了吃,而是当玉米长得高过头顶的时候,大家便可以拿着书穿梭在地垄沟里背诵课文习题之类的。

用箫洛的话来说,只要自己觉得能够静下心来背诵,场地便不那么重要了。在不走出校园的前提下,同学们可以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地点与方式。只要赶在下课之前回到班级复命即可。

所谓“复命”,便是箫洛会亲自一个同学一个同学地考查背诵情况。语速、情感、停顿等都在考查范围内。合格还好,若是不合格不仅要继续背诵,还要无条件地接受“箫洛式”的惩罚。

对女生的惩罚有时候是围着操场跑圈,有时候是仰卧起坐。对男生的惩罚有时候是蛙跳,有时候是俯卧撑,有时候是引体向上。每一种惩罚的时间和个数都要看“箫大神”当节课的心情如何。

赶上“箫大神”心情不错,可能走个过场便恩赦了。若是赶上“箫大神”恰好有那么一丝不爽,没背诵下来的同学可就要遭殃了。

有一次,简优的背诵结果被箫洛点评为“流利有余,情感不够!”,又恰巧赶上那阶段简优的考试成绩让“箫大神”觉得相当不满意。于是,“箫大神”一声令下,怒罚简优做十五个引体向上。

简优强撑着做了十个,便坚持不下去了。

卢朗见了,自告奋勇地上前表示愿意代之接受惩罚。

箫洛正色说道:“我可以成全朋友之义!不过,代为受罚的数量至少要在原有基础上多出三分之一!”

卢朗答道:“没问题!”纵身跃起,轻松抓握住杠杆,在同学们的加油声中华丽地做了二十个引体向上。

箫洛赞许地向卢朗竖了一个大拇指,说道:“简优的引体向上可以免了!但是这罚还是要受的,改为俯卧撑四十个吧!”

说完后又盯着卢朗,坏笑道:“我不会阻止讲义气的朋友继续陪罚哦!”

简优唏嘘不已,哀叹道“箫大神果然是箫大神!”

卢朗仿佛早就预见到了箫洛会有此后招般,挑了挑眉,默不作声地双手撑地,陪着简优做起了俯卧撑。

围观的同学齐声喊着“一,二,三……”,终于听到同学们喊到了“四十!”。简优长出一口气,翻过身来,平躺到地上休息。

侧头瞧见卢朗仍然继续做着俯卧撑,简优一脸不解地喊道:“兄弟,够数了!”

卢朗如同没听见似的,又接着做了二十个俯卧撑才停下来。他也不急着起来,而是抬头用眼神询问箫洛。

箫洛笑着点了点头,卢朗才不慌不忙地起身站好。

直到卢朗与箫洛互递眼神,简优方才明了卢朗的用意。感慨道:“高手过招,果然不需要语言!”

箫洛和卢朗笑了笑,并肩向教室方向而去了。留下简优和一众围观的同学在风中凌乱。

 

(八)

背诵一篇课文对于众人来说都非难事。若说难便难在如何用适当的语速、语调,有感情地背诵出来。

每每布置完背诵任务,过不多时,便会陆续有背会的同学回到班级里来向箫洛交差。

箫洛习惯性地会先考兰冰,兰冰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地背诵合格。箫洛便会得意地指着兰冰向大家说道:“榜样当如是!哪位勇敢者来挑战一下?”

席欢笑嘻嘻地接道:“小女子愿意一试!”

箫洛赞许地说道:“好一个‘席小遂’!由兰冰给你记分数如何?”

席欢不置可否地点头道:“那是极好的!”

简优小声嘟哝道:“见色忘义的‘箫大神’!”

袁荨反驳道:“你若有席欢那般‘成竹在胸’的底气,也可以凭借这内在的美色侍之!”

席欢边声情并茂地背诵课文,边悄悄竖了一个大拇指给袁荨。

兰冰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示意席欢背诵正确。

箫洛无视几人的小动作,正襟危坐地听着,适当地点评指导。

每每轮到底气不足的同学来到讲台前背诵的时候,总是会先对着兰冰深深鞠一躬,双手抱拳道:“有劳妹妹!”

卢朗见了一记白眼翻过,扭过头去懒得再看。

袁荨和席欢总是捂着嘴,却依然不自觉地轻笑出声来。

箫洛听见了,抬眼一扫,她俩便吐着舌头端端正正地坐好,投入到背诵任务之后的习题任务中去了。

每当箫洛考完一名同学,兰冰准备记分之时,班级里便会响起细微的咳嗦声。

兰冰听了便抬眼看向箫洛,箫洛若是点了头,她便开心地记下“合格”。若是箫洛面无表情,她便回头对咳嗦的同学抱以歉意一笑,照实记录。

接下来,身后便会响起哀嚎声,听起来甚是揪心。

袁荨听了,立马飞过去一个“刀子眼”,整个世界瞬间便安静了。

如果赶上哪天箫洛心情比较好,会提议给兰冰三次救人的机会。比如哪个同学的背诵成绩不理想,便可由兰冰来选择是搭救还是不搭救。

兰冰若是选择了搭救,那么就要接受箫洛任意式、随意性的临时考试。有时候是回答一个或者几个问题,有时候是在规定时间内写好一篇命题作文。

如果兰冰的考试成绩能够使得箫洛满意,那么此次便救人成功。反之,兰冰便要承受和欲要搭救之人同样的惩罚。

每到这个时候,教室里总是会群情激荡、热闹非凡。有助阵的、有陪着兰冰考试的、有等着替兰冰受罚的,也有存着小心思看笑话的。不过,往往这极少数的看笑话群体活跃不了几分钟,便会被卢朗凶神恶煞般的眼神扼杀在摇篮里。

之后,要么做了中立,要么成为助阵的一份子。

每每箫洛提出刁钻的问题时,席欢和袁荨总是会抢在前头争相回答。有不全面之处,简优和卢朗会修饰补充。到兰冰总结时,思路便拓宽了许多,语言也更加精准到位。

像这种看似作弊实则培养学生发散思维的方式,是箫洛极为擅长的。他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调动起大家团结协作的气氛,同时又提升了大家的竞争意识与思辨能力。

当有同学质疑箫洛明晃晃地纵容席欢等人时,箫洛会不在意地一笑置之,戏称自己是在成全朋友之义。

大家一听到“朋友之义”几字,感受不一,表情各异,不得不叹服“箫洛式”语言的博大精深!

 

(九)

一次,箫洛给出的救人题目是即兴演讲,题目为“未来的我”。同学们纷纷跑上讲台,畅想未来。有的当上了科学家,有的当上了医生,有的当上了宇航员。

大家慷慨陈词,好不壮观!

袁荨转过头来问卢朗的梦想是什么,卢朗抬眼看了看兰冰,没有作答。

简优咧嘴一笑说道:“小时候,我们都梦想着去闯荡江湖!”

袁荨听了,大笑起来,道:“那各位大侠,什么时候去闯荡江湖?也算上我一个!”

席欢笑道:“想要闯荡江湖,首先我们要有个正经的工作,攒够银两,闲暇时间去游览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袁荨问道:“那我们要不要掌握点特殊技能呀?”

席欢笑道:“卢朗会打军体拳,保护我们平安应该没问题!我负责食物补给!兰冰负责规划行程!简优负责辨别方向!你嘛?负责逗乐就好了!哈哈!”

袁荨抗议道:“逗乐这活不是应该由‘简小呆’负责吗?我申请担当重要角色!”

兰冰大笑道:“逗乐这差事就蛮重要的!人生一世,开开心心才好!”

卢朗接道:“言之有理!”

袁荨瞬间开心起来,笑道:“这么说来,我负责的任务确实是重中之重!”

简优笑道:“必须重要呀!我看也不必辨别什么方向了,咱们就随意地走,随意地逛……”

兰冰接道:“遇到景致宜人、环境幽谧之处,我们就停下来,享一享这湖光山色,画一画这世外桃源……”

卢朗接道:“阳光很暖,日子很清闲,人很慵懒……”

席欢笑道:“愿岁月安然,故友不散!”

箫洛看着遐想的几人,笑道:“各位背包客,关于你们的副业,本尊已经悉数知晓了,接下来谈谈正业吧!”

简优蹦跳着跑上讲台,自豪地说道:“正业嘛!未来的我,当然会是一名物理学家……”

席欢信心满满地说道:“‘简小呆’都成物理学家了,那我这个‘美食家’肯定也当得的!”

台下同学哄堂大笑起来,纷纷“称赞”席欢梦想之伟大!

席欢不以为然,接道:“民以食为天嘛!”

箫洛也笑道:“席大美食家,那我们就等着你满足大家的口腹之欲啦!”

袁荨接道:“常言道‘病从口入’,那我还是悬壶济世吧,专治吃席欢的美食吃出病来的人!”

“哈哈!”同学们又是笑声一片,鼓掌起哄!

席欢咬牙切齿地说:“果然够义气!合作愉快!”

大家又都大笑起来,呐喊声、欢呼声、起哄声交杂在一起。

袁荨笑着道:“卢朗,你就做警察吧,负责帮我们输送病人!”

卢朗沉思了一下,点头道:“也可以!”

简优笑道:“兰冰,我看你也别急着当画家,你还是先当老师吧。帮忙科普一下食物之间的相生相克,也好减轻一下医院的负担!”

大家听了,笑得更欢脱了……

席欢用手指点着众人,气道:“一群损友!”

箫洛笑道:“你们这就把席欢的毒美食的传言给坐实了!

继而转向兰冰道:“未来的兰老师,说说你的职业规划吧!”

兰冰顺势接到:“未来的我,也许会同您一样,站在您今天的位置上,看一看孩子们天真的笑脸,听一听他们对未来的畅想……”

在同学们的喝彩声中,箫洛微笑着说:“兰冰,谨代表教师队伍提前欢迎你的加入!”

说话间,率先鼓起掌来,同学们也接连开始鼓掌。

那天的掌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在欢声雷动中,兰冰瞧见箫洛的眼角有些湿润了。那是她第一次了解到师爱的厚重与深沉。

 

(十)

当四月的春风吹绿岸边的杨柳,田野里的小草冒出头来装点大地,筹备了几个月之久的篮球比赛终于拉开了帷幕。

比赛的那一天,袁荨照例穿了一身白色球衣。跑跳间,一头短发随风飞扬,朝气蓬勃、活力四射!

向北果真出现在对方的球队中,所处位置恰好与袁荨相对。

以袁荨的聪明机智,早早便已意识到自己在身高方面的弱势。因此,行进间主要以灵巧的身形与娴熟的技术为主。

她想到的,对方球员似乎也料到了。

每每在袁荨准备投篮之际,便会有几个高个子球员来挡住去路。她便借助身形优势左躲右闪,尽量不与对方正面冲突。

趁着大家对她的路数感到困惑,一筹莫展之际,她机智地做了个假动作虚晃了一下,使得拦截的同学扑了个空。就在这个间隙,她瞅准时机举起球,轻巧一跳,球稳稳地落在篮筐里。

席欢大喊道:“好球!‘袁木兰’帅气!”。

袁荨侧过头来得意一笑,甩了甩头发,扬起手比了一个心,冲着席欢和兰冰的方向飞了过去。

向北一出场便被大家盯上了,拍着球左冲右绕的,始终没能找到突围的机会。眼看着终于冲过防线,准备投篮的时候,又被简优抢前一步断了手中的球。

简优抢到球后,迅速比对了一下周围的情势,果断地把球传给卢朗。

卢朗一个箭步过去便接住了球,拍了几下之后冲到篮筐下,扬起手臂,篮球轻轻松松地进入了筐内。

围观的人群立刻沸腾了,挥舞着手臂,喊着卢朗的名字。卢朗如同没听见一样,依然专心打球。

阳光落在他被汗水浸湿的脸上,闪闪发亮!

比赛最终以卢朗的一个三分球取得胜利,袁荨抱着卢朗笑得一脸泪花。

向北远远看着,一脸无害地走过来。破天荒地说道: “恭喜你们!”

兰冰展颜一笑,道:“谢谢!”

简优双手抱拳道:“承让!承让!”

席欢愣愣地看着向北,问道:“‘向君子’确定没吃错药?”

袁荨依依不舍地放开卢朗,仰头问道:“ ‘向小人’,你是真心来道贺的吗?”

向北微微一笑,没有作答。抬眼看向兰冰,幽幽地说道:“这是我们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场赛事了……”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一时间,大家都沉浸在了即将毕业的愁绪中。

简优首先打破了宁静,“那个,不就是毕业吗?我们又不会分开,不过是换个校园继续在一起!”

席欢接道:“‘简小呆’说得有道理!我们彼此不分开就好!”

兰冰点头道:“加油!为了我们一直在一起!”

卢朗比了下拳头,道:“加油!情谊永在!”

“情谊永在!”袁荨大声响应。说着,伸出拳头举到众人中间。

席欢和兰冰也伸出拳头,与袁荨的拳头对到一处,道:“情谊永在!”

简优送上拳头,大喊一声:“情谊永在!”

卢朗抬起拳头,举到向北面前晃了晃。向北也慢悠悠地伸出拳头,与卢朗对碰到一起。

目光交汇,相视一笑,恩怨尽消。

两人同时举起拳头,与大家的拳头碰到一起,大声道:“情谊永在!”

那天的阳光柔和、清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惬意、温暖。

 

(十一)

自从向北与大家和解后,在课间,常常来找兰冰的人便换成了向北。

“‘向君子’又来问题呀?”席欢看见向北拿着数学书走过来,大声问道。

向北点点头算作打过招呼了,继续朝着兰冰的方向走过去。摊开书,伸手一指,两个人瞬间切入到探讨习题的模式。

简优和席欢颇感兴趣地跑来旁听,袁荨也不时地插几句嘴,给出一些新的观点和思路。

争论到激烈之处,简优抬头喊道:“卢朗,你觉得谁解得正确?”

“兰冰!”卢朗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篮球,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

袁荨抬头看向卢朗,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看题了吗?”

“不用看!”卢朗懒懒地答道,继续转着手里的篮球。

袁荨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卢朗,道:“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都不用看题就能想出答案来?”

席欢听了,大笑道:“袁荨,不要急着盲目崇拜!他的脑回路没比咱们的短多少!”

袁荨百思不解地问道:“那他是怎么知道答案的?”

简优笑道:“他不用看题,看兰冰就可以了。”

袁荨转过头来,拉起兰冰,审问道:“兰冰,你什么时候悄悄把答案传给卢朗的?”

兰冰正忙着和向北验证刚刚得出的结果,莫名其妙地被袁荨拉起来,迷茫地看着袁荨,显然并不知道大家在谈论什么。

席欢扯过袁荨,问道:“兰冰一直和咱们在一起解题,若是传了答案给卢朗,你我岂会看不见?”

“言之有理!”袁荨点头道。

简优长叹一声道:“这个‘大好人’果真只有我做得!”

“好大一只爱好爆料的人形动物!”席欢不失时机地促狭道。

向北见大家吵得热闹,也接道:“这是‘大好人’的全称吗?”

席欢大笑着赞道:“‘向君子’这智商果然可以!”

袁荨侧头看着简优,笑道:“那就有请‘大好人’爆料吧!”

简优笑道:“兰冰做出来的答案,卢朗绝对信得过!”

“原来如此!卢朗才是‘盲目崇拜’好不好?”袁荨冲着席欢抗议道。

席欢笑道:“不是‘崇拜’,是从小到大的‘信赖’!”

卢朗笑着冲席欢比了一个大拇指,继续摆弄篮球。

向北饶有兴致地道:“原来是发小呀!那你们一定知道很多对方的趣事了?”

席欢大笑道:“糗事倒是一大堆!”

简优和兰冰听了,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袁荨一听就来了兴趣,追问道:“什么糗事?快说几件给我乐呵乐呵!”

席欢伸手一指卢朗,笑道:“还是去问本人比较好!我还想见见明天的太阳呢!”

袁荨听了便跳起来,缠着卢朗问糗事去了。

看着卢朗被缠得直求饶,席欢和兰冰笑得合不拢嘴。

向北盯着兰冰看了一会,试探性地问道:“你觉得卢朗怎么样?”

兰冰困惑地抬眼看他,“什么?”

向北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卢朗这个人怎么样?”

“好呀!仗义、豪气!”兰冰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我呢?”向北继而问道。

兰冰顺口答道:“席欢不是说了吗?智商可以!”

“还有呢?”

“没啦!”

“确定没有了吗?”

“还有什么?”

向北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拿起书便走了。

简优凑过来,道:“你们不觉得向北今天有点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席欢不以为然地道。

简优被问住了一样,怔了一会,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

“急着回去上课了吧!”兰冰未加多想地说道。

兰冰当时并不知道,一股暗流已在这表面和煦的午后涌动异常。大家当时只顾着沉浸在打趣逗笑中,居然没有注意到向北走出去的时候,带着一脸的失落与难过。

 

(十二)

晚修课间,袁荨急匆匆地跑回班级来,拉起兰冰就向外走。

兰冰被袁荨突然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却没有挣扎。任由着袁荨一路拽着她狂奔,跑到升旗台附近后才停下来。

看着兰冰一脸呆愣的样子,袁荨悄声说道:“向北喝了酒,正在寝室大闹!好像有人受伤了,现在学校正在处理。”

“啊!什么?”这个消息太突兀了,兰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知道吗?”袁荨欲言又止地问道。

“知道什么?”兰冰愈发糊涂了。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不知道也好,难得糊涂!”袁荨莫测高深地说道。

“什么?”兰冰越听越糊涂。

袁荨也不打算解释,低叹一声道:“你不知道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那就什么都不要问,权且不知道吧。”

兰冰担心地问道:“谁受伤了?怎么样了呀?”

袁荨摇头道:“具体详情我现在还不完全知道,这件事不是一件小事。明天可能会有人找你问话,你说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翌日清晨,下了早自习,兰冰被叫到校领导办公室。除了她认识的领导和老师之外,还有几个面孔陌生的大人。通过大家的言语交谈,她知道这几位是向北的家人。

老师问了很多关于向北的事情,兰冰都一一如实地做了回答。

虽然老师和领导都没有透漏关于向北的消息。不过,结合着昨晚袁荨的话,她已经确定向北出事了。

兰冰虽然很想问一下具体情况,但是出于规矩,还是忍住了。

她想:可以让她知道的,自会有人告诉她。反之,问了也未必会听到确切的答案。

走出领导办公室,远远便看见袁荨、席欢和简优在前面的拐角处张望着。见她出来,都冲了过来。围着她问情况,她轻轻地摇着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袁荨抱着她安慰道:“兰冰,这件事本就和你没什么关系。是 ‘向小人’他自己冲动误事,还连累了卢朗……”

“卢朗怎么了?”听到卢朗的名字,兰冰猛地一震,不解地问道。

“你不知道呀?”席欢一脸惊讶地问。

“知道什么?”兰冰更加发懵了。

“他们都没有人告诉你详情吗?”简优也是一脸惊讶。

“什么详情?”兰冰急道。

席欢决定实话实说,低声说道:“昨晚‘向小人’偷偷跑出去喝酒,回来之后去寝室挑衅卢朗,冲突中被卢朗误伤了。”

“两人都受伤了吗?伤情如何?”兰冰追问道。

“卢朗受了一点皮外伤,听说向北伤得挺重!真是难为卢朗了,明明是正当防卫的!”简优愤愤地说。

“事情严重吗?”兰冰担心地问道。

“可大可小,要看双方家长的意见了。”袁荨心事重重地说道。

“他们在哪里?”兰冰强作镇定地问。

“应该在医院吧。”席欢小声地说道。

“那我们去医院看看吧!”兰冰道。

“卢朗托人传话给我,叫我们暂时都不要去,他没事。”简优低声说道。

因为卢朗和向北都是学校看好的重点高中人选,所以在处理这件事上比较低调。

尽管如此,同学之间也几乎传遍了。

兰冰听了大家的传言,才大概了解到事情的起因竟然与自己有关。袁荨、席欢和简优对此却都只字未提过。她也方才回想起,大家都没有说向北为什么去找卢朗闹事。

现在看来,问与不问似乎都不重要了,她俨然已经被定义为那个起因了。作为大家口中的第一牵扯人,被非议倒也可以理解接受。

既然大家都瞒着她,兰冰相信必然是为她好的,她便权且当做不知道吧。只是,一股无端的歉意时不时地便会从心底升腾起来。

尽管,兰冰并不清楚这‘亏欠’缘何而来,又该往何方去得圆满解脱?

 

(十三)

再见到卢朗,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

在兰冰抱着厚厚的一摞试卷送往老师办公室的路上,卢朗双手插兜倚靠在走廊的窗台边上,满眼笑意地看着她。

这样的场景,从小到大,上演过无数次。在回家的路上、在去学校的路上、在回教室的路上、在去考场的路上……

无论在哪条路上,前方总是会有卢朗在等她。有的时候,卢朗即使不在前方,也一定会在她一转身就能看见的某个地方。

或许是好多天不见了,也可能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今天她觉得自己格外感性,竟然莫名涌起一种想哭的冲动来。

“好久不见了,冰冰!”卢朗等她走近了,轻声道。

“好久不见!”兰冰迫使自己收起低落的情绪,笑着应道。

卢朗拿过兰冰手里的试卷,道:“席欢怎么不帮你一起送卷子?”

“看她和简优疯闹得正欢,我就没打扰他们。”兰冰回道。

“这群没良心的!这么多天没见到我,还以为你们会终日以泪洗面呢?”卢朗佯装生气地说道。

兰冰勉强地笑了笑,便不出声了。

“我要去参军了,已经报名了。”卢朗不经意地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兰冰瞪大眼睛惊问道。

“这几天就要走了。过来看看你们,顺便收拾一下东西。”卢朗不作答,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见卢朗不想解释这件事情,兰冰便没有追问。

送完试卷回班级的路上,拣着这些天难得有的一些还算好笑的事情说给卢朗听。

卢朗附和着大笑,貌似听得很认真。

袁荨看见卢朗和兰冰一起回来,顾不得手中刚刚倒满的热水。大叫着冲过来,扯住卢朗的胳膊便不放开了。

卢朗无奈地摇头,嫌弃地提醒道:“小心你的水杯,我可不想洗热水澡!”

“看在这么多年兄弟的份上,免费帮你吹凉也不是不可以的。”简优也迎上来笑道。

“吹到最后,不会是杯子凉了,水没了吧?”席欢见缝插针地取笑道。

兰冰和袁荨听了,顿时笑倒。捂着脸蹲在地上,一时起不来。不仔细看便不容易发现,她们的指缝间都溢满了泪水和忧伤。

“好久没听见你们斗嘴了!”卢朗故作轻松地笑道。

“要不要我们打包一些素材,给你带在路上慢慢听?”简优笑着问道。

显然,是知道卢朗要走的。

对于简优的话,席欢和袁荨也没有表现出惊讶。看来大家都已早早知道了卢朗的打算,只有自己是刚刚才知道的。

兰冰突然觉得好孤独。一时间,大家好像都有了秘密,只有自己一个人一直被蒙在鼓里。

因为在乎,彼此间才会变得小心翼翼。对于离别,大家都不敢过深地谈及。即使不小心说到了,也是瞬间略过,不做停留。似乎任何一种形式的强调都可能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

只要不说出来,大家就都还在一起。只要不说出来,即使某个人突然不再出现,也只当他是偶尔偷了个闲。当上课的铃声响起的时候,依然会和大家一同出现在教室里面。

 

(十四)

卢朗离开的两周之后,听同学说向北出院了,已经回来上课了。没有人提议去看看他,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在大家的生活中出现过一般。

每个人都在为升学考试做着最后的冲刺,紧锣密鼓地复习着。

一切如往常一样,一切又好似都不一样了。

填志愿的那天,兰冰才知道这段时日,看似平静如常。实际上,她也无缘再与大家同行了。

原来,兰冰被推荐到了一所中师院校。如果被录取了,可以带着事业编制去上学,毕业后直接回到地方工作。据说这所学校第一年招收专项学科人才,所以相当重视。即使被推荐了,也要经过层层选拔,才会确定录取。

对于被录取上的同学来说,这也不失为一条快速走向工作岗位的捷径。因此,能够被推荐报考的同学,也是极为幸运的。

兰冰之所以如此“幸运”,除了师长垂青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便是这段时间被盛传的向北事件。

那个时候的兰冰,还不能懂得大家预见到的和担忧的到底是什么。

箫洛特意找到兰冰安慰道:“你早晚都是要当老师的。现在看来,只不过是早几年踏上从教之路而已。至于高中嘛,不读也罢。”

兰冰礼貌地道谢,乖巧地点头,却在脸上看不见一丝笑意。

箫洛心绪复杂地盯着她,终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叹着气离开了。

简优和席欢反复地劝兰冰不要和大家就此分开。

兰冰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的篮球场地,如同静止的塑像一般,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袁荨自从卢朗走后,一直恹恹的,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了似的。

简优和席欢对于兰冰和袁荨的状态担忧至极,却无能为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圈,又毫无方向。

那段时间,兰冰完全颠覆了从小到大的乖乖女形象。把能闯的祸几乎通通闯了一遍,逃课、打游戏、跳窗户,甚至夜不归寝,拉着袁荨和席欢在深夜的操场上打篮球,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在大雨里奔跑、痛哭,直至生病、昏迷……

昏睡中,兰冰又回到了小时候。

沙果成熟的季节,最诱人的莫过于树尖上红彤彤的那几个果子。但见卢朗三两下地爬上高高的果树,小心翼翼地伸手勾住最顶端的枝杈,饱满诱人的果子便被摘到手中。

简优在树下大喊:“卢朗,快扔下来!”

卢朗笑嘻嘻地喊道:“你可要接稳了,这果子摔伤了就不好吃了!”

简优把衣服的底端向上撩起,两只手扯住衣服底边,一个天然的“布兜”便做好了。信心满满地回道:“你就大胆地扔吧!”

卢朗大喊了一声:“接住!”把手中的果子对准简优的布兜扔下来。

简优扯着衣角向上一兜,果子准确无误地落入“布兜”里来。

席欢跑过去,把简优兜里的果子拿出来,递给兰冰。

兰冰把果子放到事先准备的水盆里,仔细地清洗。

等卢朗把树尖上的果子都摘完,从树上跳下来,大家便高高兴兴地一起分吃洗好的果子。

那时的天空总是很蓝,风很轻柔。几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以为时间会一直这样延续,永远都不会分开。

画风一转,兰冰又梦见一个白发老者满目慈祥地看着她,告诫道:“以尔之灵透,当离苦得乐也!”

画面再次切换,一个细语尖声的婆婆说道:“阡陌众生,莫若无情,彼乃罪恶之源……”

睡梦里的兰冰瑟瑟发抖,耳边不断回响着“罪恶之源!罪恶之源!”

 

(十五)

兰冰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

寝室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床头的小桌子上摆着一杯水和几盒药,杯子和药盒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面写着:记得吃药,我去上课了。(备注:你发烧了!今天是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五日,已经是你昏迷的第三天了!)

兰冰拿起字条,下面还有一张同样的字条。

待看内容,与上一张字条内容大致相同。上面写着:记得吃药,我去上课了。(备注:你发烧了!今天是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四日,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再拿起这张字条,下面果真还有一张同样的字条。内容依然大致相同。写着:记得吃药,我去上课了。(备注:你发烧了!今天是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三日,从凌晨到现在,你已经昏迷十二个小时了!)

兰冰拿着三张字条,反复辨别,终是没能看出是谁写的。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袁荨的笔迹,也不是席欢和简优的。

索性不想了,兰冰又闭上眼睛躺下去,努力地回忆自己是如何晕倒的。

正思考间,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兰冰以为是袁荨回来了,便睁开眼睛,循着声音望过去,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向北。

上一次见向北,还是向北和卢朗没出事之前,大家在一起讨论习题。

一晃过去好久了,向北明显比之前瘦了许多,一脸疲惫的样子。

见兰冰睁眼看他,向北的脸上立刻漾出一丝微笑来,“兰冰,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袁荨和席欢呢?”兰冰转过头去看着天花板,淡淡地问。

“她们还在上课,我不放心你,偷着跑过来看看。”向北藏起心里的失落,笑着答道。

“谢谢!”兰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向北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端起桌上的水杯,低声说道:“把药吃了吧。”

兰冰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他笑了笑,不等兰冰发问,自顾自地答道:“我担心你随时醒来,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留了字条提示你一下。”

“谢谢!”兰冰低声说道。

“对不起,兰冰!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向北接着说道。

“你对不起的又何止兰冰!”一个恨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兰冰听着声音便知道是袁荨他们回来了!

发觉兰冰已经清醒过来,袁荨和席欢径直地跑过来。一把推开向北,抱着兰冰又哭又笑的。

简优忙追过来,一手一个把她们两个人拉开。急道:“兰冰刚好点,虚弱着呢!你俩别给揉碎了!”

“你个‘简小呆’,不许乌鸦嘴!我们兰冰大难之后必有后福!以后呀,强着呢!”席欢听了,不高兴地反驳道。

“席欢说得好!兰冰,我们都看好你哦!”袁荨强颜欢笑道。

“二位说得极是,兰冰一定会好好的!”简优笑道。

“兰冰,这些天你一直昏迷,说了好多胡话,都把我和袁荨吓坏了。我们又不敢把你的情况告诉你家人……”席欢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禁掉下泪来。

“我们已经替你向老师请了假,说你生病了回家休养一段时间。”简优提醒道。

向北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自己一时间也插不上话。待了一会儿,便默默地走开了。

“对了,‘箫大神’天天来问我你的病情。我还真有点怕自己一下没扛住,全招了!”袁荨笑道,尽量调节着气氛。

兰冰又怎能不清楚她们的良苦用心!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道:“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上课!”

“好!”三人大笑着,齐声应道。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兰冰很是感慨,大家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上一笑了?

隐忍也好,挣扎也罢,都不过是在努力地让自己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中不要活得太悲伤。至少,不要把这悲伤传染给关心自己、怜惜自己的人吧!

 

(十六)

中师考试之前是要体检的,兰冰麻木地跟随着队伍游走。因为本班级其他同学都报了高中,只有她一个人考中师,所以队伍里的同学大多是她不认识的。

偶有几个过来打招呼的,也是看着熟悉,却叫不出名字,兰冰还是一一礼貌回应了。

同学们有条不紊地排队、上车、下车、领号牌、体检、拿结果。兰冰规规矩矩地跟着大家走,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与波动。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只是进行一项程式化的任务而已。

体检完回来,客车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车外碧草如茵,车内笑意盈盈。同学们都因为体检通过而开心雀跃,三五成群地漫谈。

兰冰静静地坐在众人之间,偶尔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以示应和。大多时候则是望着窗外,心如止水般,不起涟漪。

客车驶进校园时,向北已早早地等在不远处了。见兰冰下车,便慢慢地走过来,犹豫着说:“兰冰,我能和你谈谈吗?”

兰冰本想拒绝,转念一想,无论如何,大家总要有个了结才好。于是点了点头,便随着向北的引领朝着操场旁边的石子路走去。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颜色不一,凹凸不平。

每每走到此处时,兰冰都会想光着脚走在上面会是什么感觉呢?但都只是想想,并没有真正地体验过。

今天,她越发想尝试一下。边想着,便果真脱下脚上的凉鞋,光着脚走了起来。凉凉的、痛痛的感觉瞬间透过脚底蔓延上来。

“原来是痛感!”兰冰不自觉地小声嘀咕着。

向北看着她一会儿皱着眉头沉思,一会儿又自言自语的。显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忘记他的存在了。

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咳出声道:“兰冰,你还好吗?”

“嗯?”兰冰蓦然听见耳边有说话声响起,怔愣地抬起头来,注意到向北正在看她。方才想起向北说要和她谈谈的,不好意思地回道:“我刚刚走神了。你说什么?”

向北笑了笑,道:“没什么,想问问你的打算?”

“什么打算?”兰冰问道。

向北顿了顿,说道:“真的不考高中了吗?”

“既定事实了吧。”兰冰漠然答道。

向北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你后悔还来得及,可以改报志愿的。”

兰冰惊讶地抬头看他,却不知道问些什么。

向北也不等着她问了,叹着气说道:“你读高中,我改报师范!”

“谢谢你的好意,不必了。”兰冰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拒绝道。

“我已经和家里说过了。”向北接着说道。

兰冰笑了笑,说道:“你说过了,不代表结果通过了吧?”

“只要你想改报志愿,我会坚持的!”向北急道。

“我不想。谢谢你!”兰冰冷冷地说道。

“为什么?”向北疑惑地问道。

“我早晚是要当老师的,读了高中之后报考的也会是师类院校。现在的选择,不过是早几年实现了理想而已。”兰冰搬来了箫洛的话应付道。

“可是以你的实力,会考入一所非常不错的师类大学!”向北继续说道。

“我本就平庸得很,没有什么实力的。你高抬了!”兰冰淡漠地回道。

“我说其他班级的同学都回班级了,怎么偏偏少了兰冰呢?原来是被‘向小人’缠住了!”向北还想说什么,便被跑过来的袁荨打断了话语。

席欢捡起兰冰丢在路边的凉鞋,一边拉着兰冰穿鞋,一边埋怨道:“卢朗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这石子路不是经常有人打扫,容易踩伤了脚。快活动一下看看有没有扎到刺之类的?”

“你如果喜欢踩这石头玩,我可以每天过来打扫。”向北说道。

“这石子凉着呢!听大人们说女孩子脚下不要受凉才好!”简优接道。

向北刚想说什么,袁荨抢先说道:“我们如果爱来玩,自己不会打扫呀?就不劳烦‘向小人’献殷勤了!”

向北自知再说下去,也不过是自找无趣。对着兰冰的方向说道:“兰冰,我的提议你再考虑一下。”

兰冰未加思考,毫不犹豫地答道:“不必了。就这样吧。谢谢你!”

向北表情复杂地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兰冰坚定地答道。

向北抿了唇,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他向你提议什么了?”席欢不解地问道。

“肯定不是什么好提议!”袁荨无比蔑视地接道。

兰冰笑了笑,道:“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各位女士先请吧!”见兰冰不打算细说,简优做了个请的手势,帮兰冰解围道。

席欢本就对向北的话不感兴趣,迅速进入角色表演中。笑道:“小简子,还不赶快过来扶着点哀家!”

“扎!”简优做了个单膝碰地的动作,弯着腰一路小跑地到了席欢旁边,伸出胳膊横在半空。

席欢慢悠悠地伸出手来,搭在简优伸出来的胳膊上,翘首企足地小碎步走起。

袁荨和兰冰见了,对视一眼,摇头笑了起来。

人们经常说,无论经历了多少坎坷,品尝了多少酸楚,痛哭过后,最终都会照常生活。可是谁都没有说,从此后,即使微笑,也难免要夹杂着一丝苦涩吧。

兰冰想,人的心就好似一个上满了锁的房子。每每承受一次重创之后,便会锁上一点快乐。直到喜、怒、哀、乐皆化缘而起,随缘而去。

方外人说一切都放下了,槛内人说一切都锁上了。

 

(十七)

考试那天,报考不同学校的学生需到各自指定的地点去考试。所以,兰冰又要一个人上路了。

袁荨和席欢紧紧抱着兰冰,久久不放。简优站在她们身边,眼底发红,却一直忍着没有掉下泪来。

箫洛催了又催,终是未能将几人分开。最后只得叫了几名同学强行拉开了袁荨和席欢、拽走了简优。

看着雨雾中撕扯着的众人,兰冰突然想起了与袁荨相识的那个秋天,也是在雨中。大家追逐笑闹,好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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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林静,女,1985年生人,中学教师,笔名自游木。红尘陌上游离木,巷院幽清守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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