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我是被爱神遗忘的尤物。蹉跎了岁月也蹉跎了自我。霓虹明灭,花繁叶落,当雨水忧愁一片,敲打着窗棂,是地上的影子踩着大地的旖旎, 还是某个邂逅忘记了初衷。我不再是我,也许是褪了色的壁纸,强掩着墙角的斑驳。亦或是被开启的红酒,酸涩无味。 风起了,我抓起背包,带着我的母亲踏上了晋中的旅途,我们不去顾念,也不去怀疑。就是去观景,去遣散心头的阴翳。 一程山,一程水。火车划过晋中温润的肌肤,十月的晴日伊人的眼眸,噙着万种风情。黄河、太行山、吕梁蜿蜒攒着高粱的红,醉了夕阳。远处秀拔的灌木煞了秋风,残绿、鹅黄、深桔黄层林尽染,母亲望着窗外的景,欣喜满足,秋光的剪影,阴阳留白,浮过母亲的面影,俏皮的跃上鼻尖欢舞。 出门第一天我们在山西太原落脚,我带着母亲参观了修建于瀛水公园的彭真将军纪念馆,母亲在革命先烈生前的遗物和照片前,几度顿足,诉说起当年解放前的往事,总是感慨新中国成立的艰辛。 母亲爱干净,当晚为了让母亲睡个安稳觉,我选择了一家舒适型酒店。母亲一生节俭惯了,也许是来源于童年饥荒的遭遇。寒冬出门买菜,为了节约一元钱,坚持要在雪地里等公交车,双脚冻得来回踱步也不舍得打出租车。十元一斤的香菜,她只买一两,只够吃一顿的,买多了怕不新鲜太浪费。我嫌母亲买菜太麻烦,母亲总说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没有告诉母亲十一黄金周住宿会很贵,我提前预定好房间便匆匆拖着行李入住,母亲回忆起七十年代外出能住一宿招待所就很稀罕了。酒店里中式装修轻奢华丽,在壁灯和射灯的辉映下,落地式丝绒窗帘,实木雕花屏风,显得熠熠生辉。母亲环顾不语只在一幅题字为“民幸”的字画前站了良久。 那一晚,母亲呼吸很沉,我知道母亲已经熟睡,我却辗转反侧,合不了眼。 父亲退休多年,身体却一直抱恙。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父亲的饮食起居全部由母亲悉心照料。记得有一回,我因为带毕业班,经常熬夜,周末回家,很早就睡下了。夜半不知几点,听见洗手间里母亲给父亲捶背的声音。原来父亲吃坏了东西,夜里一直在呕吐。母亲整夜没有睡,就一直陪在父亲身边,端水漱口,拿药倒水,一夜的柔声细语。天边泛起了白,不知何时,我的泪水浸湿了枕头,这种相濡以沫的感情,让我对母亲多了一份敬意。 因为要照顾父亲,母亲是很少出门的。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实属不易。 第二天的行程是驱车到忻州登五台山,五台山是佛教圣地,国内外游客都慕名而来。与我们同行的有一对来自湖北的老夫妻,年过古稀,一路上他们谈笑风声,看的出他们腿脚灵便,身体还很硬朗。五台山的寺庙都是依山而建,要上菩萨顶理佛,就要登上一百零八级台阶,对于老年人的腿脚是一种考验。只见那对老夫妻在人群中形影不离,丈夫一直拉着老伴的手,无论山路有多么崎岖,他们都互相依偎着,互相搀扶着,脸上泛起的信任和温婉让人路人动容。 母亲的眼神落在前方挽着手的老夫妻身上,像零散的枯叶卷起的西风,落寞、怅然。我连忙抓起母亲的手,母亲下意识靠在了我的肩头,秋风中母女俩的手挽的更紧了。 少来夫妻,老来伴。就算雪染鬓发,依然相依相偎。 几天的行程仓促令人疲惫,返程的列车缓缓开启,我和母亲守着内心的期诺,相视不语,各有所念。 在卧铺车厢里,我们遇到一对东北年轻的恋人,男孩体型肥胖硕大,背着一个双肩旅行包,女孩一米七左右的个头,身材颀长,长相清秀白皙。为了让男孩睡中铺,女孩就试图往上铺爬,她不断试探着踩脚的位置,从女孩生疏的攀爬动作可以窥探到她内心的恐惧。但她没有退缩也没有抱怨,男孩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女孩,眼里装着满满的爱惜。尽管女孩在上铺有些恐高,但还是蜷缩着身子,为男孩准备充电宝、睡裤、拖鞋。两个人之间关切的问候,温情脉脉毫无违和感。 我躺在毗邻的中铺,完全被这对年轻人的互相的照顾所感染,原来适宜的情感是这样的融洽,是从自私走向兼爱的过程。 我想这是母亲对于父亲的陪伴、这是五台山丈夫对妻子的搀扶、这是车厢里年轻恋人间的情话付出。 我的思绪在火车的汽笛声中纷飞了,似乎有一种洪荒之力鞭挞着我,脑海中想起龙应台在写给儿子安德烈的书中曾这样说道:“你需要的伴侣,最好是能够与你立在船头,浅斟低唱两岸风光,同时更能在惊涛骇浪中紧紧握住你的手不放的人”。 如果岁月静好,迟暮花开,我还牵你的手,这是父母沧桑的手,也是老伴颤抖的手。 时光掠影穿过隧道的回响,离家渐近了,我来不及回味过往,也不去试探未来,只想用双手轻轻拢住眼前一切未经雕琢的景和返璞归真的情。 2018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