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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静仁:我不知该向谁追问

发表时间:2018-08-30  热度:

  

 

真实绝不在现时。你要是一贴住现时,你就会毁在里面。

——引自福楼拜语代题记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是我们这一群人的青葱岁月。

我说的我们这一群人,是当年曾经有缘在杨林乡红碎茶厂一起战斗过的战友们。那时候,我们总喜欢把在一起上班习惯性地称之为在一起战斗,彼此动辄就称对方为战友。这是我们这一群人在当时认为最崇高也最自豪的一种表达方式。

红碎茶厂是当时乡政府的龙头企业,所招的工人首先要村上推荐,得有初中以上学历,还要过体检关和政审关的。能去红碎茶厂当一名领薪水的工人这可是祖上八辈子的荣耀。而我并不是被厂里招进去的正式工人,只是为红碎茶厂建厂房的一名年轻的泥瓦匠,是由基建队记出勤率在村上按劳分配口粮的泥脚杆子。

纺织娘

没衣裳

卖盐的

喝淡汤

盖楼的

没住房

这是我当年初学写诗时的一首习作,也是对自我生存环境的一种真实写照。

新招进厂的工人男男女女有50多人,年龄最大的24岁,最小的18岁,是青一色的单身族。用成保厂长的话说,你们是振兴杨林乡红碎茶厂的生力军,是厂里的宝贵财富和未来的希望。乡企业办党委对厂里也有明确指示:工作上从严要求,生活上优先照顾。在工人进厂之前,厂里就为他们修建了一栋两层楼的职工宿舍,男生住楼上,女生住楼下。而我们基建队入住的临时工棚就搭建在职工宿舍前面的空坪里,相隔只有丈余,夜里能听得见女生突然爆发出的嘻笑声,夜更深时,也偶尔会有个别不自觉的男生站在走廊边上射尿,飚出的声音时断时续如檐漏。但凡在这样的时候,师兄谌克非就会蓦地扯开嗓门猛喊出几句歌唱来:

泉水叮咚,

泉水叮咚,

泉水叮咚响,

跳下了山岗,

走过了草地,

来到我身旁。

……

飞流直下的叮咚声便嘎然而止,克非师兄的男中声却仍然在夜空里飘荡……

克非师兄是从县城下放在我们乡烟竹村的知青,当时已经出台了知青返城的政策,他无疑是我们这些本土青年,也包红碎茶厂的年轻战友们眼中的准城里人了。就连成保厂长对他也是另眼相看的。当时我正好躲在工棚一角借着职工宿舍的廊灯余光写完了一首短诗,出去小解,一抬眼便见女生的门口有个人影,仔细一看,原来是蓝叶子,克非师兄的梦中情人。不一会又出来一个女生,那就是我后来的……的什么呢?即便已经事隔多年,我至今对她还说不出一个正确的定位。

她就是本文的女主角。我曾经给她写过一首《蓝花儿》的小诗:

在那草色枯竭的山岗上

有一朵蓝色的花儿似火焰

寒冷的西北风打着唿哨刮过

枯草俯仰一地

我阴郁的目光被一朵蓝儿花点燃

也必将点燃整个春天

这一首小诗是我夹在一本沾了灰浆和泥土的书里送给她的。她的名字就叫蓝花儿。我想她应该读到过这一首诗的,不然我们后来偶尔有目光相遇时,她的双眸也不会果真温暖得像蓝火焰一般照彻我心。那一本书是我从她手中借来的,书名叫《青春之歌》。时值腊月严寒,我在脚手架上挥刀砌墙,我对面的克非师兄不仅戴了一顶淡黄色的草帽遮风,还戴了一双白色的棉纱手套。这样的手套其实我们每人每星期都发了一双,但我不舍得用,为此师兄还批评过我,他尽乎不屑地说,你这是杵义不孝,肉身是父母所给,你却留着手套想送女朋友!我怯懦地答道,我哪有什么女朋友哇?只是想积下几双来今后拆了好织一件棉纱背心。不久,我还真的拥有了一件棉纱背心,是蓝花儿亲手帮我编织的,那是我贴身的小太阳,也是藏在我俩心中的小秘密。师兄克非与蓝叶子却有着个大秘密,只是后来被人给戳穿了,也就不再成其为秘密了。但是谁又能够想到呢?戳穿这秘密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蓝叶子的爸爸和妈妈。那一天,天降大雪,如亿万只玉蝴蝶在半空里狂飞乱舞,红碎茶厂的所在地——方家坳上,仿佛是在转瞬间就成了一个银妆素裹的纯白世界,我们基建队自然是被迫停工了,整个厂区的车间里只有几台静电烘干机在照常发出嗡嗡的声响。年轻的战友中不知是谁提出打雪仗,于是茶厂的工人和我们基建队的泥瓦匠自觉地分成了两队,就在平日萎凋茶叶的山湾空坪里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但是战斗正酣时,厂区里却突然闯进来一男一女两位五十开外的不速之客,那个男人口开就指名道姓说要找泥瓦匠谌克非。有女生已经认出了来人,说是蓝叶子的爸爸妈妈。师兄克非当时也许还真是不知人家来意,就大模大样地走了过去,他的手里还捧了一团白雪,迎面便说,我就是谌克非,请问叔叔阿姨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对方先是一怔,稍许,那女的也就是蓝叶子她妈就大声地嚷嚷说,你自己对我家叶子做了什么事你还不晓得吗?这一次却是轮到我的师兄发楞了,好一阵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叶子她为什么自己不来呢?叶子妈脸色骤变,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冻的,反正是脸颊通红,更加没好气地说,肚子都出怀了,她还敢来丢人贱眼呐!这时打雪仗的战友们全都休战了,有女生在交头接耳说,难怪叶子请了病假,原来是……也有人说这当爸妈的怎么能这样呢?倒是蓝花儿的接话一语中的,她低声地说,只怕是项庄舜剑,意在沛公吧!我克非师兄一定是听懂其中的深意了,便斩钉截铁地说,叔叔阿姨你们也别为这件事大吵大闹了,我明天就上你们家提亲,把结婚证给领了,保准让叶子同我一块返城。事态果然就平息了。从此叶子便再也没有回过红碎茶厂,听说在第二年春天,她就怀着我师兄的血肉一并农转非进了县城,还通过关系安排在城关镇服装厂办公室,相对于吃统销粮的乡办企业工人那简直是天有如天壤。

克非师兄的影象却一如既往地在我的记忆里生动着,他的本色为人,他的敢做敢当,他的大气磅礴和他的浪漫率真,尤其是常年戴在他头上的那一顶草帽特别令人羡慕,帽沿上有一圈伟人的红色题字: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干脆说是一年四季吧,只要他出现在工地上,他的头上就准会戴着那一顶“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的淡黄色草帽。那是他作为知青的特殊标志。

蓝花儿也有一个特殊的标志:她的那一头披肩长发从来都没见织过辫子,而只用了一条深蓝色的丝巾随意地束着,任由长发随风飘散,但是那一条蓝色丝巾扎出的发结却特别像一朵小蓝花,永远是那么地生动,像是盛开在她的后脖颈似的,仿佛偶有风吹花儿就会凋谢,而又始终大模大样地绽放在原处。是那么醒目!

在红碎茶厂的年轻工人们初来厂里报到的那一个多月,厂里还专门从省农大茶艺系请来了一位副教授上理论课。这对于我这个初小尚未毕业的文学爱好者来说,算是一次绝好的学习机会,在那一段时间里,只要是师父在工地上喊一声休息半小时,他的话音未落,我就已经先溜下了脚手架,并悄悄地站在了正襟危坐的红碎茶厂的战友们身后当旁听生。这“战友”的称谓其实就是缘起于那一场搞得特别隆重的开课典礼,当时把我们基建队的几十号人也叫去站在后面做列席嘉宾,县委常委兼县人武部政委蒋勋首长也亲临了现场,典礼仪式是由成保厂长主持的,他当时显得有些紧张,不过这也难怪,人家毕竟只在村上担任过支书,他低调地说,同志们,我先开个头,他刚说了这么一句就侧首看了一眼坐在讲台正中间位置的蒋政委,才又接着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在我们乡蹲点的县委常委兼县人民武装部政委蒋勋首长也来给大家鼓劲加油了。下面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请蒋首长为我们作指示!早就听说蒋政委是在部队当过师参谋长的,那派头和口气就是不同凡响,他应声啪地先来了个立正,又抬手行了个军礼,便用高音喇叭似的声音说,我不是作什么指示,而是给你们下达命令:从今天开始,大家都要互称战友,是革命战友!也没有什么上班下班这一说,而应该叫战斗打响和战斗结束。只有把自己当成一名军人,才会有顽强的革命斗志,才能从胜利走向胜利!

蒋政委的讲话非常简短,却很有感染力。从此大家当真便互称“战友”了。

有一天下雨,整整半日未停,这是老天爷有意眷顾我们这些在露天作业的基建队的泥腿子们,给我们放自然假。泥瓦匠及挑砖并搅拌沙浆的付工共有二十多人,全都窝在简易的工棚里,用木板和木皮夹成的小小空间里一时间显得热闹非凡,有吹牛扯淡的,有打扑克和下棋的,唯有克非师兄倚工棚的木门框站立得像一棵柏杨树,眼睛却不时地瞟向讲课的车间,他照例戴着那一顶淡黄色草帽,双手端着口琴两档,在反地吹奏着那一首说是最能打动他的《林中小路》的曲子:

林中的小路有多长

只有我们在慢步度量

月亮好似一面镜子

映出我们羞红的脸庞

在这美好的夜晚

你的心可和我一样

……

夜晚有什么美好呢?你又不是蝙蝠。我当时正好回工棚到通铺床头取日记本去车间当旁听生作笔记,便一脸坏笑地冲着师兄嘀咕了这么一句。师兄却只朝我挤眼笑了一笑,并没有答话。我知道他是不舍得中断了自己正吹奏得动情的曲子。

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我的举动也引起了蓝花儿的注意,因为基建队里毕竟只有我一个旁听生,并且还听得那么专注,还时不时把小本子端在手中做笔记。

喂,基建队的那位战友!忽然有一个很轻的声音飘入我的耳中,一抬眼我就看到了如黑色瀑布般的一头长发间的那一朵小蓝花,当然还有一双明亮的眸子。

是在叫我吗?我微微地朝对方点了一下头,用疑惑的脸部表情问她。

她闪了我一眼,意思是说,基建队还会有别的人在这里吗?你过来坐呀!

我虽然感到有些意外,却又立马顺从了她的意思,挤在她的旁边落坐。

她冲着我莞尔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里满是温柔,随后又翻开了手中的记事本,在一张空页上认真地写下了“我叫蓝花儿”五个端端正正的行楷字,又另起一行写道:你是传说中那个只读过初小而写诗上了县文化馆刊物的胡悦战友吧?

我诚实地把22岁的头颅点得像鸡啄米似的,心里却仿佛有一面鼓在擂打。

我在县文化馆内刊发表过几首小诗的事极少有人知道,她怎么就晓得了呢?

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但当我们刚开始交头接耳说几句话时,讲台上的教授却点了蓝花儿的名字并问她,我刚才讲到哪里了,说了些什么?蓝花儿便应声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地回答说,您已经讲到第二十三节了,说的是茶叶在所有的植物中最具记忆能力,经谁的手采摘和揉搓,尤其是与有异味的物质接触过,都能在泡茶饮用时会如实地呈现出来。她最后还补充了一句说,当然啰,这还得看品茶者是不是在用心品味。

我亦如茶,一下就把她的言行举止,尤其是他发际上的那一朵小蓝花记住了。

那以后我们的交往就频繁起来,蓝花儿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女子,她不但主动提出帮我拆了积累下来的一堆棉纱手套编织背心,还经常帮我眷抄诗文——我当时给刊物投稿都是用复写纸眷抄的,投寄一份给报刊,自留一份作存档。但我的字写得很糟糕,被蓝花儿看见后她笑我说,胡悦你这是字如其人呢!我明知故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又是莞尔一笑,杈手杈脚的意思。我于是顺水推舟地说,那今后就请你这位安化二中的高才生帮我抄写呗!她却一脸认真的说,我晓得你这是想带我一起进步。蓝花儿的字写得真好!像是钢板刻出来的。

有一天,我在师兄克非的鼓励下,半开玩笑地提出想跟她去见见叔叔阿姨。

去就去呗!她说话总是那么落落大方,但又跟了一句说,反正我们是战友。

蓝花儿的家在高寒山区,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界上。从红碎茶厂到她家虽然只有20多里路程,却有一多半是山路,而且路就像是弯弯曲曲的牛绹绳挂在山坡上。我却感觉她一直走得很轻松,经常走走停停,还指指点点如数家珍般告诉我许多闻所未闻的灌木和植物的名字并属性。为了减轻我的疲劳让我放松,她回过头说,我给你讲一则笑话吧!她接着说,我父亲有一次去公社粮站送公粮,下了山后居然非常气愤地说,真是碰哒格鬼呢!本来想要赶时间,又偏偏遇上了一截平路!但是我却没有笑,为自己的战友所处的如此艰难的生存环境笑不出来。

后来终于听到了鸡鸣犬吠声,心中暗喜道,应该不太远了。但是过了一个山湾,又绕过了一道山梁,鸡鸣犬吠声仍然还在远处。蓝花儿始终是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其实我是想过要拉她的手走的,或许她也正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终于没有拉成,当然也许并不是因为山路太徒太窄的缘故,而且这一错过,便几十年!

到了她家里后,见过了叔叔和阿姨,俩位老人显得特别高兴,就连蓝花儿在路上描述过的她家那一只能独自战胜一头小豹子的赶山狗,也似乎懂得这次来的一定是一位特殊的贵客,居然温顺得像只宠物犬,绕着我不停地撒欢,叔叔当即就背着一杆猎枪进山去了,说是要为我这个平地来的客人打一只麂子尝尝鲜,赶山狗极不情愿地跟在他的身后,还似乎很不舍地回过头来时不时望我一眼,阿姨却悄然进了厨房,一阵锅碗瓢盆响过,俄倾就端出了一大碗荷包蛋,并脸上笑出菊花瓣、眼睛笑成缝说,年轻人,快趁热吃呀!走这么远的山路准饿坏了。我边吃边数数,哇,一共有六个荷包蛋耶!蓝花儿的碗里却只有两个,我当时说,阿姨,这多不公平呀!阿姨却笑得合不拢嘴,你是贵客呢!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到我们界上来。她接着就问我说,应该有20岁了吧?和我家花儿是同学吧?花儿却抢先回答说是战友。但当问到我是哪里人时,我说是白驹村人。阿姨听了先是一楞,又紧追了我一句,你父亲叫什么名字?我诚实地回答说,叫胡喜来,但三年前就去世了。老人听了后,单薄的身子微微一抖,又赶紧抬手撩了撩鬓边的几缕乱发,我知道她这是在努力地想掩饰自己,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脸色就凝重了。

老山界上的夜晚,月白风清,偶尔有几声不知名的野兽嚎叫和夜鸟的啼鸣过后,便只有微风翻动树叶的簌簌声。但我却无法入眠,耳边总像有嘤嘤的啜泣声。

我当也还想过,蓝花家为什么要住在这么深的山林里,而且是单门独户呢?

自从那一次去蓝花儿家回到厂里后,我的心里却始终有一个未能解开的谜。

蓝花儿就一直有意疏远我,不再帮我洗衣服,更别说替我眷写诗文了。但最令我感到心疼和失望的是,她居然把那一头如黑瀑挂前川般的长发给剪成了齐耳短发,那一朵蓝色的小花也从此在我的视线中凋谢了……我还因此写了一首短诗:

天哪!我的蓝火焰从此熄灭

我的心已成冰

有十万个为什么

我不知该向谁追问

那一朵蓝色的小花

竟然在春天里凋零

有好多次我特意勇敢地堵着蓝花儿的面问她为什突然这样对待我,她却冷着脸说,没有为什么。我苦着脸大声地说,你太残忍!她回答说,是命运太残忍!

有十万个为什么?我不知该向谁追问……许多次,我都在梦中喃喃自语地说。

那一段时光我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半年后因为我在写作上小有了成就,被一纸红头文件的通知把我召到了乡文化站当文化辅导员,后来又被破格招工转干调进了县文馆,再后来我又进了省城,此后便更加难得再听到有关蓝花儿的消息了。

然而当数十年过去,我已经成了一位花甲老人,心中却始终还惦记着那一道未能解开的谜底,但是就在前不久,我偶然机缘巧合碰到了曾经在红碎茶厂的一位战友,我记得她叫粟玲玲,当年是与蓝花儿同住在一个寝室的,彼此便以一种缅怀般的心情谈起了昔日的人和事,她后来忽然很神秘地问我说,蓝花儿的身世你怕还不知道吧?我听了心一惊,粟玲玲又继续说,她妈当年是与一个有了家室的男人怀了蓝花儿后逃进老山界上去的,若不是被一个好心的猎人收留了她……

打住!打住!我当时听得如五雷轰顶,便很粗暴地制止了对方再往下说。

还用说吗?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了:原来我与蓝花儿是一母所生的亲姐弟!

关于我父亲年轻时有一位相好的事,我还是在少年时就有所耳闻……但此事毕竟关系到我父亲的声誉,无论如何也是不宜旧事重提的,只能一笔带过了。但粟玲玲这个长舌妇后来又还是问我说,你这该死的胡悦,当年你和蓝花儿是不是也……她适时扮了个鬼脸,你离开红碎茶厂后,她很长时间里每晚都从梦中哭醒!

原来这就是我一直想要解开的谜底!这就是蓝花儿说的“是命运太残忍!”

天哪!前人犯下的错,却让后人来承担——蓝花儿,哥哥我错怪你了。

 

 

廖静仁:文创一级,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得主,全国第三届青创会、第八、第九届文代会代表。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当代》《十月》《中国作家》等。著有散文集《纤痕》《境界》《风翻动大地的书页》及《湖湘百家文库廖静仁卷》等十余部。作品被译成英、法文并入选文学大系和多种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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