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会泽,是一个深藏于乌蒙群山之中的一个偏远小城。虽说它偏远褊狭,在历史上却也有较高的知名度。会泽远在秦汉时为古夜郎地,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1995年被云南省政府列为历史文化名城。2013年,被国务院列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会泽的闻名源自于它的铜商文化。会泽铜商文化的有两次高潮时期。第一次是在在公元2世纪中叶开始的100年时间里,那时会泽所生产的堂螂铜洗已享有盛誉,输往全国。根据考古发现,会泽生产的堂螂铜洗,其出土的范围,最近的在云南昭通,最远的在陕西勉县。第二次是明清以来至现代。特别是在清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至咸丰六年(1856年)的近200年时间里,会泽铜矿业逐渐兴盛,采矿、冶炼、外省采办、本省鼓铸、京运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在会泽聚集,有力地带动了其他产业的发展,使会泽成为当时名副其实的“经济开发区”,“铜都”的美誉流传甚广。十省不同风格的会馆建筑,多种民族的宗教信仰及偶像崇拜,不同的民风民俗及民族风情在会泽这片土地上落脚、传承和发扬。最能够体现会泽包容大气的文化特色的是融各省之长又结合当地实际建盖的民居民宅。在这些众多的民居中,我最喜欢四合院。
走进寂寂的小四合院,心里就会陡然有了温暖意。四围的房屋高低错落,高的是堂屋,端坐正中,有威严庄重的家长气度。两侧的是厢房,垂手侍立,有孝子贤孙的恭敬谦和。过厅两侧的门房相对而立,对四合院的一切有真挚的守候之情。四合院的建筑形式有一种天然的向心力。如果可以,我愿意在这样的小院中虚度一生,与小院中的花草树木为伴,足矣。每当冬天欲去还留的时候,玉兰树那些光秃秃的枝条就绽开了花朵,呈现一树的洁白美丽,袅袅婷婷,恬美动人。若是碰上一场大雪,那就更是妙不可言了。每一根枝条都是那么洁白,那么舒展,枝条顶端都稳稳地托住一个花朵,每朵花上堆着一撮晶莹剔透的雪花,像手盛圣物的千手观音。“阆苑移根巧耐寒,此花端合雪中看”这是清代诗人查慎行对白玉兰的盛赞。与紫玉兰花瓣尖圆不同,白玉兰花瓣浑圆,外形极像莲花,清新飘逸,像一个纯情的山乡女子,没有自然任何世俗的习气,也无半点的脂粉气,清爽怡人。若能天天赏视玉兰,嗅着浓郁的芳香,可保你人老心童,留住岁月,留住青春。
春去夏临,海棠如约绽放。起初,海棠花大多含羞待放,欣然绽放的几朵如朗月星空,与热闹非凡的玉兰花相映成趣。无须几日,两棵树的光景完全颠了个个儿。团团簇簇的玉兰花已是片片零落,世事的轮回与变迁,海棠当然知道。它不会因后于玉兰芬芳而嫉妒、颓丧,更不会因玉兰先败而自认为是笑到最后的胜利者。它只是该开的时候就开了这么简单。看着满树满枝的朵朵粉面,你一定会记起了席慕蓉的《一棵开花的树》。那是一棵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的树,站在路旁只为在最美丽的时刻碰上一次盛世惊魂的遇见。哪知世事却常常违人所愿,那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遇见,换来的是把心撕成碎片的伤痛。眼前的海棠也是一棵开花的树,它没有选择站在路旁,而是选择站在这样的深宅之中,一站就是百年。它不乞求有人垂怜,只是按着四季的轮回盛装伫立:或繁花似锦,或满树浓荫,或抖落一切的繁华秃枝枯立。就像玫瑰不知道自己被人赋予了饱含深情的爱情寓意一样,海棠也不知道它在中国的园林建筑中常与玉兰、牡丹、桂花相配植形成“玉棠富贵”的意境。如果知道,它们一定不会愿意。
在红尘俗世中,任何人和事物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可能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只要自己足以成为一道风景。人生路上又将会遇到怎样的风景?此刻的擦肩是否是旧时相识?下一个路口又会有怎样的遇见?我们都无从知道。我们能做的就是像海棠那样,遵循季节的规则,不必和时光纠缠,无须与玉兰争芳,简单地开落。
夏去秋至,即使足不出户,你也闻香便识。桂花的香里带着一点妖魅,你不能不迷醉。我喜欢为它迷醉。因为它不靠浓妆艳抹,不靠摇曳多姿。它只是星星点点的黄或是橙,静静地蓄积天地之精华,以异样的芬芳沁人心脾。如遇朗月当空,你大可以静坐树下,取一杯香茗,无须言语,空气里氤氲的都是美。如若秋雨缠绵,你尽管启窗小坐,拾一卷诗书,桂花的香便会浸润在书香里,历久弥香。
小院的冬天,应该是肃杀的。这是一年四季中,小院最沉寂的日子,也是小院的花草树木休养生息的日子。我喜欢围炉而坐,一杯红酒,一纸素笺。岁月就是一本琐碎的回忆录,在肃杀的冬日将它点点记起,一字一句的慢慢品味。即便那些最不起眼的日子,最寻常不过的风景也能让我泪流满面。
我愿意守着家乡的这一方小院,任寒来暑往,看花谢花飞。我喜欢这样的小院,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想走太远,因为我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