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仪式感
文/邓文静
每到深冬,总有一场雪飘落得很轻很匀,让那种丝丝缱绻的情韵在雪层下喃喃细语;当夜的黑被风吹成雪的白,我们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入一种模式,那种久违的仪式感也在忙年、过年、奔年的节奏中轻轻醒来。
忙 年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祭灶天……”喝一碗掺杂红豆、绿豆、黑豆、小米、大米、糯米等五谷杂粮煮好的粥,年的脚步声,就越来越近了。
重回时间,乡愁与味蕾的记忆像齿轮一样磨合着,忙年的脚步踩碎了平凡日子的韵律。儿时的新年,藏匿于记忆深处,被期盼和渴望无限地拉长了。从祭灶,到扫房、炸丸子、炸豆腐、蒸包子、蒸馒头……从腊月到正月,总会持续一个月左右。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母亲说灶王爷在一年里,把人们的善行恶举看得一清二楚,都一一记录在册,到了腊月二十三,灶王爷重返天宫,向玉皇大帝如实禀告。所以这天一早,母亲就把平时舍不得吃的糕点、水果,诚心诚意地呈到灶王爷面前,希望他“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我和弟弟则躲在门后,你推我一把、我踩你一脚地玩闹着,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那些供品。等灶王爷一“走”,母亲便分给我和弟弟一人一个果子,乐呵呵地说,快吃吧,沾上灶王爷的喜气来年不愁吃穿。
二十四,扫房子。“除陈布新”是年前的一件大事,母亲认为一年的灰尘和隐藏在角落的“神灵”,都要被细细打扫和安抚。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包上头巾,先把屋子里的东西拾掇到院子里,然后把屋顶墙面、犄角旮旯,由里至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我们小孩子也没闲着,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收拾着自己的小柜子。扫房除尘于孩子们来说最大的乐趣就是,一只胸针,一个头花,一把木制小手枪……曾经被遗忘的东西总会不经意地跳到眼前,我们把泛黄的岁月打扫一遍,扎了根的时光还我们以惊喜。
二十五,磨豆腐。父亲是十里八村做豆腐的好手,他做出的豆腐又细又白又嫩,香气四溢。父亲把泡好的黄豆,拿到村东头的磨坊,我和弟弟轮番上阵,推着石磨,顾不得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小半晌就把几十斤豆子磨完了。父亲抱来柴火,把锅煮沸,豆浆淋出来,煮开后给我和弟弟舀上一碗,然后在豆浆里点上卤水,白嫩嫩的豆腐就出锅了。晾干后,父亲把豆腐一块块装进缸里冻着,年三十的晚上就能吃上绵软的冻豆腐了。
过了二十五,年味儿就火急火燎地直奔而来。在整个腊月里最为丰富热闹的,就是乡亲们说说笑笑、扶老携幼地去采购年货。人山人海的集市上,大人和孩子不停地走走瞧瞧、讨价还价,清脆的鞭炮声、爽朗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日子富裕的人家,在年集上大包小包地采购,车拉人扛,一路满载而归;这时就连平日里最“抠门”的主妇都会大大方方地给孩子买心仪的礼物,嘴上还念叨着:喜欢咱就买,又不差钱……
忙年的气氛如此浓烈,让人沉浸在其中久久不愿走出来。
过 年
几经岁月洗礼和发酵,儿时的年依旧色彩斑斓。那种情怀,恍如置身于童话世界,深刻而温暖。
日子一天天过去,站在时光这条河流的岸边,年味儿又在心底缓缓盛开,绵甜的香气溢满心间。除夕夜还是最热闹、最隆重的日子之一,也是一家人忙碌的一天。早晨起来,一家人穿上新衣互道早安,就开始贴春联贴窗花挂灯笼;当灯笼和月亮一样亮时,听着窗外燃起的鞭炮声、烟花声,绽放在半空中犹如描绘着新一年多彩多姿的美丽图景,守岁就正式登场了。当最后一丝烟花的香气在空中散去,钟声敲响12点,我们在欣喜的同时憧憬:明天,又是新的一年啊……
如今,日子好了,母亲却总在年关时感叹,天天像过年,反而不知道该吃啥喝啥了。尽管唠叨着,母亲依旧停不下忙碌的脚步:淘米包豆包、宰土鸡办年货、拆洗被褥买新衣、祭祖升财神、扫房问灶君……除夕夜,母亲还是会变着花样地做出一桌子可口的饭菜:香甜可口的鸡米花、齿颊留香的扣肉、外酥里嫩的可乐鸡翅、晶莹绵软的卤鸡冻……一年一度,我们已经习惯在辞旧迎新的那晚大快朵颐。过年的这种仪式感,并未浅淡,而是随着岁月的年轮愈加香浓和深厚。
过年,过的是时光和舌尖的久违融和。温暖的厨房里,袅袅蒸汽氤氲着母亲的身影。跟在母亲身后,在食物下锅的一瞬间,我听到了热油的弹跳,嘴巴和胃也听到了,母亲的味道在脑海里划过,明亮在眼前。倏地又想起那些寡油的年月,荤食早被一抢而空,而那些浸染了肉汁的菜蔬总能让孩子们聊作回味。从一种食物中,我们总能咀嚼到一种乡愁滋味。
五味杂陈,都为了这一刻一等再等。和家人在一起才叫过年,无论怎样,我们都要在大年三十这一天回到父母身边。在这段守岁的时光里,写满了所有离家的情义与疼爱,短短的几天里加倍奉还。恍惚间我甚至分不清,这是他乡,还是故园……
奔 年
夜很静,能清晰地听到细细碎碎的声音,那是雪在悄悄赶路的声音。雪来了又走了,年来了又走了。天空静默,大地静默,群山静默,屋子里一片静默,忙碌了一年的人们都静默在一场美梦中。一场雪,又落在另一场雪的身上。我们还在奔年的路上走着。
初一拜年,初二回娘家,初四祭财神,初五吃饺子……一年一岁,在重叠的光阴和习俗中,我们把这种喜庆热闹延绵至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烟花燃尽,人们望着落向地面的烟花,心事也随之洒落下来,明明知道旧年已悄然逝去,新的一年又款款而来,可年的气息依旧从心底缭绕到唇齿舌尖。
年,是一道坎,我们总是急急火火、热热闹闹地奔向着它;而迈过去之后就迎来一个繁花似锦的春天,又是一个岁月轮回的开始。奔着,走着,年是旷野山风的回归,在红彤彤的春联与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用最强势的姿态和声音叫醒春天。屋内的灯被一个睡不着的身影点亮,分不开的那些影子,深浅不一,大小不同,重叠着,拥簇着,诉说着前世今生最温暖的相遇和重逢。
过年了,又是新的开始,不仅是人,还有那些花呀,草呀,树呀……大地的一切都在悄悄地蕴育着,生命就在这一年年的轮回中交替着、延续着、重复着。
时光在一年年的推移,人们对过年的兴趣也跟着时代潜移默化地发生着改变。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民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奔年的脚步,也越来越轻松了,日子的沟沟坎坎被岁月填平了,人也就慢慢变得从容了。
可我们还在期待新的一年。年来了,团圆快乐就会如泉水般咕嘟嘟地冒出来,奔淌到万户千家,再享受一次天伦之乐,是谁也不愿意错过的。
作者简介:邓文静,满族,80后,作品散见于各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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