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七零后,童年的梦乡里天天弥漫着棒米面大饼子的味道。一家十口人,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馒头、烙饼、饺子之类的面食。
一天下课后,好朋友艳儿把我拉到教室门后,变戏法似地从衣兜里拿出一块漂亮的花手绢儿。她小心翼翼地把手绢儿打开,天那,那里面竟然是半个儿花卷儿。那花卷儿白中微微泛着黄色,晶莹剔透,还放了葱花。
“你尝尝!”艳儿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吗?”我怀疑地看着艳儿的眼睛。
“嗯。”艳儿用力地点点头。
我分外小心地把那花卷儿放在嘴边,就好像我要吃的不是一块令人垂涎的花卷儿,而是一个包满了糖、热气腾腾的糖包儿,似乎稍不小心,那滚烫、香甜的糖汁就会喷涌而出似的。我轻轻地咬下一小口,又松又软,还混合着浓浓的葱花香味儿和淡淡的咸滋味。
“真好吃!”我由衷地赞叹:“哪来的?”
“哎呀,你先别管哪来的。再吃一口。”艳儿把花卷儿推到我嘴边。
我又咬了一小口:“剩下的你吃吧。”
艳儿把剩下的花卷儿塞进嘴里:“明天我还给你带,但是不一定是花卷儿,也有可能是馒头。”
接下来一连几天,第一节下课,艳儿都把我拉到教室门后,分享给我一小块儿或是馒头或是花卷儿,有一天竟然还是一小块油饼。每天我都贪婪地和好朋友分享着那天下的美味。
“好吃吗?”艳儿问我。
“嗯,好吃!”我感激地点头。
“想不想天天都吃啊?”艳儿像个大姐姐一样。
“当然想啊!”我心里嘀咕:“天天吃,怎么可能?”
“明天你早点出来,到你们屯子西头那等我。”艳儿叮嘱着我。
“干嘛?”我追问。
“那你别管,想吃白面干粮明天就早点出来,去你们屯子西头等我就是了。”她摆摆手走回教室。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那一天,我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我背上书包,抓起一个棒米面大饼子一边吃一边往村子西头走去。为了不让娘发现我没去学校,我躲进了村外一片树林里。
我选了一个大树桩刚坐下来,就看见住在邻村的艳儿和我的几个同学背着书包已经走到了树林边儿上了。我站起来朝他们摆摆手,刚要喊他们,可是我的手却僵在了空中。
只见我那几个女同学紧走几步,堵住了前面一个男生的去路。那个男生双手捂着书包,僵持了一会,慢吞吞地解开书包带儿,拿出一个铁饭盒打开举到艳儿面前。艳儿毫不客气地把饭盒里的两个白面馒头拿出来掰开,分成四份,分给其余三个女同学每人半个,然后又从衣兜里拿出手绢,把手里的半个馒头包好放进书包里。
“说,昨天回家告诉你妈没?”几个女同学大声地训问着那个男孩。
“没有。”男孩哭起来。
“告诉你,你要是告诉你妈,我们几个就打你,也不能告诉老师,记没记住?。”几个女同学一再警告。
天哪,原来是这样:“简直就是女土匪啊!”
“哭啥哭,又没打你。”女土匪不耐烦地说:“还不快走。”
男孩哭泣着转过身:“天,那竟是我的同学宇。”
艳儿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四处张望着,一定是在找我。我躲在一棵大树后没有出来,看着他们走远了,我才朝学校走去。
“来,今天我给你带的是馒头。”第一节下课,艳儿把我叫到教室门后把那半个馒头举到我眼前。
“馒头哪来的?”我愤怒地盯着艳儿的脸。
“你管那干啥?叫你吃你就吃。”艳儿逃避着我的眼睛。
“哼,我以后再也不吃你带的干粮了。”我把艳儿一个人丢在门外。
第二天早上,我又早早躲进了那片树林,远远地看着艳儿和那几个女同学从他们屯子走出来。走到树林那,几个女土匪停下脚步,焦急地看着她们村口。
“来了,来了。快,躲起来。”几个女劫匪躲在了树后。
远远地看见宇背着书包从村子里走出来。
“站住。”几个劫匪突然出现拦住了宇。
“拿出来吧!”几个女劫匪催促着。
宇还是双手捂住书包,僵持着,不停地四处搜寻着,像是在等着谁来救他一样,脚步慢慢往后退。
几个女劫匪步步紧逼:“磨蹭啥?快点,打你啊?”一个女劫匪挥舞着拳头。
宇无奈地解开书包带儿,拿出饭盒,打开,举到艳儿的面前。
艳儿伸手从饭盒里拿出了两张烙饼。
“好啊,你们这几个小死闺女,有人告诉我说你们几个天天抢我儿子干粮,我还不信呢。”宇的妈妈从天而降,一把抢过艳儿手里的烙饼:“你说你们几个小丫崽子,咋这么馋呢?走,找你家去。”宇的妈妈把烙饼放进儿子手中举着的铁饭盒里,一伸手抓住两个女生的胳膊:“说,是上学校找老师,还是去你家找你妈?”
“哇……”被抓住的两个女生吓得哭起来。另外两个撒腿就跑。
“跑,往哪跑?跑了我也得找你家去。”宇的妈妈拉着两个女生的胳膊吵吵把火地往他们屯子走去:“我说呢,我天天给我儿子带饭,这孩子天天放学进门就喊饿,原来都让你们几个小丫崽子抢吃了。你说你们几个败家孩子,小宇他爷爷都舍不得吃一口啊,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小子,都可着他吃,这倒好,都让你们几个丫崽子给造了,我说我儿子咋越来越瘦呢?”
“哇……”两个女劫匪吓得嚎啕大哭:“婶子,别找我妈行吗?我妈得打死我啊?”
“不行,今天非好好说道说道。哎,大伙快来看啊,看看这是谁家教育出来的败家孩子啊?渐天抢我儿子干粮吃。咋那不嫌磕碜啊?”宇的妈妈十分气愤。
“妈,妈。”宇抱着饭盒在后面紧追:“妈,别去找她们家了,她妈会打她们的。”宇苦苦哀求。
“婶儿……”两个女孩眼泪巴巴地看着宇的妈妈。
“好吧,看在我儿子的面子上,今儿我就饶了你们,我告诉你,要是再抢我儿子干粮,我指正找你家去。”宇的妈妈警告着那两个女劫匪。
“嗯。”两个女孩一边抽泣一边答应着,此刻却完全没了劫匪的豪气。
宇在前,两个女劫匪在后,朝学校走去。我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一路上谁都没说话。
从那往后,第一节下课,艳儿再也没有把我叫到教室门后给过我任何吃的。
时间飞逝,往事如昨,这抢劫事件也随着时光的流逝被慢慢淡忘。
若干年后,当年的那帮小丫崽子都长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宇也已经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了。只是还是那样不善言辞,腼腆得像个女孩子。但是他那宽厚善良的品质却深深地吸引了我。
后来嘛,嘻嘻,他成了我的老公。
每当我和他谈及此事,我总是笑他当年生的伟大,活得憋屈,一个男子汉竟然被几个黄毛丫头欺负成那样时。老公却总是自我解嘲:“我那时候哪知道长大了你会是我媳妇儿啊!要是知道,我拼了命也会保住那白面干粮留给你吃啊!”
嗨!难忘的童年!
嗨!甜蜜的回忆!
嗨!特殊的年代!
嗨!那年的我们……
(在线责编 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