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百花被人赞咏、吟诵,没有哪一种能与梅花相比。这冰雪玲珑、幽香隽永的梅,总是高居于满园春色之上,绽放于历代文人墨客的案头,仅那西子湖畔的梅花,便令无数文人思慕、才子折腰,真正是“自从嫁予林和靖,千古风流说到今”!
我最爱的、也是能真正亲近的梅,不在精致的江南庭院太湖石畔,不在高墙深院曲径通幽处的玉栏杆内,而是寄迹于山野村落之中,绽放于田垄溪涧之畔。这些梅,虽无缘众于多艳羡的目光,不能被文人墨客所吟咏,然而,这山野之梅,开放得那么精神活泼,那么自由自在、野鹤闲云,是一位真正的隐逸者,更具梅花应有之风韵。
在我的家乡这乡村山野之地,你在田野村落里行走,或是溪边小路上漫步,不经意间就能与梅相遇。寒风微雨的日子里,低头躬背地在野地里走着走着,忽然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抬头四处观望,却见别人家的菜园子里有一棵梅,正撑着一团粉色的花云,亭亭玉立在寒风微雨里!这梅,就那么孤零零一棵,周遭都是萝卜白菜,还有冬日里落尽绿叶,显得形容憔悴的紫荆蓠芭。然而,就这么一树梅花,却是清香幽远,花色轻盈,如同你突然见到的一张笑脸,你的这一个寒风微雨的日子,就被这一树梅花给照亮了!或许,你正走在偏僻乡村的青石板村道上,冬日的天幕低垂,寒气透衣,狭小村道上也许有些泥泞,也许还有正在村道上自由穿行的鸡鸭牛羊落下的粪便,空气中弥漫的也是山村炊烟的味道。然而,当你穿过清冷的巷道,转过斑驳的土墙,眼前突然一亮,猝然之间就有一树正绽放的梅花出现在你面前,花朵鲜美玲珑,幽香隐约,如一首优美的小令,或是飘渺的歌声!惊喜之间,抬头四顾,却见这依山而建的村落里,在池塘边,后院里,或是村道石坎下,居然处处都点缀着一、二树梅,粉红雪白的花朵,衬托着青灰色的村舍,错落有致的青灰色屋檐,次第而上的青石台阶,这不正是你梦中出现过的画面吗?!
在这山野村庄之中,这些幽香飘渺、粉红雪白的梅花,与斑驳的土墙,泥泞的村道,炊烟、家畜、竹篱等等一切和光同尘,却又能将冰雪玲珑的风骨逸出尘外——这才是孤标逸韵的唯一的梅!
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里,我去山中行走。南方的早春季节,山野地气回暖尚早,除去常绿乔木,新绿未发,花朵更无。窄窄的山道上,铺满落叶,静立于春寒里的树木,皆裸露着黯淡干瘦的枝条。落叶与枯枝在脚下悉索作响,零星的鸟鸣也略显寂寥。我突然想,这样的季节里,在这山野之中,也许会遇见梅花吧!
于是,心里居然真的抱着能遇见梅花的美好想法,一边从山上慢慢往山下行走,一边用目光在山道两旁的丛林里四处寻找梅花。当天色开始慢慢变暗的时候,从山脚下传来有节奏的狗吠声。原来,不远处的山下林边,是一个小小的村庄,青灰色的房舍隐约于树林中,显得宁静安详。沿着弯曲的山道往村庄里走。山道并不长,梅花还没见着,就走到了山脚下。接近村舍的时候,在一条横跨小山溪的石拱桥旁,看到一块指路牌,上面赫然写着:往左,玉泉溪。往右,梅林。这山野之地,不仅有梅,居然还有梅林!我迫不急待往梅林方向走去。而此时暮色已降,寒气渐重,村舍里传出女人叫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我知道,身后便是亲切的人间烟火。但是,我真能看到梅花吗?看见一个老人从身边经过,便问梅林离此处远不远。老人说不远,就在村舍后的山林边。我问,这里真有梅林吗?老人回答:有啊,专门栽的!有了这句“专门栽的”,我放心了。
为了寻找梅花,踏着暮色加快步伐往梅林方向走去。走过几棵高大的板栗树,前面果然出现几树梅花,在暮色中,分辨不清花色是粉红还是粉白。但缕缕清香在寒气里游动,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在暮色已降的山林中,这些轻盈的花朵,格外醒目。心想,这里既然号称梅林,应该不至于就这几棵梅树吧?我继续往前走。刚转过一片小树林,前面果然出现一片梅林,花期正盛,阵阵幽香扑面而来。粉色的花朵将暮色也照亮了许多。我来到梅林中,站在花树下,仰望着花朵,细嗅着花香,明丽的喜悦充盈全身。
待我走出这片梅林,来到一个略高的坡地,准备返回村庄时,眼前居然出现遥遥一大片梅林,比我正置身的这片梅林大若干倍!整面山坡呈现一层轻盈的粉白色。遥遥望去,花朵如云似雾般笼罩在山坡上,花香弥漫,浓浸夜气;花色如雪,盈铺山坡,使人如置身梦境……
(在线责编 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