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有一种大众化的美味菜肴,名曰:杀猪菜。
“杀猪菜”在星级酒店菜单上鲜难见到,在寻常百姓的农家小院炕头饭桌上屡见不鲜。
鄂尔多斯人因喜好、口味不同,把与猪肉有关的烩菜演绎得淋漓尽致。诸如五花肉烩菜、猪骨头烩菜、猪黑肉烩菜(瘦肉)、猪排骨烩菜等。
“杀猪菜”是众多烩菜中的精品。因其特有的时令性、烹制方法,让寻常百姓津津乐道,回味无穷。
在鄂尔多斯乃至陕北地区,谚语云:小雪宰羊,大雪杀猪。进了农历小雪节令,地气逐渐降至酷寒,适合各种食品的自然储藏。经过夏秋丰美膏腴的水草浸润,牛、猪、羊皮毛闪亮,油光水滑。再加上乡亲们精心准备玉米、麦麸、豆子的贴膘,牛、猪、羊愈发丰满,憨态可掬。
小红牛在寒风中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踱着方步,阿尔巴斯山羊无忧无虑地在荒漠草原上撒欢儿,猪壳郎依然高枕而卧,在冬日午间暖和的阳光下哼哼哧哧做着黄粱美梦。宁静、平和的氛围中,这些年节上让人大快朵颐的主角们丝毫没有生命即将涅槃升华的恐慌。
大雪节气后的数天,全家人去乌审旗看望岳母。正好岳母在乌审旗乌审召镇的合同查干淖儿(当地人称“科研”)为妻妹家照看孩子。妻妹与妻的小姑家相距一箭之地,恰能一并探望。小姑打来电话说你们来得正好,明天她们家要杀猪了,快来吃“杀猪菜”呀。
一听说“杀猪菜”,还未动身,嗓子眼儿里馋虫就蠕动上了。一路飞奔,驱车二百余公里到了合同查干淖儿(“科研”)。岳母、姑姑看到我们来了,高兴的眉飞眼笑,神情似过年一般。
“杀猪的大锅、风灶、架子杆都准备好了?谁是屠家(屠夫)?”我问姑夫。
“现在都不自己动手,下午咱们把猪赶到屠宰场,你们都过来帮忙。”姑夫说。
哦,我以为还像那些年一样,六、七个精壮汉子在猪圈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猪按倒,在猪壳郞亢奋的嚎叫中,在人们揪心的一瞬间,在屠夫那果断、麻利的宣判中完成“壳郎先生”生命的升华。
下午五点,几个人开始赶猪。“猪壳郎”似乎感知到自己即将立地成佛,去往另一个世界。任凭我们如何用力推,如何赶也不出猪圈门。
“用袋子把头蒙住就出来了。”一个乡邻很自信地说。
结果费了好大劲儿,总算将一个编织袋套在一个猪的头上,猪壳郎还是在猪圈里奋力盲游。半个小时过去,天色渐暗,一群人愣是没办法。
姑姑说:“等等,我在猪圈门口放上猪食引一下。“然而猪壳郎只是浅浅尝了一口“送别食”就掉头走开。
最后,其他人都退在远处,两个人手拿篱笆铁壁合围,步步推进才把猪壳郎憋了出来。三个人手拿一根沙柳棍,拨拨点点一路前行,引着两个大壳郎猪一路向西奔屠宰场而去。一会儿翻越沙丘,一会儿穿越马路。看着悠悠晃晃,呼哧喘息的猪壳郎,我竟然想起西游记中三藏师徒西天取经的情景。三藏师徒西天取经普渡众生,功德无量。我们几人是否也是在助力“壳郎先生”涅磐成佛,帮助“壳郎先生”用自己的生命让世人获得快乐!
第二天凌晨,我们将猪肉拉了回来。两个肥壳郎杀了足足七百多斤肉,人称“鲜猪肉”,是鄂尔多斯“杀猪菜”的重要食材。
姑夫在不断地打电话,让昨天帮忙的乡邻中午一定要过来吃“杀猪菜”。接着又打电话给伊金霍洛旗(伊旗)的女儿、侄女、侄儿打电话。听到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兴奋得吩咐大家赶紧动手。
姑夫和朋友在院子里分割猪肉,将瘦肉、猪骨头、肥肉、五花肉分割堆放。厨房里一干女将剥葱、剥蒜、削土豆忙活得不可开交。
能供几十人吃饭的大铁锅中,五花肉、瘦肉、猪骨头混合在一起,在铁铲的搅动下哧哧啦啦散发着诱人的肉香。雾气缭绕,锅铲叮噹,欢快的交响曲中,鲜猪肉慢慢变成酱褐色。海浪般的欢声笑语翻涌而出,随着满厨房的香气在小院里飘散,一种浓郁的年节韵味在冬日的天空下徜徉。
厨案上已切好了一大盆土豆块儿和酸菜。酸菜是鄂尔多斯、陕北地区很多年前冬季时的过冬菜。当时物质匮乏,冬季蔬菜奇缺,家家户户把长白菜在开水中烫榨后,码放在大缸中层层撒盐,再用塑料布封住缸口,任其自然发酵,其酸如醋,翠黄脆爽。
在鄂尔多斯,“杀猪菜”最常见的做法是鲜猪肉、土豆块儿、酸菜一锅炖。有的人喜欢用粉条、豆角、土豆、大白菜,肉菜分而烹制。随着寻常百姓的日渐富足,做法各异。
在鲜猪肉七成熟的时候,开始将土豆块儿、酸菜放入锅中,小火慢炖,入香入味儿,令人垂涎欲滴。
这时,来吃杀猪菜的人们已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大家敞开心扉,无话不谈。因路途遥远,阻隔难叙的亲情,如淙淙溪水般在心灵的草地肆意流淌。兴浓之时,几盆香气扑鼻的“杀猪菜”端了上来。
霎时,一双双惺忪醉眼闪着兴奋的光亮。酱褐色的肉块儿,黄澄澄的土豆块儿,翠色的酸菜,再漫撒上一把葱末儿,再加一碟大蒜瓣儿,几碟自家腌的爽口咸菜,一壶老砖茶,一桌完美的鄂尔多斯“杀猪菜”闪亮登场。
亲朋好友吃“杀猪菜”的场面丝毫不亚于春节的氛围。在寒冷的冬月,“杀猪菜”犹如温馨的暖阳,把亲情、友情、乡情融合在一起,让人们乐呵呵地陶醉其中。此时,乡下的父母更是毫不犹豫地把大部分猪肉装进袋子,放在儿女们的车上。有的父母不辞辛劳,舟车劳顿去给儿女们送年猪肉。
“杀猪菜”是辛劳了一年的寻常百姓家春节的前奏曲。是父老乡亲期望在外漂泊的儿女们回家的重要理由之一。一个电话:要杀猪了,回来拿肉来,回来吃“杀猪菜”。在外打拚的游子们顿然乡思渐浓,有了回家的念头。
随着更多的年轻人外出打工,“杀猪菜”对漂泊四方的游子们更多的是一种乡愁,对守望田园的父老乡亲更多的是一种期盼,对亲朋好友更多的是一种情分。从地域文化而言,说“杀猪菜”已具备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范儿”亦不为过。
小雪、大雪,三九来临。又是一年雪花季,又是年猪肥美时。 “杀猪菜”宛如一条长长的丝带,悠悠扬扬,飘飘洒洒,如飘飞的雪花吻上面颊,如醇香的美酒沁入心田,让那扯不断,理还乱的亲情、乡愁盘旋在乡间广袤的田野上……
(在线责编 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