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老家的黄叶菜,是我的骨子里思归的味道。
秦岭南坡的商洛,蠎岭深处的丹凤是一座文字码起的城。地方小吃丹凤牛筋面和作家贾平凹一样名气大。浆水面、酸菜洋芋糊汤是丹凤人的家常便饭,有着久远的家园情怀。在丹凤,能做酸菜的菜很多,常用的是雪里红、大白菜(俗称黄菜)、莲花白、萝卜缨子、芹菜叶等等,这些食材极容易获得,都是司空见惯的家常用菜。
五月槐花香,新鲜的槐花做酸菜也有点奢侈。而黄叶菜就不同了,入口淡酥清软,酸味醇厚劲道,饭后舒爽弥香。由于受地域、气候、时节的影响,得之不易,所以说黄叶菜是酸菜里的珍品。
黄叶菜,丹凤南北二山人习惯叫它疙瘩叶。疙瘩叶有两种,一种是叶片整体泛暗红色的叫红疙瘩叶(因其叶片背面颜色较深有些地方的村民又叫它黑疙瘩叶,也有叫藤子叶的),叶片四周边及叶片背部有细密的肉乎乎绒毛,红疙瘩叶树是丛生的类似于茶叶树冬青木冠状乔木。一种是叶片嫩黄泛绿的叫白疙瘩叶,叶片比较光滑瓷腻,白疙瘩叶树是类似于葛藤藤条,需依附其它树木蔓延伸展,呈藤架状。疙瘩叶树多生于视野开阔的路边地畔,树林不甚茂密的山沟、半山坡、石岩荫翳处,星星点点散乱分布,很少有成片成林的现象。
春暖时节,草长莺飞,又到了一年一度丹凤南北二山村民上山打疙瘩叶的季节,久等了一冬季的村民都在此时翘首期盼,等着尝鲜。一个冬天的休眠和养分储备,让疙瘩叶在春天的第一片芽叶中累积爆发,那一枚枚叶片聚满了鲜灵高爽之气。这时的疙瘩叶,内涵最丰富,口感亦为最佳。一般是三月中下旬就差不多就可以上坡采摘了。像今年,有闰月,物候早,气温一直偏低,四月初的疙瘩叶还没有老。听村人说上山打疙瘩叶前后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上坡太早,疙瘩叶太小太嫩,不经吃。上坡太晚,疙瘩叶老了,叶片是柴柴,咬不烂嚼不碎。错过了疙瘩叶采摘的时间,疙瘩叶和其他树木的绿叶一样,春去秋来,茁壮自己,撒一地清凉。
疙瘩叶打回来后,不能窝在蛇皮袋里,要摊开晾放以免变色变味。
吃的时候,先要择菜,把其它些混杂其中不能吃的叶儿挑拣出来,把连着疙瘩叶片的茎梗摘除干净,轻轻焯一下水,用冷水清洗沥干。可以凉调,可以窝浆水。凉调疙瘩叶,红红的辣椒油,叶片盈盈翠绿,吃的赏心悦目。窝浆水,疙瘩叶极易酸易化,第二天就可食用,无需加醋,一盘疙瘩叶酸菜,一撮葱花姜末,两三勺蒜泥足矣。当然,采摘的太多了的疙瘩叶,一时半会吃不完,捎点给常年在外的儿女和非常要好的亲朋好友尝个鲜。或者晒干储藏起来日后慢慢享用。这山坡上自然天成,日晒月照,吸天地灵气,沐雨露甘霖,纯天然有机佳品,难能可贵。
有些人家,熬稀饭或做不稀不稠匀匀的糊汤时,抓一把洗净的疙瘩叶放到锅里,稀饭或糊汤的饭色颜值大增,一肚子的馋虫立马被激活,闻着香香的,吃起来黏黏的。此时胃口顿开,再多咥半碗饭也丝毫不是问题。
与我同龄的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大凡都饱尝过七十年代生产队记工分分粮食的饥饿岁月,经历过八十年代联产承包分田责任到户吃饱饭的幸福生活,正赶上了国家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富裕奔小康的好时代。可家乡的疙瘩叶一直是心底最美好的记忆,风风雨雨几十载,疙瘩叶酸菜承载着像我这样一代人连同父辈们更多人的人生青春痕迹,印证了一段吃糠咽菜饥肠咕噜到吃饱吃好吃出品味的康庄大道。
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物质极大丰富。好多小青年压根没有饿肚子的记忆。即便是农村的年轻人,也许没有多少吃疙瘩叶酸菜的体验。对于蜗居城市里的人来说,身居闹市,吃一口青青绿绿、碧碧爽爽的山里头的疙瘩叶,简直是逍遥游的神仙般的日子。
也许当地的疙瘩叶、藤子叶,叫黄叶菜也好,地域、面积、影响力有限,遗憾的是不知其学名叫什么?网上说黄叶菜,要么是土地贫瘠大白菜长得瘦瘦弱弱,要么是大白菜蔫了变黄了,与家乡的黄叶菜相距甚远。也就是说网上搜不到疙瘩叶或黄叶菜的只言片语,甭说图片了。我几次把家乡坡上默默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疙瘩叶或叫黄叶菜的图片发到朋友圈,认识的人寥若星辰。
阳春三月,要吃黄叶菜到山里。听一处流水潺潺,卧一段日光温婉,歌一曲岁月静好,在春日,在乡下,谱一路乡韵纯纯。商洛一文友说自己曾在山里人家中替他们择过一笼子黄叶菜,很干净的。吃过凉拌的白疙瘩叶,口味劲道耐嚼,色彩鲜嫩清亮。每每想起,内心充满着山野清新,充满着对大自然的无限感恩。
丹凤的疙瘩叶,老家的黄叶菜,也许就像一些人的命运,默默地生长,默默地消逝,并没有几个人在意你的存在,你只活在当地人的心中。
黄叶菜,你是实实在在为自己从容而活的时令小菜。阳春三月,又是采摘季,我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