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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铭钊:我与林祥同学

发表时间:2025-12-26  热度:

 

人生真如一次旅行。在几十年的旅途中,每个人都会有许多相见,这样的相见人们又常常称之为缘遇。人生第一批有知的相遇,多是早期同学,彼此间两小无猜,留下的印象唯有纯粹与深刻。

林祥是我家的邻居,我们相交于小学二年级,时逢二十世纪五十年代; 和林祥的联系,始于一场意外的事件。那个年代,小孩子面前没有什么太出奇的东西,能够买几本小人儿书,或者买一点小画片,对多数人来说几乎都是奢望。小画片题材来自古典小说人物,一大张一套,横八幅竖十二幅,共九十六个人,常见的是《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还有《杨家将》《岳飞传》。书中的人物转化为画片上的人物形象,让我们对那些名著更添了具象意识,人物在心目中的印象自然就更加深刻了。还有用泥巴印瓦当,也是我们这一群孩子喜欢的玩物。几个人一起,到一座倒坍的庙宇废墟上寻找瓦片,把那瓦片的图案印在黄泥团上,放在阳光下晒干,收藏在几个纸盒子里,相互比着谁的样式更多。

某一天,在一个小广场上,我捡到了一梱儿小说人物的画片儿,都是剪为单张的,放在一起大概有两寸那么厚。我问了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同学,这个同学一向和我很友好,他玩小画片的时间比我们长,我以为可能是他丢的,但他说不是。几天以后,林祥找到我问这东西,我把那位大同学约来,几个人面对面交流,林祥的答复让我们都有所满意,于是就把这个东西还给了他。从那以后,我们彼此之间都有好感,来往自然就多了。

林祥的父亲开一个小杂货店,卖日用小商品,帽子、手套、袜子一类。他父亲身材挺拔,头发稀疏,看着有点胖,可还是比较壮实的那一种;说话有些慢条斯理,少了些做生意的气氛。他家里,兄弟姊妹六人,他的大哥居长,四兄弟两姐妹,他最小。

大约是九岁那年,他带我去他的家里。他的家在镇子的主街上,一个铺面房,铺面房后又接出一个长房子,整个串通着,最尾处有一个门,可以到后边的院子里。我们两人是从那后院的门进到他家的,小孩子到别人家去总是觉得很神秘,两眼巡视着,与自己家比较有哪些不同。

进门首先入眼的,是带有灶台的小房间,灶台对面墙边有一张旧方桌,是他们吃饭的地方。由灶台旁那个门往里走,是窄窄的走廊,黑洞洞,没有光亮;窄窄的走廊两边,好象立着木板墙,林祥拉开木板墙上的一扇门,有光透出来,那是他住的一间小屋。他又依次拉开剩下的三个门,也都是独立的小屋。全景看去,原来通道两边是两铺火炕,用木板隔成四个单元,一共四小间。八口人两人一间,各自独立,互不相扰。这一段走廊的尽头,是一个约有两米长的小仓库,越过小仓库,就是商铺的门市房了。

在这个小县城里,象他家这样的住室安排该是独一无二的,我后来看了许多人家,再没有见到类似的格局。于是我想,这个人家真是很奇特,他们追求的是一种家庭成员间随心所欲的自由,这个家庭很有些特别。

在我眼里最有意味的,还是他大哥二哥居住的那个空间。他的大哥当时在外地读高中,每周回家来。那墙上的挂件,可以表达他大哥的爱好与追求:一个用玻璃装成的掛件,是他大哥的素描画像;另一个掛件是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一位女性的画像,那是被称为人民英雄的卓娅;还有几个自做的标本,用玻璃板和扁纸合镶嵌着,一个整棵的草本植物,两个大大的黑蝴蝶。

这以后,又有几次到林祥家,陆续见到了他家的全部成员。他的大哥气质不凡,长相俊俏,身材匀称,笑意盈盈的眼睛极其有神,一看就知道,那是个有活力有进取心的人。林祥的二哥多是沉默,少言少语,总有一种不知什么意思的微笑在脸上。他的三哥倒是一个愿意说话的人,长长的棉袄,长长的袖子,说话时总有几个表达不清的语音音符,每一句话结尾都会鼓胀一下鼻孔。林祥的大姐,无论从外貌还是身材,都极像他的母亲,干练有余;他的二姐个子稍矮,是个很爱学习的人,我去几次都看见,她的手里总是拿着一本书。林祥极像他的大哥,眼睛同样有一种异样的光亮,每说完一句话,都用微笑看着你,似乎在等待你的回答。

他们家里的人话语不是很多,彼此之间的交流都很简单。有一次,我看到他的父亲母亲在说话,留下很深的印象。他家养有一只猫,大概是碰掉了桌子上的一只茶杯吧,他父亲连说这个猫太讨人嫌。这句话反复了好几遍,他的母亲就说,不就是一只茶杯嘛,还用得着这么说?他父亲说,什么叫不就是?两人便不再言语。我很惊谔,觉得这两个人说话和别人不大一样。若干年后有机会提到这件事,林祥说,他们和别人是不一样,他们读过好多书。

与他大哥第二次见时,他大哥和我说了许多话。他说,中国很大,知道有多大吗?我说不知道;他说,知道中国在地球的哪一边吗?我说也不知道,还没学过呢。他说很好记:宇宙太阳系,地球东半球。他说,听过宇宙两个字吧?我说,听过但不懂。他说:四方上下为宇,古往今来为宙,宇宙,说的就是空间和时间……听着这些话,眼前仿佛突现了一片蓝天和白云,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种重重的神秘感。

宇宙太阳系,地球东半球。

四方上下为宇,古往今来为宙。

说这些话的人也许并不经意,却在听者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迹。正是这一种启发,几年以后,当我们开始学习地理课的时候,我对地球星球的方位尤其感兴趣。这让我知道,从小有人在你身边做一点儿点拨,那是多么的重要。

林祥的家对我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他家的那些人那些物,常在我脑海中反复回放。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我与林祥之间的联系好像比过去更多了。

五十年代的小孩子其实没有更多的现成玩物,寻找有新鲜感的东西,都要靠自己动脑去开发。林祥明显比我想的东西多,我似乎感觉到,林祥的哥哥和姐姐都是他的优势资源,为他的大脑增添着许许多多独有的储备。

有一天,他眨着狡黠的眼睛对我说,咱们城东边有个苗圃,你知道吗?

苗圃?没听说过。我问,你去过那里吗?

他说,去过一次,是跟他大哥去的。他大哥曾在那里采集标本,屋子里墙上的大蝴蝶,就是在那里捕捉的。

林祥的话,一下子让我产生了极其强烈的视觉欲望,我说,你能找到那里吗?

他说,能,从十字街往东一直走就能到,就是有点远儿。那里到处都是树,到处都是野花,你随便在那里面的小道上走,迎面就有很多很多的蝴蝶。想去吗?当然想去,我果断回答。林祥带了一条用竹竿做的网兜,我们就上路了。

端午节后不久,天儿不冷不热,我们闲聊说笑,三四里路转眼间就到了。这是一座林业苗圃,突现于眼前的是一片活生生的绿色世界。一排排幼苗整齐地排列在苗床上,高低错落,形态各异。有的刚刚破土而出,嫩绿的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有的已经长出了挺拔的枝干,枝叶繁茂,现出一派勃勃生机。一簇簇野花野草点缀在垅头,阳光透过树冠洒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在整齐排列的幼苗身上,为每一片新叶镀上了光亮。微风拂过,叶片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生长的喜悦。远处的畦地边缘,一排高大的树木矗立着,为这片幼小的生命提供着庇护。它们的枝叶轻轻摆动,同样投下斑驳的阴影,时有微微声响,让这里的天地更添了几分静谧与安宁。

最开眼的,也是从来没见过的,是成群的蝴蝶在空中飞旋。牠们仿佛是有意地结成队,此去彼来,在迎接我们。那蝴蝶大得出奇,像我们的手掌一样,黑色的,黑中带黄的,黑色带橙色的,白面带黑纹的,看得我们眼花缭乱。林祥挥舞着他那个网兜,在空中奋力地摇摆,可是没有一只蝴蝶进到他的网兜里去。看到这情景,我倒好庆幸,庆幸这样的小生命一直自由自在地飞动。我对林祥说,抓不住太好了,如果真的抓住牠,你该怎么办?牠们自由自在,比在咱们的网兜里要舒服多了。林祥看看我,大概是赞成我的说法,于是停下了手。我的心情一下舒缓了,终于没有伤害那令人喜爱的小精灵。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又一个暑假来临。也是一个星期天,林祥来找我,悄悄跟我说,我这还有个好地方,想不想去?

不要拐弯抹角,就说什么地方。他习惯地看了看四周,转过头来,两眼带着神秘:东河口,你听说过吗!

东河口?没有,东河口是什么意思?就是东大河,他答。你去过?他说,没去过,只是听我大哥说过。大哥还说,从城中心的十字街到东河口,大约有十华里的路程。

这十华里走完,我们要用多长时间,说不清楚,但肯定要中午过去才能回到家。如果中午不能及时回家吃饭,必然会生岀一场轩然大波。我们犹豫着,但最终还是去的欲望占了上峰。我们动了心也动了身。林祥说,这中间还要经过那个苗圃,然后上一个坡再下坡,过了大高坡,就能望见那条大河了。

我们两个人在朦朦胧胧中一直往前走,是一条土路,车过处便是一片迷蒙。路两边的树并不多,时而会出现一片玉米地,已经出了红缨的小小的玉米棒突现出来,如同一只只小手向我们打招呼。过了苗圃走上一个高岗,果然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平野,再走一段路,那一条弯曲的亮亮的河水已经远远地横在眼前了。

土路由高岗转为下坡,路边土岗上下一片片绚丽的花朵竞相绽放,金黄的向日葵、紫色的宽叶草、粉红的波斯菊,交织成一幅生动的画卷。微风拂过,枝叶轻轻摇曳努力散发着清香。

大约又往前走一里路吧,可以见到河水如银带般蜿蜒着,在阳光下现岀粼粼波光,无数碎银洒落其中,闪烁着刚柔变換的光点。河水不急不缓地流淌,偶尔又激起几朵白色的水花,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哼着一首似乎听得懂的歌谣。岸边高高的水草随风摇曳,那修长的身材倒映水中,几只蜻蜓点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像是与水草相对着微笑。

往远处看,无际的原野像一块巨大的绿色地毯,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下。野花零星点缀其间,黄的、紫的、白的,像是被随意撒落的星星。微风吹过,草浪起伏,远处有一只野兔从草丛中窜出,飞快地奔跑,留下一串晃动的草尖。

仰头望天,天幕上飘浮着几朵白云。云朵形态各异,有的像绵羊般蓬松,有的像羽毛般轻盈,悠然自得,在天空中游荡。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将云朵的边缘染上了一层金边,若入梦幻。蓝天与白云倒映在河水中,水天一色,仿佛天地之间没有了界限。绿绿草野、清清水流、起伏山岗、辽远天空,相依相偎着,彼此呼应着,或是在无声对话,各自诉说着大自然的美妙与和谐。

我们在河边找一块平整的地儿坐下歇息,又找一浅水处,脱掉鞋子,将脚丫浸入水中。河水凉爽宜人,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小腿,让人忍不住想哼起歌来。我们玩水,我们高声向着天空大声喊叫,在那个下午,呼兰河畔留下了我们最纯粹最真实的快乐。终于要离开,那心情当然是依依不舍。不住地回头,望着那山水草木,心中默默许下愿望,希望未来的日子,还能和林祥一起再来。

得意忘形中,一切都被抛在了脑后,回来的路上突然觉得肚子咕咕响,真的是饿了。回家的十里路程还要走一个小时,我们只好在玉米地里偷偷掰下几穗玉米棒子。刚刚灌浆的玉米已经有了甜味,嚼着那玉米,知道那是黑土地上乡里乡亲乳汁般的馈赠。回到家里,知道两家人都急翻了天,大人们到处在找一时丟了的孩子,我俩受到一顿训斥,也都是过去所没有的,但我们觉得,用这个去换取一次眼界大开也不算太冤枉。

这一次呼兰河的遇见,让我从小小蜗居里走出去,第一次见了从未有过的一望无际那种视野形象,内心中产生了极大的震动:世界竟然这么大!恰恰是从这里起步,我渐渐知道,呼兰河的地理全貌,呼兰河的走向,呼兰河的往日和今天。知道这是由小兴安岭余脉生成的一条朝向松花江的河流,知道这条河流过的地方产生过许许多多令人神往的事迹,知道这条河流经过的呼兰县城曾经出生过一位伟大的女作家,知道汇入松花江的水流继续奔腾着,越过三江平原最后进入了海洋。这一年秋天,我跟着祖父到了祖籍所在的北戴河。那里的山那里的水当然更开阔得多,恰是有了这一次呼兰河的天地印象,我的视野惊谔就不单是山水的规模,比之呼兰河畔的景物,更多领略的是那里更有层次的色彩缤纷。

我和林祥之间的交往继续着。小学四年级,全民动员支援农业,我们一起挖空心思积肥捡粪;我们去农村,住在农户家里参加夏锄秋收;我们共同迎受三年自然灾害的降临,度过许多紧张窘迫的日子。初中毕业,他去大庆就业,我上了高中。在以后的几年里,以通信你来我往,知道他家的一些景况。他的大哥后来成为一名中学教师,他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都在外地就业。春节假期,我们见面,他穿着大庆石油工人的棉工装,戴着一顶工帽,我说,你开始有了点儿王进喜的气派了。他说,争取缩短差距,会心之余,彼此大笑。

如今想来,林祥作为小学同学,由于他家庭的原因,由于他个人的与一般不同的生活经历,在和他的交往中,我得到了很多在别处得不到的信息,许多的生活遇见让我开阔了想象的天地。初入人世的这种缘遇,正是人生的宝贵财富,童年起步,相互陪伴,认识并领略人生,有起始也有结束,却是终生难以忘怀。月相圆缺之间,总会回味仿佛还是昨天的那些时刻,回味林祥家那具有独特韵味的木板隔成的小屋,回味那些年我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可惜,现在能够做到的,只有向朋友遥祝问候、虔诚祈愿了,只愿我们的生活都会更加美好!

 作者简介 :张铭钊,祖籍河北秦皇岛,生于黑龙江省兰西县,退休后常居秦皇岛。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当代文学学会会员。已出版诗文集《秋野拾穗》(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散文集《山海扬波》(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张铭钊散文》(山东齐鲁音像社,喜马拉雅网2020年),以及《张铭钊诗词自选集》《仙林韵稿》等诗词作品集。有作品收入《新中国散文典藏》《中国散文大系》《中华当代词海》《中华经典诗篇》《当代词坛百星佳作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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