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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雷生: 东邻舍家“瞎奶奶”

发表时间:2023-08-11  热度:

 

 

小时候,老家东邻舍住着一户上了年纪的孙姓夫妇。他们年轻时生了两个闺女,从我记事起,那俩街坊姑姑就都出嫁了,一个叫“琴”,在东邻村周板;另一个叫“红”,去了西邻村南陈庄。

据说孙奶奶前窝里跟了个县老城里南隅村的还乡团副连长。其实,丈夫是被裹挟而去的,“硬”得委任虚名,又没有命案。才解放时,他就一直做着小买卖、务农,但还是被村里的地头蛇“负责的”大小事排挤欺压,并罗织罪名,批斗,“镇压”了。他们十几岁的儿子酒坊更是被村里处处掐亏吃,后来赶上清查阶级队伍,被拘留数月后,遭到强行管制,“坏分子”帽子一戴就是二十多年。她的名叫大孩的小叔子看上了她家住的五间大北屋一个门楼子独院,就起了歹心,引来湾头村一块闹土改的愣头青土蛋孙某假惺惺地给她家锄玉米地,图谋着“拉皮条”,将她“介绍”给那个近三十岁的癞子光棍孙某。她被娶走后,自家的房子田地就被小叔子占了。而孙某又打得酒坊不敢再上门,渐渐地她儿子四下里流浪,变得呆疯起来。

生产队担势的上世纪70年代,因为老底子忒差,社员们大干一场,面貌虽有所改观,可总体光景还是都过得潦草不少,勉强吃饱饭了,却仍入不敷出。“一家不知一家苦”,彼此往往自顾不暇。所以,孙奶奶俩闺女是有心乏力,基本照顾不上爹娘几何。偶尔,我也见到她们拎着孩子来走姥娘家。还有就是过年,外甥来给老俩磕头。

老奶奶改嫁湾头后先前也生过一个小儿子的,可不知怎么到了十八岁左右上就喊头疼,不长时间即夭折了。有的村民就说是她男人多行不义,欠了孽债,报应遂找上门来的。然而,于苦命的她,母子连心,心里却哪里挨得过啊?又加男人脾气暴躁阴邪,经常打骂她,日子过得拮据且晦气。老奶奶常思念着走了的儿子,于是,便整天以泪洗面,后来她就哭瞎了双眼。

印象中,饱经风霜的她高高的身个,白皙的肤色,微胖,颠着小脚,踏到现在活脱众口齐夸的美女。或许在我五六岁见到她时,老奶奶应该还是有点模糊视力的,也爱打扮。我至今犹忆起得她站在自家北屋门口石板下西侧,用嘴含着头绳,梳弄着一头阳光里蓬勃生动的黑发的情景。

那会儿,各户少有院墙,天井大都空敞泄着,当听见我和几个邻居小孩搭群玩了,她就扶着屋墙走到西山那里,感知、凑和着我们所在的气场。我想,她是也能吃力地瞧见我们了的。有时,就和我们小孩说话,我们也和大人们的她回几句。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是越发牵爱那份最初的人生际遇的,但是,尽管我现在狠狠地回溯、打捞当时的一切,急得汪汪着眼泪,还是没有能够想起来更多呀!

因此,一个人就万分傀怍着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岁月岁给予我的。当然,平常人都这样健旺,毕竟都过去五十多年了,可我作为乡村嫡系后裔文人却是依然不能宽恕自己的。

不太忙了,我便时常会无缘无故地回忆起从前来。特别是当自己每每听到、读到文学作品里近似的情节,一下子便触动了自己的情感纠葛,引发绵绵不绝的殷殷共振,禁不住眼泪潸潸,惊醒、掘动内心深处眠去的村野生活的深刻经历、紧匝绾结…… 

 

生活困难的人们闲啦时,往往离不开民以食为天的迫切主题,像过去一见面就问吃了吗?记不清,我们几个顽童当着老奶奶的面谈着吃啥好东西来,她就加了句:hou(方言别的意思)说苶个价,俺很馋得慌!”当时,我们几个小土孩还起哄笑话她,但是,我们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小小的我们已然沾染了劣俗弊端,“五十步笑百步”。现在,揣想一个乡下妇女都老妪了却没有沾染市侩毛病,该多难能可贵啊!而更为可敬的是她敢于讲出心里话来!我想她该是眼瞽心浏亮,思绪爽风朗朗,依稀像那个时代没有被污染的水、空气和蓝天。

今(2023)年7月的一天,我涮抖音见到一位七十多岁的山里老大娘走了六七里路去赶集,为的是割点肥猪膘子回家包包子,蹭蹭荤味,一好心青年问她情况,她说是年前吃过半碗肉,这大半年就没碰过,平常都是大煎饼就小煎饼,喝开水,偶尔咬块咸菜。她仨孩子都成人了,又有孙子、孙女、外甥,却因着娃娃上学、人情随搭等,手头很是拮据,无暇顾及,她也不跟孩子们要。这就是乡下老人令人堪忧的现状,而我们由此推想发生在五六十年前的孙奶奶的生计,那自然是额眉锁头锈,怎一个“揪心”了得啊!而幼小的我亲眼见过的——头发花白的瞎奶奶她拿着一块窝窝头角子蘸着麻盐小粒子吃饭的情景,更是今生今世无限痛楚地捶定了我最为凝重、根持的疙疙瘩瘩的生活观。

我一直以来坚信好女人都是属花的,如植物的无害又和蔼、优雅,哪像我们男同胞,仅吃的就多制造着血腥,行径也潜藏着贪婪不封顶的攻击性,这是生物学雌雄分本决定的。当然,后天熏陶和修为能够成为素食主义者的就贴近佛禅之约了。想来她那句话虽短想必是真善支配的,所以,生命力那么长久,让我永远难以忘却。

一张破苇席驮着她和一床烂被条,这就是冬天外她的卧炕条件。

我们进去过她住的地方,屋里刚下脚,跳蚤就叮一腿。

而使我到了眼下仍旧不能原谅我自己的是:记不起哪个玩伴说了她锅里有蒸熟的南瓜块,去拿了吃过,我就又厮跟着又去偷了吃。

那时,虽属小孩使贱闹腾,于今却一想起来,即竹箭攒射,如蝎子般直噬咬着我的良心,无法放过自己。她都恓惶得一塌糊涂了,我们还胡来,简直不是人行事啊!

一种无法排遣的罪恶感沙尘暴般不断如影随形地“笼罩”着我,“押解”着我,“批判”着我,敲打着我,责问着我。要知道,她男人一次就给她送来几块,我们鼠窃了去,她自然不够吃的。由此可见,从小野孩子的我们多么需要大人们管教啊!

于是,最近十几年,一个人独处时,每每“反刍”着自己所干了的勾当,便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犯下的恶作剧。焦躁、窘迫极了,即扬起手掌狠狠掴自己几下耳光,试图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整自家个狼狈不堪,心里才平和些,好受点,本人蹠戾才感觉轻了。但是,我知道这其中颇带着几分阿Q般的自嘲、无奈和虚伪、可笑。瞧上去,也有着当年客观(少不更事)没努力,如今造主观内省派罚的亡羊补牢之丑俊巴,聊求道德上的宽慰之脱逸用意。但是,不管怎样,我就是要自己好生整治一下自己的。折弄虽然无法挽回过失,然而,自己确实是低喽头耷拉角地真正懊恼地向着那段早已湮没于时光纵深的邋遢岁月领虐的,更是虔诚有加地对着命运多舛的瞎奶奶她那尊久久升入天堂的纯洁灵魂作着肯䋜、殷切的忏悔的,祈告的,祝福的。尽管没有谁让我必须这样做。尽管这样做全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由于失明,老奶奶不免愚莽慢障,他窳劣、粗野的老男人经常体罚得她呼天喊娘。还有更混账的,那个坏种骂得很是淫荡、龌龊,难听。

大人们讲到他的一个叔还是大爷,才解放积极闹农会,地主家就挑拨离间,给他镀上火,许愿了些好处。而他竟然丧心病狂地在一个夜晚叫开这位长辈的门,一梭镖戳死了人家。还有,他曾经撵得外村的什么人,往钉子般地苇茬地里跑,人家脚都扎得烂烂糊糊的。

邻居们都知道那是罕见的恶人,又加大家尽不好过,他侮辱老奶奶时,我还从没见过谁去圆成,规劝他,去安抚、宽解可怜的老奶奶,更未瞧到谁家妇女给她送过吃食的。乡风里面确乎有不少阴森、恶毒,非人性的东西。其冷峻、寒碜,不堪一提的成分让志士仁人扼腕、啜泣。

前年,母亲瘫痪在炕,有时嗷嗷喊,私下里我也埋怨着嘟囔过当年不该不约了左邻右舍前去帮背她一下,尽管作为人子,自己不该这样,可还是说了。

小小的我无数次地耳闻目睹她的悲惨经历,却无法伸手鼎力助救,今生注定由之受到善知的谴责,耿耿于怀,惆怅疚悔,不能自已。

孙老奶奶那几乎无时无处不发着,凄婉哀伤地一遍遍抽泣着,招唤自己儿子乳名——“水哎,水哎”的,撕心裂肺、沉闷瘆凛的呻吟、絮嚎、呼喊声,迄今仍血泪并殃幽幽、颤抖地频频从岁月深处传来,回荡在耳畔……

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却是真实发生在孙老奶奶身上的乡村之殇,一遍遍撼动我对艰窭落后社会环境下,窘迫、病患交挫的农村妇女厄患命运的深重感知和惋惜、恸愤,义不容辞地成为了我记忆深处永远挥之不去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穷苦、凄凉的疤痕与情煎义熬的折磨、隐痛!

是的,那年月多少乡下善良质朴的女人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旦失去了最基本的支撑点可就掉到了泥洼里了,非人性的领受,简直没法想象啊!而境况更好不到哪里去的集体公益救济照顾,往往又是一把蒲扇捂不过腚来,眼睁睁地干着急,相视嗟叹爱莫能助,人人自危,量英雄欲哭无泪啊!

终于,在一个夏天的淫雨连绵的下午,那位与我们朝夕相见的老奶奶生病离世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她被街坊们用一张旧苇席裹了抬出去安葬了。宿命的索扣子系得死啊!其之所以命运如此地遭受着少有的罪愆,却不是她的错,是她的生命罗盘被什么力量修改了正常发育机理。

操心劳力的社会底层衣食父母们即便身怀精湛绝艺,可又有谁过回好光景?哪里晓得舒坦滋润、称心如意是啥味道? 

 

我们的逃不了、躲不开,苦命无依的东邻舍瞎老奶奶啊!

当时,也肯定没有几个人知道她乳名叫什么,娘家是哪个村的,又是谁家的孩子。这些人之常情,又凌厉化的问题,现在竟令人惊骇地再没有提起的了。村里五六十岁往下的绝对没有谁会知道她哪怕一丝一毫情况的。一个鲜活的灵长生命就那样被“魔患”巨手慢慢扼窒,被刁难抛弃,被碾压消蚀了,被残酷碳化了。而今天,如果不是我秉承遣使,摸着良心,眼含热泪,诚惶诚恐地尊“道”行业,不无恭敬、惭赧地记叙起其间的碎羽片段,再过不久,怕是连个言传也不曾留下的哦!

当下,一句流行语叫做:终有一天我们会笑着讲出那些曾经让我们哭出的时刻。听着某专家在麦克风前口若悬河地这样“阐述”他的“幸福理论”时,我的思路马上跳到了孙奶奶的身世上,一下子就感觉心情沉重起来。

这么普众的世俗逻辑圈怎的就竟然不包括她啊?!

是哦,今天大家的欢快缤纷多彩,甚至更有“娱乐至死”主义甚嚣尘上,却独与孙奶奶无关,并且,历史的光芒穿透其析出的必是:“不人道”的嗟叹评价。

她几乎一天福都没有享过,就那样黯然神伤地离开了她生存的这个世界。如同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开篇首句写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很遗憾,这世上的事情常常两极分化得厉害,幸福被什么力量抢走了,去了不缺幸福的人那里。只剩下悲情和苦水给饥寒交迫的人留下,让孙老奶奶她孤苦伶仃地啜饮着市井沉疴,就戮于旧疾新疤悍恨。

但她面对的若要是杯苦酒也好啊,那样的话,她就会因着自己的麻醉而减轻疼痛的惨受,可惜不是那样子的呀!天!

于是,她只有被迫认领着那份无端飞来的“凌迟”之祸,直至那颗羸弱的心再也跳动不起来。而无数个像她那样卑微生命的沉沦就渐次层层淤积起来,胎化了,让勉强苟活着的我们每每走近甚至一想起桑梓就禁不住情心拳拳,隐疼戚戚,那是足以教我们再也难以抬起头来的,永远的乡情之蛊。

此乃一个时代底部斑驳无奈的内伤,为社会营养不良的个体哀怨疾显,由之而产生的噤瘆到近乎无法踏实包扎、愈合的伤口,黑血洇透多重接踵、叠加的曙色,直令后来“衣锦还乡”的阿达漫不经心的造作“抚慰”,应遭电麻哆嗦,抽搐不止。

孙奶奶的罹恨虽属偶然却系必定,就看谁摊上就倒霉了,而那个年月哪个村都有那么侘傺至极的几户。

故此,其不幸作祟的事件本位上更是气象峥嵘地警示、教导、启发我们村野精神理当一代一代忠耿、率直地发扬光大下去,“忆苦思甜”,以便让我们永远不忘初心,葆持根本,撇开衣锦还乡虚枉,喟叹茅庐,唏嘘闾阎,恩崇养育,真正无愧于先祖。

这冥冥之中无法释怀的“苦药”救赎良方,一如《出埃及》里大祭司“决断胸牌”上的口袋,不断掏赐着幸福的神旨,堪当一脉相承的荆薜贞洁赤子虽遭遇合村并居、城镇化改造都不该、不会、也无法戒除的传家法宝,亦须耳提面命,不断重温,以净化灵魂,愈讨提励、鞭策,赓续良知懿举,还原、反哺!而倘若我们中间的谁丢掉了,就是昧了良心,卖了操守,愧为农桑悃愊后裔的!也将迷惘溃败。

于是,任何有意识或无意识的遗忘、逃避,都是背叛行径,不可原谅的。

何况这是一部乡村音乐的低声部,虽暗哑、跌宕,却抹不去的,更无法不具象地存在着,拱持着主题、基调。

仿佛宿疾缠身、腰腿风湿病的农人,平常好好的,干活也无碍,可逢到连阴天,便会如期提醒你该注意,要布防、加护了,否则,整个“小周天”都受影响。

而这当中更为玄诡的是,厄运舛患的孙奶奶她(他)们以其瘴瘴使人畅畅,为大伙挡了邪枉,吮了毒,妥妥地开启了自我“牺牲”叩献程序,为庄里乡亲赚来了祥风水,合卺着大地经冬归春的潜运嘉律,迎迓着不泯的希望、盎然生机与崛起的跫音。因而,将来的屯野精神灵气丰碑上绝对少不了孙奶奶的殊异撰志的。 

 

鲁北湾头,历历盘伏、麇集于黄土平畴上的孙老奶奶那样的生命——灵魂以自身的人生经历绵绵不绝地包蕴、融化了锦秋湖东北陂广泛的闾阎、莽野声息,升华而出的神秘、根本的精神血缘。其生生不息,自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想象、劳作、创造、平晏、灾害、疾苦的社会深处,汩汩托举着烝民意重心长的向往与缅怀之或平铺直叙或振动肺腑的启示。

如同特洛伊战争后尤利西斯首要的便是结束长期飘零,回归故里,与家人团聚一样。老家园,膂力恒久的牵引,我越发瓞绵椒衍的乡村精神的幽灵总是非常卓荦地担当着庄稼人跋涉与归宿的理由、魅力与标识。

她大厚德坨坨的纵深处沉睡,又高高飞翔于白云悠悠的天际,鞭辟入里,以匡胤绵长的神祗崇拜和惕励,苏醒地、执著地呼唤着现代的进化困惑。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艰难痛苦,玉汝于成。否则,作为不孝之子的“地产品”的我们真正没有配得上自己及祖上所受的苦难!

可是,对于我,一个没有经历过农村饥荒,虽只遭遇了“大累阵”一绺尾巴,靠赶考走出黄土地的我,因着天生与家乡血统弥酽,根深蒂固的联系,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怠慢了对那片热土的精神朝敬、人文报答与经久不息的灵魂的检索、拷问。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故园就是这样,薪火相传,属相般的磁场分野着我们的不离不弃的生命信仰,隐显交错地料理着民俗文化性格、心态与景象。你可能淡漠她,忽略她,甚至嫌弃她,就像拍掉身上的土似的。她也可能一时不景气,或后来被变得面目全非。但她仍然超越一切可能绝对地决定着你。只不过后来所呈现得缤纷多姿罢了。江湖漂泊,甚至周游列国,外人往往不去关心你是谁家的孩子,可你的家乡在哪里却是他们最想知道的——“哪里人哦?”其次,才递问你出身于个什么家庭。籍贯就是你人之为人的原始概念股,一生永不褪色的胎记,你活人的开光之手,一辈子割舍不了的良知维他命。所以,我们必须热爱她,发现她,葆有她,忠诚她,维护她,思考她,一生的劳动、奋斗报答她,惟其如此,内心方舒坦,无怨无悔,

写作等空暇里,遂断不了打电话到发小、故交那里去寻访,也让表弟搭问孙老奶奶的大外甥海滨。然而,最后由于年岁已久,小气候变异,金钱物欲已令传统尴尬经年,人情硗薄,正定冷清、寒酸,虽找来拖去,终亦不了了之。

哎!心里依稀打翻了五味瓶,杂俎、炎凉、失乐,一言难尽的社态民情呀!这多么的不公平!

孙奶奶她作为一位长辈来尘间的一遭,我见到听到的就是如此的心酸。尽管我一遍遍使劲努力地启发自己,强迫自己,展开有关她孩提时代、少女岁月可能存在的,或可心可意或顺畅平晏的想象,构思着老奶奶呱呱坠地初降人间以及她于锣鼓声中坐着花轿出嫁来到我们湾头村时,她的父亲母亲和家人最低限度的极其保守的欢欣、喜气与祝福、希望……

当然了,绝大多数社员的日子勉强还算说得过去的。

今天的我摆出此真实例子之发轫,无非是提醒“大小队长”们在编制所谓“民生幸福”这张苇席子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其有光彩的一面,更有拉碴的一面,并且,粗糙的底层别忘了多巴拉几下,否则,炕席磨蹬糗破了,再延上土坯受潮炕塌下去,上头的人可就落到灰堆里了。

过了几年,她的丈夫孙大爷被生产队里安排喂牲口,接着,也卖了大北屋,手头松缓了点,又没有男孩,遂吃的比别人还好一点。我经常见到,他挎着个小苇筐子来给老奶奶送饭。其本人也穿着、行动干净利落,就是性子太急,把天井的小榆树铲得过于靠上,就挑着个枝头,所以,一下雨,树身子就弓弯了。他家当天井里也载过一棵那时极少见的苹果树,不过,他不会剪枝,尽管窜了很多好看的粗细条子,枝繁叶茂的,却从未结果过。

再往后,那个老汉住到了大闺女家,听说和女婿不凑合。几年后的自己用扎腰带子吊死在了门框上。

白驹过隙,人世苍茫。二十一世纪二十三年的神州阳光已有些幸福地暖烘烘起来了。我微皱着脸,站在小区法国梧桐树绿意暄妍的呵护里,“自寻烦恼”,默默沉思着,内心里还在不赶时髦地搅腾、迭扯着……耳后隐约传来本埠青岛啤酒节上那厢“女人就该‘美、媚、魅’,乐享生活”的嗲乖聒噪,浑身登时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愿岁月静好,全个太平繁荣昌盛。惟祷一世苦薮罪早就受尽了的不知名的东邻舍孙奶奶她老人家净界运转,喜祥盈怀,来生春风骀荡,笑逐颜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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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安雷生,19645月出生,山东博兴人,北师大哲学专业毕业。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国土资源作协会员、山东分会常务理事,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创作委员会主任,山东省分会主席,《黄河文艺》社长、总编,博兴县作协名誉主席。系美丽中国文学奖”(二年一届)吴伯箫散文奖”(三年一届)等文学(散文)大赛组委评委会主任。先后在《中国作家》《人民日报》《文艺报》《光明日报》《散文选刊》《收获》《星星》《山东文学》《散文》《散文海外版》等报刊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报告文学870多篇。出版有散文集《芳野缅历》《奇峰华水竞风流》《北国江南锦秋湖》《闯莽猎美锦秋湖》、诗集《莺花烂漫》、长篇小说《霸俏狼烟紫芦花》和通讯报告文学集《人间正道看沧桑》等。散文《平生爱听家乡雨》1989年被《散文》杂志作为国内散文名篇选载,散文诗《抵达》被《散文选刊》推为年度精品,诗歌、散文先后选入《中国诗歌年度精品大典》《山东新文学大系(1919-2019)》《中国年度好散文》《中国散文诗年度排行榜》《山东作家作品年展(年选)》《中国西部散文精选》《语文素养读本》高中上册及长春出版社《教育部统编:语文素养核心读本——伴阅读》九年级上册等七十多个典籍。《山东文学通史》《北方文学》《黄河文艺》《中国西部散文选刊》《奔流》《人民文学》《中国文学评论散文卷》等对他的散文创作进行了通篇、章节和段落评述。业已获得山东省优秀图书一等奖蒲松龄散文奖孙犁文学奖大地之光征文特等奖散文一等奖、蔡文姬文学奖一等奖、美文天下征文一等奖、地科杯山东省珍惜资源  爱我国土征文一等奖、第一届化泉春杯全国征文金奖、中国国家地理游记散文一等奖、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南国文学社古滇梁王酒征文金奖、全国志建 · 银杏杯征文大赛一等奖、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征文一等奖、山东省第二届职工原创文学作品征文大赛一等奖、第五届中外诗歌散文大赛一等奖、中国西部散文学会紫云山杯全国散文大赛一等奖、聚寿山杯全国征文大赛诗歌组一等奖、中国西部散文学会20182019散文排行榜、大家文学奖2019中国散文排行榜、第二届化泉春杯全国散文大赛一等奖等国家省市有关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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