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起家事(上)
这是个日暮途穷之时,繁华基本落尽,万物几乎归瘾,唯有操劳者不落窠臼。
“一路蹒跚一路歌,家遭天灾他乡走,可怜妻儿把命送,早知今日悔当初……”断云山间忽然传来凄惨小调,听声带仿如上了年纪的老者。
琴风与往日一样,孤身一人赴断云山打猎,只因今日运气欠佳,空手而归。听有人哼唱小调靠近自己,不由收住脚步,应声问道:“老伯,听悲哀小曲像有什么心事?”
老头先是一愣,自己哼唱几个春秋,遇上无数老小,历来无人理睬,不想今日有人答理,收住唱腔,打量一番来者,皱起眉头道:“年轻人,瞧你也是个捕猎的,怎么来此断云山?赶快撤回!”
琴风一听好奇心袭来,拉住老头问个明白。
“我说这位年轻人真是奇怪,警告你,此地有妖魔作祟,不想喂妖就听我一句劝。”老头说完拉起琴风往回返。
琴风急忙叫住:“嗳嗳,老伯!你急拉离开做什么?”
老头缠不过琴风,只好把事情原由一一道来:
“老夫本是西川那边一名先生,由于当地连年干旱,寝食难安,度日如年。于是辞去小职,带着妻儿奔离而至——见这儿山青水秀,风景优美,便流落于此,与老伴幼子住了下来,也与你一般打猎为生。起先日子还算过得安祥、快乐。可好境不长,一日老伴携儿去山中水潭洗衣,一去竟然没了踪影。当日在潭边发现了一堆衣物,经查问得悉,说那潭里曾现一蛇妖,妻儿兴许被那蛇妖活吞了。后经三番五次证实,我也断定妻儿是被那蛇妖呑没了。你说这不是妖魔作祟是什么?唉,当下咱老头孤身一人也活不下去了!”说完抽涕起来。
琴风看着老伯一脸苦相,虽是将信将凝,但也动了真心:“蛇妖?老伯可否带我去水潭一看究竟?”
“你?”
老头擦擦泪水瞪大眼珠,围绕琴风转了又转。觉得琴风精神抖擞,身形扎实,十分精明,年龄不过四十上下,倒像是个白面书生,虽有扎人眼神,但再怎么惹眼,相貌也降不了妖啊。于是破涕而笑道:“我看你促些小鸟小虫还可以,那可是蛇妖啊!你还年轻,又有家小,绝不可步我后尘,赶紧回家好好过日子!”
琴风一听老头小觑自己,可觉得是位好心老者,说:“怕蛇?至于吗?我从未见过什么蛇妖,甚是好奇,望老伯带我前去一察。我说呀,咱们打猎的,如若真有险情可提前发觉,到时再溜也不迟,你说对不?”
老头想了半天,也对,自己打猎十年有余,对凶猛野兽出现都有先知先觉,去看看也未尚不可,如若发生意外,自己可舍命保护小弟,也正好去和娘儿俩相会。老头这么一想,便不由应许了琴风。
“那水潭隐藏于山腰密林中,常人很难发现。”老头一路说着一路引领,穿越那无尽头的山荫小道。
不一会儿,前面的灌木渐渐密集起来,四周川天大树密密麻麻。琴风跟随老头迈步向前,忽然一股呛人腥味扑面而来,甚是难受。
老头转过头,伸手一指:“瞧!水潭就在那灌木丛中。”
琴风透过灌木丛瞪眼注视,一个不起眼的水潭果然映入眼帘:水潭不过三间堂屋大小,水质却十分浑浊,远看深不可测。琴风慢慢逼近水潭,一股恶心腥臭飘入鼻孔。
琴风捂住鼻子,疑惑问道:“这水如此浑浊,怎能洗衣?”
老头叹了口气道:“当时这里的水潭清澈见底,再说选了这里定居,除此水源,须到十里开外河里取水,甚是不便。眼下此水虽有些浑浊,但也是泉水,并非一潭死水。”说完老头指了指水潭另一侧,果然清晰地望见那水是从乱石缝里喷滴而出,源源不停地蓄池而成。
“这泉水怎能如此浑浊?”琴风刚脱口,身旁一群叽叽喳喳鸟鸣戛然而止,老头和琴风顿时感到有什么猛兽出现在自己身旁。
一刹那,琴风和老头发现眼前灌木丛晃了一下,立刻把两人注意力吸引过去。琴风转身,发觉刚才还在对面灌木丛的怪兽已经来到自己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琴风紧拍老头,脚尖一点,一跃而起闪至一丈开外。老头刚想夸奖琴风好功夫,眼前一幕把他张开的老嘴停了格,连大气小气都不敢喘。
此刻,一阵狂风刮向鬼爪般树枝起了舞,片片落叶唆唆作响,潭面已掀起了波澜——一条黑影迅速挪动着身子,直奔琴风和老头猛扑而至。那黑影足有五米,女子腰般粗细,在阳光与潭水相互折射下,七彩体鳞惹隐惹现四处闪耀,它那每一次蠕动都掀起层层水花,惹人望而生畏。
是条蛇妖!
琴风一把推开老头,那巨蛇“咝”地攻至琴风跟前张开大嘴,鲜红鲜红的唇面拨着两颗巨大尖牙,一股浓液注入两颗牙尖向琴风直喷而来。琴风见状,急忙翻身于巨蛇下巴猛蹿一脚,这一腿甚是有力,把巨蛇踢了个白肚朝天,翻入水中。
琴风稳稳站在潭岸一块巨石中央,目不转睛那蛇妖动向。老头怯生生躲在树后吓得直冒冷汗,心想,年轻人这下可把蛇妖给惹火了。
“快跑啊!”老头惊恐万状地对琴风吼了一声。
琴风不以为然,依旧站在潭岸,直直注视那条巨蛇。
水浪阵阵翻滚过后,那巨蛇以迅雷之势划到琴风身旁,竖起尾巴凶猛地甩向于他,琴风不敢懈怠地闪了开。只见刚才所站的巨石竟裂了一道深深的裂缝。琴风一寒:要是自己应变不急,定是五脏具损。他急忙取下背上箭弓拉开架势,巨蛇一看,一张大嘴提前迎了上来。
“啪”一声,琴风手中的箭弓已被巨蛇尾巴甩得老远。又见巨蛇张开两颗门牙的嘴已瞬间潜到琴风跟前,“咝”一声使向了琴风腿上。
琴风虽敏捷应对,哪比得过巨蛇如此灵异与疯狂,顿时慌了手脚慌了神。
“嘣”地一声,老头从暗处偷袭巨蛇的利刀射中了巨蛇。可惊讶的是,那利刀在巨蛇身上碰撞一下竟然咣当被弹了开去。
老头呆住了,巨蛇的皮如此钢硬,连尖刀都不能伤它分毫!
巨蛇虽未受伤,但尝到疼痛,伸向琴风的嘴立马缩了回去,快速扭过头来,凶猛鲜红的双眼直直盯住老头。老头立刻傻了眼,呆着一动不动。
巨蛇似乎改变目标,直冲老头。
“啊”一声,老头不由闭上了双眼。可他发觉痛苦迟迟没在自己身上发生,只觉一股火辣火热的气流喷于脸上,他睁开一只眼,又立马闭上。老头见巨蛇张开的大嘴内,一股绿色毒液正冒着气泡,在巨大的毒牙里流了出来,老头隐约感到毒液已经注射到自己身上。此时老头睁开了双眼,见巨蛇就这么张嘴停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定睛一看,原来那蛇是被琴风硬拉住了尾巴,一时动弹不得。
此时的琴风满脸通红,大汗直流,他使出全身力气拖住巨蛇,自己的双脚早已深深陷入了泥土,他面朝老头,嘴里憋出两个字:“快走!”
老头一愣拔腿就跑,但又不肯走远,十米开外又在一颗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琴风见老头离开,手一松,自己被巨蛇甩到了五米开外草丛里。巨蛇奋起直追,琴风正欲起身,却早已不及,巨蛇已经把躺在地上的自己紧紧裹住了。
琴风顿觉剧痛从五脏六腑传来,气都喘不过一下,只有内力生硬地撑开一点缝隙呼吸,但一呼气一收缩,巨蛇就趁机缠得更紧,再也没给琴风任何反攻机会。
老头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四周环顾一圈,眼睛一亮,发现琴风的箭弓就在不远处,立马跑去捡起,一箭上弓,却迟迟下不了手。因为琴风正与巨蛇缠在一起,老头一直拉着弓,无奈观望琴风痛苦之表情。巨蛇张着大嘴向老头喷了口气,像是在威胁,一股浓重的腥臭把十米开外的老头也熏得晕头转向,不由松手放下了弓咳嗽起来。此时巨蛇已转过头仰天喷了口气,似乎狂傲地大笑着。之后,那巨蛇猛地张嘴朝琴风的头部咬了下去。
“嗖——”的一声长吼,巨蛇松开了口中的琴风。慌乱中的老头架着弓,惊呆地看着巨蛇和琴风。
刚才老头见琴风生命危在旦夕,闭上眼睛就往巨蛇射了一箭,不偏不歪射中了巨蛇眼睛,血柱顿时从巨蛇和琴风相缠处喷射而出。老头生怕误伤了年轻人,双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直到巨蛇放开了琴风,见巨蛇犹如落魄般腾入水中,才匆忙跑到琴风身旁。一边直呼“年轻人——没事吧?”一边急忙扶起了他。
琴风一时觉得身体剧痛难受,稍过片刻惊醒过来,一跃而起直奔水潭,骑在动弹不得的巨蛇身上,痛打落水狗般用铁掌狠狠接连猛击,几掌下去将巨蛇的脑袋被击得粉碎,刹那间带有血丝乳白的脑浆四处乱溅纷飞。
老头见状拍手称快:“好功力的年轻人!历害历害!终于帮我报了仇,雪了恨,为民除了害,你的功名将永存后世!哈哈——哈哈哈哈!”爽朗的大笑声响彻云霄,久久回荡深山里。
满身泥污的琴风也哈哈大笑上了水潭,看了看满潭的水已染红鲜血,又瞧瞧巨蛇正在潭里蠕动着抽搐了几下,再也没有什么动静。
“老伯后会有期,我先撤了。”琴风见天色已晚,嘘了口气,向老头打了个招呼,一溜烟独自下山而去……
第一章 祸起家事(下)
一个傍晚,一片宁静,一间小屋,一缕炊烟,……勾画了“不见五陵豪杰暮,无花无酒锄作田”之境象。人世间有哪位放下惹人醉的花花世界不过,执意去过清贫生活?答案是很清楚的,但琴铃铃父亲琴风和母亲王雅身不由己,无奈选择了眼前这般生活。
天生聪慧的琴铃铃从懂事起,觉得父亲琴风是个异类,整天早出晚归不知去向干何事,却从来不带自己同去,铃铃问了也不说原由,却常常被父亲挥手打发:
“小屁孩,知道吃饭用筷子就行!”
其实琴风平日里也只不过上山打猎或去集市做点卖买而已。做父亲的深知,干这些事怎能带上稚气未抿的女儿铃铃同去?琴风自从归隐深山以来,早已过惯了世外桃源又充满天伦之乐的生活,他每次促弄完铃铃,总是以一阵爽朗的大笑离去。
“风老头,今儿个又做什么为国为民大事了?”妻子王雅看琴风一身泥污回家,拦在门外冷傲问道。
“我……”琴风虽年近四十,却像个孩子般低头吱吱唔唔。
王雅一脸怒火,张口嬉骂:“琴疯子啊琴疯子,你是不是日子过得太清闲,非要招些祸端啊?拿来!”
“拿什么?”琴风一脸迷茫。
“今天太阳没露脸你就出门,现在母猪都睡着了却才回来。你是上山打猎,还是下山打架?”
琴风眼光闪烁了半天,见纸包不住火,坦白了:“咱今天帮一位老伯捉住了蛇妖。”
“蛇妖?呵呵,是不是很美,迷死人的蛇妖?”王雅处变不惊,脸上的笑容诡异了几分,因为琴风类似之作已经不是一次二次了。
“这次真没骗你,那位老伯妻儿都是被蛇妖活活吞去的……”琴风欲详情解释。
“天方夜谭,胡说八道!你今日不把收获上缴,就别想进这个家!”王雅这时显得几分霸气,似有不缴钱不罢休之势。
琴风乐呵呵傻笑着目视老伴,呈现一幅无可奈何的憨态。
“爹,娘,你们不要老是这样好不好?”不想铃铃冲了过来。
“你爹太不象话,不给点脸色看看,哪来钱买粮过日子?”王雅面向女儿大声道。
“娘!爹也挺辛苦的,他每天早出晚归,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为了咱们这个家啊。”
“你可不知,他近期跑东一枪,窜西一炮,总是两手空空,一毛未拔,谁知道他到底去干啥呢?”
“爹可不是你说的那样!”女儿大吼反驳一句,溜出了家门。
铃铃深知自己无能劝说父母,之前曾几次以离家出走简单方式抗义,让父母长个记性,却从未见效。
王雅对女儿向来百依百顺,视女儿掌上明珠,连粗口极少发过。今天真是气急败坏,破例大声嚷嚷。这下坏了!她似乎觉察女儿不对劲,随即紧随女儿而去……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琴风见老婆和女儿离家而去,匆匆进屋拿了几个小菜,哼哼唧唧到后院把酒迎风。
过了一会儿,妻子王雅红着眼圈闪进来,见琴风咕噜咕噜喝酒,怨声载道:
“风老头,你是真疯还是假疯,铃儿到现在天黑还没回,还有心情呆家把酒问青天,是不是今晨起太早,脑子烧坏了?快去找铃儿!”
琴风依然呷了口酒,不慌不忙道:“雅儿啊,铃儿不就是迟点回家嘛,这也是正常的事,干嘛闹得杀猪似的……”话没说完,老伴一瞟白眼已飞到琴风眼前,愣是把琴风吓出一身冷汗:“我说这秋天凉起来真够快的,得进去添件衣服。”琴风眼疾手快,借故晾着王雅进了里屋。
王雅冒火的眼神堆满了对老伴的无语,看着愈深的夜色跟进了里屋:“疯老头,老头子……”却发现老伴琴风早已没了踪影。她在屋里傻呆了会儿憋出一口叹气,也批上外衣,带上家犬“雷克“,匆匆消失于浓重夜色中……
“铃儿——铃儿!”
琴风冲上山腰,在荒野间细心寻找,浑厚的呼叫声伴随晚风飘散开来,传得好远好远。虽说自己家方圆十里没人家,但会遇上什么事都不好说,况且这荒山野岭中野兽也偶有出没。刚才还蛮不在乎的琴风,看着月牙儿越来越明亮,也忧心起来……
山间浓密灌木丛中盘旋着几条山阴小道,十五岁的铃铃赌气出家,疯癫乱窜,自己浑然不知已是夜深。此时身边奇怪的叫声和浓浓的夜色,都被自己对父母的吵闹所充斥,只顾埋头向前,直到四周怪声一片才戛然而止。铃铃愣了愣:“午夜的安静比熟悉的怪声更可怕!”她鼓大眼睛探视四周,看着摇摇晃晃的树影,孤独和害怕油然而生。想回头,却隐约感到声后有什么东西窥视自己,最后还是呆呆站着一动不动,不知所措。
“有了!找到山中那座小庙就好办。一来参拜菩萨,谢恩谢德;二求菩萨保佑,平安无事。”铃铃曾听娘亲所说,自己好几次生病都是赶至小庙,大病小病是由庙里菩萨治愈的。菩萨神圣,不可不敬。铃铃想到这儿,胆子肥了半个,继续向前。
小庙地处偏僻,人烟稀少,故而山中庙堂小得可怜。小庙座落于山顶侧面风水宝地,特显其幽静与神密。庙堂是由几根木头搭建而成,又矮又小又简陋,堂内正中摆放一尊菩萨,石雕而成,形象逼真。铃铃进入庙内,天色已暗。她拿定主意,今晚斗胆与佛为伴,离家不归,让爹娘长个记性。于是她急着找些草料,拟夜宿山庙。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随之隐约听到沙沙脚步声,仿如什么东西形影相随,铃铃猛然转身调头,却被一个蒙面汉子拦住去路,顿时双腿一软,颤抖起来……
“铃儿——在哪?”隐约的呼喊声虽不是十分清晰,但铃铃非常肯定,这就是爹爹。
“爹,我在这儿——啊……”
蒙面汉子猛然捂住铃铃嘴巴,铃铃一惊,吓晕昏厥,很快什么都不知道了。
寒意撩心之清风依旧把树枝惹得张牙舞爪,山间怪叫声把深夜点缀成分外恐惧,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埋藏于琴风那幽回而雄壮的寻找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