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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剑肖:家仇

发表时间:2023-01-10  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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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凝:时间可以磨损很多东西,比如爱恨情仇。时间也可以塑造很多东西,比如让代际间的隔膜和不屑成为相互间的凝视与和解,乃至鼓舞)

前言:二十年前,我一不小心就成了作家。作家这个头衔给了我很多的快乐,我也很享受并爱惜作家这份荣誉。这些年,我一边工作一边写作,白天我在白色巨塔里干侍候人的天使的活儿,晚上回家就写诗歌散文小说,我写风花雪月的痴痴爱意,写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唯独没有写过我自已,没有写过我的家。我的家,准确点说是我的娘家。我的娘家不是一个大家族,但也不亚于某些大家族的血腥残酷,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到本世纪的一五年末这三十五年间,我家演译了一部人间血泪史,现在,我就用文字把这段血泪史记录下来,并把它呈现给读者。是非功过,由读者评说。 

曾经我对大哥大嫂的恨可以用“恨之入骨”这四个字来形容。

年前,我对天发过毒誓,以后我和大哥大嫂:生不往来,死不送葬。

我家兄妹五人,我是老三,上有大姐和大哥,我脚下有二个弟弟。父亲在我参加工作生病过世了,那年父亲还到六十岁,我大弟在他十九岁那年生病走了,我的弟二婚后远嫁长沙并落户长沙。我和大姐不远嫁,各自嫁到邻近的县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年也难得回几趟家。在我妈的晚年能和我妈朝夕相处的就只有大哥了。本来,我妈和大哥在一起生活应该是很幸福很美满的,但是,我出嫁后的二十几年,对我妈来说,她简直是活在了人间地狱里,大哥大嫂对我妈的恶行,真的是罄竹难书。

在我印象中,大哥是一个非常勤劳又厚老实的人,又帅又强壮,家里的重活都是他干的。我记得大哥以前一次能挑二百多斤的担子,把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当时就想,那个女人嫁给我大哥,绝对是前世修来的福份了。但是,后来我大哥变了,变坏了,变得脾气燥,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动不动就大声吼叫,嘴里还不干不净,粗言烂语,也不勤快了。大哥的改变,是一个女人的功劳,这个女人就是我后来的大嫂吴玉莲。吴玉莲嫁过来时可称得上是个美人,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皮肤白净,一点都不象是农村出来的女孩子。但吴玉莲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大嘴 ,高颧骨,五官和脸形都很有立体感,使她看起来很象西方欧美那边的女人。听我妈说,大哥和大嫂是自已相识的,他们是帅哥见到美女,美女遇到帅哥,二人一见钟情。大嫂吴玉莲第一次来我家时,我妈看见她那个俊俏模样,心里就有点担心,也说不上担心什么,就是不想要她做媳妇,当时我妈就对吴玉莲实话实说,我家很穷,嫁过来怕为难她了,吴玉莲当时坚定地回答我妈说:穷没关系的,他(大哥)做乞丐,我跟在他背后拎乞讨袋子。听吴玉莲这样说,我妈也没什么好说了,只好由他们年轻人。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那个时候全国无论是城市还是乡下,结婚只需要去政府登个记,拿张结婚证就算是结婚了,没有象现在这样大办特办酒席的结婚喜宴排场。大哥大嫂是在1980101日国庆节这天去公社登记结婚的,从公社大门走出来时,大哥大嫂的脸上展露着幸福甜蜜的笑容,特别是大嫂吴玉莲,她美丽的脸蛋红仆仆的,象一只甜甜的红苹果。“真美!”,在大嫂吴玉莲手拎着一个小蓝花布袋子跨进我家大门的那一刻,我心里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因为大嫂吴玉莲太美了,我这个丑小鸭一样的小姑娘是不敢太靠近她的,她在我面前就是一朵艳丽无比的鲜花,而且是花中皇后,所以我只能远远地欣赏她。当然,我这位美丽的大嫂是不会把我这个丑小鸭放在眼里的,我感觉她好象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不过,不久我就发现,大嫂吴玉莲把她脸上甜美的笑容收起来了。而且我很少看见她,一天只有吃饭的时候她才露面,她几乎整天都呆在她 和大哥的房间里。吃饭的时候她也不说话,板着一张脸,吃完就回她的房间里,碗筷也不收拾。我后来想,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大嫂吴玉莲的心里就有了一块心病,有了一团无法解开的心结。大嫂吴玉莲嫁过来后,可能是听了那个长舌街坊说我妈不想要她,也许在那个时候大嫂就对我妈怀恨在心了。

大嫂嫁过来不久就分家了,原因是大哥大嫂实在是太懒了,尤其是大嫂吴玉莲,每天她都要睡到中午12点后才起床,连早餐也省了,我爸我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六年后,我读了三年卫校后毕业了,分配回到了家乡民乐镇卫生院工作。我在单位宿舍住宿,因为回家路很近,每天下班后我回家吃午饭和晚饭。当时我爸还健在,每天都是他做饭,我一天二次吃到爸做的饭菜,心里是满足极了。我的归来,我妈高兴极了,我妈常常偷看我的脸,看着看着就舒展了一脸愁云笑了。那个时候,我大嫂吴玉莲已生了二个女儿,是二个象吴玉莲一样美丽的小女孩,我一有空就和她们玩。但是,我还是没有看到吴玉莲的笑容,她还是整天板着一张脸,就象谁欠她几千吊银。那个时候,我家的铺面成了早餐粉店,大哥大嫂忙着做生意。我妈也常常去帮忙收拾台桌洗碗。但是,我发现吴玉莲并不想我妈去帮忙,或者说并不想我妈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从不和我妈说话。我大哥倒是说话,只是一开口就大声就呵斥我妈。一天早上我下夜斑回家,大哥煮一碗粉给我吃,煮好后我就慢慢地吃着。这个时候我妈去了菜地摘青菜回来,当时我哥出去买猪肉去了,我妈便自已动手煮粉,煮好了捧到了我这桌,坐到我的对面吃起来。我妈才吃二口,吴玉莲突然间悄无声息地从里间走出来,捧起了我妈正在吃着的一碗米粉,“啪”地倒进了猪稍桶里。我见状崔地站起来,大声吼道:你这是干什么?

吴玉莲冷笑道:我的粉,给猪吃也 不给她吃。

我听了一团怒火瞬间从胸中窜起,抓起了一张小凳子向吴玉莲的头上砸去,吴玉莲瞬间血流满脸,我还想再打,被旁边来吃粉的街坊拦住了。这时我大哥回来了,看见吴玉莲血流满脸吓坏了,急忙把他老婆送去卫生院。这时,我看成见我妈在呆呆地坐着,脸上挂着忧伤,但没有流泪。“妈,你傻呀,天天来给他们当牛做马,你看她是怎么对你的。”我的话妈好象没有听见,她平静地站起来,走到里间从木梯上楼去了。

“唉,三妈她命苦哇。”刘六嫂在旁边发出了一声叹。

“六嫂,我妈是不是经常被吴玉莲欺负?”我问刘六嫂。

“唉——”刘六嫂也不吃粉了,站起来往外走。我一把拉住刘六嫂的手问:六嫂,你告诉我,吴玉莲是不是经常欺负我妈。六嫂拨开我的手,叹息着离开了。其他顾客也赶快吃完米粉无声地离开了。

晚上,我偷偷去了刘六嫂的家。对于我的到来,刘六嫂并不感到意外。我把一包饼干放在桌上后坐下来,看着刘六嫂说:六嫂,我知道您和我妈是好朋友好伙计,您跟我说说,吴玉莲是不是经常欺负我妈?

六嫂叹口气说:吴玉莲这个女人真的太坏了。

我逼切追问:吴玉莲坏?怎么个坏法,六嫂您跟我说呀。

六嫂看了一下我说:小雅呀,你这脾气,我说了怕你会去跟吴玉莲拼命,还是不说罢了。

六嫂说完去洗澡了,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好无趣,我觉得再追问也没用,六嫂不会告诉我实情的,我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六嫂家。

有一天夜里,我爸突然间就过世了,他可能是得了心肌梗塞。爸的死,我伤心难过了好久。

有一天,我家来了一个看风水的先生,是我妈把他请来看宅屋风水的。那些年,我家老是发生了一些让人伤心不愉快的事情,父亲六十不到说走就走了。大哥大嫂也经常吵架,一吵架我哥就拿我妈出气,我妈受了很多委屈,二个早婚的弟弟也不争气,游手好闲不正经干活。三个儿媳也不团结,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妯俚之间互不往来。大嫂吴玉莲是个是非婆,经常在邻里间嚼舌头,我二个弟媳不敢跟她吵,只能忍气吞声,但却敢对我妈甩脸色。我妈一个柔柔弱弱的农村妇女,怎么抗得起这个重担子,只好请风水先生来看看家宅有什么问题,这个黑黑暗暗的大宅屋是不是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有的话就让师父做法事,驱遂妖魔鬼怪。那天我刚好下了夜斑回家,我看见师父在我家里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转了几圈,看得非常认真,但他并没有说出有什么妖魔鬼怪,却是看看我大嫂,又看看我妈,然后摇头叹息。师父临前充满同情地对我妈说:大姐啊,你的命,苦哇。我妈递给师父一张10元钱,师父接过钱,摇了摇头走了。那天师父在跨出了我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鸡飞狗跳,鸡飞狗跳啊!我当时正站在门口边上,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师傅说这句话,我当时还年轻,听不懂师傅这句话的意思,但后来的日子,我家真的应验了那个风水先生的话,鸡飞狗跳了几十年

工作三年后我出嫁了,嫁到了县城,结婚之后就调县医院工作了。之后的日子里,我不停地听到一些关于娘家的一些事情,都是有关我妈怎么被吴玉莲和我大哥欺负的消息。

美丽的漂亮的大嫂吴玉莲,人美心可不美,她那张大嘴巴,真真不是一张省油的嘴巴,她编出一些你绝对想不到的故事来冤枉我妈,让我妈蒙受莫须有的罪名,比如诬谄说我妈偷钱,偷她吴玉莲的钱,还偷隔壁小卖店老林的钱,说偷钱就罢了,连老林家也拿回家了,说得有鼻子 有眼睛,就象她看见一样,不由得街邻舍不相信。于是 我妈在小镇成了一个贼一样的人物,大家对她都避而远之,于是,我大哥对我妈越来越讨厌,动不动就呵诉我妈,好象我妈真的是个贼给他丢脸了。我妈受了很大的委屈,每次去我那里都向我诉说她的委屈,我当时听了虽然心里对吴玉莲所作所为很是气愤,但也无可耐何,我总不能跑回民乐去和吴玉莲打一架吧。结婚后的钟小雅也没了当年做姑娘时的冲动和泼赖劲了。再说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都是婆媳之间的矛盾,每个家庭都会有的。我只能劝妈尽量避免和吴玉莲的冲突,我甚至劝妈留在我这里长住,我给她养老。但或者是年纪大的原故吧,脾气特别犟,妈却是怎么也不肯留在我这里长住,说死也要死在民乐的家里,让吴玉莲和我大哥收尸。妈还多次说,如果她死了,叫我和大姐不要回去送给她送葬,说我和大姐的功劳还清了,不需要我姐妹俩再还什么了。妈的话让我很难受,由此可见,我妈对大哥大嫂的怨恨有多深啊,这些年妈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这几十年来我妈和大嫂吴玉莲之间,我妈和我哥之间,我大嫂大哥和我弟我二个弟媳之间还产生了很多的矛盾,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家长里短,作为嫁出去的女儿我也不能插手太多,能帮谁呀,手心手背的。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真的让我彻底愤怒了,我哥暴打了我妈,打得很伤,就为一件小事,就为我妈回顶了大哥几句嘴。

这几年,我哥建了新楼,这楼是在老宅的地基上建的,这老宅包括了我妈、二个弟弟、大哥的四户人同住的房子,面积接近200平米。大哥儿女成群,说想拆了老宅建新楼。当时我二弟早已不在人世,二弟媳带了二个女儿另嫁了,小弟又远在长沙并长住长沙。那年春节,我和大姐小弟都回民乐,大哥就跟我们商量了建新楼的事,我们三姐弟都同意了大哥建楼,唯一的条件是要固定给妈一间房子并赡养老人,大哥大嫂一口答应了。谁知新楼是建好了,给妈住在一楼,但赡养老人的承诺却不兑现,反而是变本加厉弱待老人。大哥的厨房就在妈的旁边,妈进进出出都经过大哥的厨房,大哥却对我妈视而不见,一年四季天天饭菜飘香,我妈只有用鼻子闻到的香味儿却不得一口吃的,只有过年的时候大哥才挟二块鸡肉给我妈吃。我妈的晚年,都是我和大姐每个月给生活费的。而且我们俩姐妹每个月都回去看妈妈,特别是我大姐,她几乎每个星期都回去乐民一天,给妈洗洗刷刷,这些事情是全民乐镇的人都知道的,并非是钟小雅我无中生有诬谄大哥大嫂。我大哥大嫂对我妈怎么样,街方门都看在眼里,刘六嫂多次对我叹息说我妈的命苦,说如果没有我姐妹俩,我妈早饿死了。更过份的是,大哥为一件小事暴打了我妈。

那是年前初冬的一天,天突然间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从楼顶向一楼天井倾泻而下,水漫过天井涌向我妈的卧室里,我妈就抱怨说了大哥建屋时装的太小了,我哥就大声骂我妈多话,我妈就回顶了他二句,却不想大哥突然把拳头挥向我妈脸上,接着又把我妈整个的拎了起来往地上摔。幸好当时在我家里还有二桌人在打麻将,一个旁观的街方及时过来拉开了大哥,不然,我妈很有可能被他当场打死。我妈被打后却不让我侄女小丽告诉我和大姐。小丽是我二弟的小女儿,这些日子一直是小丽陪着我妈照顾她的,直到几天后我一个堂侄女阿娇回去乐民看到我妈的鼻青脸肿才打电话告诉我大姐的。大哥打我妈的行为在小镇上引起了众怒,如此对自已的妈下毒手,大家都觉得大哥太过份了。大嫂为了洗清大哥的罪行,对街方说我妈是自残的,这话传到了长沙我小弟的耳朵里,真的让他气到肺都气炸了,当时就想连夜从长沙飞回民乐找大哥大嫂算账。

十天后,我和大姐和长沙的小弟三个人相约回到了民乐小镇,回到大哥的家。我弟进门一见到大哥眼睛就红了,去厨房里操了一把菜刀,把刀指向大哥大声问道:“你怎么下得了手”。幸好来调解的派出所民警及时制止夺下我小弟手里的菜刀。我和大姐望着鼻青脸肿瘦弱得不到七十斤的老妈泪如雨下。我狠狠在自己的脸上掴了几个巴掌,恨自已不早点把我妈接这几年曾经跟我妈提过好多次,要把她接去县城和我一起住,但我妈就是不愿意。那天,我下定了决心,如果大哥不向我妈跪 下认错,我就以弱待老人罪起诉他,让他去监狱反省几年。刚巧这天大嫂吴玉莲回娘家了,我在回大哥家前就先去派出所和司法局,请他们工作人员来调解。面对我们三姐弟侄女、堂兄等亲戚二十多个人,大哥战群雄,死鸡撑硬頚死不认错,就说没有殴打我妈,我妈是自己摔伤的。你老婆说妈是自残的,是这样吗?小弟大声责问大哥。调解了一个多小时也无果,大哥变得如此可恶,我真的不得不佩服我大嫂吴玉莲,能把一个本质善良的男人训练成一个恶魔。我气得拍案而起:“好,大哥,钟大水,今日我还叫你一声大哥,如果你今天不向妈认错,以后我们就不是兄妹了,告诉你,今生我们生不往来死不送”大哥钟大水当然不怕我的威胁,他眼睛向上翻了几下,把头扭向一边不理我。也许他心里是这样想的:我是谁呀,我是大哥,还怕钟小雅你不成?后来民警又单独给大哥做了半个多小时的思想工作,大哥才勉强给我妈认错。大哥走到我妈面前站着说:阿妈,我错了,我不该打你,请你原谅我。当时,即使大哥没有向我妈下跪,没有真正的从内心里向我妈认错,但大家还是给他一阵热烈的掌声。掌声过后,我走到大门口,向围观的街方邻居们大声地说:“各位街方乡亲,我非常感谢你们来关心我们家的事情。现在有一件事情我说清楚。我妈不是小偷,不是  我妈从来没有偷过别人一分钱,偷过别人的一丁点东西,请大家相信,都是吴玉莲无中生有诬谄冤枉我妈的。”几位大妈说她们从来不相信我吴玉莲的话,从来不相信我妈是小偷,说我妈是个很好的人。大妈们的话让我放心了,我非常感激她们对我妈的信任,这一天,我妈背了几十年的小偷罪名得以沼雪了。

这事就算是完满结局了,当天下午傍晚时,我和大姐都满心高兴地回各自的县城,小弟留在乐民,他说要住一段日子,陪陪老妈。可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第三天,传来了我小弟被派出所抓去戒毒所的消息,这不蒂是给了我一个晴天劈雳,接着我妈打来了电话。电话那头我妈泣不成声,一边咳嗽一边说话,说是自已这个老不死的害了小弟,他不回来就不会被抓了。我安慰我妈说让她放心,小弟没有吸毒的话,很快就放出来的。小弟吸不吸毒我心里也没底,因为小弟十几年前确实吸毒进过  毒所,这十几年来小弟的形象也是骨瘦如柴,一幅毒民的模样。第二天上午大姐从另一个县城赶来了,拿了小弟的几件衣服,我们一起去乡下戒毒所看小弟。我们坐公交车去乡下,在路上大姐说小弟是被大哥大嫂害的,是他们去派出所叫民警来抓小弟的,我听了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想,这肯定是吴玉莲的主意这女人真的厉害,真是毒如蛇蝎。那天我们并没有看到小弟,我们在戒毒所大门口把衣服和三百块钱交给了看守的工作人员就回来了。接下来的十几天我又去过戒毒所二次,二次都没有到小弟。小弟媳从长沙打电话给我说她们结婚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到小弟吸毒,说小弟绝对是冤枉的,弟媳的话我半信半疑。

一天上午十点左右,小丽突然打来电话哭着说老妈病重了,呼吸很困难,老妈说心口很痛。我叫小丽赶快去叫大伯(我大哥马上把老妈送镇卫生院。放下电话后我心里象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果然,中午一点半左右,小丽打来电话说老妈不行了,医生叫拉回家。我说那就拉回家吧。我做护士几十年,我明白老人这次可能是得了心梗了,没得救了。我放下电话后马上收拾了几件衣服和老公叶德意跑去小区大门口的公车站搭车回娘家。半路上,我接到了小丽的电话说我妈断气了。我听了:“哇”的一声哭了,声音响亮得吓了老司机一大跳,车子剧烈地跳了几下,叶德意拍着我的后背说:“老婆,小声点儿哭,全车人都看着哪。”我于是压低声音痛哭,哭我这个老妈半生委屈,今天她终于解脱了。哭了二十分钟左右我才止住了哭,我于是给燕子打电话,叫她回来送外婆一程。回到大哥家时见到躺在床上的我妈嘴巴大开着瞪着眼睛望着纹帐,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堂说:三妈,知道您委屈的,请您闭上眼睛吧,不要再瞪着眼睛了。我抖颤着手为我妈合上了嘴巴和眼睛。

我妈终于死了。死,也许对妈是一件好事,因为妈解脱了,结束了一生所有的苦维。对大哥大嫂更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以后不必再看在到我妈那张满脸皱纹的老脸了,不必再看在到老人那个骨瘦如柴的身躯了。大哥大嫂给我妈做后事的速度是非常快的,我回到家的时候大哥已经请来了一帮做法事的师傅,请来了一帮厨师,在大门前搭起了帐篷

天有不测风云,我中午回来的时候天气还是好好的,很暖,我是穿着短袖衫回家的,不曾想到下午天气就突然转冷,接着刮风下雨,所有的人都冷得瑟瑟发抖。我看着满天的乌云想,老天也为我妈喊冤了,六月飞雪,窦娥冤啊。我侄女拿来了几件她妈吴玉莲的衣服给大姐和我,但我坚决穿大嫂的衣服,我对大嫂恨入骨䯟,如果不是她,我哥也不会对我妈如此不孝,如果不是她,这几十年来我家也不会闹得鸡犬不宁,这个时候我想起了小时候那个风水先生的话:鸡飞狗跳。

打电话找到了戒毒所所长,跟他说我妈死了,让他放我小弟回来送我妈一程,娘死儿送葬这种事情所长也不好拒绝,但条件是事办完后我小弟一定要回到戒毒所。我于是打电话给回到半路的燕子,叫她去戒毒所把她小舅接出来。二个小时后燕子和小弟回来了,小弟进屋就哭倒在我妈棺材前,哭了好久才止住,但他站起来后眼睛就一直瞪着大哥大嫂,我让侄女婿阿明死死抓住小弟,不让他去接触刀斧之类的危险物品。风交加中我们把我妈送上了山,半路上,做法事的师傅让棺材停下来,让大家绕着棺材跪拜一次我妈,轮到大嫂吴玉莲时,我怒目看着她怎么表演,看到她嘴里“嗷嗷嗷”地假哭了几声,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我气坏了,一股怒火瞬间在胸膛里燃烧起来,我大吼一声:你这个恶魔,我要杀了你,给阿妈陪葬吧。我冲过去一把抓住吴玉莲的长发,把她的头狠命地往棺材上撞,棺材发“咚咚咚”的巨响。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大家都吓呆了,等到堂大哥把我拉开时,大嫂的脑袋已经被撞得肿了起来,而且血流满脸,她用手指着我:“你,你,你——”话还没说完就昏死了过去,她的几个儿女七手八脚把大嫂往医院送,侄子临走前指着我恶狠狠地说:“你等着瞧”。我仰天大笑:“哈哈哈——”,笑完,我对着棺材说:“阿妈,女儿今天为您报仇了。”我老公却气急败坏地对我吼起来:“疯女人,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我一拍胸膛:“大事?来吧,老娘不怕。”我当时真的非常开心,而且有一股豪气冲天的爽快感,哈!哈!哈!老娘我今天终于把吴城玉莲这个女恶魔给打了,而且是在阿妈的棺材上把她那个恶魔的脑袋狠狠地撞击,给阿妈陪礼了。

“呜,呜,呜——”一阵很响亮的哭声把我吓了一大跳,原来是大哥趴在阿妈的棺材上放声大哭,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我一见大哥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向大哥,吼道:“你哭个鸟啊,猫哭老鼠啊你,阿妈是被你打死气死的。”说完我又狠狠地揣了大哥二脚 ,大哥却没有一丝反抗,反而是哭得更伤心了。

把阿妈妈送上山,泥土盖过棺材后,天空就突然晴朗了。我在阿妈坟前久久跪着,嘴里说:阿妈,您所有的苦难今天解脱,您安息吧。

我阿妈走的那天是19151111日,光棍节,中国一个买光卖光的购物节日。

那天晚上离开小镇的时候我硬是把小弟拉上了车,让他跟我一起回县城。我不敢让他在大哥家里住啊,我不敢想象,他要是不跟我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在车上,我问小弟:“你老实跟我说,你还吸不吸毒。”小弟说:“我以阿妈的名义发誓:我若还吸粉,不得好死。”他的话我自然不信,因为吸粉的人那个不是把发誓当放屁的。

“我绝对不放过他们。”小弟咬牙切齿地说,眼睛满是血光。

“你明天回长沙,报仇这事就交给我吧。”我说。

小弟自然不会傻到再回到戒毒所去,第一早去南宁乘飞机回长沙了。

小弟走后,我立即打了一个同事的手机,她是我们医院的护士,是我们医院安排去戒毒所工作的。我问我小弟这二十天都用过什么药,她查了一下登记簿后回答说,用过二片感冒药。这下我信了,小弟真的没有吸毒,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小弟说他刚进戒毒所那天就被逼签了三年戒毒的合同,至于我弟不吸毒又被请去戒毒所强制戒毒,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离谱的事情,我解释不了,也许只有大哥大嫂才清楚

我一直平静地等着公安来抓我去坐牢,但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也许是大嫂吴玉莲的良心发现,也许是侄子他觉得我这个姑姐对他妈吴玉莲大打出手是事出有因情有可愿,或者是大哥制止了吴玉莲向派出所报案,我毕竟是他亲妹,反正我就这样躲过了坐牢这一劫。但我的内心并没有半点感激大嫂吴玉莲,反而后悔当时没有把她打死给我妈陪葬。

这一连串事情的发生,使我恨死了我大哥大嫂。我妈是被大哥大嫂气死的,我妈用她的命换取了小弟的自由, 如果不是我妈死了,小弟也许要在戒毒所里呆上三年。三年哪,让一个根本不吸毒的人在里面呆上三年,冤不啊。我当时心里对我大哥大嫂的恨真的可以用“血海深仇”这四个字来形容。那晚我对天发了毒誓:我和大哥大嫂今生生不往来,死不送葬。我开始计算着怎么报复我大哥大嫂,我百分百的相信大哥是被大嫂训化成恶魔的。这个长舌妇,真的太可恶了,她的心毒如蛇蝎,不给她点教训就太对不起妈和小弟了。我在脑海里制定了一千个报仇的计划。第一,把她的毒舌割下来,让她变成哑巴,永远都不能嚼舌头了;第二,把她打个半死,让她下半子都躺在床上生不如死;第三,把她浸猪笼,半夜里把她塞进猪笼里抛到鱼塘里淹死。第四,开车把她撞了,撞死了一了百了,撞不死就让她变成残废。第五,撤一包石灰粉让她变成瞎子。第六,把她打残,打到她手残脚残。还有第七,第八第九——N个方案。我想了几天几夜,在脑海里把这些计划反反复复地一条条地权衡,最后选了第六个方案把她打残,把她打成瘸子,让她走路一瘸一拐,让她在人前出丑,永远也抬不起头来。当然,报仇我不能自己动手,我还没蠢到让自己进监狱的程度,得找几个黑帮打手。半夜里我把睡得象死猪一样的叶德意叫醒,把我的计划跟他说了。叶德意听了打着哈欠说:老婆,你不是开玩笑吧。我说:半夜三更的,谁跟你开玩笑,我非打残那个毒舌妇不可。叶德意“嗤”的假笑了一声,然后说“好好,你要打残谁,我帮你去打。”说完倒下又呼呼地睡了,我却为自己的报仇计划兴奋得失眠了一夜。

第二天叶德意起来了,吃早饭的时候我一本正经的继续跟他谈了我的报仇计划。叶德意这次听了认真地看着我的脸好一会儿,问:“打残大嫂,你决定了?”我说决定了。叶德意把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顿,大声道:“钟小雅,我看你是疯了。”我说我没疯,我正常得很。叶德意说:“你打残了大嫂,你让大哥怎么办?”我说:大哥他也该死。叶德意在客厅里转了四五个圈圈,然后说:“大嫂残了,你报仇成功了,你侄子侄女怎么办?她可是生了五个子女给你们钟家呀,她没功劳也有苦劳。”我说:“可是她害死了妈,害得小弟去坐监。”“去戒毒不是坐监。”叶德意纠正我的说词。我怒道:“叶德意,我就知道跟你说没用,你就是个胆小鬼。”

叶德意听了脸涨得通红:“钟小雅,如果你真的做了这件事,我第一个去公安局报案揭发你。”说完甩门出去了。

我打电话给长沙的小弟,我说了报仇的计划,小弟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说:“二姐,我不想报仇大哥大嫂了。”我问为什么?小弟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放过他们吧。”我说:“放过他们?不行。”小弟说:“那家没有矛盾?那家没有是非曲直?如果我们把大嫂打残了,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大嫂,还有大哥和侄子侄女们。”我说:小弟,你好了伤疤忘了痛了,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害你的吗。小弟说:“我没忘 我永远都记得,但是,我们不能做象大哥大嫂做的那些阴毒事情。二姐,看在侄子侄女们的份上,我们就放过大嫂吧。”

小弟的话让我犹豫了,但我并不赞成小弟的说法,“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为母亲报仇雪恨的念头一直都盘旋在我的脑海里。我时刻计算着,等待时机去实施报仇。 我通过好几个人找到了黑帮老大刘三哥的电话,拿到电话后我立即打电话给刘三哥,刘三哥说:正好我今天要去民乐镇办点事,你和我一起去吧。我于是和刘三哥一起坐他的车去民乐镇。到了离我大哥家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们没有下车,而是在车里守株待兔等我大嫂吴玉莲露脸。这时我头戴一顶帽子,眼睛戴着太阳镜,不让街方们认出我来。我们等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看见吴玉莲出门了,她手里拿个包包好象要去什么地方。我用手挡住眼镜下半张脸,对刘三哥说:“她来了”。刘三哥说:“啊哈,一条美女蛇,打残了可惜啰。”大嫂朝我们这边走过来,刘三哥用手机拍下了她的脸。

刘三哥当时就让我付二万定金,我毫不犹豫地加了他的微信,分二次转帐给了他二万。“还有三万事成后再给你。我说。

刘三哥说:行,我明天就让几个兄弟来办这个事,你等我好消息吧。

可是,第二天我等刘三哥的消息等到天黑也没等到,我于是给刘三哥打电话,电话关机,我于是不停地打,电话就是打不通。我想:他奶奶的阿牛三,我被刘牛三这杂种骗了。我于是跑到刘三哥的家里,我要亲自去找他问个明白,为什么今天不动手,为什么不去把那个毒蛇妇打残了。我去到刘三哥家那条街的时候,看到很多人围在刘三哥家豪宅大门前看热闹,旁边还停着二辆警车。我问一位老阿姨这是怎么回事,老阿姨说:公安来抄屋。我说抄屋干什么?大娘说:打黑呀,阿牛三被捉了,今早就被公安局请去喝茶了,现在公安来抄屋。我听了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心里说:完了,这下完了,我的二万块打水漂了。这个时候我只惦记着自已的二万块钱,却没有意识到自已已经被卷进了一个黑帮案子里了。

   这一晚我翻来复去睡不着,我想那二万块肯定是要不回来了,但为母报复的计划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计划另外找打手,只要把那个毒舌妇打残,花多少钱我也不在乎。我这样拿定主意后,就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我眯着眼睛看 了一眼墙 上的钟,已经是上午九点了。叶德意走进来一脸怒气对我说:起来,公安局来人了,找你。我听了吃了一惊:公安局来人?为什么?叶德意瞪着我说:为什么?你自己去说清楚吧。我赶紧起来穿衣服,二个民警在客厅等我。“你就是钟小雅?”其中一个民警问我,我说我是钟小雅。民警说:你涉嫌了一单案子,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说我没有犯法呀,干嘛要我去公安局。民警笑着说:你有没有犯法,我们会调查清楚的。我于是乖乖站起来跟在民警后面,“嘭”的一声,叶德意在我身后狠狠地关上了门。

“哈哈哈,终于来了。”我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冷笑,我以为这次公安来请我是因为我暴打大嫂的事情的,所以,心里虽然有点忐忑,但并没有太多的慌张,而且民警也没有给我戴上手铐,这让我多少有点庆幸。

  在公安局的审讯室,一男一女二位年轻民警审讯我。

“钟医生,你认识刘得运吗?”男民警和颜悦色地问我。

“刘得运?不认识。”我摇头回答。

“阿牛三认识吧。”男民警问。

“阿,阿牛三?认,认识呀,全县城的人谁不认识他。”我回答。

原来是因为阿牛三抓我,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完了,完了,不仅二万元打水票,我还涉黑了,说不清了,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

  女民警眼睛盯着手里的手机问我:“你和刘得运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呀,同城人而已。”我平静地回答。

“那你转账给刘得运二万元是干什么的?”女民警问。

“我,我,我——”我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请你解释清楚。”女民警表情严肃地说。

我脑子快速地转动起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钟医生,您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有些事情您 能说清楚就行。”男民警还是一脸的和颜悦色,他的态度让我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我借了阿牛三的钱,还他的。”我随口撒了一个谎说。

“借了多少?还了多少?”女民警问。

“高利贷,借一万五,还二万”。我说。

“你借钱干什么?”女民警问。

“我,我还赌债。”我回答 。

二个民警互相看了一眼,脸上扯起了一丝笑意。

“钟医生,这里可是公安局审讯室,您说的话每一句都可能成为供词,请你严肃回答问题。”女民警的笑脸转眼即逝,又板起脸来说话。

男民警却笑着说“钟医生,我们在去你家前已经把你的身份和平日的行为调查得一清二楚了。你一不缺钱,二从不堵搏,说吧,这二万块钱你转给刘运得是干什么用的?还有,你昨天下午打了三十个电话给刘运得,为什么?

  “我,没打——”我一时吱唔起来。

男民警从女民警手里拿过手机,走到我面前给我看。

“这是您的手机号,这是您的微信吧?”男民警说。

我低下头,自知满不住了,便一五一十地把重金请阿牛三帮我报仇的事情全部交待了,男民警听了发出了一阵哈哈哈大笑:“钟医生,您 ,您 真逗,哈哈哈——”。

女民警却不笑,也许这样的例子她见多了,她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她严肃地教训我说:荒唐!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这是犯法,还是个医生呢,连这点法律常识都不知道。我说我知道,但我就是想为我妈报仇。审讯结束,民警把我带到一间小房间里,说让我先呆着,等把我的事情调查清楚再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办法了,只好乖乖地呆着。我不相信就为了二万块钱,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阿牛三都还没有动手,大嫂吴玉莲现在还好好的呢,这样想着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我突然想到了女儿燕子,好有些时日没跟燕子视频了,不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我于是下意识把手伸进了衣袋,但手机被民警拿去了,电话没打成,我只好闭眼养。

下午近傍晚时,男民警来了,男民警说刘运得说的供词和我说的一样,这事就这样算了。不过男民警最后还是教育我,不能再去找大嫂报仇,不然,这公安局就只能进不能出了。

     我被放出来了。生平第一次进公安局被审讯,走出公安局大门时心里释放出一丝轻松的同时,心里也残留着些许的不愉快。

回到家,叶德意看到我时竟一把把我抱得紧紧的,又哭又笑地说:“老婆,你回来了,吓死宝宝了。”

“什么?宝宝?”我一时不理解他的用词。

“吓死你老公我了。”叶德意破涕而笑,还责怪道:“你呀,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老夫老妻了,还宝宝呢,恶心。”我扳着一张臭脸说道。

这个老实圪塔,我刚进了一趟局子,他就变幽默起来了,想到他在我出门前那一声摔门声,我一点都幽默不起来。

“我这不是想逗你开心吗?”叶德意委屈地解释。

“有什么吃的?我饿了。”我说。从早上去公安局,除了水,我一口食物都 没吃过,中午那饭,我只看了一眼没动筷子。

“有有有,除了天鹅肉,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你想吃啥都有。”叶德意说完把我拉到饭桌边掀开盖子:“看,当当当——

哇噻!满满一桌子的菜。这个叶德意,我进了一趟局子,竟把我当女王供起来了,这一刹那,我的眼睛潮湿了。

坐坐坐,快吃。叶德意把我按在椅子上,殷勤地给我挟菜。

“是不是看我进公安了,想我不会回来了,买这么多菜,是要请小三进门吧?”我边吃边说。

“天地良心啊,老婆。我就是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呀。”叶德意喊冤枉。

“老婆,告诉你,一会儿燕子和杰仔要回来。”叶德意开心地说。

“啊,你把我的事告诉燕子了?”我叭的一声放下筷子,心情不悦地说。

“我,我,我。我担心你嘛,我不告诉燕子,怎么行啊,万一你出不来。”叶德意委屈地说。

我大怒:好你个叶德意,你就盼着老娘不出来,好去找小三是吧?

叶德意见我发怒,赶紧跑进厨房躲起来。我却“哇”地大哭起来,象一个很受伤的小女孩那样放肆地哭。想我钟小雅为人民服务救死扶伤几十年,做的都是为党为人民作贡献的事情,得过无数次先进最佳优秀护士奖,今日却无缘无故进了一天的公安局,心里真的委屈万分,于是我越哭越大声,越哭越放肆,我痛痛快快地哭着,好象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要拼挤出来似的,让眼泪哇啦啦地泉喷而出。这个时候我多想叶德意出来安慰一下我,轻轻地拍一下我的背,但这个王八蛋就是龟缩在厨房里不出来,我拿眼睛偷偷瞟一下厨房,看见叶德意正在玩手机,脸上还笑得很灿烂,好象根本没听到我哭泣似的。我正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燕子和女婿阿强,外孙小杰仔开门进来了。听到开门声的时候,我马上站起来跑进了卫生间,我知道是燕子回来了,我不能让女儿看见我这个模样,尤其是不能让小杰子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在卫生间里听见燕子的声音:妈,爸,你们在家吗?

叶德意赶紧从厨房里走出来:在,爸在,你们回来了。

燕子:爸,我妈呢。

叶德意:你妈,哎,你妈呢,她刚才还在这里哭呢,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燕子:我妈哭了?我妈她,她受委屈啦?

听到这里,我赶紧擦了一把眼泪走出来。

燕子一见到我就抱住我大哭起来:“妈,妈,你没事吧,吓死燕子了。”

小杰仔见她妈哭了,吓得“哇”地哭起来。

我强装笑脸说:我没事,公安局就叫我去协助调查一件事。我推开燕子,抱起小杰仔:杰仔乖,外婆没事了,不要哭啊。

燕子说:妈,你干了什么事呀,为什么公安局要你去协助调查呀?

“你妈她,她涉黑。”叶德意说。

“叶德意,你给我闭嘴,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涉黑了?”我怒怼叶德意。

“你妈叫阿牛三去打你大舅妈,阿牛三昨天被抓了。”叶德意不肯闭嘴。

“我说我没事了,你再胡说八道,想抽吗?”我真怒了,叶德意赶紧闭嘴。

吃完晚饭,燕子他们连夜赶回北海了,明天她们夫妻还要上班,走前,燕子一再叮嘱我放下仇恨,不要再找人打她大舅妈,免得给自已惹麻烦。

我没有再去找黑帮打手,但为母报仇这事,却成了我一块心病,象一颗毒瘤一样扎在心窝里无法清除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半夜里我躺在床上常常这样对自已说。

古人有句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

这天,堂侄女阿娇从民乐镇来我这里玩,她告诉我一件事,大嫂吴玉莲被鬼缠身了,变得疯疯癫癫的,整天在我妈的房间里对着我妈的遗像跪拜。阿娇说吴玉莲有一天晚上下楼梯时摔了一跤,摔断了脚跟,现在变成瘸子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吴玉莲变成瘸子?”我非常惊讶地问。

“嗯,瘸了,走路一瘸一拐的。”阿娇说。

“那她为什么会疯了?。”我不相信阿娇的话,象大嫂这种心性坚硬的恶毒的女人,怎么会变成疯子。

“吴玉莲说那晚半夜下楼时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下,她说是三妈(我妈)推她的,然后她就疯了。”阿娇补充说。

“吴玉莲真疯了?还瘸了?”我还是不相信阿娇的话。

“真的,姑姐你看。”阿娇打开手机让我看她拍的视频。视频里吴玉莲走路一瘸一拐的,就象抽筋的样子。另一个视频是跪在我妈的遗象前不断地瞌头。我看了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一,太好玩了。”真是报应,我不惜重金要请人打残吴玉莲,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吴玉莲自已就把自已弄成残疾了。学医的人从不相邪,也不相信什么因果循环之说,不过现在我信了,我信“人之初,性本善”。我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吴玉莲平日里对我妈极尽作恶使坏,现在终于得到了恶报。

“全镇的人都说吴玉莲这是报应,是三妈的鬼魂显灵了。”阿娇说。

“显什么灵啊,吴玉莲这是心里有鬼,她害怕了。”我说。

那天,我打开了一瓶红酒和堂侄女一起庆祝吴玉莲变成了疯子和瘸子。

过了几天,阿娇在微信里跟我语音说大伯(我大哥)请了几位法师去家里驱邪,接着阿娇给我发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有三位法师在我妈的房间里装神弄鬼的,用一支佛尘扫抽打我妈的遗象,然后丢火盘里烧,我看见了大叫一声:不要,不要啊。但是,我无论怎么叫也没用,那几个师傅听不见我的声音,我的喊叫声苍白无助。我痛苦万分,但却无能为力,眼看着妈的遗象在火堆里化成灰尘。“钟大水,吴玉莲,我钟小雅与你们不共戴天。”我大叫一声就气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已在医院里,手上吊着点滴。

又过了几天,阿娇又在微信里跟我说,吴玉莲好了,不癫了。说是驱邪那天法师在吴玉莲后背重重地拍了几下,吴玉莲就渐渐地清醒了,她儿子阿明现在把她接去广东居住了。我一个学医的人,自然不会相信那些迷信活动,不相信法师拍了几下后背吴玉莲就清醒了,当然是她吃了药治好了病。吴玉莲不再癫疯,这让我有些遗憾,但她的脚是永远瘸了,走路是一拐一瘸的,说真的,这又让我心里多少有些庆灾乐祸。

晃就过去了四年。第四年的夏天,我大姐的同学在家乡聚会,大姐从广州回到了民乐。第二天她就来我这里,大姐告诉我昨天她回了大哥家。呵呵,我的娘家现在变成了大哥一个人的家了,回娘家就说是回大哥家。姐说大哥一个人在家,大嫂吴玉莲去广东大姐说大哥很瘦,他得了糖尿病,大姐说她看大哥可怜就给了他一千块钱。我听了朝大姐喊道:你给他钱干什么?你忘了妈是怎么死的,他是怎么对待妈的吗?这种禽兽,死不足惜。这些年,我对大哥大嫂的恨没有半点减少,他们在我的心里早就死了一万次了,提我都不愿意提到他们的名字。

有一天,我一个男发小微信给我发过来一个视频,是我哥的舞台粤剧演出。男发小说他很崇拜我哥,说大哥唱功了得,是镇上粤剧团的台柱子了。男发小现在天天去我家跟我大哥混,叫我大哥“师傅”,真让我无语了。呵呵,什么台柱子桌柱子的,一个象恶魔一样的人,我不相信他唱得有多好,晚年了还变成一个文艺老人了?真是笑话。我认为心向善,一切自然会好,心向恶,便无光明坦途。大哥一个不孝之子,还能用文艺的光环来包装自己?可笑至极。再说了,大哥那点文化,他也懂乐谱?一个没有文化素质的人,任他怎么唱也唱不出个明星模样来,我连点都懒得点开就把视频删除了。从此之后,男发小隔三差五的就把他和我大哥的表演视频发给我,我很生气,就把男发小拉黑了。但更让我无语的是,有几个女发小竟然也跟着崇拜我哥,加入了小镇粤剧团,然后立马建了一个小群,名为“荷仙子群”把我也拉进群里。民乐镇粤剧团有了我那几个发小美娘的加入,就更加如虎添翼锦上添花了。这时我哥已是镇粤剧团团长了,他带领着他的粤剧团到处演出,得到了四邻八乡的赞赏。荷花仙子群的发小们很是得意,天天在群里发视频,把我搞得不胜其烦,我就退群了,这让发小们对我很不满,说我看不起她们。哎!不满就不满吧,我也懒得解释。

我们钟氏家族也有一个微信群,大家也渐渐地接受了我哥,时不时地把我哥的演出视频放到了群上,当然,我不会看一眼这些视频的,我不想见到我哥这个恶魔。但是,我不能因为我哥就删除这个群,这个群可是我唯一能够与娘家人联系的家族群,我不能退群,不能连家族所有的人都抛弃了。

后来有一天,我最终还是抵挡不了好奇心的诱惑,点开了我哥演出的视频。凭良心说,我哥演得真的不错。我很惊讶大哥表演得这么好,虽然不是很专业水准,但也字正腔圆,动作伸展到位,表情自然,眼睛一眸一眨很是传神,一频一笑也很迷人。我知道大哥这些年一直都唱戏,我以为他只是喜欢每天喃喃唱唱,真没想到大哥唱得这般好,有这般的水平。大哥没读过什么书,好象初中都没毕业,而且那个时候的初中可没现在的初中好,我哥那个时候是半工半读,甚至半读都不到的,而现在的学生是全天候读书,一进校园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我一直认为我哥没文化,是个文盲大老粗,因为没文化才对我妈不孝不敬的,看来是我小看大哥了。

转眼五年过去,到了执葬我妈的时候了。“执葬”是我家乡的风俗,人死后过了几年要另外换地儿执葬,把白骨捡到骨缸里再隆重厚葬一次。去年六月,大哥选 了一块风水宝地,我弟提前从长沙回来,兄弟俩人一起忙乎起来,请民工用了一个月时间建了一座很气派坟墓。这期间我也回家过几次,我和大姐出钱不出力,四兄妹第一次合作得如此协调完美,真的令小镇人挠指赞叹,都说我妈有福了,说我妈九泉之下一定会笑上三天三夜,然后长眠于斯千秋万世。这次大哥功劳不少,小弟回来前他就前前后后忙了好些日子,建坟时还和民工一起挑泥彻砖干活,皮肤被 晒得黝黑黑的,人也瘦了一圈,象个非州黑人。那天,阳光灿烂,亲戚和街方都来了,风风光光地把我妈的白骨隆重下葬了。我跪在我妈坟前流着泪感慨说:妈,您高兴吧?您这豪宅是大哥和小弟为您建的,以后您就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住在这豪宅里吧。我望着大哥那憨厚的被晒得黑黝黝的脸,心里充满了感,对大哥的怨恨好象也没那么强烈了。

中秋节是我家乡乐民镇一年一次的狂欢节,也叫青龙节。这青龙不是一般的龙,应该是全世界最简单但也是最特别的龙了。这青龙是用芭蕉叶扎的,尾巴长长的。民乐镇分为东南西北四条街,每条街各扎一条芭蕉龙 ,长度不短于五十米,一般都有一百米以上的长度。十年前,民乐镇的中秋青龙节,成功申请了广西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秋节这一天,乐民镇的游子们不管有多远,嫁出的女人还是在外工作或外出打工的男人,都会拖儿带女回到民乐镇来与家人团聚,除了父母与兄弟姐妹们团圆海吃一餐,更重要的是晚上观看或亲自参与舞龙这个节目。民乐镇的中秋节,是一年中最最热闹的节日,比过年过春节还热闹。以前的中秋节,我和大姐小弟都是带着全家大小回民乐过节的,人多特别的热闹,我妈生前最开心的也就是这一天了。因为对大哥大嫂的怨恨,自我妈过世后,这几年的中秋节我们姐弟仨都不回去。去年中秋节的前几天,我和大姐相约回民乐镇过中秋节,于是中秋节这天我们姐妹俩都各自带着自已的家人一起回到了民乐镇。

这天,大嫂吴玉莲和她的子女几个在广东没有回来,家里只有大哥一个人。下午三点我们全家回到小镇西大街时,看到一条绿色的芭蕉叶长龙从街头摆到街尾,此时的芭蕉龙还是半成品,大哥和西街队的几个男人正忙在扎龙。大哥在做龙头,看见了我们抬了一下头说:回来了?说完又继续摆弄他的龙头。大哥的手艺真真不错,他似乎很有独特的审美眼光,知道龙头的各个部位涂那种颜料用那种颜色的布料,几个帮手都听他的指挥,不一会儿就把龙头裱弄得五颜六色,闪闪发光,漂漂亮亮又不失凶猛威武。

吃晚饭时大哥显得特别开心,一向不喝酒的他今晚喝了二小杯的米酒。

吃完晚饭后,小镇所有的人都怀着焦躁的心情等待夜幕降临,等待天边那一轮圆圆的明月升起。天上那轮火红的落日跌入西山后,夜幕降临了,街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大哥是我们西街舞龙队的总指挥,忽明忽暗的街灯下,身穿红色舞龙服的大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他手里拿着龙珠,脖子上挂着一只哨子,严然就是一个即将带队伍出征的将军。叶德意和阿强也穿上舞龙服加入了舞龙队伍,他们俩在龙头后面的位置,穿上舞龙服的叶德意显得帅气又年轻,这让他开心得不得了,不停地叫燕子给他拍照,还不时地向我调皮地眨眼。终于,一枚圆圆的月亮在大伙焦急 万分的期待中从笔架山顶冉冉升起了,大哥“唿——”的一声吹响了哨子,早就把打火机握在手上的舞龙队员们立即点燃了龙头龙身上的香烛,青龙一瞬间变成了一条火龙。大哥高举龙珠大喊:起龙!于是,锣鼓敲了起来,鞭炮点燃了,舞龙者一起奋力举起了火龙,嘴里发出“喔嗬嗬————喔嗬嗬————喔嗬嗬————”如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舞龙正式开始了。

大哥挥动着龙珠引领着龙头,整条火龙忽左忽右地摆动着。龙头到了那一户人家门前,主人就点燃鞭炮,舞龙者是踩着烟雾和火花前进的。我和燕子小杰跟在火龙的后面观看,一直跟到镇东面的十字路口上,这里就是今晚舞龙大会的活动中心。不一会,东街南街西街北街的四条长龙都汇集 在这里了。在锣鼓喧天声和鞭炮烟花鸣响中,四条火龙在这里腾跃翻滚各显神通,四龙时而交集,时而分开,舞龙大会至此推向了高潮。我们西街队的火龙在大哥的指挥下表演得更加精彩,时而腾飞高空,时而首尾连接转圈圈,时而游走龙蛇阵,人们为西街舞龙队的精彩表演发出阵阵赞叹的呼叫声。我是在这个小镇长大的,虽然观看舞龙表演不下几十次,每次观看舞龙都让我开心兴奋不已,但今晚的观看更让我激动万分,我敢说,在今晚的皓月之下,我们民乐镇才是上演了全球最最热闹的狂欢之夜。

一夜狂欢之后的第二天,为了感谢堂哥一家和亲戚们街方们在我妈生前对她的照顾和死后的后事料里和执葬时忙前忙后的帮助,我和大姐在家乡的酒店隆重宴请大家。我代表我家几兄妹作了发言,感谢堂兄嫂堂侄子亲戚们和街方好友们对我妈生前的照顾,大姐也简单说了几句。之后有人就起哄说要让大哥唱几句,大哥也不谦虚,接过话筒就唱起来了。但大哥没有唱什么粤曲,而是自编歌词,他唱道:“十五月亮十六圆,各位亲戚好朋友,今天欢聚一堂来,吃个便饭喝杯酒。感谢你们好心人,照顾我妈有功劳,阿水惭愧无地容,敬杯烧酒表心意。大家举起手中杯,祝福健康人人乐!人人乐!”短短几句唱词,表达了大哥对街方亲友们的感激,也表达了他心中对我妈的悔意。大哥唱罢,十几桌的亲朋好友一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渐渐地,大姐也接受我大哥了,时不时地经过微信给他钱,说是大哥没工资领,子女也不怎么理他,我就很生大姐的气。大姐还时不时地发大哥演出的视频给我,我都没看就一一删了。大姐的心是豆腐做的,我可不是,我得坚持到底,绝对不原谅大哥,否则,我五年前对天发的毒誓就全当放屁了。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我问:那个?电话那头回答,声音有点弱弱的:我是阿水。阿水?那个阿水?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道,因为大哥从来不给我电话的,我一下子真没想到是他。“我是你大佬,你没听出我的声音吗?”那边提高声音说。我反应过来了,是大哥。我连忙说:“是水哥啊,我这边信号不好,没听出您 的声音”。接着我问大哥有什么事?大哥说他来县城办点事情。大哥说了他要办的事,我于是就叫叶德意去车站接大哥,陪他去办事情。叶德意二话不说就乐得屁癫屁癫地出门骑摩托车去接大哥了。

这些年叶德意不象我这样恨大哥,毕竟那不是他的家事,没有我这种切肤之痛,毕竟大哥是他的大舅子。这次的接触,叶德意加了大哥的微信,不知不觉的,叶德意也成了大哥的粉丝,经常看大哥发给他的视频看他的演出,嘴里还不停地跟着大哥哼唱起来,有时甚至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地跳起舞。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气得大声尖叫起来:神经病啊你,要唱要跳你到外面去。

有一天晚上,叶德意讨好地对我说:老婆,我们去江边散步吧。不去,我断然拒绝他。“去吧,我们好久不去行江边了。”叶德意说。我带着奇怪的眼光看着老公,他约我去散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和他几十年夫妻,一起牵手走路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说真的,我们夫妻二人对彼此的感知还不如左手牵右手。不去,我再次回绝。叶德意变戏法地在我面前亮出了一张银行卡,说:这卡里有二十万。我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好几倍看着老公手里的卡。“如果今晚你陪我去散步,这张卡就给你了”叶德意一本正经地说。我望着老公手里的卡眼睛越睁越大,但不一会儿我就眯起眼睛笑了,说:嗤,二十万,你就发神经吧,拿张空卡来骗我,老娘才不吃你这一套。说吧,你想要干什么?”这些年老公的钱都一分不少的给我管着,四周八邻谁不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气管炎”。叶德意说:“真是,卡里有二十万,不骗你,老婆。”我听了一下子拧了他的耳朵:说,你这二十万是从那来的?偷的?抢的?”“哎哟哟,痛痛痛,老婆放手,放手。”叶德意痛得直喊痛,我才不管他呢,紧紧地揪住他的耳朵往阳台那边走,把一块搁置了好多年不用的搓衣板从阳台上拿下来,咣地往地下一扔,一声狮吼:跪。这次叶德意不从了,梗着脖子说:“不跪。”我气不打一处来,大吼道:奶奶的,你吃了熊心犳子胆了,敢不跪。我顺手就操起了一根撑衣棍,呼的一下子往叶德意身上扫去,但叶德意这次真的吃了熊心犳子胆了,他抓住了撑衣棍,拨开我拧他耳朵的手,把撑衣棍往膝盖上用力一敲,撑衣棍就被弯成半月形。“好哇你,你,你——”我气疯了,转着身子寻找能打人的东西,我看到了一个木制衣架,就操起衣架往他头上打,叶德意抓住了衣架,发出了一声吼叫:“好了,母老虎,武则天。”我一下子被 他的吼叫吓到了,接着我“哇”的一声哭起来:嗷嗷嗷,老娘不活了,你这个斩千刀的。说着我就往阳台上趴,从这二十楼上往下看,下面的行人如蚁,我一下子被吓坏了,我真的没有勇气往下跳,便一屁股坐在阳台上嚎起来。叶德意看我不敢跳楼,他得意地说:跳呀,你跳呀,你敢跳下去,老子也陪你一起跳。说完他就离开阳台,一会儿我就听到“嘭”的一声,叶德意他出门去了。叶德意出去后,我当然也没必要哭了,我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说:好哇,叶德意,看今晚老娘怎么收拾你。但这晚叶德意并没有回来,等到半夜我还听不到门响声,这下我不淡定了。几十年了,叶德意从没有在外面过夜不回家的,一次也没有。我这一晚上都竖起耳朵听门响的声音,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也不见他人影。

这晚之后老公叶德意就玩失踪了,手机关机,我问了他几个好友,大家都摇头说没见过他人影。我不是担心他人,却是掂记着那张二十万的卡。我打过几次电话问燕子,问她爸是否在她那里,燕子说没有,爸没在她那里。这天早上我去公园活动,听女友们八卦,女友们说某某男和某某女(寡妇)搞到一起了,说有钱的男人真不是东西,手里有点钱就带小三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一下子想到了叶德意手里的二十万。我越想越不对,越想就觉得叶德意可能出轨了,心一下子凉到冰点,我失魂落魄地搭车去北海,一进到女儿家我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把燕子和女婿吓坏了,把小杰子吓得哇哇的哭。

“妈,妈,您怎么了?”燕子摇着我问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回答不上女儿。

“妈,妈,您 是不是那里不舒服了,要不要去医院?”燕子摸着我的胸口急切地说。

女婿阿强倒了一杯水递到我手上:“妈,您喝口水,缓一缓。”。

我接过水喝了几口,缓过气来了,说道:“燕子,你爸他,他带小三了”。说完我又哇的一声哭了。

“爸带小三?不会吧?”燕子不相信。

“你爸肯定带小三了,斩千刀的,呜,呜——”。说完我又哭了起来。

燕子说:妈,你可能搞错了吧,爸那只蚂蚁胆,他怎么敢带小三。

我说:“你爸现在不是蚂蚁胆了,是熊心犳子胆了,什么都敢做了。”

燕子和阿强互相看了一眼。燕子问“妈,爸怎么就熊心犳子胆了?”

我说:“你爸现在有钱了,男人有钱就带小三了。”

燕子:“爸怎么会有钱?爸的钱不是都 交给你收入国库了吗?”

我说:“他有二十万。”

燕子:“二十万?”

阿强向燕子做了个手势,燕子明白了,笑着说:“哦,妈您说爸有二十万,这二十万嘛。”

我说“奶奶的,男人有点钱就飘,就带小三,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女婿阿强听了拉着杰子往卧室走。

燕子拉着我的手说:“妈,怪我没亲自和您说。”燕子拿纸巾给我擦眼泪:“妈,爸那二十万是我还给你们二老的。”

我听了吃了一惊:“什么?你给的?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交给我,而是给你爸那个混球?”

燕子:“妈,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们回小江,您不在家,爸说您去公园活动还没回来,我就把卡交给爸了。”

我看了看燕子说:“燕子,你说的是真的?没骗妈吧。”

燕子说“妈,是真的,我和阿强省吃俭用,攒够二十万就还你们了。”

我说:燕子啊,其实你们不用着急还的,我国库里有钱。

燕子说:“妈,那是你们二老的养老钱,我们还是快点还上好。”

我小声说:好吧。燕子,妈跟你说,妈的钱就是你的钱,以后妈二腿一伸,国库里的钱就归你和杰子了。

燕子:“妈,您这话我可不爱听,我希望我漂亮的妈妈活到二百岁哪。”

我破涕为笑:“我要是能活到二百岁,那不就成神仙了。”

燕子:我妈现在就是仙女了嘛,漂亮的妈咪仙女。

尽管燕子为了让我开心故意夸我,但我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想到叶德意手里的二十万,心真的忐忑不安。“燕子,你爸真没来过你这里?”我问燕子。

燕子说:“这来过。”

“没来过。那他去那啦?”

燕子:妈,爸不是一直在小江和您在一起吗?

我摇了摇头:“你爸是不是真的带小三了?”

燕子:“不可能,我爸长得地瓜似的,那有女人会看上他呀。”

我说:难说了,武大郎还有个潘金莲呢,臭猪头有只饿菩萨。

燕子:老妈,爸就是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

这个叶德意这几个月去那啦?我想起了前些天县城传出了一个消息,从河里发现了一个男子的尸体,噢,天啊,是不是叶德意被劫财了然后抛尸江中?想到这里我浑身颤抖起来,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跟燕子说:燕子啊,你爸失踪三个月了。

燕子吃了一惊:“爸失踪三个月,爸不是一直和您 在一起吗?”

我说:“没有,三个月前,我们吵了一架,你爸就走了,他一直关机。”

燕子急起来了:“妈,你怎么这么糊涂啊,爸都失踪三个月了,你也没跟我说?”

我说:我是电话问过你了嘛,你说你爸没来你这里的嘛。

燕子:妈您是问过我,但当时爸真的没来过呀,我以为爸早就回家了嘛。

我说:“燕子,我在跟你爸赌气。我以为他很快就回家了。”

燕子说:“妈,我们还是报警吧。”

我说:报警?这——

燕子着急地:妈,你真糊涂,爸都失踪三个月了,还不报警。走,去公安局。

燕子着急地拉着我就往外走。正在这时,小杰仔拿着手机走出来说道:“妈妈,外公,外公唱唱。”

燕子接过手机,燕子看了一会就笑了,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手机看,手机里是一个男人唱粤曲的视频。

“这是谁呀,这么难听。”我不屑地“嗤”了一下。

燕子:我爸呀,妈您 没看成出来呀。

你爸?我仔细一看,真的是叶德意。这老东西几十年了,从来不哼过一句歌,现在竟然唱得有板有眼的。

“喂,燕子,爸唱得怎么样?还行吧?”叶德意在视频里得意地说。

这老东西看他得意的,他在视频里说:“燕子,爸告诉你,爸现在在乐民你大舅舅这里,我跟你大舅舅学唱戏。你别告诉你妈啊。”视频到这就关了。嘿嘿,原来这老不死的在我哥那里,还跟我哥学唱戏了。

我坐不住了,我掂记着叶德意手里的二十万,燕子极力挽留我住一个晚上,但我等不急了,我要回小江,明天就去民乐。

女婿把我送到车站,然后我坐大巴回小江。

但是,第二天我没能去成民乐,我从北海回来的那天晚上洗澡的时候不小心在卫生间滑倒闪到了腰。走路都困难,民乐就暂时不去了。我贴药膏,擦药酒,也没敢告诉燕子,怕她回来耽误了工作。我象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急得不行。叶德意,天杀的,你敢花一分钱,看老娘怎么收拾你。一个星期后,我的腰没那么痛了,我做好了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民乐。

第二天我在小区大门等公车,有公车经过这里直达民乐镇。我才站一会儿,一辆小车就在我面前停下来了。“妈,你这是去那?”燕子摇下车窗问我道。“我,我没去那。”我吱唔道。

“外婆,外婆上车。”小杰在车里喊道。

见我不动,小杰又叫“外婆上车,我饿,饿,云吞,云吞。”

我上了车,摸着小杰的光头说:“小杰想吃云吞啦?”

小杰点了点头“嗯”。

燕子说:昨天跟他说今天要回小江,他就不吃饭了,嚷着要吃云吞。

那就带他去吃云吞吧。我说。女婿调转车头往美食街开去。

我问燕子今天怎么回来了?回来也先报个招呼,微信说一下也行。燕子说事先跟您打招呼就没惊喜了,是吧老妈。

吃云吞时燕子说想去越州天湖和五皇山那边玩,好久没回来小江玩了,想去风景区玩玩。我说我还有事,今天就不陪你们玩了。但小杰听说我不陪他去玩,咧咧嘴就哭开了,我只好说“好好,外婆陪小杰去玩。”

这一天,我们上午去越州天湖,下午去石祖岭茶园玩。这一天我的心思全不在玩上,一心想着叶德意手上的二十万。我们在石祖岭酒家吃了晚饭才回县城。

回到家坐了一会儿,燕子说想去江边散步。我说今天都走一天的路了,累死了还去散步。燕子说“妈,我好几年没在小江边散步了,您老人家就陪陪我女儿走走好不好?我们慢慢走。”顶不住燕子的哀求,我便答应了她。

我们到了江边河堤,小杰欢欢喜喜地在前面跑,女婿在后面  ,燕子挽着我的手慢慢走。走了几百米的就到了江边最热闹的活动中心,这里有几棵大榕树,还有一个大舞台,晚上经常有文艺表演。看来今晚这里也有表演,围观的观众不少,舞台上灯光闪烁。我一惯不喜欢热闹,所以便想离开,燕子却拉着我往前挤,说前面有登子坐,她变戏法地从包包里拿出几张票,拉住我到了第一排按着我坐下来,燕子说:妈,今天我们一家子是特邀嘉宾,您就安安心心坐这里看看戏吧。”我心里纳闷,我们今天怎么就成了特约嘉宾了?我想问燕子她怎么弄到嘉宾票的,但人声太噪杂了,便不问了。我抬头往舞台上看,很简单的舞台,帘布上写着几个大字:民乐镇 粤剧团。哦,原来是我们民乐镇的来县城演出。我还没来得及细想,演出就开始了。

一阵锣鼓响起来,二队女演员穿着少数民族服装排着队分别从舞台两边一个一个地踩着舞步出来了,我认出我的几个发小,浓妆艳抹丰乳肥臀的个个都非常漂亮。她们的舞也跳得非常好,真的令我刮目相看了。接着又是几个很好看的舞蹈,给我的印象真的很好很有艺术风格,我也真心地给了热烈的掌声。最后一个节目是古装戏,一阵锣鼓声响后,二个文武生就分别从舞台二个出口出来了,文武生一高一矮,化很浓的彩妆,穿古装服,一个头戴官帽,一个戴狗耳 帽,二人在舞台上打打唱唱。我一惯不喜欢古装戏,我听不懂戏里的内容,但从观众的阵阵喝彩声和掌声中可以判断为这出戏很不错。约十分钟后,音乐停止表演结束,全场掌声雷动,燕子和女婿阿强小杰三人更是又鼓掌又喝彩。舞台上二个文武生脱下帽子向观众鞠躬,当他们抬起头来时,我一下子愣住了。

“外公,外公”小杰在大声叫嚷着。

“爸,舅舅,好样的。”燕子向舞台挥手高喊,还不断地飞吻。

叶德意向着我们得意地傻笑,燕子和小杰阿强都跑上台去拥抱叶德意。我缓步走上舞台,走到大哥面前,真心地说:大哥,唱得真好。大哥一脸幸福地笑了,我给了大哥一个热烈的久违了的拥抱。

 

作者简介:钟剑肖,笔名越州女人广西作协会员。重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三部《蝶舞狼桥》,《毒血迷情》,《孕术》,抗疫叙事长诗《英雄赞歌》等。在国内各报刊和网络发表小说约二百万字,发表诗歌散文共八十首(篇)。《我是一条小河》发表于“世界诗歌联合总会——世界诗歌名人展”国际文学刊物平台。组诗《山鹰之歌》发表于中华世纪文学传媒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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