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永新(1932年3月8日-2021年2月14日),江苏常州武进人,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曾任延安大学校长助理,全国毛泽东文艺思想研究会创始人之一,新时期文艺创作心理学最早研究者之一,原延安大学中文系(今文学院)奠基人之一。
包永新先生的名字是和我的母校延安大学紧密相连的。包先生上世纪五十年代由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自愿报名来大西北支援祖国建设,被分配到了一切都在草创恢复中的延安大学任教,他说要扎根一辈子。此后数十年间,许多后来者都陆续调走了,包先生仍然坚守在延大教学岗位上,一直干到退休,这才告老还乡。他这一生只做一件事情的经历本身,就具有了令人肃然起敬的人格魅力。
我们是1977年恢复高考的首届学生。当我们入校的时候,包先生已年近半百,但他仍然矢志不移、精神焕发,默默无闻地躬耕于偏远陕北的高等教育园地,身体力行教书育人,步履坚实地践行着自己“扎根圣地一辈子”的庄严承诺。他在我们历届学生的心目中,是终生敬仰的良师标杆与为崇高理想奋斗不息的人生楷模。
得知先生在老家南京辞世,夜深难眠,思前想后,吟诗祭曰:“勤恳躬耕播春风,喜迎秋祺漫山红。何须天下皆知君,黄天厚土一园丁。”
“我爱复旦,我更爱延大”,这是包先生时常讲的一句话。包先生不仅是延大的自豪,也是复旦大学的骄傲。我作为延大中文系学生,能在包永新等一批品高德厚的老先生教导下完成学业,倍感幸运。如今,敬爱的包先生去了,我心情格外沉重,自己心灵的天空中又陨落了一颗明星,又仙去了一位值得敬重的可爱的先生。岁月无情,在包先生仙逝之前的十余年间,延大陆续走了好几位值得敬重的老先生。早先是教古典文学的高振忠先生,此后教古汉语语法修辞的赵步杰先生走了,教写作课的冯力平先生走了,教古典戏曲的宋靖宗先生走了。尽管也都享年高寿,堪称寿终正寝,但是每位老师的离世,都是教育界的巨大损失,都使我辈后生倍感失落伤感。
许多事情都可能在时光流水的淘洗中淡忘,唯有小学、中学、大学的好老师,这些影响了你精神世界与人生方向的人们很难忘怀,且随着岁月流淌而日愈清晰。包先生即是这样一位令我终生难忘的恩师。延大中文系学习四年,最大的偏得就是遇到他们这些饱学敬业的先生。先生是教文艺理论的,讲课、写文章、言谈举止的主要特点是实事求是、认真严谨,他虚怀渊博与严谨治学的师品风范让人铭记。
无论冬夏,先生来上课,总是穿着得体整洁的浅色中式衣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走路的姿势和面部表情永远严肃而温和谦恭。给人的印象,格外庄严凝重、热忱谨慎。这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学子典型的精神风范,他们不谦卑也不狂妄,不自轻也不自大。他们克己奉公与刻苦钻研的品格成就了精神的高尚与灵魂的干净,身上体现出貌似讷言敏行其实是“我将无我”的更高境界与新君子风度。这种为人师表的“身教”,对我们的影响,应当说远远超越了知识传授的言传。的确,先生讲文艺理论,分析作家作品,阐述理论观点,但讲课的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唯有认真严谨、言之有据、洁身自好的治学态度与修养至今清晰地铭刻在记忆里,深刻地影响了我的人生,让我始终保持和把握住读书人的是非底线与为人处事、治学的定力。
说实话,同大多数学生一样,我在校时并非是言听计从、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因此从来没被评上过“三好”。我也说不明白,在包先生眼中,我是不是一个好学生,但我对包先生敬重,常先生的道德文章,因此课余时间喜欢与好友结伴到先生屋里请教。那时先生的家也即办公室,就是一孔石窑洞。家里除办公桌、书橱和简单家具外,几乎一无余物。先生每次都要用糖果清茶招待我们,谈话多数围绕教学内容展开,包括当时的文艺创作、文学现象和文学新人新作。先生言谈总是旁征博引,论证严密,不偏不倚,结论令人信服。那时他还时常应邀参加陕西省作协的一些专业会议,对胡采、柳青、杜鹏程、王汶石、魏钢焰,包括后起之秀陈忠实等人的创作很熟悉,同时也涉及到全国文学界的动态和思潮。交谈中,包先生总是笑眯眯地坐在桌前的木椅上,精神饱满,态度积极认真,情绪却始终冷静。平时不苟言笑的他,这时会显得十分博闻健谈。他对于外国文学也十分了解,对南美作家的创作尤为熟悉和关注。但无论讲什么流派,先生所主张的文学创作的基本态度和原则,还是遵循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精神,说这同马恩列斯文论是完全一致的。他对文艺简单地“政治化”,特别是人为设置“高、大、全”和公式化、概念化以及设置“爱情禁区”等当时是非曲直还不甚明了的问题持明确否定态度。这些对于我学习创作都是有启发和指导意义的。
印象深刻的是,包先生在《延河》《延安文学》还有学生油印刊物《原草》上看到了我写的几篇习作,在给予热心肯定的同时也指出了不足,并鼓励我坚持写下去。我离开学校多年之后,包先生也一直关注我的文学创作,并就我的小说创作写了评论文章发表在《延安文学》上,使我深受鼓舞。
包先生1932年生人,年近九旬辞世。回忆往事,倍感亲切,仿佛先生犹在面前,我像在那冬日阳光温暖的石窑洞里,倾听先生娓娓道来,如沐春风,如承甘露。我言“先生千古”,实乃发自肺腑。包先生学生众多,几乎遍及全国。他一生著述甚丰,是不朽的一份文化积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