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对于我而言,已成为一种习惯。这种习惯的形成,是写作带来的福利:采风就是工作,工作就是采风。这些年走的地方很多,新疆的戈壁、沙漠和雪山,内蒙古的草原、森林和河流,秀美之江浙,大美之青藏,粗犷美之东北,浩淼美之南海……走的地方越多,就越是觉得这个世界真大。
世界越大,我就越小,但越小的感觉就越好。好在哪里呢?
我是一个不重要的人。在我生活的地方,我似乎是重要的,是重要关系网上的一个节点,许多事仿佛都缺我不可似的。这真是一种幻象。事实是我离开后,以我为节点的那个世界依然很好地运行着——那张网经常会漏的,漏了就会有补的,网依然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这种认识是残酷的,但多次认识反复认识之后就感觉不到残酷,不过是常识。
我是一个很轻微的人。重要的人在旅行时也是重要的,不重要的人在旅行时就更不重要。在采风的过程中,免不了要在各种场合露一下脸,露脸的时候免不了需要排一下序。序首绝不会有我,接近末梢处倒常常是我的熟地。在序首和末梢之间,我所做的就是鼓掌、微笑,至多只是说几句话占用一两分钟时间,打个浅浅的酱油。甚至连酱油都不想打的时候,还可以找个借口逃会……此时就会有一种羽毛的轻盈感升腾起来,也因此十分惬意。
我是一个很陌生的人。平素的生活圈里,走到哪里都是熟人,碰到熟人就不免敷衍应承、问候寒暄,亦不免因此生厌,所以我一年也不逛几次街,更不逛超市。而旅行的时候,便干干脆脆地做了一个再纯粹不过的陌生人。一个人故意落着单,摘摘花,踢踢草,招招猫,逗逗鸟……看着孤零零、很可怜的样子,可我的舒服自己知道。
我是一个很沉默的人。日常的语境里,虽然也常常不想说话,可若是太沉闷就会让别人生疑惑、有歧义。唯有旅行的时候,我想少说话就少说话,想不说话就不说话。不和蔼可亲,不善解人意,不随声附和,不凑趣逢迎。我成了一个各色别扭的人,也成了无比简单的自己。
不重要的,轻微的,陌生的,沉默的……这种状态中的我,旅行就不仅是新鲜、长见识,而是真正的放松、放空、放下——我是多么喜欢这种状态中的自己啊。这才像我,这才是我。享受着这种喜欢,看什么风景就都成了好风景。
当这样的旅行成为一种习惯,和自己独处也便成为一种习惯。我无比由衷地觉得,这真是一种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