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年是我的本命年,也是我今生最值得怀念的一个本命年,因为这一年,我就要步入人生最值得庆贺的“高光时刻”——这一年,我六十岁了,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
人生满六十为一大周期,称为“六十甲子”或“六十花甲子”。“六甲”之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谓功德圆满,该经历的事情也都经历过了,人生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因此,这个辛丑年于我而言特别有纪念意义。
历史上,每当辛丑年,都有一些重要的历史事件发生,让人们记住这个辛丑年,比如“辛丑条约”。二十一世纪的这个辛丑年,会不会也有一些重大的历史事件发生,让我们这一代人成为亲历者、见证者呢?答案是已经有了。这些大事件,当然不是我六十岁,不是我走过了一个甲子,也不是世界上别的什么事情,而是十四亿中国人,承传了两千多年的一个过年习俗正在悄然发生改变,从此销声匿迹,淡出历史舞台。虽然让人唏嘘,让人无限留恋,但完全应该成为人类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
没错,这就是响彻中国大地的“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令”。许多地方还提出了“全年、全域、全方位、全天候禁止燃放”的史上最高最严限令。这的确是一个历史大事件,姑且称为“辛丑禁令”吧!相形之下,那些“春运”,那些“就地过年”,简直都是弱爆了。
我特别在意这个历史上最大禁令的贯彻实施情况。于是,春节前特意去赶了几个年集,跑了几家商店,做了一些市场调查,发现往年十分火爆的烟花爆竹商店、摊点空空如也,居然没有一家售卖烟花爆竹的。
往年,一进入腊月门,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就会此起彼伏,空气中满是硫磺的味道。今年都大年三十了,仍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不像一个过年的样子。
除夕夜里,我一边享受着孩子们端上来的年夜饭,一边看着春晚,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瞟向窗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在担心着什么。烟花爆竹,会不会突然响起?礼花散弹会不会再次扮靓星空?没有,还没有,静悄悄的。我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失落。十点多了,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我不相信,我过了六十年的春节说变就变,一下子就变成这个样子,中国两千多年的春节习俗会一朝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我决定舍弃心爱的春晚节目,到街上去走一走,看一看,看看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第一个春节,到底会是什么样子。驱车沿着二十里长街,沿着滨河大道,穿行在高楼大厦之间,双目所及全部是霓虹灯、轮廓灯、地标灯、装饰灯、高杆灯、广场灯、投影灯和远射灯。到处灯光闪烁,到处流光溢彩。唯一没有看见过去那种礼花满天,碎红满地,烟雾缭绕的景象,没有听见那种或沉闷,或尖利,或高远,或擦耳的炮声隆隆。
回到家里时,春晚节目正在推向高潮。电视上,明星大腕,你方唱罢我登场。玄幻的科技手段,靓丽的舞台效果,再次刷新了春晚记录。可我还是无法静下心来,无法走进节目中去,心里总在牵挂着那燃放烟花爆竹的事。期间几次跑到外面去,看看远处有没有礼花腾空,听听遥远的乡村有没有隐隐约约的鞭炮声传来,可是没有。我耐着性子看完春晚,已经是凌晨零点四十多了。往年这个时候,都是人们看完节目,走出家门,尽情燃放烟花爆竹的高峰期,这个高峰会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一上午的九十点钟,真正的跨年狂欢夜,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但是今年再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就连空气中也嗅不到一丁点火药味,年的味道一下子大打折扣,感觉这个春节就与平常日子没有什么两样,心里不禁怅然若失,抑或是暗自庆幸。
对于春节燃放烟花爆竹这样的习俗,说实在的,我历来是持反对意见的。倒不是因为我有先见之明,我的境界有多么高尚,而是感觉它越来越扰民,越来越走上了互相攀比的邪路,越来越成为我们这样贫困家庭的精神和经济负担。不买吧,瘦牛不瘦角,一年一个春节,咱也不能太寒酸了不是?买吧,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让我这样的家庭不堪重负。这些年,科技进步了,烟花爆竹的种类不断推陈出新,花样翻新,五光十色,各种诱惑,让人眼花缭乱,不知如何选择,如何自持。尤其是那些有钱人,那些暴发户们,烟花爆竹再贵,架不住人家钱多,成吨成堆的购买燃放,惹得穷人们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那叫一个相形见绌,无地自容。
美丽的烟花背后是无形的杀手。每年因为燃放烟花爆竹引发的火灾触目惊心。因为燃放烟花爆竹烧毁财产、森林,致人伤残、毁容,让那么多无辜群众和消防官兵葬身火海,让那么多家庭家破人亡,痛不欲生。想想,那又是何必呢!但是,我要说,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有些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相比于噪音污染,空气污染,让全球气候变暖,让全世界八十亿地球村民“慢性自杀”,煎熬于“水深火热”之中,然后慢慢死去,那些都自然是一些小概率事件,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现在好了,历史掀开了新的一页,燃放烟花爆竹成为过去式。这一切都发生在一夜之间,一切都似乎水到渠成,一切都是令行禁止,这需要多少决心和毅力,多少人默默付出,多少向心力,多少凝聚力才能做到我不知道,但我知觉得这是一个大事件,是一个一定要写进历史教科书的事件。这个牛年春节,虽然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去,却是两千余年的“厚积薄发”,是中国人民对世界做出的历史贡献,是中国人繁荣富强之后的睿智选择。我们应该记住,历史应该记住,因为革故鼎新,因为中国一个传统习俗的改变,就让八十亿地球人和它所在的星球,在悄无声息中获益终身,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壮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