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祥在他78岁生日的那天走了,如同人生走完一个轮回,最终又回到原点。有过奋斗,有过艰辛,有过激情燃烧的岁月,有过人生辉煌的巅峰;也有过曲折,有过坎坷,有过遭人诟病的窘境,最终达致阅尽繁华归于平淡的超然。赵忠祥这一辈子,可谓上苍厚待,万民瞩目,到底没在人间白走这一遭。
赵忠祥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正值人生的辉煌阶段,推出了散文随笔集《岁月随想》,一时间受到粉丝们的追捧。我也是在那个时间节点上,机缘凑巧,得到一册他题赠的签名本。
那是1996年的春天,我正筹备出版自己的第一本散文集《青鸟赋》,约请范曾先生为这本小书写篇序言。范先生慨然应允,很快就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赋体散文发微》,打来电话嘱我去取。我从深圳飞赴北京,当即赶到范先生当时的住所“羲和雅居”。可巧,那天赵忠祥带着夫人和儿子也来拜访范曾先生,我们就在范先生的家里巧遇了。
以往都是在电视屏幕上见到赵忠祥,其形象其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如今乍一见到“真人版”的赵忠祥,真有点奇幻感。范先生把我介绍给赵忠祥时,少不了“美言”几句,而他立即把我称作“同行”,毫无隔膜地与我交谈。范先生谈到刚刚给我写好的序言,显得颇为得意,拿起文稿就准备给他念上几段,忽然止住,说:“哎呀,守着中国名嘴,我这不是班门弄斧么——还是忠祥兄你来吧!”赵忠祥接过手稿,笑道:“您这不是考我么?”说着,匆匆扫了一眼稿子,便以其浑厚而带有磁性的男中音读了起来。读了两段,大家击掌叫好。赵忠祥说:“这篇稿子,实在不熟悉,还是给你们读几段我自己的书稿吧。”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本《岁月随想》,翻开书页,选了一篇得意之作,就轻声读了起来。音调虽平缓,却是抑扬顿挫,充满情感。一篇读罢,众人回味良久,才发出赞叹之声。赵忠祥对范先生说:“这本书第一版印了12万册,已经卖光了,正在加印。上次听说给您的几本书都叫朋友们拿走了,我今天又给您捎来几本……”范先生说:“好好,多多益善。你是大名人,你这本书太受欢迎了。”说着,范先生把脸转向我这边,“你瞧,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先给侯军来一本。”赵忠祥随即就把他刚读过的那本书赠送给我,并在扉页上题字。这就是我收藏的这个签名本的来源了。
大约一年以后,我与赵忠祥又有一次巧遇。这一次是在冯骥才先生的家里。那天,我和津门民俗专家张仲先生正在与大冯聊天,一个电话打过来,是范曾先生打来的,说他与赵忠祥一起来看大冯,马上就到了。我们连忙起身告辞,大冯说,都是熟人,一起聚聚吧。说话间,客人就到了。赵忠祥似乎已不记得我了,但是大冯一提我的名字,他立即想了起来,对范先生说“去年在您家里见过的”。张仲先生与范先生是老朋友,与赵忠祥好像也很熟。大家坐定之后,就扯开了话题。我一听,说的都是绘画方面的事情。聊了一会儿,大冯先站起身来,说咱们别在这儿干聊,干脆抄家伙吧——大冯家的客厅外面有一个小画室,画案上毡子笔墨纸砚齐全。赵忠祥说,你们两位都是大画家,我哪敢在你们面前动笔呀!范先生说,你客气啥?你跟黄胄先生学画驴,我们都知道,来吧——只见赵忠祥屏息片刻,拿起毛笔,在洁白的宣纸上开始画驴,造型很准确,笔法也很熟练。显然,他们三位事先已有默契,赵忠祥此行看来就是专为绘事而来。他的毛驴画好了,范先生和大冯品评一番,然后,范先生提起笔来在毛驴一侧,以白描笔法勾出一个小孩,天真无邪,童趣盎然。他们在一起聊得开心,画得过瘾,而我在一旁也是大饱眼福……
两次见面,都没有与赵忠祥先生深谈,但他的音容笑貌和待人的诚恳,却给我留下了很真切的印象。此刻,当年的情形如电影镜头一般在脑海中闪回,手抚着《岁月随想》的书卷,望着封面上那个满头乌发神采奕奕的熟悉面容,我忽然悟到,这个曾经给无数人带来欢乐和美感的老人已经远行而去了——祝他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