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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 平:馍头团子

发表时间:2020-01-23  热度:

  江南有个传统习俗,那就是过年要做些麦面馍头和糯米团子,即使在很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家家都会想办法去做点的。
  俗话道,不蒸馍头争口气,其实蒸馍头不仅有争气的含义,还有企盼来年大家能够平平安安,生活蒸蒸日上的意思。
  面粉发酵的馍头上笼一蒸就能膨的蛮大,这是酵母分解产生的作用,可百姓们认为,过年做点发酵馍头寓意明年就会发财。而且过年做点米粉团子象征全家团聚,在百姓们心里认为,过年家人能够一个不少地聚在一起,这才是这家老人们的最大福气。
  所以过去每到过年前,咱楼下的陈师母就成了一只活陀螺,整天忙的团团转,陈师母与她先生全是武进杨桥人,从她家过年蒸馍头和做团子的那股热情讲究,就能看出此地民俗的丰富多彩。
  譬如做馍头的面粉要经老窖头发酵,不过那时还没膨松剂之类,发酵唯靠自然形成还蛮有讲究的,因为一旦发酵过头,面粉就会变酸甚至发僵,稍酸可加点石碱水中和中和,但用僵面蒸馍头是永远发不出来的,这是件令人最沮丧的事;那时过年有计划石碱供应,但面粉绝对没有多余,所以陈师母做馍头用的老窖头必然要从专业馍头店里买来。
  那时在老公园路的斜对面,有一家门面不大的专业馍头店,这里卖的馍头不仅又白又大,连这家人也个个又高又胖。
  在三年国民经济非常困难时期,他们居然如此福笃笃,说明确实很发的,事实该店一年到头总是热气腾腾。生意蛮好——当然没粮票钞票,绝对买不到。用老窖头发酵蒸出来的馍头,一是有咬劲,二是又鼓又白。
  困难时期做的馍头,大都是无馅的高桩馍头,即使有点馅,也只会有少量肉未或猪油渣,其余不是雪里葓咸菜,就是青菜萝卜丝,形状基本圆塌塌。
  慈眉善目,体态丰腴的陈师母,是咱院的居民小组长,她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不仅能说会道而且心灵手巧;譬如经过发酵的面粉坯经她用手三捏两揉,很快变成只只可爱的白面娃娃,它们很安静排在蒸笼内准备接受高温洗礼。经过猛火蒸15分钟左右开笼再看,它们个个全成了大白胖子;时间和火候的掌握很重要,颇有成功感的陈师母总是如此对自己的丈夫说。丈夫陈先生立刻用谄媚的神情对她笑眯眯。
  陈家有6个子女,大女儿已在医院当护士长,最小的男孩才7岁。那年代吧,平常实在没啥东西吃,过年了嘛,东西稍微多了点,计划供应的鸡鸭鱼肉,花生瓜子糖果等等,虽说数量不多可品种也不少。家长们呢,这些日子也不像平常那样对自己孩子管的那么严格;过年了,有吃就让他们吃点吧心里都这么想,所以这位男孩白天吃点这吃点那,大家也不多管,但是肚里却整天胀鼓鼓。 
  这天下午陈师母开始蒸糯米团子,说全是糯米吧,其实不然,因为粮本上没这么多糯米计划供应,所以聪明的陈师母搀了不少粳米粉,人多没办法,反正只要是团子就行,对此她自有说法。
  包糯米团子搀赤豆沙芝麻枣泥,或精肉未等馅味道更好,可条件不允汻,陈师母就用萝卜丝还有雪里葓咸菜做馅。 
  在中学当教导主任的陈先生已经放寒假在家,所以也很主动地忙前忙后。第一笼糯米团子蒸好,他拿出一个吹吹塞进自己的嘴巴里。一阵呼哧呼哧咬嚼,细长脖子一伸,听见喉咙里咕噜一声响,一只咸菜团子就落进他的胃里;嗯,蛮好蛮好,味道真的蛮好!他立刻对陈师母谄媚地赞叹,陈师母听了也很开心地回头对他返了个迷人笑脸,两人同时用筷头在馍头和团子上点起红。
  不料小儿子见到他的模样了也如法炮制,一下午居然先后偷偷吞下6个鸭蛋大小的米团子——此事若发生在如今,定可以申请吉斯尼记录,因他毕竟还是个7岁小孩嘛!
  就在吃晚饭前,她的小姐姐发觉他的脸色熬白,嘴巴里还老是嗝儿嗝儿地干呕,而且喷出来的气味相当难闻,连忙向父母报告。陈师母过来一看就大惊失色,不好了,他食撑了,立刻命他的两哥哥马上将他送医院。护士长大姐一看立刻对他进行灌胃清洗。因抢救及时总算没生命危险,不过值班医生心有余悸地说,很危险喔,迟送半小时,他非被撑死不可!
  去年年初五的下午,我在人民公园里散步,意外遇见这位已经年逾六旬的小儿子。闲聊中提起当年的这件往事,他红着面孔大笑说;哎,说起那个年代,也他妈的实在太困难,根本沒啥东西可吃嘛;看现在过年,我们基本不在家做漠头团子了。
  想想倒也是,如今的人们过年,多数家庭干脆就去店里买些馍头与糯米团子。不过在今年腊月二十那天下午,我们的怀旧之情突然大发,竟然也到隔壁曙光馒头店加工了88个大馍头,馅是罗卜丝加瘦猪肉糜,喝,蒸出来的馍头个个又白又大,趁热掰一个尝尝,哎呀呀,哪味道真得是好极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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