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绍龙是他留人的杰出人物,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在他留山,我像一个孤独的行者,试图找到一种让我的心灵栖息的地方。这次,我们一群人在那个名叫双河的地方,心里怀着一种宁静而漂泊的境界游走。走进兰绍龙的家,纯粹是一个偶然。
春天就要到来了,山里的桃花开得早,我们的镜头里满是桃花粉红色的影子。循着桃花的指向,我们在一家他留人家的墙脚走着,一弯一转,就来到了另外一家人的门前。前面的人推开门走了进去,我也跟着走了进去,一直走过了他家的院子,往偏房里走。房里已经站满了人,屋里的火炕上坐着和家修——丽江纳西族的学者型官员,另外与他一起坐在炕上的是一个当地的他留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因为人多,我就没有进去,在外面的廊沿上找了一个草墩,坐下来歇脚。
突然,一个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就像一股清流从我的耳畔淌过。
我被这美好的音乐给震住了。自小,我就对音乐非常敏感,也养成了我对音乐的一种近似苛求的鉴赏。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对山野的音乐给予过多的肯定的。但这次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征服,在瞬时之间,我就觉得这种音乐是我生命中不可多得的充满了生命情感的律动,它一下子让我的激动越过层层的疲惫,在我的心灵中充满了叶子和清风一样的活跃。那音乐贴近了我很久以来一直在浮躁着、沉闷着、徘徨着、碰撞着的心灵,让我安静下来,给我讲述一种对生命和生活的宁静与安详,仿佛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或者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晨露,让我感受一种滋润和梦幻一样的平缓。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挤进屋里,重新审视奏乐的人。
坐在炕上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他留人,褐色的脸庞,低着头,很专注地拨弄着手里的乐器。他手里拿着一件很小的乐器,很显然,那是三弦的一种。旁边的人介绍说,那就是小三弦。他那满是碎碎的裂缝的手指,在那细细的弦上出乎意料地滑动着,他留人常年不熄的火在炕上燃烧着,照在他的脸上,告诉我那是一个曾经经历了许多风雨沧桑的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极为普通的他留汉子,他能用自己的手指,通过自己的心灵对山上每一棵树、每一个石头、每一滴泉水、甚至是每一粒沙子的情感,以音乐的方式,从他的小三弦、葫芦笙、口弦中表现出来。在他的乐器里,我分明看见了篝火,看见了舞蹈,看见了山鬼,看见了爱情,看见了婚姻,也看见了飞鸟和牛羊在山林间留下的痕迹。
听说,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位名叫兰绍龙的老人,他十三岁的时候,在山里挖了一棵红栗树,自己制成了现在为我们演奏着的小三弦,开始了他的恋爱。它伴随着他翻山越岭穿村过寨去串“青春棚”,成家以后,又伴随着他在田间地头耕耘生活。以后的几十年里,他就拿着他手里那只小三弦,从村里演奏到村外,从村外演奏到县城,从县城演奏到了丽江的那些慕名而来的外国人面前。再后来,这位他留山的儿子,在他征服了一群又一群听众以后,宁静地回到了真正属于他的故乡,美丽的他留山。
这不知名的音乐,正是他留山灵性与灵魂的化身。也许,刚到他留山的人,一下子走进他留人数以万计的坟山,再看看山坡上寂寥的村落,就会对他留山发出感叹,觉得这是一座正在没落的山,它的灵魂正在消逝。但是,就是这清远的音乐,只要是有幸听到的人,一定会被它那充满了对生命的感悟与热爱的情愫所感染。
很久以来,在几次进入他留山以后,我总想给他留山以及山中的他留人找一种象征。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了,就是至今我都不知道名字的乐曲,这不经意间闯进我的心灵的乐曲,让我真正认识了他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