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塞北的冬天很冷,却催生了一种别处无法媲美的美味——酸菜,和酸菜一起作为整个冬天基本食材的,是别处无法媲美的煎饼。
马上要过年了,我突然垂涎起这两种食材融合在一起的美味---酸菜卷煎饼,一种永远记忆犹新的家常美食。
小时候,家家的菜园种满了大白菜,深秋的大白菜砍倒运回院里,人们会选一个晴朗的午后制作酸菜,自家里收获的白菜大多数经热水轻焯,罗在阳台的花墙上,那时的花墙俨然成了一堵菜墙,等到焯过的水慢慢渗出,太阳也消失在小院的角落,天黑前母亲就将这菜在手里使劲拧一拧,然后一棵一棵有顺序地压到刷好的大瓷缸里,最后在上面压上一块超大的鹅卵石。
一段时间后,母亲就会捞出一棵闻闻说:菜已经酸了,再过些日子又要摊煎饼了。
果然,天气越来越冷的初冬,村里家家户户就呼朋引伴般开始互相帮衬着摊煎饼了,家里自然一样,先和乡亲借好鏊子,找好帮忙的邻居,磨好糊糊(五谷杂粮都有,玉米小米和黄豆居多),从早起,厨房里一下子支了几个鏊子,母亲和邻居便娴熟地将糊糊不多不少地倒到圆鏊子上,拿着煎饼耙子一圈一圈地搂,圆圆的煎饼便一张一张地从烟熏火燎地鏊子上冒着热气,闪着金黄的光出落到盖顶上,之后被一张一张叠成长方形状放到箩筐里。这个过程有时会经过一两天,因为煎饼这种吃食在塞北承德人那里是要吃一冬天的。
夜晚,塞北寒冷的风将煎饼冻了个通透,表层结了冰屑,最终这煎饼同样会放到一个干净的瓷缸里,因为老鼠是绝啃不动瓷缸的!
经过一段时间颇具仪式感的忙活,一冬天的吃食终于准备就绪,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剩静享美味了。
小时候,那些吃酸菜卷煎饼的时刻再寻常不过,每每放学归家,菜板上便是母亲切得细细的酸菜丝,细细的肉丝,拍过的蒜瓣以及半颗沙葱。炒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锅底的油热了之后,放肉丝和蒜瓣炒香,酸菜入锅,翻炒两三分钟,出锅前放一点沙葱再翻炒两下,点上点盐,一盘百吃不厌的家常酸菜炒肉丝就成了,而那边的锅里水刚好烧开,篦子上放上带着冰屑的煎饼,在水汽中腾一下,一会儿,一张又黄又软的煎饼便到了手里,也就开始卷酸菜炒肉丝吃,先在张开的煎饼上抹上豆酱,放上一两截油绿脂白的盆栽的沙葱,之后就是主角酸菜炒肉丝上场了,最后卷成一卷,开始狼吐虎咽。吃上两卷,肚圆,喝上一碗温开水,生活惬意至极!
现在想来,这煎饼里融合了五谷杂粮的糯甜、瘦肉的香、酸菜的爽还有沙葱的辛辣和鲜味以及豆酱的咸香,怎不让自己想着就口水直流呢?
逝者如斯,转眼多年,人生的旅程越来越远,在外求学和刚成家的那几年,寒假归家还是能吃到香香的酸菜卷煎饼,那时的母亲会早早地备下酸菜卷煎饼的食材,酸菜会是纯纯的酸菜白儿,肉丝似乎也是精选的瘦肉,沙葱也会是炕沿边那盆葱里最翠绿的那棵……
如今,没有吃到正宗的酸菜卷煎饼已有好多年,其间也偶有一些场合吃到家乡来的煎饼,可是总觉得酸菜不对或者煎饼不对,总之,味觉上总是欠缺一些东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今年冬天,母亲在老家照顾奶奶没有来城里,母亲照例做了酸菜,摊了煎饼,说要给我邮来,电话里母亲很兴奋,毕竟母亲不做这些也有很多年!结果快递的人不让邮酸菜。姐姐告诉我,为这,母亲似乎阴郁了一段时间,我想,可能在母亲的心里也如我一样,觉得这酸菜卷煎饼是最美的一道家乡味,没了酸菜,就不像样,酸菜和煎饼缺一不可吧。
后来,是姐姐让我吃上了许久没有吃上的酸菜卷煎饼!
姐姐在北京的家里也做了一些酸菜,虽然还不怎么酸,但却想让我快点吃上,结果问了快递,居然可以邮!于是就执意给我邮了几棵,还好,家里还剩下两张煎饼,晚上依法做了酸菜卷煎饼,虽然吃着还不错,但却没有吃出记忆里的味道……
后天是除夕,一年又要过去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我还坐在办公室里,但此刻仿佛安然地坐在老宅陈旧的餐桌旁,母亲正笑着将一张又黄又软的煎饼放到我手里,桌子上的那盘酸菜炒肉丝正散发着幽幽的香气,豆酱打底,沙葱新绿,又酸又香的酸菜菜肉丝正被我飞快地用煎饼卷起来……
作者简介:郝志刚,笔名:林叟。承德丰宁满族自治县人,现居石家庄,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散文、诗歌、小说作品主要发表于“作家在线”“东北作家”“东方散文杂志”“首都文学”等微刊和文学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