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吊水岩
在深山,在如盖的绿荫掩映下,一挂瀑布从两扇光滑坚硬的岩石中间喷涌而出倾泻而下,溅起一串洁白的浪花。清冽甘甜可口的山泉潺潺地流淌,流淌成一条小溪,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小村人,也滋养过我曾经天真无邪的童年和美好的回忆。
谁家的阿妹哟!曾经和我一起在吊水岩下的小溪边打闹嬉戏;和我一起握一弯让大人们磨得锃亮的新月般的镰刀收割吊水岩下的那一片嫩绿。烈日当空,我们累了,坐下来喘一口气歇一歇,渴了,饮一口甘甜的山泉,沁人心脾。然后将成堆成垛的山草装进比自己大的背篓。为了等血红的夕阳滑下山坡,我们用自己砌的石坎挡住溪水的前进;用清清的溪水洗头;看螳螂哥和蚱蜢弟格斗;听大自然的音乐家鸣蝉在白桦树上演奏……。偶尔,山巅上一声“嗨,小情妹哟!”飘过来。那边山上又有小伙子扯开嗓子唱“毛风细雨顺呀顺山来,打湿小妹绣花鞋。”阿妹听得似懂非懂。一抹绯红的晚霞浸染她的面颊。一弯月牙挂在苍穹,我们跟着暮归的老牛在父母清脆的呼唤声中走向炊烟袅袅的村庄,走向黄昏下的小茅屋。
时光荏苒,岁月沧桑。出落得仿佛山里的杜鹃花般美丽迷人的阿妹,犹如故乡屋檐下的燕子,在季节轮回中不知哪一天飞落哪一个村庄谁家的屋檐下栖居筑巢。当我浪迹远方的小城回到吊水岩旁边咀嚼孩提时代的故事的时候,寻寻觅觅不见阿妹留下的芳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怅。只有你,吊水岩,多年的离别,一切都物是人非你依然清凉甘甜可口,依然丁丁冬冬地像情人一样和我倾诉爱的絮语。
山村的石碓
一个古老而光滑的石窝,从山里砍来一根质地坚硬的大树前面装上一根同样质地坚硬的木头,后面用凿子凿一个眼然后装上一块横着的枋板,枋板的两头搭在两块垫得相对较高的两块凿有石槽的石头上,这就是乡村最原始的碾米机——石碓。形成乡村人漫长而悠久的历史长河中一道不可缺少的风景
古老的石碓,年年岁岁守望在乡村农人的屋檐下,日夜兼程辛勤劳作,创造着山里人世世代代的幸福。
故乡山村里的石碓如同中国任何一个乡村里的石碓一样,伴随故乡人的祖祖辈辈诠释着乡村的每一页日子。
石碓之所以烙印在我记忆的最深处,鲜活在我渐行渐远的记忆中,是因为它曾经为我贫穷苦难的童年岁月里的增添一丝光亮。
那时候,只要听到舂碓的声音,就会联想到大米饭、糯米粑或高粱粑之类似的农村人难得品尝的食物。
逼近年关的前半个月,母亲就要半夜三更起来到幺奶家的屋檐下去抢碓舂
因为去晚了被别人争先抢占了,就要两三天后才轮到自己。而那时候我们一家八口人正月里吃的大米饭、糯米粑 、 糯米面或高粱面要四、五天才能舂结束。倘使抓不住舂碓的机会,新年就别想有好吃的了。因而我们兄弟姐妹在岁末都比较勤快。多年之后,我们家终于有了一副石碓,年关不用半夜三更去抢占舂碓的位置。只要听到舂碓的声音,一个个都会馋得垂涎欲滴,干起活来也十分卖力。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故乡的村庄里年年五谷丰登,家家六畜兴旺。人们的商品意识渐渐浓厚起来,村里安装了两台打米机一台面粉加工机。家家户户都用不着起早贪黑地抢碓舂了。
走过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小村里通电后,以前只在城市才能见到的各种农用加工机纷纷进入寻常百姓家,曾经一度伴随中国人走过几千年又喂养我们苦难童年的石碓已经完成它的历史使命,被搁浅在山村人家中阴暗的角落里,像珍稀动物一样濒临灭绝的边缘 ,成为我们永久的怀念。
远去的鞋垫垫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黔西北的乡村,多数村寨没有通电,乡村的夜晚被昏黄如豆的萤火虫似的煤油灯点缀着。然而,山村里大姑娘们的夜晚并不寂寞。她们用布壳(用浆糊粘在一起晾干的旧布)剪成鞋底般大小,然后用红布蒙在表面,用针穿上白色的棉线在上面绣图案或文字。一针一针地在灯下编织自己年轻的心事。
鞋垫垫的制作很有点民间文化的色彩。在我的记忆中,有的做成“井”字;有的绣成“八瓣花”;有的绣成“十六瓣花”;有的绣成“永结同心”“心心相印”
姑娘们精心纳成的鞋垫垫大摞大摞地放在她们装针线的木箱子里。绣成“井”字“八瓣花” “十六瓣花”图案的鞋垫垫送给谁都可以;绣成“永结同心”“心心相印”“梅花对雪开”之类的鞋垫垫就只能送给自己心仪的情人;绣上两个“喜”字或双飞的蝴蝶的鞋垫垫就只能送给和自己喜结良缘的新郎。读师范时,认识了一位女孩,她曾经含情脉脉地送给我一双鞋垫垫,但由于图案含义模糊,加之诸多原因,和她未续一段缘。工作多年之后,交了一位情投意合的女朋友,相识三个月之后,她送给我一双“梅花对雪开”图案的鞋垫垫。后来她成了我现在的枕边人。那个年代,男女之间表达情感非常含蓄、真诚、稳定。互相赠送爱情的信物也是发自内心的,那个姑娘赠送小伙子的鞋垫垫作为信物,多数时间已经从内心深处跟定了这个男人。
当大街小巷都摆满了批量生产的鞋垫垫。商业化的东西非常廉价美观,谁送给谁都不能表情达意,更不表达内心的真诚,只是礼尚往来的应付。那些从市场上买来的鞋垫垫在我们的脚底也内心并不温暖。就像那些谈恋爱的人们不写情书而照搬别人编写的手机短信一样,缺乏个人真情实感的流露和表白,因而今天的人们的感情廉价泛滥而不真实。
作为70后的我,多么希望曾经由我们的妻子、姐姐、妹妹、母亲、母亲的母亲……世世代代戴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顶针在昏黄如豆的煤油灯下精心纳成的鞋垫垫回归到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来,那该有多好!
作者简介:姜晓,男,汉族,贵州大方县对江镇龙场村人,70后,笔名荒原,大方县融媒体中心记者,有诗文发表于《贵州日报》《百科知识.教师文汇》《西部开发报》《写作》等报刊杂志,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现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大方县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