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反而更清醒了,随手播放一曲舒缓的钢琴曲,那些或轻袅或幽寂的旋律总会一丝一缕的爬进耳畔,缓缓的闭眼,似乎还没有倦意,慵懒的依靠在床头,一切都静了下来,台灯密密洒下的余晕照亮小屋的一角,在不甚明亮的空间里只有一个影子,那是属于空气的,属于灵魂和躯体的。静默让人心安,白日里嘈杂的自己不见了,细数这份在家的时光,一点点的剥离,一点点的窥探,也许这是与自我的和解与邂逅吧。
床头的书籍在不经意间换了许多本,单位休假也有数日了,我依然保留着阅读的习惯。期间也有爱不释手的书籍,浏览过后又觉得不够畅快,回过头来反复的吟诵和推敲,掩卷品咂语句可真有味道。比如像巴金先生的作品《家》,一部小说写的像诗一样美,犹如一泓清泉,照得世间白相,也涤荡人心污垢。对于家的概念,每个人都去诠释,有的人用笔墨去勾勒,有的人用肉体凡胎去感受。在林海音的《城南旧事》里,家对于作者而言是在新旧时代更迭的产物,人浮于事,屈服于命运却在时代洪流里挣扎放任。也许时间就是这样残酷与冷面,最终怅恨灰天也好,春风得意也罢,总归长埋地下。我们总在先哲的笔下寻求生活的捷径,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其实当生活的洪流向你袭来的时候,只有嗟叹和面对。我不禁想起杨绛女士说的“在这物欲横流的人世间,人生一世实在是够苦。你存心做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吧,人家就利用你欺侮你。你稍有才德品貌,人家就嫉妒你排挤你。你大度退让,人家就侵犯你损害你。你要不与人争,就得与世无求,同时还要维持实力准备斗争。你要和别人和平共处,就先得和他们周旋,还得准备随时吃亏”。杨绛的体悟不但是真切的,而且她同样是幸福的,钱钟书先生曾对杨绛说“遇见你之前,我没有想过结婚,遇见你之后,结婚我没想过别人”。钱钟书践行着自己的承诺,给这个幸福的女人营造了一个令外人艳羡的家。尽管世事变换又能怎样?家就是她最后的栖息地。
家是两个陌生的人邂逅,然后在茶米油盐中烹制出的绵绵厚意。腊月二十三号是中国传统节日的小年,中央电视台录制了一期网络春晚,在镜头里,各省市火车站里人头攒动,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却匆匆忙忙赶赴一个属于自己的福地——家。对于游子而言他们怀揣着对亲人的思念在外打拼,我想他们心中的那份苦闷只有自己知晓。男儿有泪不轻弹,在演播室的舞台上,一位面容沧桑的老大哥,他是一名环卫工人为了保证大都市的环境整洁,他坚守岗位不能回家过年了。可是谈及家里年迈的父母时,他眼里的泪水簌簌的流了下来。在场的观众也为之动容,有父母的地方就有家,有家的地方就有爱,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狗窝”,说的不假。
家意味着陪伴,意味着承欢膝下。我的童年是在阿拉善老城度过的,打记事起我就是一个“野孩子”,母亲总在吃饭的时候满城焦急的找我,河沟旁、树林里或者街上的小吃店里总有我的身影,为此我挨过不少打。后来,我也不跑远了,只在院子里看风筝,我不明白每到风和日丽的时候,我家房头就飘着一个蝴蝶风筝,说来也奇怪那风筝也不掉下来,总是稳健的在空中飞,蓝蓝的天空衬的蝴蝶风筝更加的灵动了。院里的槐花开了,我也六岁了。我壮起胆去寻找那只风筝的主人,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四合院里,我看见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头发花白有序,手里攥着线轮,眼睛呆呆的望着天。我倚在墙角被眼前的场景怔住了,心里嘀咕风筝不是只有孩子才会玩吗?就在此时,一个面相慈善的老奶奶掀开门帘探出头来,她看到我站在院子里,稀罕的唤我进家,屋里的摆设简单考究,家具都以纯白色为主。在客厅的四个角都摆着鱼缸,各种颜色的小金鱼儿悠闲的游着,我趴在鱼缸前欢喜的直跺脚。奶奶说小姑娘这是你爷爷最大的爱好,现在她行动不方便了,就喜欢养鱼,你看这些鱼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以前他是教数学的,每天有孩子作伴,热闹惯了。现在儿女们都到国外去了,长年不回家,现在就剩我们老俩口了,说着说着奶奶眼里有一些东西在闪烁,只是没有流出来。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便问奶奶,爷爷好有趣还喜欢放风筝,奶奶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这个风筝是虎子小时候喜欢放的,现在你爷爷想虎子的时候就到院子里,我把风筝放飞,你爷爷就拿着线轱辘放上一上午。我边听边应着奶奶的话,其实我也不懂其中的深意,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新鲜。临走时奶奶问了我的岁数,还说我和她的孙女一般大,希望我常去玩。
儿时邂逅的往事,总在不经意间冲进脑海,老人空洞的眼神时常走进我的梦里,那只蝴蝶风筝似乎就是老人瞳孔里的亮光转瞬即逝。值得庆幸的是,每年春节我都陪伴在父母身旁,简单的家常菜,温馨的饭桌,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在母亲高兴时,我会很调皮的八卦父母是怎么认识的,母亲也没有隐瞒,她说父亲经二姨介绍见了一面就结婚了,结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挑三拣四,心里没个底。我被母亲说的无话了,只看见母亲泛白的头发和舒展的皱纹。在我的眼里父母的爱情绝不是《浮生六记》里沈复和芸娘花前月下,吟诗作对的文人夫妻。我的父母他们一辈子争吵不断却相濡以沫。母亲总是一边骂着父亲懒汉不做家务,一边又急着去灶房准备父亲最爱吃的红烧肉。每次母亲佯装的怒气总在一家人大快朵颐中和解了。
明代袁宏道说“目极世间之色,耳极世间之声,身极世间之鲜,口极世间之谭,一快活也”。能够有这样的人生境界固然是好的,但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邂逅一段良缘,在家这个人间温婉之地存放自己的七情六欲,不急于用世,也不拙于谋生,我认为就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了。
卧室里的灯光依旧,屋外稀疏传来父母的鼾声,在我听来是一种属于家的天籁。因为这个声音传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心安、舒适、踏实。父母尚在是我的福气,我想这个夜晚我酣睡的脸庞会不会挂着笑意?
作者简介:刘丽华,初中教师,终日在腾格里沙漠腹地与孩子为伴,在广袤的天空和浩瀚的大漠中和孩子们一起放飞希望。她喜欢在文学作品中蜗居灵魂,闲暇时著几篇小文,她相信文学是有眼睛的,一眼观世事、一眼察内心。抒情散文《月下抒怀》、《路灯下温暖的身影》曾在《阿拉善日报》和《阿拉善文学》发表。多篇散文和文学评论在中国作家在线网和中国作家在线微信平台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