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纵着一头黑瀑布，游走于江湖间。与仇人了结了恩怨。身心疲惫，回到密室，正襟危坐，屏声敛气修炼内功，究竟修炼到了第几层，自己也迷糊了。只听见“砰”的一声，再接着一声“出来！”，心想，莫不是仇家又找上门来了？我怒目圆睁，大吼道：“姑奶奶我今天和你一决死战！”。“战什么战？醒醒，到家了！”石门已变成车门，被老公拉开了。姆妈笑盈盈的站在车旁迎接着我们。
进了家门，姆妈唠叨着：“怎么会这么疲劳？不要太劳累了，照照镜子看看，呵呵，我家漂亮妹子变成‘梅超风’了哟！”我想，我应是刚刚在车上做梦与人打斗散乱了头发吧。
姆妈从房间里拿出一把梳子，让我坐下，她一梳子，一梳子，轻轻的，细密的帮我梳理着。我心头倏的一下，一股暖流从头到脚乃至整个身体细胞都被浸润着。姆妈的手被岁月打磨得干枯而又黝黑，但梳在我发丝里却是轻柔的，温润的。我闭上眼睛，徜徉在姆妈的温情里。
我的姆妈！准确的说，应该叫她“婆婆”。姆妈有着中国妇女本有的纯良、勤劳、节俭。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了。1997年，我儿子出生了，姆妈丢下农活，来学校照顾我和儿子。每天早上做好早餐后叫我起床，然后帮我梳头发，我开始是拒绝的，我想，我只不过是费了点力气生了个孩子，至于这样吗？姆妈却不这么想，她说，女人生完孩子全身筋骨都松动了，要休养的。姆妈的梳子轻轻的，柔柔的，从头顶到发梢，在我浓密的发丝里亲吻着。她说，多梳头有利于头皮血液循环，缓解大脑疲劳。她还说，女人在月子里不能洗头发，否则受了风寒就会落下病根，总犯头痛。等你满月了我再帮你洗。一天又一天，日子久了我也就习惯了她帮我梳头，当然，这也是一种享受！
姆妈的手不仅黝黑，而且极为粗糙，她捧着白嫩的儿子，我竟然会想，会不会不小心蹭到儿子，把他细嫩的皮肤给弄破了？当然，这是杞人忧天了。
有个同事第一次见到我姆妈，问她：“您老上了花甲没？”姆妈那年45岁！姆妈笑眯眯的告诉他自己的实际年龄。为什么姆妈的外表看上去与实际年龄相差甚远？公公身体一直不太好，家里家外姆妈一个人操劳，还把两个儿子培养成了大学生，其间辛苦不言而喻。
儿子还没满月，公公由于胃溃疡大出血进了医院。家里种了5亩田，正是插秧时节，姆妈必须回老家插秧了，临走时对我说：“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带昕昕，别让被子蒙着他。等昕昕爷爷出院了我再来照顾你们。”姆妈的承诺没有兑现，这是我和姆妈乃至每个亲人都料想不到的。
公公动完手术后第十四天，要准备出院了，没想到公公胃动脉大出血死在了手术台上，这如同晴天里的一声霹雳，震得我半天回不来神。
请了假回到老家，只见姆妈趴在灵柩上痛哭，嘴里一句句的重复着：“老头子啊，你就这样丢下我，让我怎么活啊！”我绕过灵柩，来到姆妈身边，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她，因为此时无论我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我左手抱着儿子，用右手在姆妈的双手上摩挲着，强忍住眼里的泪水：“姆妈，您还有我们啊！昕昕明年这个时候就会叫您‘奶奶’了啊！”她抽泣着：“我没有女儿，以后老了怎么得了哟！”姆妈的身子颤抖得厉害。我毫不思索的哽咽道：“我是您的媳妇，我也是您的女儿啊！今生今世我会像您亲生女儿一样照顾您的。”这话既是安慰姆妈，也是告慰灵柩里的公公，更是我一辈子的承诺。
公公归了山，我和老公要上班了，小叔子要返校读书了，姆妈坚持一个人留在家里，她舍不得丢下家里的几亩田地，舍不得几只老母鸡，舍不得那条大黄狗。其实，她真正舍不得的是公公，公公就埋在家对面的山坡上，我们顺从了她的意愿。从此，我和老公每个周末都回老家，姆妈下田我们跟着一起下田，姆妈上山打柴我们跟着一起打柴，姆妈种菜我们跟在后面浇水施肥。姆妈的痛苦从不溢于言表，但我们心里十分清楚，总让可爱的昕昕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们的经济条件日渐好转，买了房子，想接姆妈和我们住城里，可姆妈说住不习惯，后来回老家听邻居说，其实她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城里生活费用高，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费用。我和姆妈说道理，如果孩子连自己的母亲都养不活，生养他有什么用？再说，人日渐苍老，身体就会出现各种不适，和我们住一起，我们就不用牵挂了，这是给我们省心啊！姆妈不为所动。
有次，姆妈上山拣茶籽，不小心被黄蜂给蜇了，又痛又痒，被蜇处肿的像包子，实在难以忍受才打电话告诉我们，我们及时把她送进医院进行治疗。听医生说，黄蜂很毒，有人被蜇后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一命呜呼了。通过这次事件，姆妈才听我们的劝，下定决心和我们一起住。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掉头发，越来越掉得厉害。姆妈拖地时发现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回乡下弄来了茶枯，每天煮茶枯水给我洗头发。我有的时候工作挺累的，回家后不想动，她依旧像二十多年前我坐月子时那么耐心，用脸盆盛着煮好的茶枯水，取下我头发上的皮筋，把我头发浸在脸盆里，一梳子，一梳子，从发根至发梢，不漏过一丝头发，洗完后，她还像模像样的给我头部按摩。我纳闷她是哪里学来的，她说，没有生产洗发水前，祖辈们都是用茶枯或桑叶或皂角煮水洗头的，这些天然洗发原料能治疗脱发。至于头部按摩嘛，是向楼下理发店里的师傅讨教的。
我想，若是有来生，我一定还做姆妈的媳妇。
（作者单位：湖南省汽车工程职业学院南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