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了整整一个冬天,还有一个春天,仲夏时节,大兴安岭原始森林里的野生刺玫果才刚刚从叶片中抽出花蕾来。紫红色的花朵还没有绽放,浓郁的花香就已经在森林里弥漫开来了。
大兴安岭的春天来得真是晚。朝南的窗户为燕子打开的时候,森林里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各种植物的生命依然在冰冷空气的包裹中悄悄地酝酿着。这个时候的森林极其不同,树的枝条已经开始柔软,花的芳香似有似无,雪地上的动物脚印也杂乱繁多起来。北风不再凛冽,阳光也变得和煦温润,最妙的是正午时分,暖阳下的积雪升腾起一缕缕气流,如薄烟般在不远处飘拂,诱惑着我向森林的更深处行进。
我醉在这样的森林中。
生活在平原上的你无法理解高原的春天。你在应来的季节里感受着时令的变化,该来的来,该走的走,你按部就班地享受着属于你的生活,你无法想像高原上漫长的冬天,还有春天从夏天开始的这种不合时宜的错乱。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春天,就像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有爱情一样。晚来的春天晚来的爱,这不是时空的错,也不是爱情的错,错的是缘分。
一粒种子,只有遇到了土地、阳光、雨露,还有暖风,才会破土发芽,长成种子想要的模样。如果没有了土地、阳光、雨露,还有暖风,这粒种子即便有无以伦比的美丽,也只能拥有一个空想的未来。我不想做这样的种子。哪怕冬天太过漫长,哪怕春天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我也愿意等来春天。那么你呢?是否愿意与我一起等待迟到的春天?
野生刺玫果是中国高等植物之一。因其丰富的锌含量,被称为“生命之花”;丰富的VC含量,被誉为“大地植物果之首”;叶片的造血功效,被欧洲各国视为治疗坏血病的特效药。其根、叶、花、果、籽均可利用,是食用营养和医学药用不可多得的植物原料。尤其是从花朵中提取的精油,因其香味独特、持久,价格堪比黄金。因于此,刺玫果的花语是生命之光。
顶着烈日,我去森林里采刺玫果花。我无法把美丽多彩的森林带给你,但我可以把森林的气息带给你。我臆想着你用刺玫果花泡水的模样,鲜艳的干花蕾被热水浇注、浸泡后,色彩愈加妩媚亮丽,浓郁的芬芳破杯而出,在你的房间里浮荡。你喝茶时一定很惬意很满足,我相信你能在这盏茶汤中体味到我给你的爱。
森林里有很多咬人的虫子,飞的,爬的,挂网的,我小心地躲避着它们的进攻。比虫子更难对付的,是刺玫果枝干上的刺,尖锐,锋利,几乎与花朵并存。鲜花美丽不好摘。大凡美好的事物总是不容易触摸到,付出代价是必需的结果。同去的当地人见我采得辛苦,就要把自己采的花蕾分给我,我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我希望能用自己的辛苦采到最完美的花蕾给你,我希望你能在纯净的茶汤中品读到我带给你的最纯粹的爱。
刺玫果花是我看到的最奇妙的花。她不是独自在枝头绽放,而是带着果实一起行走。花蕾时,小小的果实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想想吧,紫红色的花蕾牵着碧绿色的果实,亦步亦趋,不离不弃的相守该是何等地让人喜爱。随着花蕾的盛开,果实一点点长大,等到秋季,果实从小小的碧绿色长成拇指大小的鲜红色。花朵完全凋落的时候,果实也已走向成熟,这个时候,果实就可以摘下来药用了。从第一次相遇的坚守,到生命最后时刻的分离,花与果,始终在一起。恰如你我,从错肩交会的第一眼开始,就注定了彼此生命的融入。
平原的仲夏让人热得焦躁,这个时候,你把我采来的刺玫果干花泡在茶碗里,花蕾在灰白色的大理石茶碗中显得更加婀娜柔美,艳丽可人,你说花香已经溢满了整个房间,你说看着花朵就仿佛看到我在森林溪水边的辛苦采摘,你还说满室花香也香不过内心的甜蜜。
我知道你读懂了刺玫果花的春天。我笑了。
这花,怎么能不香呀!它囤积着一个冬天的霜雪和一个春天的风雨,在炎热的仲夏才结出如此娇嫩的花蕾来,犹如迟到的爱情,累积着岁月醇厚迷人的气息,那些嵌入心底的记忆,越陈越幽香,越久越难以割舍。
从此记住了,有这样一种花,她牵着从未离开的果实一起行走,他们的春天从夏天开始。
作者简介:曼娘,本名徐海丹,蒙古族。出版个人文集3部,有作品被译成蒙古文、哈萨克文,并收录到十余部选本及中学生语文阅读试卷中。曾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首届大庆岁月文学奖。鲁迅文学院第11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班学员。呼伦贝尔鄂伦春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