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悄悄地来又要悄悄地走了，来去依旧那么自然，作为季节的流转，正如古语所云：“春生夏长秋储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然而这个秋天于我，似乎多了些暖意，也多了几分关于秋的思索与留恋。
却道天凉好个秋！人们总习惯把秋天与萧条及悲伤联系起来，而且这偏见由来已久，是以世纪为时间单元继承延续着。细细想去，秋其实有许多值得我们赞美或牵念的东西，诸如秋季的收获、秋月的清朗、秋叶的静美、秋水的多情……就算是临秋怀人的淡淡忧伤，有如乡愁不是愁的感觉一样，不也是生活中的一种情愫与美好吗？
春华秋实各当其时，秋天首先带给人们的总是收获的喜悦：大豆摇铃，仿佛在通报秋的讯息；沉甸甸的谷穗不再傲视已经柔和下来的阳光，以一种成熟的情态低头沉思；累累硕果压弯了棚架，颤动的枝条虽吃力却还是摇晃着果蔬炫耀；广阔的田野上，一方方整齐排列的格子，被自然这位大师从黑色涂上水光、再从绿油油的一片魔术般铺上灿灿的金黄；一串串红辣椒显眼地垂在屋檐下，好像为欢庆丰收准备的一挂挂鞭炮……这一切的情形，满载的是耕耘者经年历岁的期盼，沁满果香的秋景，也是农人们最踏实的快乐。走进故乡希望的田野，踏着夕阳在阡陌上漫步，嘴里会不由得哼起那首轻快的歌，“田里稻穗飘香，农夫忙收割，微笑在脸上闪烁……”有了收获的喜悦，有谁还会去理会秋的清冷萧瑟、草木的枯荣与岁月的更替飞逝呢？秋日回乡，情不自禁，遂作《临江仙•秋兴》以抒胸怀：
早放百花芳菲尽，菊黄独醉酡红。
稻菽香里唱秋风，果肥披落叶，丰欠总关情。
阡陌抚弦三两曲，惹得雀戏虫鸣。
村童遥指望飞鸿，东篱且把酒，何必叹枯荣！
秋月春风，是用来形容美好时光的，能与春风同誉，可见人们对秋月也是偏爱的，尤其是中秋之月。仲秋时节，秋高气爽，夜空的圆月也分外皎洁明亮，人们会在“寂寞嫦娥伴玉兔”、“吴刚捧出桂花酒”的意境中，欣赏明月的静美，也会有意无意地去捕捉彩云追月的诗情画意，只要你稍稍释放一下浪漫的情怀，这本身就是一种富于想象空间的艺术享受。受了诗人们望月思乡、千里婵娟诗意的引导，寄月以情，似乎成了秋月文化的基本内涵。对故乡的情思，对友爱的牵挂，已经成了人们赏月时的一种自然联想，于是渐渐的，这便成了离人之间梳理和传递情感的一种借托。中秋异乡度假，感思尤甚，把酒临风，睹月生情，颇有“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之念，遂步苏轼韵，向往其意境，填《水调歌头•望月》一首聊以寄怀：
牵念伴秋起，举目望云天。
月高风爽如是，重见已隔年。
莫道离愁不去，笃愿相托凉宇，何顾夜风寒。
旧忆记曾否？捉影帐屏间。
遥把酒，相祈祝，醉无眠。
盈亏有定，何必痴妄盼常圆！
闲趣温情离合，笑看冰轮圆缺，万事岂天全！
敢料同瞻者，悄语寄婵娟。
秋日的暖阳是格外温热的，暖阳下的秋景是宜人的，金风中的秋色是令人舒爽的。每到“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的季节，对秋的留恋就会油然而生。与好友相约同浴草原风的时候，眺望天野苍茫，不知雁阵何往，内心不免有些“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兮雁南归”的悲凉，然而，鸿雁在天空上列队成行的景致，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欣赏得到，这样一想，也便排遣了内心些许的伤感，反倒多了几分“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的豪爽与激情。原野上那成片成片的芦苇，完成了绿色的忠诚守候之后，成了秋天一份别样的装点。那羽状的芦花，被阳光勾勒出白灿灿的轮廓，任凭秋风的抚弄，温顺地点头，婀娜而欢快地舞蹈。不知五色谁绘就？八月秋风似彩毫。秋风把绿叶的水分悄悄地抽去，让它们呈现出淡绿、浅黄、金黄、鲜红、暗紫等五彩缤纷的色调，以此来装扮少有花儿青睐的秋天，用成长周期中仅余的色彩，演绎最后生命的绝唱。那参差的斑驳点染着山坡田野，那成排成片的殷红与艳丽倒映在水中，让赏秋的人们流连忘返。这样的时候，才感觉“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真实。心绪好的闲暇，携亲唤友，去看看花山，品品秋色，或“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着实是一种难得的情趣。诗兴偶发，也便随口吟出赞秋的诗句来：莫道秋风冷，清波映丹霞。但逢心境好，秋叶美如花。
诗经有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佳人，在水一方”，这大概就是秋水伊人的出处吧？秋水因其清澈安静而常被比喻成明亮清澈的眼睛，更因文人“一双瞳人剪秋水”的诗句，把湖波涟漪、清澈漾动的感觉，演变成秋波而特指多情女人的眼神。秋水本无意，自有多情时。虽无望穿秋水之念，也没有什么追求所爱而不及的惆怅，但寻秋赏叶，每临湖光，正切秋水伊人之想，内心总会搅动几许关乎“思念中的那个人”的情感波澜。这个秋天，每当安坐抚弦，指间流淌出来的旋律，也已不再总是《秋风词》中“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的感叹，而更多的却是《在水一方》的浪漫想往，朦胧中寻找一点“却见依稀仿佛，她在水的中央”的飘渺，或许也是在轻抚生命中的情感印痕，钩沉几许虽模糊却又美好的过往吧。何必要在忧伤中悲秋悯人呢？正如庄子在《秋水》中所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相濡以沫”是在意，“相忘于江湖”也是一种洒脱，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风景，不同的时空有不同的妙境，无论是先知水暖的鸭儿、花红柳绿中翩翩起舞的蝴蝶，还是秋水中自由自在的鱼儿，只要都曾在最适宜的地方、最适宜的季节快乐地来过就好。站在去年秋风曾经吹拂的地方久久地凝望，昨秋的小别之后，今年的秋实、秋月、秋景、秋水不是又依然如约而至了吗？
宋代禅宗无门慧开大师有一首著名的诗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看似是季节时令的概述，阐释的却是对自由心灵的追求，对外在事物的一种自然随和的心态。不是吗？拥有时能够珍惜和欣赏，那是当下的美好，是人生的一种境界，正如我对秋的好感……
2018.10.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