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南半个月,颈椎间盘膨出,引起左脑神经痛。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去就近一家医院输液。
开了药,我以为还和北方医院一样,躺在病床上输液,胶管上往往放一只小暖水袋。可是,掀起输液室门帘,我惊愕了,以为走进了会议室。整个屋子挤满了椅子,患者一个紧挨一个坐着。一位护士高举着吊瓶,引领一位患者正往室外走。这时我才注意到,室外的长条椅子上也坐满了。护士扫视了周围一眼,最后只好把吊瓶挂在一棵老榕树上。
正踌躇时,屋里一位刚刚拔针的患者从我旁边站起身,我便意外地补了个空缺,坐下来等候叫号。这时,一位中年妇女推着轮椅急匆匆闯进来,高门大嗓地说90多岁的老娘刚下飞机就感冒发烧,要求护士马上输液。先来的患者纷纷站起来,说排了一上午号,不容许后来居上。患者互不相让,护士左右为难。最后,还是破例给那位“90后”先作了处置。
输液室内外,“换药” “拔针”的南腔北调此伏彼起。超负荷的工作量,使护士脚不沾地,疲于奔命。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叫到183号我的名字。那位几乎忙晕了的护士,在我手背上连扎了3针也没成功。见我两只手背上都青肿起来,她手中的针管微微抖动,陪着小心怯怯地说:“您不会骂我吧?”我说:“怎么会呢!谁都有失误的时候。再说,你们辛辛苦苦为患者服务,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渐渐由紧张变成了宽慰。
我旁边的座位你走他来,不断更换着患者。一位油光满面、膀大腰圆的50多岁的男士,坐下后便喘着粗气:“刚来7天,准备装修120平米的海景房,在这过个团圆年。没想到肚子疼得要命,一个劲儿发烧,点了几天也不见效。干脆,明天买机票飞回去,不在这儿过年了!”
他抬起屁股走了,马上又来了一位。这人40来岁,4年前因为“房颤”,心脏安了起搏噐。他身子稍稍动了一下,输液单飘落到我的脚下。他试图拾起那单子,没有办到。我这才发觉他的右手失去知觉,于是替他捡起单子,装进他的口袋里并拉好拉链。他告诉我,为了看病,在附近租了一间简陋房子。家里有个6岁男孩,明年孩子该上学了,不打算再租下去了。他艰难地站起身,我伸出一只手帮他把背包挎好,他向我点点头,离开输液室。
接着,一位60多岁的农民工在工友的陪护下,坐在我旁边。他右手吊着绷带,中指裹着厚厚的纱布,纱布往外渗着血。陪护者是他的亲家,他们坐了40多个小时的长途大巴来到建筑工地。昨天搬水泥块时,不小心把手指砸成粉碎性骨折。他刚动了个小手术,创口的疼痛使他微搐着嘴角。看得出,他是个刚强的汉子,身子骨壮得很。他说,他是瓦匠,这里的华庭广厦都曾留下他的心血和汗水。没成想,这几个月就得在工棚里白吃饭了。他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我最后一次去输液室,患者依然那么多,护士依然那么忙。我环顾四周,座位上不见了居华屋、租陋房、盖危楼的三位北方患者。特别是那位农民工兄弟,也不知道他右手伤口是否痊愈了……
作者简介:王乐群,黑龙江省双城市人。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在线签约作家,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多年从事期刊编辑工作。文艺评论、散文、诗词等作品,见于专著、编著、报刊或被收入有关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