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信仰,或许缘自前生,数十年采写路途中,每遇名山古刹,便尽可能前往进香。奇峰雄峻、灵泉浸润、古松参天、竹云疏影,悠悠梵音,但愿能涤荡身心、净化灵魂。
京西大觉寺,是我品茶、联想、休闲之地。在寺内的明慧茶院选一角落,静坐,微闭双目,恭迎那愉悦心性的音韵——潺潺泉吟。即便有松涛声涌来,泉吟也难以被掩盖,因为,我是用心去聆听的。
泉水,原本是饮用的。然而,我很爱用“读”字去描述。古刹清泉,千百年来沐晨光、披夕照,伴随丝雨和纷雪,不紧不慢地流淌不息,以致把沟岩冲磨成一个硕大的问号。
大觉寺距今,已近千年,其依据,是那座1068年矗立于斯的辽碑。碑文透露了大觉寺的原名“清水院”。当年,以“清水”为名的幽静院落,曾被一代帝王赞为“清水院者,幽都之胜概”。
时光推移到辽·咸雍四年。也是“梨花过后清明”的时段。邓善人到水院游春,见园中芳草萋萋,僧舍破旧,便慨然捐资“葺诸僧舍”使水院焕然一新。
大觉寺泉韵,历来被皇家所赏识。金章宗完颜璟常来赏泉。明宣宗朱瞻基,不知是否得益于名泉的启悟,御赐寺院“大觉”之名。“风流天子”乾隆帝在此剃度受戒,虽然喜爱用甘冽山泉烹茶,但还是因违戒被迦陵僧责打,赶出山门,慨叹:“仙阙少缘分,凡尘属寡人!”
大觉寺最宁静之时,是冬雪与山泉互动的冬季。那时,踏进寺院的瞬间,我便有融在琉璃世界中的感觉。天地间空旷缥缈,四周一片冷寂。晨星若隐若现,佛殿方向的香雾悄升云际。古寺中的千年银杏、明清玉兰、百年老藤和千年古柏冬眠正酣。
拂晓的寒星在天际隐现。我隐约听到泉的语言,像在自述一个久远的传说。我沿着山路拾阶而上,见一泓清泉从山岩缝隙间蜿蜒而下,清澈、活泼、舒缓,在清爽的氛围里,是那么凸现个性、充满生机。我把手轻伸进泉流中,不是想像的那样寒彻骨髓。流波与手动的轻微撞击下,一股绵柔之力渗透指尖,与融入心田的那种启悟感相遇,升华到渐次鲜亮的晨霞中。
大觉寺最靓丽之时,是每年的阳春三月。名泉一旦与新茶融为一体,便把深不可测的“禅悟”展现人们面前。玻璃杯中的亮泉、翠茗,把茶女的眼神陶冶得愈发澄澈。涅槃重生的新芽,使品茶人的心境得到一次刷新。进入明慧茶院的人,一改往日的浮躁神态,淡化平素的功利之念,试图让清澈甘美的山泉与来自江南的绿茶涤荡心性。
每当“人间四月芳菲尽”之时,阳台山下大觉寺的玉兰始盛开。与之形成佳配的,是青春靓丽、身着蓝底白花服饰的司茶女。这些来自江南的女子大多淡妆,形态大方得体。
新炒制的绿茶,在沸泉冲泡后入杯、入口,一缕青涩感、清纯感连同淡淡的苦味儿回旋在咽部,继而,是舌尖儿“回甘”,周身畅爽、两腋生风。这难道就是人生甘苦交替的况味?我刚要细细思索,北面廊檐下,悠扬、庄重的佛乐伴随禅茶表演启动。我猜想,院中的七叶菩提树、玉兰、丁香、古藤、古银杏……也会在这博大氛围中有所启悟。当年雪峰禅师入山,采得一枝木,其形如蛇,他在木背上提了八字:“本自天然、不假雕琢”。“禅茶之味”,大抵也如此。
品茶听乐,不觉天已近午。我向古寺素斋饭庄走去。松吟竹摇、山径幽深,惟有缕缕花香环绕左右。我忽想起《茶院介绍》中的几句小诗:“大觉云霁,天如洗。骑驴过春山,流泉古木,茶香如缕,更有玉兰花事,又被古寺钟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