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化语境日益加速的当下中国文坛,在中国诗歌界持续回暖的大形势下,2017年的陕西诗歌,也在沿着预定的轨道始终坚持着披荆斩棘、一路前行。“近五年来,诗歌创作语境和拓展路径尤为丰富,别开征象。‘写诗的人’与日俱增,‘先锋’与‘常态’的边界开始模糊,知识分子与民间诗人和解共处,互为认同,诗人从‘沉思的生活’中走出,在公共场域中自由而多维度地介入生活,践行着‘以诗歌和词语行事’”。(孙晓娅《在丰富活跃中开拓诗意空间——近五年诗歌创作概述》)这一年,据陕西诗人的整体创作情况而言,可以概括为中坚力量突出,老一辈诗人和新锐诗人力量相对滞后,可能进入到了瓶颈地带,短时间内难以突出重围。由此分析可见,当下陕西诗人队伍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呈现出了一种两极对立的不良态势,令人颇为堪忧,且亟需改观。
一片茂密的森林中,每年总会有几棵新苗冒出来,也总会有几棵大树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更加茁壮、高大。2017年陕西诗坛的“第一桶金”我认为应当是马慧聪在诗坛驰骋多年后,凭借自身对世界的深刻领悟和诗歌语言的日臻成熟一举冲入诗刊社“青春诗会”。“树木缠绕泥土,飞鸟挂在天空/生命从不确定中繁衍而生/时光一粒一粒,逝于隧道之中”。马慧聪的《浮生·地球篇》在同时代诗人的生命拷问中,已经完全体现出了深邃、沉着和冷静的一面,只要如此持之以恒写作,我想他的诗歌之路前方必然是一片光明。在青春诗会长达三十多年的漫长历程中,陕西截止目前共计有十余人参会,而回顾历史,虽然曾经有过一届四人同时入选(第二十二届,宗霆锋、成路、霍竹山、李小洛。)的辉煌过去,但从来没有连续两届(2016,左右。2017,马慧聪。)有人入选的持续景象。我想这是一个好的现象,应该值得称贺。横行胭脂在沉寂一年后重新发声,新作在沉稳的突破中依然显现出了自我的诗学追求和独立的诗歌精神:“城市灯火辉煌/戴着面具的街道/在落日的低处欢宴/狂欢的车流让我惊慌失措/流水般的人群裹挟了我的方向”。(《讲述》)横行胭脂的诗歌在雾霾时代恰如一台高端的空气净化器,让躲在屋内独自吟唱的人更加喜欢蓝天,让更多的人开始心怀天下,并对诗歌和诗人充满敬意。柳必成在停笔多年后于2015年重归诗坛,今年是他诗歌路上的一个爆发期,在横扫各大刊物的同时,使得陕西诗坛的中坚力量如虎添翼,阵容更为强大。“不知道哪来几只青蛙,不给小区物管报告/也没有向我透露消息,说叫就叫出声了”。(《蛙声骂》)。柳必成的诗歌中所流露出来的灵秀具有着典型的南方气质,我想这和他日夜相守的汉水必然是紧密相连的。他善于从日常生活中撷取诗意,没有高蹈覆辙、假大空和故弄玄虚的影子,在语言的纯粹中提炼出诗歌,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偶然天成,妙手偶得。贾浅浅虽出道较晚,今年却以厚积薄发、大器晚成的姿势一举进入诗坛,初露锋芒便表现不俗,引人注目,获得了第二届“陕西青年文学奖”诗歌奖。“太阳照亮山坡的时候/飞来一只鸟儿//那是一只朱鹮/落在乔木的金冠上//它凝视着水面上的太阳/像朝圣者望着恒河”。(《朱鹮》)。正如评论家张清华所言:“她写作的历史或许并没有那么短,至少数年前就应该已在积累,只是未曾试图拿出来示众而已”。(张清华《“像朝圣者望着恒河”——序贾浅浅诗集》)浅浅在大量诗作中所彰显出来的诗学造诣,毫无疑问的就可以看出她长久以来苦心经营的诗歌城堡中所蕴藏着的大量的宝藏和秘籍,浅浅虽名为浅浅,诗歌水准却莫测高深,在诗歌境界的追求中,她并没有浅尝辄止,相反是一直在不懈追求。之外,值得一提的是裴祯祥凭借组诗《在事物中》登上了5期《诗刊》下半月刊的重点栏目“发现”,引起关注,一鸣惊人。再有贺林蝉、田凌云、张在琼等破茧而出,逐步涌现,并登上《诗刊》《星星》等大刊,使得陕西诗坛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得到了有效改观。
2017年陕西诗人在国内各大文学期刊的发表情况可谓景象依旧繁荣,数量有增无减,继续延续着过去的辉煌,王琪、柳必成、黄海兮、白麟、王可田、姜华、李晓峰、贾浅浅、梁亚军、李东、子非等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星星》《草堂》《十月》等刊物发表诗歌多首,众诗人以强大的创作实力为维护“诗歌大省”的美名追赶超越,相互激励,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可观景象。作为在网络上享有广泛盛誉的中国作协主办的中国诗歌网品牌栏目“每日好诗”有成路、武靖东等7入选,并受到诗歌评论家洪烛等人的精彩点评。岁末,诗歌评论家霍俊明主编的《2018天天诗历》、谭五昌主编《青年诗歌年鉴》(2016卷)、王蒙、宗仁发主编的《2017中国最佳诗歌》相继问世,其中陕西多人入选。有着获奖专业户之称的王琪连续获得第三届“刘伯温诗歌奖”和第四届“海子诗歌奖”提名奖,但是整体而言,近年来陕西诗人在一些权威大奖诸如华语文学传媒大奖、诗刊年度诗人奖等影响甚广的大奖中的缺席,无疑是陕西诗人的一根软肋,需要努力突破和斩获。在之道编选的《长安大歌》之后,秦巴子编选的《2011-2015陕西诗选》今年顺利推出,可谓是对近五年来陕西诗歌经典作品的集结号,对于研究陕西诗歌发展轨迹和诗人作品无疑是一份难得而宝贵的资料。由太白文艺出版社策划推出的“长安新诗典”丛书:阎安《蓝孩子的七个夏天》等六本,可谓囊括了新世纪以来陕西诗坛扛鼎诗人的精华之作,一经出版,就受到广泛热议和好评。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策划出版的“陕西青年作家走出去”丛书中的王琪的《秦地之东》等四本以及李晓峰的《行走的野草》、贾浅浅的《第一百个夜晚》、宋宁刚的《你的光》等都为陕西诗人在诗集出版方面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和力量。今年的诗歌活动虽然不是琳琅满目,但从实际意义的角度分析来看,影响和效果却都是空前的。陕西省作协主办、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承办的首届“公益阅读·陕西大学生诗歌大赛”在发现、挖掘、培养诗歌新人方面无疑是一项破冰之举,意义深远,影响广泛。“中国新诗百年长安论坛”名家荟萃,回顾历史、共话未来,华山论剑·中国青年诗歌论坛暨全国80后诗会的隆重举行,盛况空前,石鼓文化城杯新丝路诗会、阎安诗歌朗诵会、宁颖芳诗歌朗诵会、凌晓晨诗集《水荒》研讨会等各种规模大小不一的诗歌活动此起彼伏,诗人阿眉主持的《西安晚报》每周六悦读周刊“诗简”版和诗人白麟主持的《宝鸡日报》每周三文学周刊推出的“当代诗经”版,省作协的“文学陕军”、王可田的“陕西诗歌”、何超锋的“诗歌网”、之道的“诗人文摘”等诗歌微信平台继续拉近着诗歌与社会大众的距离,都对诗歌贴近生活、走向大众起到了良好的促进作用和积极的传播作用。
作为诗歌家族的重要血脉和分支的散文诗领域,今年以来,形势较为喜人。成路水到渠成,获得第八届“中国·散文诗大奖”,姜华登上7期《散文诗》上半月刊头条栏目“重磅”,梅一梵登上了11期《星星·散文诗》重点栏目“文本内外”,《星星·散文诗》第八期推出的“青年散文诗人陕西专辑”推出了何双等极具潜力的青年散文诗人,三色堇、张晓润等在《山东文学》《青岛文学》等多种刊物均有散文诗次第亮相。而在具有历史性意义的长诗领域,当下陕西诗人整体都缺乏“十年磨一剑”的长诗创作精神和情怀,据我个人观察而言,也就只有横行胭脂、黄海兮等人进行着甘于寂寞的长诗写作,令人充满敬意和期待。正如著名诗人安琪所言:“不能说没有写出长诗的诗人就不算优秀的诗人,但一个诗人一生中若不写写长诗也是一种遗憾。在我看来,长诗写作才是对一个人综合素质的最终检验。”陕西山有秦岭,水有黄河,我想这些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和博大精深的历史文化对于长诗写作无疑是极为有利的条件,在此我慎重建议广大有志于进入诗歌史的诗人们,能俯下身子、静下心、沉下去多一些长诗的尝试和突破,不要因为长诗写作困难就知难而退,更不要因为长诗难以见刊而敬而远之。作为诗歌边防部队的儿童诗领域,首先在诗人队伍上尤为不足,其次在创作成绩上更是少有突破,目前也就只有王宜振、米梅等少数诗人在孤军奋战,亟待加强。诗歌理论方面,宋宁刚在岁末隆重推出了《沙与世界——二十首现代诗的细读》,可谓是近年来陕西诗歌理论批评界的重大收获。沈奇、王可田、宋宁刚等人依旧在执着的坚守着阵地,并有理论批评作品在《文艺争鸣》《星星·诗歌理论》等刊物相继推出,无形中正在汇聚成为一支高等院校与民间力量相结合的良好诗歌批评生态环境,柏相和陈朴共同入围第二届“诗探索·中国新诗发现奖”评论奖,另有80后诗人、评论家李莹、尚斌也开始步入诗歌理论界,我相信她(他)们在未来不远的时光中,一定会凭借强大的实力开始亮剑,获得新的收获,并对陕西诗歌评论家薄弱的局面形成新的冲击力量。新媒体时代已经来临,一位诗人要想在国际上得到认可和接纳,翻译便是首当其冲的。阎安诗集《玩具城》在西北大学的授权英译标志着全球化语境下陕西诗歌与国际诗歌交流的正式接轨已经拉开帷幕,青年翻译家李莹等人精深的外语水平正在开始融化当下陕西诗歌翻译的冰山一角。
在上述以外,霍竹山、郝随穗、南书堂、南南千雪、屈丽娜、党剑、鲁绪刚、白公智等多位诗人(杨康等长期居住外省的陕西籍诗人在此不做讨论。)在今年的诗歌创作中也均有不俗的表现。而如果我们推开窗户,拨开云雾,像一片叶子一样去观察一片森林,在阳光下回过头来重新审视八百里秦川中的诗人的文本本身,也许我们不难发现,与往年相同的是,诗人们在诗歌写作中的常态表现为不痛不痒的居多,浮躁难以切身沉潜下去的居多,对于生命意识的深刻挖掘、对于人性和社会的底层关怀、对于诗歌艺术炉火纯青的经典追求意识依然较为缺乏。很多诗人在创作中不能高标准的严格要求自己,喜欢“快餐化”、“应景式”、“投机性”写作,没有精雕细琢的恒心和毅力,没有甘坐冷板凳的气魄和胆识,一经出手,就急于显摆或复制、粘贴、发送,这对诗人的良性发展是极为有害的,与一位诗人成为大师的正道是背道而驰的,希望引起广大诗人的严重注意和高度警戒。
长期以来,我们说到陕西80后诗群的时候,其实无可争论的就是指“陕西80后男诗人群”,陕西80后女诗人多年来长期处于弱势状态(居住外地的吕布布在此不论),相对于陕西小说界80后女作家有杨则纬、周子湘等而言,相对于陕西诗歌界60后有刘亚丽、三色堇等,70后有李小洛、横行胭脂等,陕西80后诗群中的女性诗人在娟子、惠诗钦等诗人沉默消失或鲜有出场后便一直是难觅芳踪。我想这一点,应当引起相关研究者的警惕。令人欣喜的是,今年以来,贺林蝉在去年崭露头角的基础上不断突破,在《诗刊》《星星》《上海诗人》《散文诗》《诗歌风尚》等刊物接连亮相,可谓弥补了当下陕西80后女诗人的空白,让人看到一线希望。
“自《诗选刊》2007年第11—12期‘中国诗歌年代大展特别专号’集中刊发‘90后’诗歌作品,到今日包括《作品》《人民文学》《青年文学》《西部》《芙蓉》《上海文学》《大家》《天涯》等在内的众多主流文学刊物以‘专栏’‘专号’等方式对‘90后’作家的作品大力推荐,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年。在日新月异的时代里,十年足以划分出一个代际,也足以让一个代际初具气象。”(徐威《论“90后”文学的发生》)在90后诗人群体已经占据国内诸多刊物版面和奖项名额的当下,在《中国首部90后诗选》(马晓康主编,北岳文艺出版社2017年11月出版)正式出版的当下,陕西90后诗人在这一年的表现,令人不禁心底发凉,徒生感叹而又无可奈何。从2011年《阵地》诗报总第22期,由《阵地》诗报策划推出,陈朴组稿的“陕西90后诗人诗歌展”首次集结张筠涵等11位诗人亮相后,5期《红都》接着推出了“陕西90后诗人诗歌专辑”收录8名,2012年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编选出版的《2011年度陕西青年诗选》“九十年代”分栏收录9名,到2013年王磊、董东东主编的《十二生肖——陕西90诗歌选》出版面世,其中收录王磊等12名,到2016年炎石(商洛人,时在江苏,现居西安)参加第五届“人民文学”新浪潮诗会,高短短荣获第四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诗歌佳作奖,再到2017年岁末,陕西90后诗人群体的演变极不稳定,这除了部分诗人为外地在陕求学过渡(如丁鹏,吉林人,曾在西安求学,现居北京,为《诗刊》社编辑。)以外,有的后来离陕去外地求学(如高璨,现在德国求学),更多的虽长期土生土长在陕西,但由于工作和生活的忙碌,或者现实生活的困境,便逐渐远离甚至抛弃了诗歌。写诗,是每个人拥有的权利,停笔或自我封闭养在深闺人未知也同样是每位诗人的权利,我们无权批判,只有顺其自然。正如一片森林,茂密也好,稀疏也罢,只要有阳光和雨露,前途照样是一片光明。
一片叶子,总有枯黄的时候。而一片森林,万物自然生长,新旧轮回更替,茂密自然是无可厚非。陕西诗歌的这片森林虽说是一望无际,也有尚飞鹏、阎安、远村、孙谦等常青树,但这片森林下的沃土决不能断层。2017年的陕西诗歌,客观而论,印象中在前进的路上可谓喜忧参半。而若深层次讨论当下陕西诗歌的紧要问题,我认为迫在眉睫的就是对于90后诗人甚至00后诗人的深入挖掘和发现推举。在陕西小说界已有范墩子等颇受赞誉的90后作家出现的同时,陕西90后诗人在程川等昙花一现过后,谁来扛大旗?就已经显得极为紧迫。紧迫归紧迫,任何地球上的生物,当然是顺其自然的成长更为重要。诗歌创作是极为个人化的一种方式,任何急功近利和拍马逢迎最终都会成为千金一笑的过去,诗歌创作相对于其它文体更为易学而难攻,要出扛鼎之作,没有相当的生活积累和创作经验自然是痴人说梦的。那么让我们且再等待,我相信沃土之上,必有鲜花盛开,迎接着阳光灿烂的明天。
陈 朴 1985年生,陕西宝鸡人。2004年毕业于杨凌职业技术学院,曾服役两年,现为一所农村小学保安。有诗歌评论作品见于《光明日报》《中国艺术报》《星星·诗歌理论》《延河·诗歌特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