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年 猪
文 / 凌建华
过年，意味着有好吃喝、好穿戴；意味着轻松、欢乐。儿时的童年，对过年极有诱惑力，有一种强烈的企盼。每当时光走进了腊月，就在盼望着过年了，吃了腊八粥，还有二十二天半；过了小年，过年剩七天，随着年的日益走近，杀年猪、糊墙纸、抓塘鱼……
儿时，物产贫匮，衣食不是很富足，一年到头，能吃上肉的日子，少得可怜，能吃上大块肉的日子，更是微乎其微。在我的心目中，“小孩盼过年”，印象特别深刻!其实，就是盼望着过年有猪肉吃、有新衣穿。
我家喂养了一头猪，进入了腊月，长到了近二百斤重，我见到它膘肥体壮，想起了“人怕出名猪怕壮”，猪长肥了，就该宰杀了。妈妈辛苦了一年，爸爸决定把猪杀了，约请了屠夫，杀了年猪，过年了好吃肉了。
腊月二十八日晚上，我家杀年猪，爸爸请来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的人都来看热闹，现场助阵捧场，或给屠夫做下手，或给大肥猪品头论足一番，或对屠夫的功夫点一下赞，还不忘夸奖主人家几句:“把猪养得这么肥、这么胖、这么白，主人是多么辛苦”，现场欢声笑语不断，丝毫没有血腥和恐怖之感。
爸爸叫了班组几位好同事来帮忙，在家门口临时搭建起来的灶台，灶台上一口装满清水的大铁锅，在柴禾的火焰下，铁锅中的热水，欢快地翻腾着水泡，散发出热气，在轻松愉快而忙碌着进行中。
爸爸同事到猪圈里抓猪，一个人用手抓住猪的大耳朵使劲往外拉，另一个人揪住小尾巴用力推，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头大肥猪拖到了门口。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人们前呼后拥观看，大肥猪闪亮登场了!它有点得意，也有点陶醉，多么隆重、多么盛大的场面啊!又有这么多的人，以我为中心，围着我团团转啊!不免忘形起来，四处乱跑，东突西撞，啊!前面有一个神台，要赶我上祭台……
这时候，几个大力士一拥而上，有揪着耳朵的，有拽住尾巴，有扯住前脚后腿的，把它按倒在地，干净利索把它四条腿捆了起来，用圆木杠子把猪抬到木凳子上，它大叫起来了，一声高过一声。屠夫赶紧指挥着大家，把猪摆好位置，顺手拿起磨得锋利足有一尺多长的杀猪刀，插进猪的喉咙，直刺心脏，吓得我躲得远远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其实白刀子是怎么进去的，我一直没敢看），尖刀一拔出，顿时，猪血即刻喷涌而出，流到事先准备好的大盆里。这时，猪的叫声渐渐减弱，猪的眼睛慢慢闭合，最后猪腿蹬了几下，腿伸直了、气断绝了，其养尊处优的一生，到此结束了！
猪血放完了，屠夫用尖刀，在猪后蹄的皮上，划开一道小口，再用一个圆形的钢钎，在猪全身的皮下捅遍，然后，抽出钢钎，将嘴贴在刀口处，只见他拿上一根吹气管，用力向猪脚上吹气，边吹边打，猪被吹得圆鼓鼓的，像个鼓着气的懒蛤蟆似的，浑身鼓胀着大了许多。
紧接着，屠夫招呼着几个人抬着猪，放入烧开水锅子里，把它的头捺到水里去，并不停地向猪身上浇开水，那颗头再度出现的时候，毛发蓬松，猪皮被烫酥了，没有了昔日的神姿。屠夫拿出刮猪毛用的一个两头向里卷的大剃刀，在它身上刮着、刮着，一大团、一大团的猪毛被刮了下来，又拿出一只挖耳来，替它挖耳朵，一边刮着，一边洗着，把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猪，刮洗得干干净净、白白胖胖，再把一只小签子戳到猪蹄里面去剔指甲，一剔就是一个，那雪白的腿腕，红红的攒聚的脚心，很像从前女人的小脚。
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把百斤重的大肥猪，又从大锅子里捞出抬到木凳子上，给猪宰杀开膛了，只见屠夫动作很娴熟,一刀下去就剁下了猪头，猪身体里的气也泄了，用铁钩子将猪倒挂在木梯上，一刀又一刀，剖开肚子取出五脏六腑，猪的内脏全部裸露出来，屠夫便把猪当作自己的艺术品，在上面雕刻，先将猪的心、肺、肝等内脏掏出来，挂到架子上，又将猪的大肠、小肠、猪肚割下来，把猪身挂在横杆上，手起刀落，将猪分成了两半，大功取得了一半。再把猪的内脏清理一遍，把猪肚翻过来，倒掉里面的食物，又把猪肠翻过来，倒掉里面的粪便，用盐和碱搓揉几遍，再用清水清洗几遍内脏，再把它翻回去。又见屠夫剁猪肉，把猪肉被剁成一大块、一大块的。屠夫有胆量、力气、速度、技术宰猪，我非常佩服他。一个活蹦乱跳的大肥猪，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么个样子，感到好惊讶。身临其境杀年猪的场景，对猪的怜悯之情，孟子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一个人没有怜悯同情的心，不能算是人。
我家自养的猪，都是爸妈在荒地上种的红薯和猪菜，爸和姐去南郊野外采集的猪草，喂养长大的，是名副其实的纯天然绿色食品，不像现在的商品猪，喂的是饲料和激素，儿时过年时自家杀年猪，才是正宗可口的猪肉。
待屠夫将猪开膛剖肚洗净放到案桌上后，在爸爸的指点下，将猪肉分解分类.先称上十斤肋条肉，送给屠夫作酬谢，再割下两块后腿肉，重量从几斤到十来斤不等，赠送所养过年猪的人，视当年多少略有增加。人人都有份，个个都不会空手而归，“分享”是一种美德，给别人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同时，也在分享自己的幸福快乐，分送给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一块肉，作为过年的礼物带回家。
夜深了，天冷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作为答谢大家辛苦之劳，帮忙之人。长年啃瓜咽菜的肚皮欢欣不已，今天的油水终于足了!接着，在大锅里、被炒、被炖、被炸、被煮，做成了一道道与猪相关的美食。爆炒猪肝、酸辣大肠、炒槽头肉，吃起来特香，是杀年猪的经典菜，又是极好的佐酒下饭菜，也是一年之中较为难得的一餐能吃饱肉，尽口腹之欲的一顿饭。
在阵阵温馨告别声、答谢声中，人人肚皮滚瓜溜圆，个个酒足饭饱，打着饱嗝，带上主人的深情厚意，迎着夜幕踏着晨曦，心满意得地原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主人家人也在操劳了一天后，带着喜悦的满足感，愉快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也许，在梦中又在算计着来年养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