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村道,被初春的太阳照得暖烘烘的,路边绿篱相映,青灰又有些冷寂的村子有了另一番生机。绿篱中除了有冬青,还有火棘。红红的火棘果、女贞树上的黑紫色女贞果,一串串一嘟噜,探着头,透过叶子,向人群张望。旱船有蓝色的船裙和粉色的船楼,船姑娘青春洋溢的脸庞上满是笑容。银铃般的笑声一阵阵洒落在村道上,回荡在上河村的角角落落。
秧歌队的队员也许才解下围裙,也许刚刚给孙子发过压岁钱,就换上红舞鞋,对着镜子左扭右看一下,出门了。队员们走过村道,踩着鼓点,身轻如燕,谁能相信她们中已有人当奶奶了?幸福的上河人似乎已记不起年龄,也不摸额上的皱纹,只顾着欢乐。
“傀儡”大头娃,扮相滑稽,笑容可掬,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大白菜,寓意“百财”。撞了谁,那谁少不了在白菜上摸一下。送子观音手执宝瓶,红脸长须的“财神”挑着装有柈子的扁担,喊着“柴来了”,挤进人群,谁都希望被他撞一下。上河人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
从山里来的溪流急急汇入小河,与沟畔迎春花落下的花瓣共舞。小河水量不大,却把这块土地滋养得丰润、肥沃。有一年,黄土塬上栽了核桃树,上河人改变了观念,抓住了机遇,赢得了市场。
立春的日子刚刚过去,蜡梅早已挂在枝头,幽香暗动。挂鞭皮儿落红铺地,田野和林子里还留着的残雪坨儿,静静讲述着落雪有多么美。雪花漫天飞舞的那几天,上河村的清晨一片静谧,河畔柳梢摇曳,暗褐色的春芽有几分迫不及待。核桃树杈上,冬眠未醒的苞芽静如处子,静夜里,人们仿佛能听到它们的低语。南坡上,不知长了多少年的侧柏林子像一道苍翠的绿色屏障,威严护卫着上河村。背靠闯王寨,大片的针叶林挺立着。每有夜风从这里刮过,“嗖嗖”的风声汇成林涛,奏出悦耳的催眠曲。熟睡的鼾声飞出窗外,与偶尔一声轻轻的狗吠和挂在熊耳山巅的圆月,成就了上河村静谧的夜晚。
早年,每逢腊月,乡邻们就期待赶集。腊月穷汉快如马,去县城不是肩扛就是肩挑,核桃换大米,因为没有水田种稻子,过年能吃上大米饭就是好年。那时,人们将上河村称为“构峪川”。秋天,人们走过麻街岭,最先看到的就是药籽树的红叶。墨绿色的药籽油品质好。腊月集上,一排排卖药籽油的人就是构峪川的上河村乡邻。收了钱,压压装钱的口袋,还没忘拿小铲再给人加一点儿,抹在买油人盆儿或罐儿里。厚道是上河村固有的民风。
初春的风,带着微微的寒凉,从麻街岭刮过来,把大秦岭的问候送到这里。村子的中心广场是人气最高的地方。人群越来越多,跑旱船的船翁迈着十分夸张的步子。古老悠扬的船歌号子,本来只有几个人帮腔群唱,因船翁扮相近似舞台丑角,极具带动性,引得全场人跟着唱了起来。彩船、大头娃、秧歌队相继表演,喝彩、叫好和雷鸣般的掌声汇成了欢乐的海洋。
锣鼓终于缓下来,人们还没缓过神来,舞台上,秦腔《大升官》开演。这是新年头一天的彩头戏。板胡领弦的秦腔曲牌紧扣着人们的心弦。务工回村的青年人登台演唱的是流行歌曲,表演的是时尚街舞,每抬脚动步,都恰好踩着鼓点。正午时分,演出还如火如荼。小贩们赶来了,邻村的秧歌队赶来了,中心广场上人头攒动,歌声、笑声与锣鼓声合奏的交响曲,再次把演出推向高潮。
笔挺的白杨林就在离广场不远的山坡上,空枝轻摇,发出细碎的声音。田坝里的研学地块上,孩子们种的冬菜已经苏醒。泥土中,鹅黄色的菜心仰着娃娃般的笑脸。远处,核桃树刷了白灰浆,核桃园中的泥土潮潮润润,旁边沟渠里的积雪正一点点融化。山坡上的人家门前高挂着的红灯笼,悠儿悠儿地摆动,为寂静的原野增添了闲适恬静的美。
又见炊烟起,午后的上河村人吃着、喝着,夸奖着刚刚演出的节目。姑娘小伙们则忙着准备华灯初上时的夜场演出。
春天,上河人的春天,多么如诗如画的“上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