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只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蜡烛;他是一株感恩春晖染绿大地的小草;他是一颗奉献生命光耀长空的流星……
——题记
一
老金不老,刚四十岁挂零。可人们总叫他老金,这称谓从他十八岁参加工作时叫起,叫了二十多年,而他的本名——金明春,似乎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老金面相和善,国字型脸,赤红面,大眼睛,浓眉毛,个儿头不高,瘦削、干练。
他是朝鲜族人,汉话说的不大流利,平日沉默寡言。与年龄不符的是,他头发白了多半,看上去人显得老成。
老金三十岁那年入的党。那年代,有文凭的国家干部和知识分子吃香受宠,工人入党不是很容易,可大伙说,和有的党员比,咱老金早够格了!
老金是黑龙江省第六地质勘查院的一名“万能工”——车、钳、铆、电、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车过的零件铆过的钉,修好的设备焊接的管儿,配装完的内燃机组,连接过的每根电线……经他手干的活儿,质量都“杠杠滴”!
俗话说,嘴懒的人大多手脚勤快。老金是个“闷葫芦”,一天说不上几句话,但干起活儿来麻溜利索,说的少干的多,他把全部的功夫都用在了闷头工作上。
地质勘查院偌大车间,光技工就三十多人。这些人中,有的年龄比老金大,有的工龄比他长,有的技术等级比他高,还有的工资比他开的多,但是一遇到急、难、险、重的活儿,大家都有一句相同的口头语:“这活儿别人整不了,快找老金!”
老金25岁时就带起了徒弟。后来,徒弟们一个个从初级工晋升到中、高级工,有的晋升了技师甚至高级技师,可老金这个当师傅的,却在很长时间里,仅仅是名高级工。
年末了,单位评选优秀工人技师,上级给勘查院车间一个名额。“僧多粥少”,竞争自然激烈。 但多数职工都认为,论资历论水平,今年这优秀技师人选非老金莫属。
然而,谁也没料到,老金关键时刻却做出了“非常之举“。
一天晚上吃过饭,老金心怀忐忑,战战兢兢地敲开了单位人事科长家的门。
“老金,快、快进来……”科长把老金让到沙发上。
科长望着老金,心里纳闷儿:这老金平时见他腼腆躲闪,今天咋成了不速之客?
“你来有什么事吧!”科长给老金倒了一杯水
老金接过水杯,没喝,放在茶几边上。
“这不是要评优秀技师了嘛,我,我来找科长,求你……”老金嗫嚅着,半吞半吐。
“哎呀老金,你这老实人咋也学着来这一套了呢?”科长截住了老金的话头。
科长心里有谱,今年优秀技师人选队领导和科里已经研究几次了,初步确定是老金,只是还没履行正规考评程序。
科长说话还是留有余地:“老金吶,你的工作表现和业务能力,领导心里有数,职工也有公论,你回去等着,马上就开始考评了,你要相信组织和群众……”
没等人事科长把话说完,老金从沙发上站起来,涨红着脸,说: “科长,你没整明白我来的意思,我,我是替别人来找你的……”
科长疑惑的目光穿过厚厚的镜片打量着老金。
老金和科长详细说了事情的原委:
他的钳工徒弟吴墩子今天一大早找到他,跟他说:“师傅哇,这次选优秀技师你希望最大,但是除了你,轮大襟儿也该轮到我了。我年龄比你大好几岁,过几年就退休了,现在评不上,以后机会就少了,师傅你能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你技术好又年轻,晚几年也能评上。”
“可以,我不报名了,全力推你。”老金没犹豫:“只是你最终能不能评上我可说不准。”
吴墩子说:“我找你就是要說这事,我是你多年的徒弟,我的业务能力你最了解,你要是亲自找领导推荐我,那我差不多就是板上钉钉了……”
老金一口气说完了经过,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他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科长。
人事科长听老金说完,沉吟好一会,之后,歪着头问老金:“吴墩子技术能力到底咋样?”
老金说:“他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在所有技术工人里业务算是拔尖的。”
科长说:“这次评选嘛,你的希望最大,机会难得,你要放弃了真有点可惜……我还告诉你,评上优秀技师,工资每月能长二百多块呢!”科长眼睛盯着老金提醒他。
“这也正是我推荐他的一个原因。吴墩子是单职工、收入低,乡下还供养着八十多岁的老母,经济条件拮据,如果评上涨了工资,家境能改善不少。”
老金平时笨嘴拙舌,今天话说却出奇顺溜。人事科长边听边不住的点头,频频向他树起大拇指。
半个月后,评选结果揭晓:吴墩子被评为优秀工人技师。
事后,好心人问老金,你把要到手的好处让给别人,因为啥?
老金回答的干脆:“因为我是共产党员!”
有人因这事给老金称谓前面又加了一个字:“傻”,傻老金。
二
早春二月,松花江冰面还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江北岸茫茫沃野上钻机轰鸣。佳木斯市“十大实效工程”——江北水源地勘察项目正在紧张施工。
太阳刚刚露脸,一抹霞光照红了半个江城。老金骑着一辆“单缸怼”摩托车,冒着料峭的春寒,沿公路大桥向江北勘察工地急驶。
老金这辆摩托车是他前一天从旧货市场花180块钱买的。车况外观破旧,把歪圈瓢,试骑不到一公里灭火六次,手刹制动也不好使。老金倚仗自己懂修理、会“收拾”,再加上价钱“烂糊”(便宜),就买了它。
老金买这辆旧摩托车有其根由。
江北水源地勘察是老金所在的地质勘查院承担的。为确保项目高效实施,单位选派精兵强将组成施工队伍。
组队前老金找队领导清缨,要求参加施工会战。
他的请战没有被批准。队领导跟老金讲,按理说,工地设备维修确实需要他这样的“多面手”,可老金家里情况特殊,爱人在韩国打工,两个上小学的孩子都得他管。工地距城区较远,晚上他要住在江北,家里的孩子没人照顾……
听领导说的在理,老金没再坚持。他理解领导对他的关心。
夜里,老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烧饼”。
月光如水,洒在熟睡着的两个孩子恬静可爱的小脸蛋上,老金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子在两个圆鼓鼓的脸蛋儿上各亲了一口。
妻子出国打工这两年,老金着实不易。独自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管吃喝拉撒睡、洗洗涮涮、接送上学……遇到头疼脑热,更是忙的他焦头烂额。
虽然分身乏术,但老金从没因照顾孩子耽误过一天工作。他用超乎常人的付出,兼顾着紧张的工作与繁重的家务。
老金连续多年是勘查院先进生产工作者,又是省地矿局优秀共产党员。他懂得,组织上给予自己一个普普通通机修工这么高的荣誉,自己唯有加倍工作并且做出成绩,才能配得上这些荣誉,才能兑现入党时对组织做出的承诺。眼下,江北水源地施工任务重,百余台设备的维修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自己做为一名党员,做为全队公认的“机修大拿”,却因孩子拖累不能去工地上施展本领,如同惯战的猛将,耳闻鼓角阵阵,面对大战在即,被缚住了手脚……
他再也躺不住了,悄悄爬起床走进客厅,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老金在电话里跟妻子轻声细语的倾述着他此时的郁闷心情。他希望她现在就能回国,哪怕是请几个月假也行,回来照顾孩子。
妻子跟他说,劳务合同还差四个月到期,中途请假等于毁约,损失太大了。
两口子合计来合计去,老金想出一个权宜之计:买台摩托车,骑着“通勤”,白天去江北上班,晚上回来照顾孩子。
妻子知道他是个工作狂,性子拗,就同意了,同时叮嘱他,买就买辆新车,骑着舒服还安全。
老金嘴上哼哈答应,第二天,却到西大桥市场买了辆旧车。
老金有自己的主意:车无新旧能骑就行,工程半年就结束了,车用完一扔,卖废铁!买新车花那么多钱,不值。
三
老金家住在城东,距江北工地四十多公里。他骑摩托车要穿过繁华闹市区,走光复路、红旗街,再上公路大桥过江,到工地不塞车也需一个小时。
每天早晨,老金五点准时起床,他先去早市买菜然后回来做早餐,吃完早饭七点前把俩孩子送到学校,再骑车奔江北。
工地开动十八台钻机,布设在松花江北岸百余平方公里的狭长地带,大小设备像繁星似的在各处分布。
老金带领着三个机修工马不停蹄的奔波于各个机台,从钻机安装、设备调试、通水接电到起管下泵、拆装固塔等诸多环节全程跟踪维护,遇到设备出了故障,更是不分早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抓紧抢修。
工作区点多线长,老金的摩托车派上了用场,最远的事故现场,总是他骑着车去,其它修理工负责近处的活儿。老金技术好手脚麻利,多复杂的设备故障他一到场大都“手到病除”。 因设备故障待修停工时,施工人员心急如焚,但只要一听到“突突突”摩托车响,就知道老金来了,大家立马心里就敞亮了。
有的钻机孔位布设在农田里,遇到雨天道路泥泞,或者摩托车出了故障,车就得“骑人”。老金常常满身泥水扛着车走回驻地。
农历三月十九,是大儿子正哲的生日。早晨上班离家时,老金告诉儿子,昨天把活儿抢差不多了,今天早点回家给他过生日,儿子一听乐的直蹦高儿。
妻子不在家这两年,老金从来不忘给两个孩子过生日。
到了江北工地,老金骑着摩托车各施工机台巡查一遍,看设备运行一切正常,快到五点时,他跟其它三个修理工交代几句,就骑车奔江南往家赶。
路上他盘算着:先去汉江南饭店取定做的“打糕蛋糕”(用糯米做的生日蛋糕),再到星星冷面館买儿子爱吃的酱猪手、拌明太鱼丝和拌橘梗……
老金骑车过江桥刚上红旗街,腰上的bb机响了。他停下摩托车,从腰上摘下bb机,汉字显示:
“六号机台内燃发动机爆瓦,速去抢修!工地指挥部”
往下看还有一条:
“ 如你已到家,明天早点来修也可。”
老金知道,发动机爆瓦不是一般的小故障,不及时维修耽误生产不说,过12小时修理难度更大,还可能危急设备其它部件,给集体财产造成更大损失。
他没有犹豫,调转摩托车翻身骑上,直奔事故现场。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紧张维修,故障排除,设备恢复运行。
夜幕降临,四野漆黑,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老金惦记着家里的孩子,急切的心情火烧火燎,他抬起极度疲惫的双腿,骑上摩托车,冒雨向江南、向家飞驰!
也许是因心急车速过快,也许是因身体疲惫精神恍惚,也许是雨天视线模糊路面湿滑,也许是本来就状况不佳的摩托车制动出了故障……当老金的摩托车行驶到友谊路和红旗街交口处,惨剧发生了:
一辆货运大挂车停在路左边,老金飞速行驶的摩托车忽然向左边一歪,撞在货车的后车厢上,摩托车被撞散了架子,头盔被撞飞了,老金,倒在了血泊之中……
突临的厄运,让老金年仅四十五岁的生命定格在2000年4月24日20点30分。
老金遇难的噩耗传到单位,职工们无不扼腕顿足,悲怆至极。
勘查院党委破例为老金举行了追悼会。
致悼词的党委书记一字一泪地说:“金明春同志是一个的好人,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好同事;他更是一名初心不渝的好党员、爱岗敬业的好职工……”
追悼会场挤满了自发前来为老金送行的人。人们掩面而泣,哭声一片!
告别厅外,天空阴云密布,几声令人惊悚的闷雷响过,瓢泼似的大雨便倾泻而下……
(本文获黑龙江省”党旗在龙江大地飘扬”征文优秀奖)
(通讯地址 佳木斯市和平街218号省第六地质勘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