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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月航:情缘“八狗子”

发表时间:2023-01-02  热度:

 

那年我十多了岁,邻居韩八爷94岁,在小青沟这个东北的小山村算是屈指可数的老寿星了。虽然年纪大了,可是他耳不聋,眼不花,虽然没有什么好吃的,顿顿喝上二两小烧酒,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据他说,当年金日成还在他家里住过二宿,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没有人考证过。

韩八爷因为老伴死的早,独自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一儿一女,如今儿女都成了爷爷、奶奶了,他又抱上了重孙子,可算是四世同堂,眼里看着重孙子,这心里也真乐开了花,连重孙子的名字都是八爷亲自给起的,叫“韩谢”。

村里上岁数的老人都说韩八爷确实了不起,跟随着父辈人从山东胶南县逃荒到东北讨生活,从一无所有到子孙满堂,愣是靠自己的双手,在东北这黑土地扎下了根。

可也有人在背地里说韩八爷背景不简单,是个不一般的主,年青的时候还入过绺子,当过胡子,凶得狠呢。他家西屋那个供桌上供的不是“保家仙”,是山里什么妖怪的皮,有人说亲眼见过。

每当有人闲聊时,总有人问起韩八爷:“八爷,今儿人少,都是嘴严的主,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家供的是啥保家仙”?韩八爷总会抬起那满是白发的头,用那已浑浊的眼睛看向远处,习惯性的用手摸摸拴在脖子上的小黄铜钥匙,然后轻轻叹一口气,说道:“没啥可告诉的,跟你们家一样的,跟你们家一样的……”

这几天,村里出了件大事,因为韩八爷的重孙子韩兴旺自筹资金要开办一个养殖场,专门饲养“八狗子”。

要说这“八狗子”,确实是可是个好东西,不管是肉还是皮还是油,一身都是宝,而且还啥东西都吃,特好养活,是一个很有发展前景致富好项目,据说还得到了公社的支持。可是,当韩谢欢在饭桌上把这事跟韩五爷说了的时候,韩八爷突然愣住了,本来就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不一会儿,两眼一翻,一头就栽倒在炕桌边上了。

这下韩家可大乱了,大伙七手八脚赶紧把韩八爷送到了村卫生所,经过赤脚医生林大夫的精心治疗,缓了三天才睁开眼,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把儿子、孙子全叫了进来。

林大夫站在外面摇了摇头,意思能多说句就多说句吧。韩八爷用那干枯皮包骨的颤颤的手,慢慢地把脖子上的一条油漆马哈地看不出是什么的链子上栓着的一个小黄铜钥匙摘了下来,放到了大儿子的手中。

大伙儿一看,这是西屋供桌小抽屉的钥匙。这钥匙八爷看的格外紧,多年来谁也没给过,儿孙都说那肯定是八爷珍藏的祖传的传家宝贝。钥匙放在儿子手里后,八爷的眼睛突然亮了,精神好了许多,他让大家将他扶起来,倚靠在炕头,他给气喘吁吁地儿女们述了一个传奇而又带着伤感的一段陈年往事。

原来,村里老人说的韩八爷曾经当过胡子,确还真有其事。那是一九三七年,小鬼子突然杀进了东北,虽然我们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可是外边逃回来的人,描述了小鬼子是如何的如何的凶残与嗜杀。当邻近几个屯子,家家都有人让小鬼子祸害的时候,韩八爷在一个夜晚偷偷地把孩子和媳妇送到了大山最深处的村子,拎着打猎的土炮就和村里来招兵的人走了。

其实,当时来村里招兵并不是正规军,只是一帮有着热血的“胡子”,虽然是土匪,但是至少他们还知道打小鬼子,还有保家卫国的一腔热血。刚去没三天,他们这支仅有五十多个人的胡子帮,就和小鬼子在一个小岭上相遇,干了一仗。结果,一帮只有勇气而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农民兵,哪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日本军人的对手,结果死了一大半,除了跑出去十多人外,剩下的全被抓了俘虏。俘虏中就有韩八爷,他们被小鬼子关在了一处场院里,等着明天砍头示众

在等死那晚的半夜,韩八爷正靠在土墙上想只能下辈子再见到媳妇孩子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的土墙有动静,韩八爷没敢动,过了一会一个小碗粗的洞,出现在了韩八爷身后的土墙根上。韩八爷虽然被绑着,可是透进来的风,让韩八爷感到一丝兴奋,他知道有了逃生的希望。结果,那天晚上顺着这个洞,先后逃出来八个人,有五个被打死了,而韩八爷就是很幸运活着的其中一位。

韩八爷刚开始也不知道是谁救的他,谁有那么大本事能在小鬼子那么严密的看守下,还能把土墙掏个洞。当他光着脚,一口气跑了近四十里山路,回到家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那不是人,而是一只“八狗子”。

因为被俘虏那天韩八爷的腰上围了块“炮壳皮儿”,那是临离家时孩儿他娘知道他着不得凉,给他围上的。现在,韩八爷可以肯定地说,就是那块“炮壳皮儿”引来了“八狗子”扒洞寻觅同类,才变相救了韩八爷的命。

那么, “八狗子”究竟什么东西呢?“八狗子”,是一种野生动物,它遍布东北各地区,大部分地区的人管八狗子叫“獾子”。獾子喜群居,善于打洞,碗口粗的洞几分钟就可以完成,比人挖的还快。但是,每个獾子群里都有一个不会挖洞的主,东北人就管它叫“炮壳儿”,因为当别的獾子都在挖洞的时候,它却在外面晒太阳,一点活都不干。等到洞里的土快堵洞口时它再进去,往地上一躺,任由其它獾子把土堆在它的肚皮上,然后再由其它獾子咬着它的尾巴和四肢把它从洞里拉出来,然后它再一翻身把土倒在外面,随后循环往复地再进去拉土。所以,这只獾子在群体中的地位是无可比拟的,一群獾子里只有这么一只。

“炮壳儿”的皮毛是最柔软,最光滑,最值钱的。猎人们抠獾子时,最先打的肯定是它,在一群獾子被猎人发现后,其它獾子有可能逃脱,但是这“炮壳儿”是绝对不能让它的。

那晚,韩八爷遇到的獾子应该就是和那“炮壳儿”一群的,它们是顺着气味找到了韩八爷,然后开始打的洞。韩八爷想明白后,就再也没围过那张“炮壳儿”皮,就把它供了起来。从此,爷再也没有抠过獾子。

有两年,村遭到了自然灾害,韩八爷看着面黄肌瘦的儿女和饿得直打晃的媳妇,咬了咬牙在那张“炮壳儿”皮前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后,去了西山坡的乱葬岗。那个年代的“死倒”有许多都是扔到乱葬岗。韩八爷知道獾子最爱在坟地打洞安家,他自己本身就一个抓獾子的高手。在那经常有饿死人的年头里,韩八爷家里却没有死过一个人。

“没有八狗子,也就没有咱们老韩家啊,我们兄弟不是八个,是七个,为了感谢八狗子,我才改名叫韩八,我把它当成了“兄弟”,所以叫韩八爷,你懂吗?208只!但这208只里没有一只是“炮壳儿”。你们,你们……”韩八爷的话没有说完就咽了气。

韩家大操大办了三天三夜,才把韩八爷抬了出去。养殖场依旧没有停工,只是等到建好挂牌那一天,却变成了纪念韩八爷的“韩氏山货庄”了。

后来,听说韩谢欢的儿子也考上了大学,学的就是保护野生动物的专业,毕业后考取了市野生动物保护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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