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爱文学,只是看小说少看散文多,看长篇少看短篇多,看长篇小说更是少之又少。而大庆市作协主席、著名作家王鸿达的长篇小说《青马湖》,我是一口气而且是一字不落看完的。吾土吾民,念兹在兹,悠悠万事,唯此为大!掩卷遥望肇州方向,禁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赞叹……
小说《青马湖》地域大视角,着眼肇基王绩的龙兴之地,从晚清开放蒙荒,巡防局理刑主事庆山勘定安字十二井中心(今老街基)落笔,肇州的历史沿革,三肇的人世代谢,松嫩的恢宏场面,围绕一泊神奇的青马湖铺陈开来,在茫茫荒原演绎出一个个有声有色、有血有肉、有滋有味的传奇故事;时间大跨度,从上世纪初写起,从晚清、民国、伪满,到抗战、光复、剿匪……拨开历史的雾霭,抹去岁月的尘埃,朝代的亡忽兴勃,乱世的风云变幻,百年的烽火云烟,一一奔来眼底;文字大手笔,长篇巨制包罗万象,却行云流水般脉络晓畅,时而寒来暑往、草青草黄,时而田间劳作、岁丰岁欠,时而金戈铁马、狼烟匪患……作者有机地将以乔焕章兄妹、邹万灵父子为代表的闯关东文化,以王爷包八万为代表的草原文化,以站丁吴有顺为代表的站人文化,以及后来以乔守廉为代表的抗战文化,以“六烈士”、邹新华、徐雪花为代表的革命文化等等,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地联结到一起,还塑造了厚德重义的乔焕章、工于心计的邹万灵、威武刚直的包八万、勇赴国难的乔守廉、豪侠勇武的高满堂等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
这是北中国开疆拓土浓墨重彩的壮美画卷
三肇乃至整个东北系大清龙兴之地,实行限制汉民移居的“边禁”政策近300年。史载:肇州“下防御使,旧出河店也,天会八年(1130年)以太祖兵胜辽,肇基王绩,遂建为州。”清末维新,屯垦适边,开放蒙荒,大量移民涌入,小说《青马湖》的序幕正是由此拉开的。
作者既有宏大的创作能力,更有厚重的文史底蕴,使小说兼具史实性和故事性,在虚实结合、虚实相生中,充满了史诗般的传奇色彩。理刑主事庆山于光绪二十七年,在青马湖畔、老街基处立下石碑,勘定了肇州城址。光绪三十二年,黑龙江将军改郭尔罗斯后旗巡防局为肇州直隶厅,直隶厅同知沈崇绶率所属官员移至临江便利的骆驼脖子,也就是今天的肇源县城所在地。民国时,因骆驼脖子水灾,肇州县知事张樾又将县衙迁至老街基。先因松花江洪水分出肇源,后因中东铁路建站分出肇东,才有了后来一州分三肇的格局。地域方位的明确,等于为这部大戏搭好了戏台。
戏中角色涉及“土著”居民、驰骋草原的包八万等牧民,平定“三藩”以来、一直在这里驿站传书的吴有顺等站人,乔焕章兄妹、邹万灵父子等闯关东的山东客……于是,晚清的官员、世袭的王爷、驿站的站丁、拓荒的移民、传教的教士、入侵的贼寇等等,统统被作者调集到青马湖边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纵横捭阖,登场亮相。在内容情节的整体设计上,以迭代为经,以三肇为纬,以史实为结,在本土发生的重大事件的时空框架内,进行合理虚构和文学提炼,演绎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和事件,让人叹服信服的同时,更易于带入和接受,这正是创作的高超之处。
这是黑土地筚路蓝缕以启荒原的生命绝响
北大荒变成北大仓的过程是艰苦卓绝的,铲下第一锹土,犁开第一垄地,盖起第一间房,需要的正是我们所弘扬的创业精神。“关东松嫩平原上有两条江像铁犁铧一样从这片广袤的黑土平原上划过,一条是从北面极寒的大兴安岭发源过来的嫩江,一条是从南面的长白山发源过来的松花江,两条江在三肇弯骆驼脖子处交汇,呈一个大大的人字形。”邹姓父子、乔姓兄妹等从关内闯荡到此,就像生命的种子,在这里落地生根,成为地地道道的东北人,大有“客树回望成故乡”之感。
包八万是这片草原蒙古部落一个世袭王爷,系成吉思汗胞弟哈布图·哈萨尔十八世孙布木巴的后裔,世代承袭祖业居住在这里,闯关东人正是从包八万手上买地开荒的。乔焕章兄妹选中了青马湖边的土地,并在地头垒起了马架子房,当晚还戏剧性地上演了“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一幕。邹万灵父子原本是先过江来的,但他们嫌青马湖边的地价贵,找到更偏远的西北风口买下更大的一片地。迎着风、挥着镐、饿着肚、打着晃,就是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开发出了乔家围子、邹家屯等村落,乔、邹两家后来都成了肇州县有名的大地主。真的是走遍千山万水,想尽千方百计,吃尽千辛万苦,才营造了最初的家园。
在这一过程中,乔焕章娶了吕家烧锅吕殿臣的女儿吕凤兰,邹家儿子守田娶了乔家妹妹焕芝,同来的老乡喇叭匠杨殿甲也成立了红白喜事的鼓乐班——杨小班,包括忠贞勤劳的马桂花千里寻夫吴有顺,高大豪爽的山东汉子、也是当年乔焕芝的意中人高满堂到肇州与乔家兄妹重逢等等,一个个娓娓动人的故事,一个个呼之欲出的人物,一个个悲喜纷呈的剧目,使小说极具画面感和传奇性,读来就像看电影或电视剧一样,“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
这是创世者保家卫国薪火不息的激越赞歌
从“田地就是咱的命根子”,到“脚下就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再到“中华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誓死保卫关东家乡的土地”,从朴素意识,到田园情结,再到家国情怀,使小说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得到极大升华,由一部关东清末年间闯关东史、民国年间乱世变迁史,上升为一部关东黑土地奋起的抗战史、东北光复年间农民土改史。
百年历史沧桑,几番高潮跌宕,都是随着一匹大青马的横空出世而栩栩再现,像一道道耀眼夺目的彩虹使小说亮点纷呈。大青马最初只是一个传说,是蒙古先民跑马占荒的生动写照。后来的大青马从神话中走出来,一出场就让读者眼前一亮。那是乔守廉和吴有顺的儿子吴带福骑马比赛的精彩场面:他俩骑着各自的坐骑围着青马湖跑起来,开始乔守廉的“火狐狸”还跑在前面,没多久大青马就撵了上来,跑完一圈两匹马就齐头并进了。更叫绝的是跑到最后半圈时,大青马竟跳进湖里驮着吴带福眨眼功夫就游上了对岸,而在骑兵团跑得最快的“火狐狸”却落在了后边。正是有了这样的渲染和铺垫,大青马后来的英雄壮举和神奇力量都显得顺理成章了。那是“江桥抗战”你死我活的最后时刻,时任骑兵团队的乔守廉亲率八百壮士与日本侵略者展开了近乎惨烈的肉搏战,在被敌人侧翼包抄、队伍最后只剩七八个人的情况下,乔团队毫无惧色,骑着大青马左突右冲,掩护战友突围,孤身杀死17个鬼子,包括一名日本大佐,缴获了大佐的军刀。最后中弹倒在马背上,鬼子一拥而上要截获他们。此时,大青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跃起,从鬼子两匹马背上腾跃过去,并用后蹄把两个鬼子的脑袋踢开了花。看到这里,我们不禁由衷赞叹,这哪里是一匹马,分明就是像乔守廉一样“从容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战士!
乔守廉尸体运回来的那天,大青马在乔焕章家的马厩里不吃不喝不声不响。夜深了,乔焕章提着马灯,看到大青马睫毛和腮边都是湿漉漉的,仿佛在为战斗牺牲的小主人乔团长暗自流泪。他声音颤抖着轻轻地对大青马说:“孩子,你吃点东西吧,不然会饿坏的。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你才跟了他几天,我可是养了他二十三年啊!”一位是恩重如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亲,一个是惺惺相惜、共同经历战争生死的伙伴,看到此时此刻,让人更深地懂得了什么叫同病相怜,什么叫惺惺相惜!
抗战胜利后,吴带福牵着大青马到乔守廉的墓前凭吊,并和大青马一起痛饮青马湖水,还意味深长地说:“又喝到家乡的水了!”不知不觉中,两行泪珠顺着他酡红色的脸颊流了下来。作者寥寥几笔,让人清楚地知道,包八万当年收留的小马倌吴带福,已经英勇地跨上骏马,成长为出色的抗联战士,进而随同党的地方领导人李祝三走上继续革命的道路。在震惊三肇的“六烈士”事件中,吴带福为掩护李祝三英勇牺牲,尸体被大青马驮回草原,大青马也回到了最初的主人包八万身边。
故事结束时,在一个宁静的晌午,历经沧桑世事已经老迈的乔焕章,身影一动不动地坐在青马湖边。湖水轻轻地推动波浪,在一层层无声的波浪中,仿佛映照出往事的一幕一幕。此时,包八万早已须发皆白,还在坚守着那片草原。老伙伴大青马半天也不眨一下眼睛,像哲人一样立在乔守廉的墓前,又独自向湖边走去……“病马也知嘶枥晚,枯葵更觉怯霜残”——一幕大戏、一段传奇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与此同时,新中国的曙光正在冉冉升起,青马湖畔、三肇大地正在书写新的传奇……
拜读完《青马湖》,我就一直在想:油田一甲子,大庆不惑年,我们这个因油而生的油城,历史何其短暂,缺少的恰恰是一种根的感觉。而所辖的肇州,无疑大大增加了城市的年轮。鸿达主席能够把眼光放到最远,沿着悠长的历史脉络,以洪荒之力把一段岁月拉近,直至呈现到我们眼前,给我们这个移民城市增加几分厚重,让市民更多找到乡愁和记忆,这或许是作家的写作初衷和创作的深层意义所在。
(作者单位:中共大庆市委党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