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看到芦苇青涩和枯黄的时候,我会想起诗经里的芦花的诗意,想起孙犁笔下荷花淀里的芦苇,想起汪曾祺《受戒》里的明子和小英子划船经过的芦苇荡时,芦苇摇曳的样子。我会想起日本作家德富芦花的名子里浸润着芦苇的影子。我回想起散文作家苇岸悲悯大爱的面孔。
我寄住在瓦那湖畔的一个民宿里,可以说依湖而居,多半时间我都在这个小渔村里度过,剩下的时间居住在小县城里。从城里往这个小渔村,得越过一座山,跨过一条河,才可以来到瓦那湖畔。
一年四季,我都和芦苇做邻居的。和我亲密接触的这片芦苇很大很阔,沿着湖岸绵延几十里路,浩浩荡荡,蔚为壮观。春夏秋冬,白天黑夜,有月亮的晚上,没月亮的晚上,雨中,风中,雪中,我都来瓦那湖,都来看芦苇。
节气刚刚到立冬,天气还不是很冷。这天黄昏,我来到瓦那湖,湖水在朦朦胧胧之间,显得幽邃神秘。起风了,湖水开始喘息涌动,芦苇发出簌簌的声音,芦花屹立在枝头,开始摇曳,微微荡漾。我游走在芦苇荡中,听着野鸭子的鸣叫声,不远处湖上的渔民划着小船开始回航。偶尔也会看到大雁也从湖的上空,啊啊啊地鸣叫着掠过,依旧排成人字型和一字型。夕阳开始下山了。不经意间,我突然看到了芦花在晚霞照耀下的样子,隐隐有点感动。晚霞照拂下的芦花,随着微风的摆动,像燃烧的火焰,似殷红的绸缎,更像起伏的波涛,发着红光。
我在湖边等月亮,等月亮升起。我在游走,思考。光线慢慢暗了下来,大地变得静谧,只有湖水拍击湖岸发出的哗哗声,偶有湖鸟在湖面鸣叫几声又迅疾地远去。我终于看到了月光下的芦苇和芦花。
感觉芦苇在冬日的月光下显得有点颓败,甚至有点萧瑟。月光下的芦花,雪一般白,朦胧,缥缥缈缈,让我的意识开始流动。春天的苇芽,带来春天的消息,冒着严寒冻土,不畏艰险,挣出地面,露出红红的芦芽。夏季的时候,清脆的苇叶散发出清新的气息,湖莺在芦苇秆上鸣叫几声,不远处的布谷也在离湖不远的田野里鸣叫。青蛙也来凑热闹,呱呱地叫着,这里的芦苇荡简直成了音乐的剧场。
苍鹭在湖面上留下美丽的剪影,红蜻蜓站在芦苇的顶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蒲草也和芦苇争夺空间,挨着芦苇也长了起来,芦苇也不生气。挨着芦苇一起成长的荷花先在水面长出几片羞涩的荷叶,慢慢好像胆子大了起来,越长越旺,不久荷花就盛开了。一湾一湾的芦苇,开始茁壮成长,在太阳的照耀下,疯狂地长大,一天比一天高。
很多时候,我会想起童年时期母亲给我做的芦花鞋,下雪的时候,穿上不冷。我还会想起父亲经常给我讲的《鞭打芦花》的民间故事,闵子骞催马随父外出,因寒战执鞭落地,其父怒以鞭打,衣破飞出芦花,再剥其弟之衣,内为上等棉花。其父知续弦妻所为,怒写休书。子骞跪求曰:“母在一子单,母去三子寒。”感动了继母,一家和好。因此闵子骞也成了“孝”的楷模。
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说:“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
抛开喧嚣的人群,远离那些冷漠的面孔。孤独的时候,我一个人来湖边和芦苇说说话。倾诉生活中的一些苦难,荒诞,无奈,困境,失望,绝望,希望,理想,信念。芦苇虽然不会说话,它却给我启示。风中的芦苇,伫立在水边,像一个哲人,有了自己的思考。微风吹来,它会摇曳着,舞动着。它的舞姿是柔软的,一般不会被风折断,给人以柔韧、坚毅的形象。
日出瓦那湖
太阳还未出,我便兴致勃勃地来到湖上。天还未明,我依稀看到瓦那山上空的黑云,边缘上镶着金色的边,熠熠生辉。湖面上的云彩也是闪着金边的黑云。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在路上了。太阳的光,传到我们面前需要八分钟。也就是说当我们看到太阳出来时,它已经在八分钟前已经诞生。
湖坝上,已经来了很多的摄影家和观看湖上日出的人,他们早早来到这里,敬候太阳的到来。这天是秋日的九月二十一。天气还是凉爽,洋溢着湖水的气息。腥气与草木独有的气味。
我在等待着太阳凌空的出世。很多人都忙于生存都忘记了给我们带来光明的它,甚至都忽视或者忽略了它的存在,其实它每天都在我们身边,连同月亮也是借着太阳的光。太阳每时每刻都与我们同在。
当我正在湖畔思索时,朋友突然大声地地说,太阳,太阳,出来了。我猛地抬头望东望去,我看到了出生的早阳。它一出场,就灿烂辉煌。好像没有羞涩,太阳附近的云彩一下子变成金黄。湖面上像撒满了金子,太阳的影子像一道金线铺在水面上。摇曳着,飘渺着。远处的瓦那山连同云彩和太阳的影子都倾泻在湖面上。顿时,湖上金光灿烂,辉煌一片。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我的二丫。她就是我的太阳,心中的太阳。她是那么的巍峨和博大。二丫,虚构中的爱情。二丫,你就是我的太阳,你是我尘世的希望。二丫,你是真实的又是虚幻的。为什么我的文字总是那么忧伤甚至悲伤甚至是绝望?因为我摸不到你。二丫,你一个存在,一个灵魂的存在。二丫,你就是太阳。我心中的太阳。你每天都燃烧着自己,给人类带来光明和温暖。
太阳,升起来了。高高地在上。湖面上影子更加阔达。太阳它带着出生的激情,汹涌地奔腾而出。它散发着光的光芒,洋溢着出生的喜悦。一切都是那么盎然。充满了生机。
爱情也如同太阳一样。太阳你是摸不到的,可你却能感受到太阳的存在。你的眼脸上感受到太阳的热度,刺得你睁不开眼睛,你都不敢对着太阳看。爱情如同云彩,你摸不到,可你能感到雨水带来的喜悦。
我多么想和你一起看日出。你说你在。已经和我在一起观看日出。你说你闻到了太阳的芳香。我说太阳散发着你的味道。此时此刻,你已经和我一起在观看日出。你说,此时此刻的太阳,不是明天此时此刻的太阳,也不是昨天此时此刻的太阳。今天此时此刻的太阳,就是现在,就是存在。今天过去了,再也找不回今天此时此刻的太阳。一切都回不到从前。爱情也是这样。
太阳正在冉冉升起,一只小船闯进了湖上,那人在千万缕阳光下,划着小舟,远远地划来。那人也好像披上了金色的衣服。一两只白鹭,突然跃起,迎着太阳,在湖面上空翱翔。太阳,小舟,白鹭。湖面一下子动了起来。
月出瓦那湖
那轮红色的月亮,一下闪现在瓦那山上方的高高天空,偏东一点。我站在湖畔,暮色静谧,如同天籁一般。这是秋日的九月十五日。红红的月亮,把湖水,杨树林,荷塘,湿地,码头,湖心屿,芦苇都染上了红色。
月亮慢慢地升上天空。红月亮的影子,闪现在湖面上。在微微的秋风中,倒影在湖上的月亮,摇曳着,缥缈着,游动着,闪亮着。如同一缕跳动的火苗,舞动着。犹如一个舞女在激情四溢的舞蹈着,摇摆着,让你感到一切都充满了神秘的梦境。
湖畔的湿地里传来巨大的虫鸣声,偶尔也会传来一两声蛙鸣。秋日的虫鸣,似乎发出一阵哀鸣和忧伤。因为虫鸣也会渐渐消失,因为季节已到深处。也许一天天的秋凉,昆虫感到了温度的变化,知道自己的命运也要完结了。完了,完了,秋天马上过去了,冬天也要来了,再不歌唱,就没有机会了。虫鸣一阵比一阵嘹亮,一阵比一阵巨大。
红月亮的影子,铺满了一道湖面。辽阔,遥远。渔民划动一只小船,在湖面行走。流水的声音,响彻湖面。波浪的流动声,也是那么悦乐。
湖面上起风了。湖湾处的芦苇好像顶着一块块红头布,发出簌簌的声音。轻微而不是那么急速。成千上万只的麻雀都栖息在芦苇荡中。每一个芦苇,都是鸟儿的家。
瓦那溪的溪水也从湖的东南方向,向湖里流去。一场秋雨过后,溪水也歌唱起来。溪水上的月光也是那么静谧,溪水也荡出自己的声音。
红月亮,红月亮,你是我心中爱慕的姑娘。红月亮,红月亮,你就是我心中的太阳。
湖畔的村庄也披上了红妆,也亮堂起来。远处传来卖热豆腐的吆喝声,是那么的熟悉、动听和亲切。如同湖畔升起的炊烟,让人感到温暖。让我这个异乡人也感到了甜蜜的乡愁。我卑微地生活在异乡的小县城里,做着一些辅助性的工作。没有权利也没有高薪。得到的报酬也够我为生的。我感到了入世的艰难。我又感到我是一个出世的人。隐居在瓦那湖畔的民居里,视文字为生命,与湖为邻。把湖当成自己的亲人。与自然亲密接触。
红月亮越升越高,颜色也变成了橙黄,最后皎洁地挂在瓦那山的上空。我走,月亮也跟着走。我背着月亮走,月亮也跟着我。我回城,它也跟着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