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人杰地灵巧匠多,留青竹刻寄深情
世事轮转千年过,非遗乃属此物贵
有人就会问,你说这留青竹刻究竟是何宝物,居然能说是非遗乃属此物贵?告诉你,情况还就是如此,现在咱常州留青竹刻精品的拍卖价,动不动十多几十万,说出来你不要不信,也就在几年前,有一位上海收藏家化100万元人民币,购买一块由常州一位留青竹刻大师制作的竹雕作品,嘿嘿,你说,这东西贵不贵?
哎呀,不就是在一块竹片上雕刻的艺术品吗,凭啥要化这么大的代价啊?有人定会大惑不解,有人认为我在吹牛。再告诉你,此事还就是从生前任职于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被艺术评论界誉为“竹刻艺术大师”、“二十世纪竹刻艺术的代表人物”、“现代竹刻艺人之杰手”徐素白先生的儿子,如今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留青竹刻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徐秉方先生亲自透露的,信不信由你。说起常州的留青竹刻艺术,我这里还有个鲜为人知的老故事,请君洗耳恭听。
如果你是一位老常州,一定还会记得位于府城隍庙{即现在的大庙弄中山纪念堂}前面的那条庙直街,长不足40米长,宽约3米,石子路。北起大庙弄南至渡仁桥,这渡仁桥呢,架在子城河上,单孔石拱始建年代不详,随着70年代末子城河的填没,该桥也就没了。
可在上世纪60年代前的每天清晨,这里还是人头攒动,逢年过节更是摩肩接踵,原来这里是一条专卖扇骨、鸟笼、麻将牌鸡罩等竹制品的小商业街。但是上午九点一过,人们就手拿鸟笼鸡罩或其他物品纷纷散去,剩下几家屋檐上挂满鸟笼的低矮木排门商店,门口尚有几只没卖掉的鸡罩,鸟食等。
街上商家虽然不多,但历史悠久,据说在宋代就形成了,为什么,因为常州府城隍庙,就是在宋代建立的,而小巷位于府城隍庙前故称“庙直街”。
这里商家所卖的竹制品,大多由常州东门雕庄竹编艺人提供的,因为自古咱常州雕庄的村民就有用竹制鸟笼等竹品谋生的传统,这些竹制产品不仅供应本市,还大量流入沪、浙各地。
哎呀,不就是用竹子编成鸟笼鸡罩,在竹子上刻点花鸟虫草的扇骨嘛,雕虫小技,雕虫小技,长期以来人们对此项技艺并不重视,所以这里店家的规模都不大,但是除了那位做扇骨生意的刘老板。
为何这位刘老板的规模与众不同呢,俗话说要发祖上富,要饱隔夜饱,这刘老板是祖上几代做扇骨生意的继承人,家底厚人脉广,专业知识也胜人一筹,所以生意比其他人做的好,而且每天早上,他总是第一个打开店门,因为总有老客一早就前来打探。
喂,刘老板,今天你有啥好东西让我看看啊?哦,有的,你进来看看色,对此刘老板总是有求必应,本埠的文人早有玩赏竹刻艺术习气,清楚他进的扇骨品种多,流派各有不同,譬如他昨天进的批货,就是由上海的王根甫所提供。
王根甫是谁,他是干啥的?不要急,让我把他的地头脚跟仔细道来。
话说在民国初期啊,因为市场的需求,许多人在上海和苏州一带开了不少扇庄,这位常州雕庄人王根甫也就在上海做起这种生意。
因为刘老板与他有多年的往来,所以这位常州人王根甫常将他的得意之作,批给刘老板以肴乡人眼球,而刘老板不亏待他,东西好嘛。
譬如今天一大早,一位姓钱的老客就来到他店里。
刘老板,你早啊,听说你又进了……能否让我先看看呢!
刘老板抬头一看此人便不敢怠慢,为什么,因为他是本埠最著名的诗人兼书画大家啊。
哎呀,钱兄,你真早,也来的正好,我是有两副扇骨与吴昌硕题跋要您赐教呢!说完,他拿出一只紫檀木盒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钱兄接过来打开一看,珍品,稀有的珍品顿时喜颜逐开,
但他说完这话,转身将两物放回木盒并端于店堂的香案正中,然后自己后退弓身连揖三次,嘴巴里还念念有词:先辈大师在上,受晚辈三拜!一系列动作让刘老板看了目瞪口呆。礼毕后的钱兄这才小心翼翼取出了一边仔细观赏,刘老板啊,你是咋取到这两件宝贝的啊?一边问刘老板。
聪明的刘老板一听,知道这两件东西非同小可,便将事情的经过仔细告诉了他。原来这对扇骨是在晚清时就到上海从事竹刻艺术的常州老艺人张揖如的作品,上面的题跋乃著名画家、书法家、篆刻家,清末海派四大家之一的吴昌硕手迹。
张楫如是何人,有人一会问,告诉你,张楫如是当代著名的雕刻家,字钰,号西桥,江苏武进人。
早年他就在苏州学木版雕刻,得到师传技艺后就客居上海,专门为人刻竹艺品。不过他是以刻字为主,偶也刻点技艺很高的图画,尤擅刻阳文字,因为世人求其作品者众多,名声也由此鹊起,他所刻的各种篆籀文尤为精细。现在的苏州狮子林里还留有他的石刻字贴。但是他的竹刻作品在世流传的极少……闲话少叙,还是听刘老板咋说。
前天上午我刚到上海王根甫店里,他就拿出此物很郑重地说,刘老弟啊,张大师亲刻的扇骨在沪上已很稀小,今天我将吴昌硕为他的亲笔题跋,还有这副竹刻扇骨送给你,作为你的镇店之宝,望老弟切勿辜负我的一片苦心,说完不收分文将其交给我,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钱兄一听便笑了:这还不明白,明清以来就有文人结交名匠的风气,张楫如的竹刻扇骨能受到吴昌硕的亲笔题跋,那就是稀世珍宝啊,你想想,连清未状元,著名收藏家费念慈也定制他的扇骨,说明咱常州竹刻艺术的地位有多高啊,看到本埠人不当回事王根甫真乃用心良苦啊。刘老板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的啊,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王根甫、张楫如、吴昌硕这三位艺术大师早谢世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中下期,但他们对常州留青竹刻艺术的推崇保护,可谓用心良苦。
幸亏在这故事发生的近百年后,本埠的竹刻艺人由匠人被尊为艺术家了。许多人不知道,其实在2009年,咱常州的留青竹刻艺术就被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至于被认定的国家,省、市留青竹刻代表性传承者,如今也不少了啊。
所以中国当代著名文物专家、学者、文物鉴赏家、收藏家王世襄在多年前就说,全国竹刻艺术的中心就在常州。
雕庄人范遥青说,留青竹刻艺术的历史在咱常州起码有千年之久,因为他有切身体会,雕庄自古就有竹制鸟笼等竹品谋生的传统,由雕庄村民以竹为原料雕刻的扇骨、鸟笼、麻将牌大量流入沪浙各地,其中不乏精品。否则咋叫雕庄呢?譬如以白士风为代表的近代艺人的作品就令人爱不释手。
白士风是嗲人,有人又会问,告诉你,白士风就是咱常州雕庄人,他擅长多种刻法,以留青法为最精,题材则真、草、篆、隶、山水、人物、花鸟、虫草无所不能。代表作有《试银针》、《雏鹰展翅》等。
比徐素白小十几岁的白士风一辈子居住在常州,他的刀刻技法均达到较高境界,因为能把留青传统的精工完整承袭下来,所以他成为写实一派宗师。1985年,王世襄撰写的《竹刻艺术》再版,将自己评论白士风作品的《老树绽新花》文章原稿随信寄去请白士风本人修改补充,白士风真用红笔工整添加些词句,说明两人交往无任何拘束。
和徐家比,白门传人都没有离开过常州本土,甚至足迹不出乡里,所以带着浓厚民间色彩。同样是留青竹刻艺术大师的徐素白年少便客居上海,受海派文化影响很深,而白士风因为不出乡里专心刻工的境界让他的技艺美感达到极致,这才确立了白氏门派,而白氏一派最有名的弟子,便是这位农民出身的范遥青。
范遥青,1943年生于常州雕庄,因受祖辈们的熏陶自幼便擅作鸟笼及竹雕刻,对竹刻艺术早产生浓厚兴趣。但是作为社会最下层的手工艺人,他与广大手艺者一样根本没受到社会的重视。但他们并不介意,仍在突出以本乡风格的竹刻艺术上钻研,终于形成本地留青竹刻独特的艺术流派。
他又是咋从制作鸟笼竹雕的普通农民,成为非物质文化省级遗产传承人的呢?因为他得到白士风先生的亲自指导。喏,你这刀如果这么刻,这虫草瓜果不就更带有浓厚的乡土气息了?对于农家情趣竹刻更得心应手的白士风老先生,常手把手地指导范遥青。而聪明的范遥青也不落窠臼,专攻自创的“陷地留青” 刻法,就此形成自己独特的竹刻艺术风格。
那时范遥青家里也分到了田,但在务农之余,他仍坚持从事竹刻创作,为此家人很不理解,因为那时靠竹刻根本不能养家糊口。所以他的作品被毁掉不少。但范遥青仍然坚持不懈,执着追求留青竹刻新的艺术境界,不断创作精品。直到被中国国宝级古董鉴赏家,竹刻评论权威王世襄发现后大加赞赏,从此保持书信交流,让范遥青脑洞大开。
随着雕刻技艺的日臻成熟,他的作品渐渐走出国门登上美、英等国的艺术殿堂。美国一位艺术评论家看到范遥青作品《仕女图》后说,从这件作品上,我们看到了真正的东方美。
1985年,老作家,老干部李一氓先生看了范遥青的作品后,就在人民日报上撰文评论说:刻画极精,神采焕然,精到之处不比明清两代的竹刻名家差,甚至不管怎么说,可能还比他们好。
他的作品还受到启功,赵朴初等大家的高度赞赏,作为艺术挚友,从此他们常有交流往来。
艺术的生命贵在创新,范遥青在继承前人留青刻法技艺的基础上,敢于大胆探索,成功运用陷地刻与留青结合及竹根体雕等表现手法,从而赋予了古老竹刻艺术新的生命力。
留青竹刻这门艺术,全靠扎实技艺功底与本人的心灵交汇,只有通过耐心刻苦实践,才能不断不断超越自我,任何徒有虚名的急功近利与浮躁,都不可能达到如此境界,农民出生的范遥青与他创作的精湛作品一样,不仅充满乡土气息的质朴,还处处呈现出哲理者的风范。所以1995年9月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授予他“民间工艺美术家”称号。
他的竹刻作品被香港、台湾的收藏家们收藏,多件精品被收入各种权威的竹刻专著,2009年,这位咱常州的雕庄人范遥青,被评为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提起常州留青竹刻的发展,不能不提著名画家丁竹先生,他的真名丁鉴伟,自从认识了白士风先生并在一起合作了,多年后,由白先生提出将他名字更为丁竹,从1960起,他俩就筹建常州工艺美术所至上世纪70年代。
丁竹先生从小师从常州著名画家戴元俊,房虎卿学画,这为他后来为常州几代留青竹刻艺人——白士风,范遥青,白坚仁,白雪飞,徐敏供画打下扎实绘画基础,尤其后来他利用当某厂京办主任工作之便,受范遥青之托,常与京城名士,收藏大家王世襄切磋交流,对留青竹刻艺术有了更高认识,画稿更具精湛。王世襄在给范遥青的信中很高兴说,丁竹的白描画水平很高,许多画家根本达不到他的水平,丁竹对常州竹刻有很大贡献,他的绘画与中国竹刻艺术是个完美结合!后来经范遥青介绍,丁竹结识了徐秉方,两人大有相识恨晚之感,让徐秉方开心不己。从此丁竹,范遥青,徐秉方三人常在一起切磋技艺,讨论画稿,并为徐秉方,徐文静,徐春静供画。
几十年来,丁竹先生一直为几代竹刻艺人默默供画且分文不取,哪怕年近古稀。他这种心态平和不求功利的高风低调,成为当代留青竹刻史上的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