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坐在书斋里思索着的诗人,一边谦逊地直面自己的困惑,一边用心收集着感觉和意识中所有诗意的颜色。这些穿越他记忆、跃然纸上的色彩,这些分行的文字,不仅是诗也是他生命的修辞。陈晓林先生近两三年间创作的近200首诗歌收录在《心远斋诗摭》中,它们搅动了各种情思和过往,勾勒和引诱出更多微茫的反思和回忆,把远去的人和时光一个个拉近,在文字的闪动间散发出消逝在茶水里温暖的回甘。
从精神的内在角度看,陈晓林先生在诗歌写作中将自我灵魂分解为三个部分,分属于军旅和警界生涯、故土人情以及自我反观。这本诗集是诗人心灵成长的轨迹,也是诗人对人生和世界的散点透视。汇聚其中的许许多多的东西是不可概括的,难得有一位诗人能够将自己的诗歌审美激荡到如此驳杂,将洞察力透射到具有多种方向的想象的放射性状。
陈晓林先生往往能以平凡的词语叙述在脑海中经历了长时间发酵的思绪,并加持深刻和唯美,赋予思考以诗的节奏感。“一流的猎手/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圈套”(《圈套》),“心灵怕热/一热就出汗/心灵的汗水/浇灌了满眼的泪花”(《泪花》),这样的诗句有丰富的人生背景和情绪背景,耐人寻味。陈晓林的诗歌,不追求缥缈、奥秘,总是向着自然、舒展和率性敞开,汪洋恣肆,不以繁复的技巧或陡峻的隐喻取胜,相反,情感走向素来清晰,抒情叙事素来直接,词语摭拾素来诚恳,但这背后却存着松花江裹挟千钧的力量,从长白山一泻千里,浩浩荡荡,奔向三江平原,带有一股漫延奔放之气。情感张力和智性冷光,一直是他诗歌写作的第一推动力。陈晓林先生的诗歌中,抒情主体和普泛的生活、生命感悟保持了很好的诗歌关联。在感恩与生命反思的深度方面,诗人表意更加畅达和深邃:《祭父文》中对父亲一生的铺陈,令人感动;“包裹起如山的父爱/珍藏起老兵的情怀”的军帽和抗战勋章,在《父亲十周年祭》中激活了多个维度之间互相连缀的骨节;《大哥》一诗中,虽然大哥已去世多年,“手机号还保存在我的通讯录里”,这些自我呈现的日常生活在亲情抒写中成活,成为诗人独特生命领悟的表述效果。
陈晓林先生是一位自省的诗人,他一方面向自我内心“收缩”,另一方面,也对故土风情和抗日英雄、文化名人、军警英模给予更多的赞颂,对自然满怀敬畏之心,他对着灯写作,面对牺牲流泪。克尔凯郭尔说,坐在下席的苏格拉底“并未缩小,而是真正地成为了一个英雄”。能自我反观,攻讦才能更加有效,“聆听着慷慨激昂的语言/谁知道背后藏着那么多的欺骗/到处兜售延年益寿的补药/看到的却是一只只打水的竹篮”(《我不是谁也不信》),对现实的深度反讽,不在于猛烈的抨击,而是将浓重的悲戚化为深藏在物象下的诗歌意蕴,向“竹篮”的四周漫流渗漏。
在陈晓林先生的内心,世事多过了烟云。他不学李白,他更崇尚杜甫的诗歌写作,诚恳而温厚,没有彼岸也没有归途。即使从职场上退下,即使成为了花甲老人,他也不放过自己。他决定不了自己的命数,但他一直是他手中那支笔的主人。
[载《黑龙江日报》2019年8月21日11版《天鹅》]
作者简介:张放,专栏作者、诗人,资深媒体人。现从事公安宣传工作。